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满
Part 1
高中是一个不该有故事的季节,瑮珞是这么想的。她希望自己能有美好的前程,阳光大道,所以她的高中应该是波澜不惊的,没有故事的透明白开水,简简单单,黑白分明。但分班后名叫茗香的男孩出现后瑮珞开始有了些许恐慌,这白开水般的高中生活注定要变得有声有色。
瑮珞不知道是不是老班吃错了药还是自己撞了鬼,本已经坐定教室右后方的角落,却被老班一句“瑮珞,你去和茗香坐。”弄得灰头土脸,在全班女生足以杀人的眼光中“昂首挺胸”走到茗香旁边,坐下。前排是长得像洋娃娃一般可爱的洛琪。瑮珞明白了,自己由于开学摸底考试成绩的不理想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记得发成绩单时茗香和洛琪排名是1,2吧。瑮珞知道自己的高中生活会比较“艰苦”了——必须在两个优等生中寻找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信,还要保证不会常常被一次次考试成绩单上的分数挫败。
瑮珞一直都是那种神情淡漠,生活自我,话不太多的女生,身上个性强烈,让人不太愿意接近。就这样,瑮珞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喜欢安安静静一个人生活。
但自从瑮珞和茗香同桌后,她便不得安宁——茗香是优等生,且长得好看,脾气好,一下课桌子周围就呼啦围满了女生,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瑮珞厌恶这样吵闹的空气,让她心里难受到窒息,仿佛掉如水中无法呼吸的疼痛,硬生生的拉扯着她。从此,她多了一个下课去操场散步的习惯。
洛琪的性格如同她的长相一般可爱,脸上常常挂着洋娃娃般纯净的微笑,常常用软软的声音叫着茗香,茗香,一声声悠长清新,茗香啊。茗香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女生——可爱的女生都很招人喜欢——常常与她说说笑笑,卡通的笑也常常挂在脸上,显得很高兴。当然,洛琪也会叫瑮珞,总是把瑮字拖得很长很长,然后是珞,千回百转,声音悠扬。每次洛琪叫瑮珞时瑮珞总会对着洛琪浅浅的笑,她喜欢这个纯净透明的女生,明亮大方,大大方方的气质,让瑮珞觉得很舒服的气质。
洛琪,洛琪。瑮珞喜欢这么轻轻的唤着洛琪的名字,抚摸着洛琪长长的黑发,然后洛琪便会从前排转过身来对着瑮珞微笑,没有言语,仿佛微笑表达了一切。很快,两人找到了默契。瑮珞开始有些感谢老班将她的座位调到茗香旁边,洛琪后面。
相反的是,瑮珞与茗香同桌了一个多月,但彼此却没有说过什么话,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有时在午休时会坐在旁边听洛琪与茗香聊天,偶尔插上几句。不是瑮珞讨厌茗香讨厌到不想和他说话,而是没有什么机会和他说—— 一下课茗香便被女生霸占,瑮珞和洛琪总是无奈的摇摇头,走去操场散步,闲谈;上课后便是各顾各的,做认真听课的好孩子。
Part 2
两人认识的契机是一次自习课。
那天的自习课瑮珞决定颓废一下,便掏出随身带着的速写本开始在英语书的掩护下天马行空的乱画一气。瑮珞喜欢文字和画画,因为两者都有唯美而绝望的气息。越美的东西越危险,只有更美的东西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所以瑮珞沉浸其中,乐此不疲,用画笔画出脑海中一副副无规律闪出的意象,乱七八糟,神秘诡异。
鬼使神差,平时一向认真不管周围闲事的茗香抬起头注意到瑮珞脸上大大的笑意,嘴角上扬——这是同桌以来茗香第一次见到瑮珞笑。茗香把头凑了过去,看见瑮珞宽大的英语练习册上是一本美术速写本。白得有些刺眼的速写纸上是瑮珞凌乱的笔迹勾勒出来的人物和景物:美丽的长发女孩坐在梧桐树下的草地上睡着了。微风轻吹,女孩的发丝掠过脸庞,梧桐树的叶子悠扬缓慢的跌落下来,跌跌撞撞的在空中盘旋,轻轻的落地。
这不是洛琪么。茗香小声的说。
是洛琪,是最美的洛琪。瑮珞很高兴,声音温柔。
你们真是好朋友啊。
瑮珞笔停了一下,好朋友,茗香的声音听起来很远很不真切。或许吧。瑮珞清晰记得那个下午,在梧桐树下洛琪清晰的告诉她“好朋友”的定义,长了这么大,活了十多年,第一次有人这样毫不含糊的告诉她。
