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流浪的心情

      指尖飞舞 2004-12-17 17:16
星期五下午,两节微机课刚下,李凌云就飞也似的去了宿舍。收拾背包准备回家。
  学校离车站大约三里路程,为了节省那五毛钱。他便一路哼着歌、拎着包,赴往车站。
  正月刚过,一片春光旖旎。


  日头不是那么烈,柔柔地洒下来,给这座崭新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银装。微风吹来,树摇影动,万物向荣。
  路的两旁是低矮矮的修剪的如一团绿火的冬青树,整整齐齐地屹立在阳光下,正显示着它们最浪漫的激情。
  城市里就是不同乡下,四周巍峨高耸的建筑物;装饰的五颜六色的广告牌;飞奔疾驰的车流;还有嘈杂喧闹的人群。循声听见“咣啷咣啷”的锤击铁架;回首瞥见满天尘埃,庞如黑熊的压路机,就知道时代又在发生着变迁了。
    开学来第一次回家,感觉就是不一样。
   正月喜庆的日子,仍在他的脑海中记忆犹新。
   回家怎么向父母开口呢?学校刚开学就要收八十元的书费,再加上自己的生活费。怎样才能让父母亲减轻些负担呢?唉!自己都这么大了,还开口闭口要钱,真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没别的办法?如果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参加工作,那该多好。既能解决困难,又能替父母分忧,可偏偏就是弟弟和妹妹。
   仔细想想,自己本不应该上中专的,可母亲硬抓着胳膊说:
  “娃!要为咱老祖宗争光哩!”
  “妈!咱家这么穷,我不念了,我要挣钱养活你们!”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你再说我搧烂你的嘴。”
  “妈!我不念书了。”
  “啪”的一掌,母亲的眼里溢出了泪花,像打在了自己心坎上,儿子的眼里挂着晶莹的泪滴,像春天的麦苗上点缀着可爱的露珠。
   说不出的由衷,道不尽的哀肠。谁能理解这其中的忧愁呢?
   “娃呀!好不容易考上了,咱就得念,拆房溜瓦也得念。咱家几代人都穷,就因为没文化,好不容易盼你考上了,为啥不念哩!别看咱邻里乡里的都盖二层楼。可他们的儿女呢!一个个穿的里外崭新,可吊儿啷铛的损人哩!咱家出了你,比他们都光荣。人家就说啥,他爸一辈子没出息,给人家当临时工,吃苦力。还供经娃考上了学,妈这辈子盼的就是这,那怕今后死了也高兴!”
   “妈……你别说了。”
   “去吧!”
   “嗯!”他咬牙噙泪点了头。
   “去吧!其它不说,也要为你自己想想,以后成了城里人,从此就不在这土圪瘩里受苦了。”
   “嗯!”
  “去了好好念,要为咱家撑门户哩!让那些刁咱家舌根,看咱家热闹的人也明个底,穷人的孩子也有出息,也不比他们差。他爸收破烂也能供出学生来。”
  “妈,我不上中专,我考大学呀!”
  “二杆子,咱考上了就好好念,哪都出人才哩!今年是统招最后一年,错过这个机会就晚了。”
  “为啥?”
  “为啥?这还用问,你念上三年高中,就是将来考上大学,你能念的起吗?凭咱家那光景用啥交学费,我早给你打听好了,学校一并轨,国家就不管了。学费得自已掏,好几千块钱哩,娃!咱家经济情况你还不清楚?你爸可是个临时工,比不上人家富裕,咱可不敢跟人家比,你听见了没?”
  “嗯!”
  “明白最好,念书是你唯一的出路,也是咱家唯一的希望,你千万别跟人家看,不然后悔的是你自己。”
  他没言语,只默默地铭记了母亲的每一句话。
  “再说,那么多人把钱顶在头上,想让他娃念中专都进不去,你好不容易考上了就一定要念。”
  “妈,我真不想念中专,让弟弟妹妹念吧!我要出去挣钱,给咱家盖二层楼。”
  “屁话,你年龄这么小,知道啥叫人情世故,咱盖那二层楼有什么用,那东西能吃能喝?把你的前途耽误了咋办,你要是有这决心,就好好念书,将来有了工作,盖二层楼还难?”
