作者: 米切尔·恩德
亲爱的年轻读者们,我相信,你们对有关学校的一切事情,都非常感兴趣(也许不感兴趣),所以,我现在想给大家讲讲,在愿望国到底是怎么上课的。
愿望国经常在一些童话和故事中出现,它是个“愿望还能起点作用”的地方。另外,它离我们的现实世界,虽然不像大多数人所想象的那样遥远;但是,要到达那里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有被邀请的人才有资格去。因为愿望过的居民不想让自己生活的地方,变成一个谁都可以去逛一逛的旅游地。这可能会使有的人感到遗憾,但是,其实这样做也有好处──所有看过我关于愿望国报道的人,都会同意这个观点的。
从前,大多数魔术师都来自愿望国。现今除了个别的人,他们大部分人更愿意呆在家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愿望国的每一个人都会一点儿魔术。但是要正确掌握魔术的专业知识,还需要上学校系统学习。
在很多年以前──那时你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没有出生,我做过许许多多次旅行,其中包括去这个充满传说的国度漫游(如前面讲过的,我当然是被正式邀请去的)。为了深人了解当地居民的风俗习惯,我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并借此机会认识了两个小孩,还和他们成了朋友。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妹:男孩叫姆克,女孩叫阿玛拉斯温塔,为了顺口,大家都叫她玛丽。他俩大约九岁,长着蓝蓝的眼睛,黑黑的头发。男孩留着寸头,女孩梳着刘海。他们是我房东的儿女。这是一个非常好客的家庭,孩子们也很友好,他们都尽可能地帮我开展研究工作。所以,有时,我也可以去听他们的课。我几乎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只是静静地听课,因为我不想打扰别人。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上这种学校的,只有那些特别有天赋的孩子,也就是说,只有那些具有特别强烈愿望的孩子才能上这种学校。正常情况下,一般孩子都会怀着某种热切的希望。但是,他们中大部分人的这种热情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然后很快就会把自己的愿望抛在脑后。为了能上这种魔术学校,学生不但必须证明自己怀着热切的愿望,而且能够持之以恒。这点在进学校前必须经过考试。
我接触的那个班一共有七个孩子。另外五个孩子,我这里就不──介绍了。否则会扯得太远。后来我才知道,魔术班的人数通常由十个以下的奇数组成,也就是说,最少得三个学生,最多九个。如果上课人数超过九个,就必须再另组一个班。如杲报名人数是偶数,就必须再等,直到再来一个学生,才能开班。为什么要这样,我没能调查出来,但是,那里的情况的确是这样的。
教课的老师罗沙马里诺·西尔贝是个胖子,别人很难看出他的年龄。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小眼镜,头上戴着一顶天蓝色的大礼帽。脸上常常露出狡黠的微笑,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事情能使他失去镇静似的。
开学的第一天,当他走进教室时,所有学生都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刚才说过,我坐在最后面),他们满怀期望地看着老师。老师问候大家,并做了自我介绍,随即便开始一个个点名──像我们这里通常做的一样。然后,他坐在黑板前的一张带挟手的高背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西尔贝先生,”姆克有些冒失地说──他已经等着不耐烦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魔术呢?”
因为老师没有理会,所以他又用更大的声音重复问了一遍。西尔贝先生睁开眼睛,透过镜片若有所思地看着姆克。然后微微一笑,回答说:“你不用嚷嚷,小伙子,我的耳朵不聋。耐心点儿,因为我必须先给你们讲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刚才我正在考虑该怎么讲呢。”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日说道:“你们到这里来,都是想学魔术的,对吗?那么请你们告诉我,你们以前想象的魔术课是什么样的呢?”
玛丽发言了:“我以为,我们必须先把所有术语和公式背得滚瓜烂熟,也许还得学会些姿势和手势。”
“可能,”另一位小孩接着说,“还要学会操作一大摧表演时要用到的道具和仪器,如化学试管,或者特别是像密封大口瓶之类的……”
“还有各种各样的草药、粉末和药剂。”一个小姑娘说。
“还得有一个魔术棒!”这时又一个孩子冒出了一个新主意。
“或者有一本用密码写的书,”一个男孩说,“但只有了解其中奥妙的人,才能看得懂。”
“还有一把魔剑!”姆克兴奋地喊道。
“也许,还有一件漂亮的长大衣,”玛丽充满幻想地说,“蓝色的天鹅绒上绣着星星,还有一顶又高又尖的帽子
“所有这一切,”西尔贝先生打断了她的话,“只是外在的工具,它们对于有的魔术是不可缺少的,而对于有的魔术却不是。其实,对于魔术来说,真正需要的是一种更简单、同时又更困难的东西。它就在你们自己身上。”
所有学生都不知所云,大家谁也没再吭声。
“这种东西就是愿望的力量,”西尔贝先生接着说,“谁想变魔术,谁就必须拥有能掌握和运用自己愿望的力量。但是,最重要的是,他首先必须了解自己真实的愿望到底是什么,然后再根据自己的真实愿望行事。”
他又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其实,人们只要真正了解自己的愿望,并且完全公开而又坦诚地面对自己的真实愿望,那么其他的一切就会水到渠成。但是,要搞清自己的真实愿望,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么到底有什么需要搞清楚的呢?”姆克很想知道,“如果我希望得到什么,那么我朝思暮想盼着就是了。怎么?难道就因为这个我才这么长时间都不会魔术?”