每个人都是一条起起伏伏的三角函数线,无周期却一直延续。好朋友并不是两条线重合,什么都相同,而是有很多交点很多相似很多共同,然后一直延续下去,可以永永远远。所以,好朋友是很难找的,而找到了却又可以永永远远。洛琪是这么告诉瑮珞的,声音像一片片羽毛掉进心里,暖暖的。瑮珞看着洛琪认真坚定的脸,心里满是感动。
好朋友,对,我们是好朋友。过了几分钟,瑮珞缓缓的说,看着前面洛琪长长的黑发。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瑮珞。本已经转回头做作业的茗香被瑮珞的声音惊了一下,用很慢的语速说。
这是茗香第一次清楚的叫瑮珞的名字,瑮珞惊奇的发现,茗香叫她的名字是很好听的,声音缥缈不真切,但又像依附在耳边轻轻叫唤一般呢哝,瑮珞,瑮珞。
瑮珞转过头眼神毫无修饰的看着茗香,茗香真的是很好看的男孩,瑮珞确认般的在心里感叹。茗香迎着瑮珞的目光,两人对视着,然后毫无预兆的,瑮珞,你的眼里有深深的阴影。茗香这么说。然后转头继续做作业。下课铃不是时候的响了,瑮珞呆呆的对着茗香的侧脸,他有一万颗星星那么亮的眼睛变得有些刺眼,好锐利。
瑮珞,出去走走吧。洛琪转过身,唤醒呆呆的瑮珞,奇怪的姿势,奇怪的表情。洛琪看看茗香,什么也没说。
那以后,瑮珞和茗香有了交流,她发现自己和茗香之间越来越多的交点,越来越多的共同。茗香渐渐飘进瑮珞的眼睛,茶一般的幽香,茶一般的新绿,抹都抹不去。
茗香知道瑮珞有不吃午饭的坏习惯,弄得自己的胃常常痛到要死却还是改不掉。所以,在洛琪改中午回家吃饭押解去瑮珞吃午饭的任务便理所当然的交给了茗香。对于这个,瑮珞是很不情愿的,她不喜欢别人看见她吃饭的样子——虽然她的吃相并不丑陋。但却也无可奈何,洛琪千叮咛,万嘱咐要茗香强迫她去吃午饭,茗香不在意也便没事,但问题就出在茗香偏偏是那种做事认真守信的人。瑮珞开始一到放学就开始习惯性抽搐。
但在心里瑮珞是感激茗香的。有了茗香每天按时的“押解”,瑮珞的胃很少再痛了,但痛起来依然惊天地泣鬼神,让瑮珞有想死的冲动——这是后话。茗香虽然天天“押解”瑮珞去食堂吃午饭,而实际上瑮珞也是非常挑食的。第一天坐在一起吃饭,茗香看着瑮珞一点一点挑菜里的韭菜,样子好不认真。茗香笑开了。以后你不吃的菜就给我吧,茗香如是说。瑮珞愣了一下,心里想,茗香你真是大好人啊——但嘴上却永远不会这么说。然后将韭菜全部夹到了茗香碗里,抬起头笑着说,谢谢。脑子里却蹦出了茶香和韭菜的味混在一起会是怎么一番滋味的怪念头,瑮珞笑得有些夸张了。
Part 3
高一下学期,瑮珞搬进了一个人住的公寓——她的父母离婚了。此时她依然和茗香坐同桌,洛琪坐她前面。
本来话就不多的瑮珞显得更加沉郁,眼里是深深的阴霾,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有时上课还在发呆。政治课上瑮珞毫无知觉眼神涣散的看着政治课本,那一排排的黑字在瑮珞眼里模糊一片。
瑮珞同学,请你重复刚才的话。眼神锐利的政治老奶奶注意到了瑮珞的反常,将她叫起来。
瑮珞呆呆的站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茗香和洛琪在一旁小声说的话她什么都没听进去。后来政治老奶奶又说了什么瑮珞已经记不真切了,只记得她一脸“恨铁不成钢”恼怒表情,嘴巴不停张开闭合,唾沫星子横飞。瑮珞坐下后腰板挺得直直的,看着老奶奶在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的字渐渐模糊,泪水不可抑止的流了出来。瑮珞紧紧咬着双唇,眼泪滴滴答答滴落在政治课本上。
别哭了。茗香轻声说。没有人发现瑮珞哭了,除了茗香。瑮珞说我也不想哭,可是眼泪涌出来的速度太快了,我没有办法控制,没有办法。瑮珞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那样会暴露自己的弱点,她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委屈可怜。
我父母离婚了,他们抛弃了我。中午吃饭时瑮珞像说别人的事一样很平静的说出。