  “嗯!”
  “娃!你好好念,趁妈的病还不那么严重,再挣几年小钱,给你添补添补,你就能安心学习了。”
  “妈……你?”
  “别说了,妈还能行,你小子要是有这决心,就好好念书,将来工作挣上了钱,再给妈看病。”
  “妈,去年医生说动手术只要两千块钱,你咋不去哩!”
  “这不是为了攒钱,供你念书。”
  “妈,我不念……”
  “啪”的又是一掌过来,母亲盛气凛然,绝不允许他再言语。
  “这几年咱家先紧一紧,好好供你把书念,等你们姊妹三个长大了,再说别的吧!”母亲的泪水早已连成了雨串,为了不让儿子难受,她故意转过了头。
  凌云两腿发酥,“噗嗵”一声跪倒于地。
  不知怎的,他想着想着,心里竟泛起了一种沉闷,不由得阵阵凄酸。
  正好踏上了渭河大桥,一阵微风吹来,脸颊上痒痒的,像谁在笑自己的流泪,羞自己的无知。
  人啊!有时候真无奈。
  男儿有泪不轻弹,给自己一点勇气吧!
  忽然,他想起了一首歌,陈星的《流浪歌》,继而轻轻地唱道: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
  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
  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下着雪花
  把我的泪吹下
  走啊走啊
  “别走了,再走就掉进河里了。”
  李凌云闻循有人嚷嚷,回过头。却是柳艳骑着山地车赶了上来,立时满脸羞容。
  车子慢了下来,但没有停。.
  “看你唱的多乐。” 她揶揄。
  “怎么,柳艳你也回家。”他改口问。
  “废话,难道我不能回家?”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思?”
  “我是说,你也这时候回家。”
  “几个星期都没回去,这次得回家看看,顺便再带点东西。”
  “你家离这远吗?”
  “不远,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你也回家?”
  “嗯。”
  “来,我带你!”
  “不啦不啦!”
  “别不好意思,上来呀?”
  “我一会就到站了,不麻烦你啦。”
  “嗳!跟你这种人说话真费劲。算了,我们一起走吧!”柳艳跳下车,和他并肩而行。
  他立即就有了一种拘束感,显得有些不自然,连走路也生硬了许多。
  生平第一次和女孩子肩并肩的同行,当然会有这种感觉,而且还会留给他很深的印象。
  他没言语,只默默地低着头走路。
  又是她先搭的腔。
  “你家离学校远吗?”
  “不太远,坐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就到了。”
  “得多少钱?”
  “三块八。”
  “你家里都有啥人?”
  “父母,弟弟和妹妹。”
  “那你是老大了?”
  “对!”
  “噢!我在我们家最小。”
  “小了好,可以有人帮你干其它事,你就能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学习上了。”
  “学什么习,烦死人了。”
  “怎么?那还不好?”
  “好个啥!你知道不?我认识的朋友特多。”
  “那样挺好吗?朋友多了路好走。”
  柳艳满脸沮丧。
  “现在的学生都喜欢过生日,而且搞的特别隆重,像过节一样。这邀请,那宣传,忙的人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还咋静下心来学习?”
  “都忙些啥?”
  “忙啥,开Party呀!联系人买食品,买生日礼物。”柳艳双眉紧锁,显得无可奈何。
  “噢!”
  “你不知道,上个月我三个同学(外班)过生日,仅买生日礼物就花去了我二百多,最后连吃饭的钱都是借别人的。”
  “哪你怎么处理的?”
  “有什么办法,向我妈要呗! 我妈一听给同学买生日礼物,当下就慷慨了一百,可这点钱哪够用。我想来思去,还是没什么结果. 你知不知道? 我家开饭馆的.”
  “知道。”
  “刚好那礼拜我家猪肉用完了,我妈给了我三百块钱让我去买肉,我侥幸就倒了一百过来,我妈居然还丝毫没有察觉,哈哈哈。”柳艳的笑声让春风倍感羞色。
  李凌云为之震惊。
  恰巧过了渭河大桥,两人要分道而行。
  “欢迎你有时间来我家做客。”
  “谢谢!”