“所以,我一直强调的是‘真正的愿望’,”西尔贝先生解释说,“只有亲身
经历过仅仅属于自己的人生历史的人,才能了解自己的真正愿望。”
“仅仅属于自己的人生历史?”玛丽问,“每人都会有吗?”
“不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绝对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说着,老人叹了一口气,“尽管相比之下,我们愿望国的人在这方面情况还好一点儿。可是,在外面的平凡世界里,大部分人从来没有经历过仅仅属于自己的人生历史。他们也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他们所做的和所遇到的事情,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做过和可能遇到过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把目光盯着坐在最后一排的我。孩子们都转过身来,朝后面看我。我尴尬地点点头,满脸涨得通红。
“因此,”西尔贝先生继续讲他的课,“他们从来不可能发现自己的真正愿望。大部分人只是以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愿望而已。比如某个人说,他的愿望是当一名医生、教授或者部长。但是,他并不了解,其实自己的真实愿望是想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好园丁。又比如一个人,他认为自己想有钱有势,但是,他内心的真实愿望却是当一个马戏团的小丑。许多人都以为自己有着美好而崇高的愿望,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大家友好相处,真理战胜谎言,和平之光普照世界。然而,当这些人一旦了解了自己的真实愿望时,往往会吓自己一跳。他们之所以标榜自己有这样美好的愿望,是为了让别人因此把他们看成有道德的好人。但是光有好的念头,并不能代表他们真的有美好的愿望。他们的真实愿望与自己所标榜的常常是不一致的,有时甚至可能是完全相反的。所以,他们的内心和理智从未统一过。而且,由于他们表达的通常是别人的愿望,而这些愿望又来自别人的人生经
历,所以,他们从来就不可能经历仅仅属于自己的人生历史。因此,他们当然也就不可能学会真正的魔术。”
“这么说来,谁能让自己的内心和理智统一起来,又能了解自己的真实愿望,谁就能变魔术?”
西尔贝先生点点头:“有时候,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一切好像不费一点儿劲似的,碰巧就愿望成真了。”
孩子们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只听姆克问道:“那您到底会不会魔术呢?”
“当然会,”西尔贝先生很神气地回答说,“否则我怎么可能当你们的老师呢?我想把我会的一切都传授给你们──因为,这正是我的真实愿望。”
“也许,您能先给我们变个魔术看看?我想,就算为了好玩吧。”玛丽要求道。
“适当的时候我会给你们表演的。目前,我没有这种愿望。”西尔贝先生说。
孩子们有些失望地盯着他。
“您真的变过魔术吗?”姆克又缠着问,他希望哪怕是听到一个故事也好。
“那是当然的,”西尔贝先生回答说,“”比如,我曾经希望你们都来上我的
课,这不,你们就来啦。“
“是这样啊──”姆克拉长声音说,并快速与他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要是我们没来呢?”
西尔贝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不是都来了吗?”
“可我们都是自愿来的!”这时,所有孩子都嚷嚷开了。
“请安静!请保持安静!”西尔贝先生想让全班同学安静下来,“的确,你们是自愿来的。因为一个优秀的魔术师,总是尊重别人的意愿的,他不会强迫任何人。你们的愿望和我的愿望正好相得益彰。这就是其中的奥妙。”
“但是,不是也有邪恶的愿望和恶毒的魔术师吗?”玛丽忧心忡忡地问。
西尔贝先生的表情突然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亲爱的玛丽。你说的完全正确。的确有恶毒的魔术师──但只是极个别的。因为即使是这种人,他要真正学会魔法,也必须彻底打定主意;一门心思只做坏事。而这点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做到。因为,谁要想做到这点,谁就必须不能喜欢任何东西,也不能喜欢任何人──包括他自己。而且,这样的人,只能控制那些不了解自己的真实愿望、心智无法合一的人。所以,你们的努力才变得如此重要,因为变魔术虽然只是为了让其他人开心,但是魔术本身却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我希望,你们大家现在都听懂了我的意思。”
孩子们沉默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现在,”西尔贝先生继续说,“我教给你们一些最重要的关于愿望力量的规则。”说完,他站起身来,在黑板上写道:
1.你只能希望,你认为可能的东西。
2.你只能把你经历过的事情,看成是可能的。
3.只有你真正希望得到的东西,才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历史。
“这些规则,”西尔贝先生说着在几条规则下面又划了一道,“你们应该牢牢记住,多多思考。即使你们现在并不能完全理解,不过慢慢地你们会搞明白的。”
“这就是说,如果我认为我能够飞,我就会飞啦?──就这么简单?”姆克激动地问。
西尔贝先生点点头:“是的,你能飞。”
姆克高兴得跳了起来:“这我可得马上试一试。我现在爬到学校的屋顶上去,从那里起飞。”
说着,他便向门口跑去,西尔贝先生没有拦住他的意思。可姆克犹豫了一下,转身问老师:“但是,如果我摔下来怎么办呢?”