茗香停下手中扫荡饭盒的动作,那双有一万颗星星那么亮的眼睛没有一丝犹豫的看着瑮珞有些苍白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瑮珞摆在桌子上的手,缓缓说,瑮珞,相信我,你不是一个人,一直都不是,有我,有洛琪,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永永远远的朋友。瑮珞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它们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滑过脸庞,最后一滴一滴砸在茗香的手背上,开出了水花。
茗香说瑮珞是太敏感太容易陷入忧郁的女孩,瑮珞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茗香又补充说,但你并不脆弱。瑮珞一直都记得茗香的这个评价,最贴切的评价,一直放在心里。
瑮珞是真心喜欢茗香和洛琪的。他们都是她最珍贵的朋友,最要好的朋友,在一起说要永永远远的朋友。
Part 4
高二上学期,依然没有换座位,瑮珞和茗香同桌,洛琪在瑮珞前面。但有了些微的不同——全班人都知道洛琪喜欢茗香,包括茗香。瑮珞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什么永永远远的好朋友,再怎么也只是一时的,没有永远,不可能有永远。瑮珞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A4的复印纸上写满了永远,永远,眼泪夺眶而出。瑮珞一直都知道自己也喜欢茗香,但她在坚持着朋友的诺言,永永远远。没有人知道瑮珞喜欢茗香,包括洛琪。
茗香依然每天中午拖着瑮珞去吃饭,但瑮珞开始逃,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逃。直到一次瑮珞告诉茗香自己中午要去奶奶家吃饭,但却在学校里游荡被茗香发现。茗香很气恼的问瑮珞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不和他去吃饭,难道不是朋友么。朋友?瑮珞涩涩的笑了笑,或许吧。之后瑮珞还是和茗香一起去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做作业,但内心痛苦。什么好朋友,什么永远,都会变质的。
瑮珞记得在一本杂志上看过,爱情也许是一时的,友情,绝对是永远的。瑮珞喜欢茗香,但她也喜欢洛琪,发自内心的喜欢,谁都不舍得放弃,这便注定了茗香会和洛琪在一起,瑮珞选择沉默,观望。
依然是茗香拖着瑮珞去吃午饭,但瑮珞开始觉得这个组合多么奇怪。
Part 5
高二下学期开学,瑮珞和老班申请调座位,调到第一排,将洛琪和茗香甩在身后,眼里飘不进茗香的新绿,他一万颗星星般明亮锐利的眼睛——瑮珞怕茗香锐利的眼睛看穿她,看到瑮珞的感情。老班是好人,老班是大好人——瑮珞是这么想的。在瑮珞提出要调座位时老班没怎么想便答应了,然后笑笑的对瑮珞说,高三要加油,你很有潜力。瑮珞觉得有点对不起老班,老板一定想这孩子觉悟了,要开始好好刻苦了,但瑮珞调到前排只是仓惶的出逃,没有归期。眼里只剩下了黑板,粉笔和黑纸白字的练习,没有了茗香的新绿,没有了洛琪软软的“瑮珞,瑮珞”,瑮珞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简简单单,黑白分明——像她最开始想的那般。
逃离了茗香,洛琪。上午上完课瑮珞逃得更是快,茗香想要叫她去吃饭时早已不见了踪影。结果是下午上课时瑮珞胃痛得满头大汗,翻天覆地。旁边的人已不再是茗香,也不会再有人关心的问“还痛么?”,更不会有人递过胃药和水,瑮珞知道一切都要靠自己。
瑮珞时常想自己的沉默是不是对的。然后又想自己选择了友情,同时拥有了茗香和洛琪,足亦足亦。爱情是一时的,友情是永远的,茗香和洛琪自己都可以拥有一辈子,难道还不够么?瑮珞心中多了坦然。
洛琪会常常很奢侈的用下午休息直到上晚自习那段时间和瑮珞聊自己和茗香。花季的女孩子是最美的,愿意与好友分享这份浪漫甜蜜。瑮珞一边细细的听洛琪说那些温暖的细节,一边不由自主的想,如果茗香和自己在一起会不会说这么感动的话。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面临分科。瑮珞也曾奢侈的用一中午的时间来想洛琪和茗香的选择。瑮珞对什么有机化学,DNA一窍不通,理所当然的选了文科。洛琪的政史一直都很拔尖,应该也是文科,可以三年都和洛琪在一起,瑮珞很高兴。而茗香文理都优秀得有些过分,是会选择文科和洛琪在一起还是会选择理科,瑮珞无从知道。想到要分开,瑮珞有点难过了,但茗香已经陪了自己两年,是不是应该满足了?