  她抛下一个微笑,洒脱的骑上山地车,扭动着屁股飞掉了。
  人与人之间,往往就是这样的不平等。
  生活呵!别这样吝啬。
  李凌云思绪万千,怏怏地来到车站。
  车很多,但个个爆涨。
  有的甚至连门边都站着人,卖票员却还在微笑着向你招手。
  没办法,只好瞅一个较为稀疏的车搭上。
  卖票员很热情,双手将他扶上车,并且万分嘱咐抓住扶手,将背包放在货架上。
  李凌云站在门边,向卖票员付了钱。环顾乘客,见个个脸上木然如死,才晓得空气里的尘埃是多么的放肆,便也抿了嘴,随意地观赏窗外的景物。
  过了片刻,感觉无趣。随被卖票的女人牵了视线,女人是瓜子脸,丹凤眼,头发挽个髻儿,又有一副好身架,穿一身桔红色直桶西装,显得雍容华贵,妩媚动人。
  凌云暗暗忖思,像如此漂亮的女人,内心该是多么的善良与纯真呢?
  女人很动情地与他四目相触。
  立时,他感觉到她的心在慢慢地靠近,像无声的火源在心坎里燃烧。
  恰在这时,一个猛刹,凌云险些踩着别人。
  女人开了门,便向车里人喊:
  “哎!师傅,麻烦你们往后挪一点,让下面人上来。”
  车厢里无人移步。
  “麻烦你们挪一下,后边地方不是还多吗?”
  仍不见有人动身。
  女人便有些愠色,双手抓了李凌云的肩膀用力一推。其余人也受了力,便向里边挪动几步,凌云险些赴在一人身上,连声说着对不起,那人狠狠地瞅了他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扭头望了窗外。
  谢天谢地,还好那人没有发火。
  油然而生的一种疏远,使他从心里开始忌恨那个女人,仿佛刚刚跳醒的火苗在瞬间被无情的浇灭。
  几经周折,终于腾出一块地方。
  卖票员仍然微笑着招呼他们,好像与他们的感情在骤然间靠近了许多。
  上来的是一个约四十岁,浑肩阔膀的男子,一手拿着钓杆,一手提着几尾鲤鱼,没地方放置,那人只好撩在车板上。李凌云定睛瞧去,只见那几尾刚刚脱水的鲤鱼正睁着一双圆球似的大眼睛,翕动着腮膀,在无望地哀怨求饶。
  鱼呀鱼,你们活不了多久喽!
  车板上很脏,鱼是水物,稍稍一动就粘了满身尘土。突然,那鱼“嘣噔”打一个挺,恰巧拍正了一个坐着的乘客的裤腿上。湿湿的一片腥臭,那主人满脸歉疚,又束手无策,便诚恳地笑笑,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车挤,您多包涵。这鱼是刚钓的,回去我就杀了它。”
  那人微微点头却没有搭腔。
  又到了一站,刚才被打湿裤腿的乘客到了站,气忿忿下车之后,凌云刚准备去坐。却见下面一老头在磨蹭着上车。为了方便,就没有去坐,拿钓杆的人也没有去坐,凌云后面的一个青年看见了。一屁股钉了上去,而且跷起了二郎腿,扭头望了窗外,显的若无其事,老汉满头银发,年逾花甲,有一双极慈祥的眼神,见客己落座,就嘿嘿两笑,靠了门站着。
  凌云的心中油然升腾出一种厌恶。
  这就是社会,谁也没有办法,谁也改变不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里的汽油味愈来愈浓,李凌云感觉胸间隐隐胀痛,想支持一阵子,但胃里的酸味不断地往上翻,几次捂了嘴打嗝。那青年见情况不妙,怕脏物溅身,忙让了座给他,李凌云也顾不了许多,坐上去就开了窗,象倒酒般大吐了一通。凉风袭来,才感觉心胸舒坦了。
  人群里立即发出阵阵怨语。
  其实,这才是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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