西尔贝先生取下眼镜,一边擦,一边问姆克:“你难道不能断定,这是不是属于你自己的真实的人生经历?”他透过镜片审视着眼前的学生。
“我不知道。”姆克小声承认道。
“你并不是毫无怀疑地认为,你是能够飞的,对吗?”西尔贝先生又问。
“就算是这样吧。”姆克耸耸肩说。
“那么,也许连你自己也没有打定主意?”西尔贝先生问,“也许,实际上你有着完全不同的愿望?”
“可能吧。”姆克回答说。
“那么,你将会遇到一次可怕的意外事故,亲爱的姆克。你当然飞不起来,而是会掉下来,摔断一条腿。魔术可没这么简单,要不然,这学校可就是多余的了。干吗还要上魔术中学和魔术大学呢?但是,也许你更了解自己的情况?尽管有危险,但还是想试一试?”
“还是免了吧,”姆克小声说,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比我想象的要难多了。”
“好吧,你已经认识到这点了。”西尔贝先生说着又把眼镜戴上,“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各位,明天见!”
我跟姆克和玛丽一起回家。一路上谁也没说话,他俩一直陷人沉思中,而我也不愿打扰他们。
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我一直忙于别的事情。愿望国的寓言童话部长邀请我到各地参观旅行。我看见了许多十分有趣的事情──但是在这里我不想──叙述了。我回来后,当然马上便赶往魔术学校,我想知道,那些孩子们──尤其是我的朋友姆克和玛丽──在这期间学会了些什么。
全班学生正在努力学习第一课。内容是:移动一样东西──但是不能用身体接触到它,只能借助自己愿望的力量去移动它。姆克的前面摆着一根火柴,玛丽前面是一片小羽毛。其他孩子则有的试针,有的试铅笔,有的试牙签。
西尔贝先生一直在给学生们做示范。比如:他让自己的大礼帽一会儿飘到挂衣钩上,一会儿又回到自己头上;或者他让一根粉笔自动到黑板上去写字,好像粉笔本身就会写字似的。
孩子们坐在教室里,埋头苦练,满脸涨得通红,可惜谁也没有做成。
“也许,你们选择的东西不合适,”老师建议道,“换点别的东西吧!”
孩子们换了一下做练习的物品,他们改用橡皮、硬币和小刀做实验。玛丽在自己面前放了一个乒乓球,姆克试着移动一只喷水壶,让它去给窗台上的花浇水。可惜仍是白费力气。
“你们必须认真坚定地去想象,”西尔贝先生解释说,“这件东西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就像你的胳臂和腿一样。你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肢体为什么能动,可你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动了,因为你们把它看成身体的一部分,而且已经习以为常了。同样,你们也必须把你们的想象灌进你们的试验品中,直到你们感觉到,觉得它就像你们的手指或鼻子一样,成了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好啦,现在开始吧,再试一试,这事非常容易!”
为了证明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他让一个本子在教室里飞来飞去,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大蝴蝶。本子在姆克的头上绕来绕去,还轻轻拍了他几下,然后又飞回西尔贝先生身边。就在这时,姆克练习的喷水壶突然跳了起来,但是,它不朝花盆飞去,而是飞到西尔贝先生的头顶上,在那里掉转头,把所有的水都倒在他头上。然后,叮当一声,摔到了地上。
“哎哟!”姆克吓得结结巴巴的,“对不起,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
全班同学都笑了。酉尔贝先生用一条蓝色的大手帕擦干脸,会心地微微一笑说:“你当然是故意的,亲爱的姆克,否则这事就不会发生。只是你自己并不知道这是你真实的愿望罢了。没关系,好在我不是糖做的。但是,我仍然感到高兴,因为你开了一个头。你们大家现在都看见了,如果要变魔术,就不能有丝毫大意。″
我不知道该怎样给你们解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是,由于姆克初试成功,其他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开窍了,一下子都知道他们该怎样去做。很快,教室里所有能动的东西都在到处飘动。
一个星期以后,我亲眼看到,所有孩子都能用手轻轻地一挥,或者用眼睛盯着,就能使铅笔或乒乓球一类的小物件动起来。还能让桌子和椅子到处移动。甚至不费一点儿力气,就能把一个柜子推到墙角。因为,据他们告诉我,这种魔术与物品的重量没有任何关系。
此外,姆克和玛丽还常常把新学来的技巧用在做家务活儿方面,这样当然非常讨父母的欢心。比如:他们运用愿望的力量在餐前铺好桌子,在餐后收拾和清洗餐具。吃饭前,他们让餐刀、叉子、勺子和盘子排着队,自动进人餐厅。饭后,又让它们自动回到厨房,把自己清洗干净,擦干摆好。这些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他们为自己这对双胞胎儿女感到非常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