而考试后最后的结果是,瑮珞和洛琪依然在一个班,茗香像所有学习好的男生一样投奔了理科。但这并不影响三个人的友情,依然那么要好。下晚自习茗香会来找洛琪和她一起回家,洛琪会叫上瑮珞,但每次都被瑮珞以各种各样理由拒绝了——她不想做电灯泡。茗香依然那么好看,有茶的清香和新绿,卡通的微笑,一万颗星星那么明亮的眼睛。
瑮珞对自己说要知足常乐,有茗香和洛琪陪了自己整整三年,该知足了。但一想到一年后的分别,以后要自己一个人走心里的难过又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Part 6
高三的一年瑮珞过波澜不惊,心情平静,转眼间高考来临。
结业典礼那天晚上班上开了一个party,为几天后即将上考场的同学们相互打气。茗香坐在一边温柔的看着洛琪和同学说笑,瑮珞觉得自己那天晚上快乐得有点没心没肺,一直在笑,笑得很开心。
夏天的天空是深深的蓝,点缀着灿烂的星光——瑮珞又想到了茗香的眼睛。在这样蓝得深沉的天空下道别后,瑮珞,茗香和洛琪三人朝家的方向慢慢走着。残留着party上欢笑的气息。把洛琪送到家后,洛琪要茗香把瑮珞也送回家,安安全全,毫发无伤。
瑮珞跟在茗香后面走着,一前一后,常常的沉默。自从瑮珞逃到前排后她与茗香就一直是前后关系,不再并肩。
茗香,就要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你不难过么?
但友情会是永远的,不是么?茗香转过身反问。
路灯将茗香的影子拉得很长,瑮珞低着头整个人完全隐没在茗香浓黑的影子当中。
瑮珞,你一直都是敏感但却很坚强的,终有一天你会张开翅膀飞走,抓不住,我一直都抓不住,所以我选择了洛琪。茗香低沉暗哑的说。
是这样么?那么,希望你和洛琪一直好好的,高考加油,也希望我们的友情长久。瑮珞眼睛湿了。
瑮珞知道,只要洛琪喜欢茗香,自己都会选择沉默,那么如果是洛琪呢?她会不会选择沉默?无从知道。瑮珞只知道以后自己都会一个人走,再没有茗香和洛琪的陪伴,有些孤独了呢。但这又怎样呢?在没遇见茗香和洛琪以前自己不也是这样过么?一切,不过是回到起点而已。绕了这么大的圈,最后还是回归原点。
最后的最后,三人都考得很不错。瑮珞向南,茗香向北,洛琪向东。炎炎的八月,炎炎的夏日,我们分离,我们难过,我们悲伤,我们的眼睛流汗了。
以后的以后,在大学里慢慢长大慢慢成熟的日子里,瑮珞再没有遇见洛琪这样可以清楚说出“好朋友”定义的女孩,再没遇见茗香那样眼睛有一万颗星星那么明亮的男孩,一切都回到原点,不过是时过境迁。
Part 1
高中是一个不该有故事的季节,瑮珞是这么想的。她希望自己能有美好的前程,阳光大道,所以她的高中应该是波澜不惊的,没有故事的透明白开水,简简单单,黑白分明。但分班后名叫茗香的男孩出现后瑮珞开始有了些许恐慌,这白开水般的高中生活注定要变得有声有色。
瑮珞不知道是不是老班吃错了药还是自己撞了鬼,本已经坐定教室右后方的角落,却被老班一句“瑮珞,你去和茗香坐。”弄得灰头土脸,在全班女生足以杀人的眼光中“昂首挺胸”走到茗香旁边,坐下。前排是长得像洋娃娃一般可爱的洛琪。瑮珞明白了,自己由于开学摸底考试成绩的不理想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记得发成绩单时茗香和洛琪排名是1,2吧。瑮珞知道自己的高中生活会比较“艰苦”了——必须在两个优等生中寻找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信,还要保证不会常常被一次次考试成绩单上的分数挫败。
瑮珞一直都是那种神情淡漠,生活自我,话不太多的女生,身上个性强烈,让人不太愿意接近。就这样,瑮珞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喜欢安安静静一个人生活。
但自从瑮珞和茗香同桌后,她便不得安宁——茗香是优等生,且长得好看,脾气好,一下课桌子周围就呼啦围满了女生,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瑮珞厌恶这样吵闹的空气,让她心里难受到窒息,仿佛掉如水中无法呼吸的疼痛,硬生生的拉扯着她。从此,她多了一个下课去操场散步的习惯。
洛琪的性格如同她的长相一般可爱,脸上常常挂着洋娃娃般纯净的微笑,常常用软软的声音叫着茗香,茗香,一声声悠长清新,茗香啊。茗香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女生——可爱的女生都很招人喜欢——常常与她说说笑笑,卡通的笑也常常挂在脸上,显得很高兴。当然,洛琪也会叫瑮珞,总是把瑮字拖得很长很长,然后是珞,千回百转,声音悠扬。每次洛琪叫瑮珞时瑮珞总会对着洛琪浅浅的笑,她喜欢这个纯净透明的女生,明亮大方,大大方方的气质,让瑮珞觉得很舒服的气质。
洛琪,洛琪。瑮珞喜欢这么轻轻的唤着洛琪的名字,抚摸着洛琪长长的黑发,然后洛琪便会从前排转过身来对着瑮珞微笑,没有言语,仿佛微笑表达了一切。很快,两人找到了默契。瑮珞开始有些感谢老班将她的座位调到茗香旁边,洛琪后面。
相反的是,瑮珞与茗香同桌了一个多月,但彼此却没有说过什么话,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有时在午休时会坐在旁边听洛琪与茗香聊天,偶尔插上几句。不是瑮珞讨厌茗香讨厌到不想和他说话,而是没有什么机会和他说—— 一下课茗香便被女生霸占,瑮珞和洛琪总是无奈的摇摇头,走去操场散步,闲谈;上课后便是各顾各的,做认真听课的好孩子。
Part 2
两人认识的契机是一次自习课。
那天的自习课瑮珞决定颓废一下,便掏出随身带着的速写本开始在英语书的掩护下天马行空的乱画一气。瑮珞喜欢文字和画画,因为两者都有唯美而绝望的气息。越美的东西越危险,只有更美的东西才能保护你不受伤害。所以瑮珞沉浸其中,乐此不疲,用画笔画出脑海中一副副无规律闪出的意象,乱七八糟,神秘诡异。
鬼使神差,平时一向认真不管周围闲事的茗香抬起头注意到瑮珞脸上大大的笑意,嘴角上扬——这是同桌以来茗香第一次见到瑮珞笑。茗香把头凑了过去,看见瑮珞宽大的英语练习册上是一本美术速写本。白得有些刺眼的速写纸上是瑮珞凌乱的笔迹勾勒出来的人物和景物:美丽的长发女孩坐在梧桐树下的草地上睡着了。微风轻吹,女孩的发丝掠过脸庞,梧桐树的叶子悠扬缓慢的跌落下来,跌跌撞撞的在空中盘旋,轻轻的落地。
这不是洛琪么。茗香小声的说。
是洛琪,是最美的洛琪。瑮珞很高兴,声音温柔。
你们真是好朋友啊。
瑮珞笔停了一下,好朋友,茗香的声音听起来很远很不真切。或许吧。瑮珞清晰记得那个下午,在梧桐树下洛琪清晰的告诉她“好朋友”的定义,长了这么大,活了十多年,第一次有人这样毫不含糊的告诉她。
每个人都是一条起起伏伏的三角函数线,无周期却一直延续。好朋友并不是两条线重合,什么都相同,而是有很多交点很多相似很多共同,然后一直延续下去,可以永永远远。所以,好朋友是很难找的,而找到了却又可以永永远远。洛琪是这么告诉瑮珞的,声音像一片片羽毛掉进心里,暖暖的。瑮珞看着洛琪认真坚定的脸,心里满是感动。
好朋友,对,我们是好朋友。过了几分钟,瑮珞缓缓的说,看着前面洛琪长长的黑发。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瑮珞。本已经转回头做作业的茗香被瑮珞的声音惊了一下,用很慢的语速说。
这是茗香第一次清楚的叫瑮珞的名字,瑮珞惊奇的发现,茗香叫她的名字是很好听的,声音缥缈不真切,但又像依附在耳边轻轻叫唤一般呢哝,瑮珞,瑮珞。
瑮珞转过头眼神毫无修饰的看着茗香,茗香真的是很好看的男孩,瑮珞确认般的在心里感叹。茗香迎着瑮珞的目光,两人对视着,然后毫无预兆的,瑮珞,你的眼里有深深的阴影。茗香这么说。然后转头继续做作业。下课铃不是时候的响了,瑮珞呆呆的对着茗香的侧脸,他有一万颗星星那么亮的眼睛变得有些刺眼,好锐利。
瑮珞,出去走走吧。洛琪转过身,唤醒呆呆的瑮珞,奇怪的姿势,奇怪的表情。洛琪看看茗香,什么也没说。
那以后,瑮珞和茗香有了交流,她发现自己和茗香之间越来越多的交点,越来越多的共同。茗香渐渐飘进瑮珞的眼睛,茶一般的幽香,茶一般的新绿,抹都抹不去。
茗香知道瑮珞有不吃午饭的坏习惯,弄得自己的胃常常痛到要死却还是改不掉。所以,在洛琪改中午回家吃饭押解去瑮珞吃午饭的任务便理所当然的交给了茗香。对于这个,瑮珞是很不情愿的,她不喜欢别人看见她吃饭的样子——虽然她的吃相并不丑陋。但却也无可奈何,洛琪千叮咛,万嘱咐要茗香强迫她去吃午饭,茗香不在意也便没事,但问题就出在茗香偏偏是那种做事认真守信的人。瑮珞开始一到放学就开始习惯性抽搐。
但在心里瑮珞是感激茗香的。有了茗香每天按时的“押解”,瑮珞的胃很少再痛了,但痛起来依然惊天地泣鬼神,让瑮珞有想死的冲动——这是后话。茗香虽然天天“押解”瑮珞去食堂吃午饭,而实际上瑮珞也是非常挑食的。第一天坐在一起吃饭,茗香看着瑮珞一点一点挑菜里的韭菜,样子好不认真。茗香笑开了。以后你不吃的菜就给我吧,茗香如是说。瑮珞愣了一下,心里想,茗香你真是大好人啊——但嘴上却永远不会这么说。然后将韭菜全部夹到了茗香碗里,抬起头笑着说,谢谢。脑子里却蹦出了茶香和韭菜的味混在一起会是怎么一番滋味的怪念头,瑮珞笑得有些夸张了。
Part 3
高一下学期,瑮珞搬进了一个人住的公寓——她的父母离婚了。此时她依然和茗香坐同桌,洛琪坐她前面。
本来话就不多的瑮珞显得更加沉郁,眼里是深深的阴霾,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甚至有时上课还在发呆。政治课上瑮珞毫无知觉眼神涣散的看着政治课本,那一排排的黑字在瑮珞眼里模糊一片。
瑮珞同学,请你重复刚才的话。眼神锐利的政治老奶奶注意到了瑮珞的反常,将她叫起来。
瑮珞呆呆的站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茗香和洛琪在一旁小声说的话她什么都没听进去。后来政治老奶奶又说了什么瑮珞已经记不真切了,只记得她一脸“恨铁不成钢”恼怒表情,嘴巴不停张开闭合,唾沫星子横飞。瑮珞坐下后腰板挺得直直的,看着老奶奶在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的字渐渐模糊,泪水不可抑止的流了出来。瑮珞紧紧咬着双唇,眼泪滴滴答答滴落在政治课本上。
别哭了。茗香轻声说。没有人发现瑮珞哭了,除了茗香。瑮珞说我也不想哭,可是眼泪涌出来的速度太快了,我没有办法控制,没有办法。瑮珞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那样会暴露自己的弱点,她不希望自己看起来委屈可怜。
我父母离婚了,他们抛弃了我。中午吃饭时瑮珞像说别人的事一样很平静的说出。
茗香停下手中扫荡饭盒的动作,那双有一万颗星星那么亮的眼睛没有一丝犹豫的看着瑮珞有些苍白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瑮珞摆在桌子上的手,缓缓说,瑮珞,相信我,你不是一个人,一直都不是,有我,有洛琪,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永永远远的朋友。瑮珞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它们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滑过脸庞,最后一滴一滴砸在茗香的手背上,开出了水花。
茗香说瑮珞是太敏感太容易陷入忧郁的女孩,瑮珞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茗香又补充说,但你并不脆弱。瑮珞一直都记得茗香的这个评价,最贴切的评价,一直放在心里。
瑮珞是真心喜欢茗香和洛琪的。他们都是她最珍贵的朋友,最要好的朋友,在一起说要永永远远的朋友。
Part 4
高二上学期,依然没有换座位,瑮珞和茗香同桌,洛琪在瑮珞前面。但有了些微的不同——全班人都知道洛琪喜欢茗香,包括茗香。瑮珞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什么永永远远的好朋友,再怎么也只是一时的,没有永远,不可能有永远。瑮珞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A4的复印纸上写满了永远,永远,眼泪夺眶而出。瑮珞一直都知道自己也喜欢茗香,但她在坚持着朋友的诺言,永永远远。没有人知道瑮珞喜欢茗香,包括洛琪。
茗香依然每天中午拖着瑮珞去吃饭,但瑮珞开始逃,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逃。直到一次瑮珞告诉茗香自己中午要去奶奶家吃饭,但却在学校里游荡被茗香发现。茗香很气恼的问瑮珞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不和他去吃饭,难道不是朋友么。朋友?瑮珞涩涩的笑了笑,或许吧。之后瑮珞还是和茗香一起去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做作业,但内心痛苦。什么好朋友,什么永远,都会变质的。
瑮珞记得在一本杂志上看过,爱情也许是一时的,友情,绝对是永远的。瑮珞喜欢茗香,但她也喜欢洛琪,发自内心的喜欢,谁都不舍得放弃,这便注定了茗香会和洛琪在一起,瑮珞选择沉默,观望。
依然是茗香拖着瑮珞去吃午饭,但瑮珞开始觉得这个组合多么奇怪。
Part 5
高二下学期开学,瑮珞和老班申请调座位,调到第一排,将洛琪和茗香甩在身后,眼里飘不进茗香的新绿,他一万颗星星般明亮锐利的眼睛——瑮珞怕茗香锐利的眼睛看穿她,看到瑮珞的感情。老班是好人,老班是大好人——瑮珞是这么想的。在瑮珞提出要调座位时老班没怎么想便答应了,然后笑笑的对瑮珞说,高三要加油,你很有潜力。瑮珞觉得有点对不起老班,老板一定想这孩子觉悟了,要开始好好刻苦了,但瑮珞调到前排只是仓惶的出逃,没有归期。眼里只剩下了黑板,粉笔和黑纸白字的练习,没有了茗香的新绿,没有了洛琪软软的“瑮珞,瑮珞”,瑮珞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简简单单,黑白分明——像她最开始想的那般。
逃离了茗香,洛琪。上午上完课瑮珞逃得更是快,茗香想要叫她去吃饭时早已不见了踪影。结果是下午上课时瑮珞胃痛得满头大汗,翻天覆地。旁边的人已不再是茗香,也不会再有人关心的问“还痛么?”,更不会有人递过胃药和水,瑮珞知道一切都要靠自己。
瑮珞时常想自己的沉默是不是对的。然后又想自己选择了友情,同时拥有了茗香和洛琪,足亦足亦。爱情是一时的,友情是永远的,茗香和洛琪自己都可以拥有一辈子,难道还不够么?瑮珞心中多了坦然。
洛琪会常常很奢侈的用下午休息直到上晚自习那段时间和瑮珞聊自己和茗香。花季的女孩子是最美的,愿意与好友分享这份浪漫甜蜜。瑮珞一边细细的听洛琪说那些温暖的细节,一边不由自主的想,如果茗香和自己在一起会不会说这么感动的话。
高二下学期的期末面临分科。瑮珞也曾奢侈的用一中午的时间来想洛琪和茗香的选择。瑮珞对什么有机化学,DNA一窍不通,理所当然的选了文科。洛琪的政史一直都很拔尖,应该也是文科,可以三年都和洛琪在一起,瑮珞很高兴。而茗香文理都优秀得有些过分,是会选择文科和洛琪在一起还是会选择理科,瑮珞无从知道。想到要分开,瑮珞有点难过了,但茗香已经陪了自己两年,是不是应该满足了?
而考试后最后的结果是,瑮珞和洛琪依然在一个班,茗香像所有学习好的男生一样投奔了理科。但这并不影响三个人的友情,依然那么要好。下晚自习茗香会来找洛琪和她一起回家,洛琪会叫上瑮珞,但每次都被瑮珞以各种各样理由拒绝了——她不想做电灯泡。茗香依然那么好看,有茶的清香和新绿,卡通的微笑,一万颗星星那么明亮的眼睛。
瑮珞对自己说要知足常乐,有茗香和洛琪陪了自己整整三年,该知足了。但一想到一年后的分别,以后要自己一个人走心里的难过又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Part 6
高三的一年瑮珞过波澜不惊,心情平静,转眼间高考来临。
结业典礼那天晚上班上开了一个party,为几天后即将上考场的同学们相互打气。茗香坐在一边温柔的看着洛琪和同学说笑,瑮珞觉得自己那天晚上快乐得有点没心没肺,一直在笑,笑得很开心。
夏天的天空是深深的蓝,点缀着灿烂的星光——瑮珞又想到了茗香的眼睛。在这样蓝得深沉的天空下道别后,瑮珞,茗香和洛琪三人朝家的方向慢慢走着。残留着party上欢笑的气息。把洛琪送到家后,洛琪要茗香把瑮珞也送回家,安安全全,毫发无伤。
瑮珞跟在茗香后面走着,一前一后,常常的沉默。自从瑮珞逃到前排后她与茗香就一直是前后关系,不再并肩。
茗香,就要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你不难过么?
但友情会是永远的,不是么?茗香转过身反问。
路灯将茗香的影子拉得很长,瑮珞低着头整个人完全隐没在茗香浓黑的影子当中。
瑮珞,你一直都是敏感但却很坚强的,终有一天你会张开翅膀飞走,抓不住,我一直都抓不住,所以我选择了洛琪。茗香低沉暗哑的说。
是这样么?那么,希望你和洛琪一直好好的,高考加油,也希望我们的友情长久。瑮珞眼睛湿了。
瑮珞知道,只要洛琪喜欢茗香,自己都会选择沉默,那么如果是洛琪呢?她会不会选择沉默?无从知道。瑮珞只知道以后自己都会一个人走,再没有茗香和洛琪的陪伴,有些孤独了呢。但这又怎样呢?在没遇见茗香和洛琪以前自己不也是这样过么?一切,不过是回到起点而已。绕了这么大的圈,最后还是回归原点。
最后的最后,三人都考得很不错。瑮珞向南,茗香向北,洛琪向东。炎炎的八月,炎炎的夏日,我们分离,我们难过,我们悲伤,我们的眼睛流汗了。
以后的以后,在大学里慢慢长大慢慢成熟的日子里,瑮珞再没有遇见洛琪这样可以清楚说出“好朋友”定义的女孩,再没遇见茗香那样眼睛有一万颗星星那么明亮的男孩,一切都回到原点,不过是时过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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