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甜美的报复
也许应子只是香雪的一个影子，一个简短的悲伤。她只在梦里花开一度，现在，连水中的倒影都消融了。我像一棵被蒸发了的树，孤独地站在世界的岸沿，站在大学的月亮下。也许此时的香雪，与我站在同一个月亮下，也许她还正在为高考落榜而黯然神伤。
几点雨落下来，冰冷地打在脸上，那是香雪从遥远的地方寄来的泪水，我不禁怆然泪下。北京的初秋，天气逐渐转寒，我的思念变得如此凄清。我感到加倍的寂寞和空虚，我需要一个女人的洁白灵魂，像羊毛围巾一样缠绕我的脖子，让我的温暖蓬松光亮。
想一个人，她的形象就会在星象中隐现，走出来，像夜风一样曼妙，多姿。现在，没有星，只有零星的雨和朦胧的月光。再次听见悠扬的琴声，我起身伫立在窗前。对面雨中的女生宿舍也都开着窗，与我们宿舍的露台遥遥相对。我看见蔓珠婉转地夹着小提琴，对着无边无际的雨帘，仿佛沉醉在她的寂寥之中……
楼下有一对恋人在过道处，用一把花雨伞遮住灰蒙的世界吻别。斜风，细雨，插在我的窗前。那些熟悉的韵律，像空中漂浮的翅膀，把我载到中学时期那个银色的童话……
郁郁苍苍的爬山虎匍匐在蔓珠的宿舍窗前，苍翠，静谧，她的窗口看上去像是一个孤独世界的入口。她也是孤独的，刚来半个多月，只有我们两个是相识的。虽然彼此相对，但寂寞的时候是可以聊赖的。
我突然发现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但这种喜欢似乎带有一些邪恶。事实上我现在对于感情开始有了一种不确定性，也就是我已经变得玩世不恭了。甚至对于蔓珠我仍有些恋恋不忘的怀恨。干吗还要恨她呢？那件事大家都已经相忘了，更何况每个人都知道我是清白的。但我的心里的阴影处总有一只外表温柔的恶猫隐隐作祟。
那一天，她茕茕地在校园长长的林荫道上行走。我把自行车轻轻地绕过她，在她前面停下。我低头无语，这是一种暧昧的暗示。如果她很主动地上车，那么她就会在挽住我的腰的那一刻爱上我。
她颤颤巍巍地斜倚着坐上来，她挽住我的腰，她的小手温婉。我们平静地步入这个爱的过程，秋天的风在黄昏中涤荡。
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生怕破坏比风还轻，比绿树还要苍翠的东西。我载她来到湖畔，把车轻轻地停靠在一棵松树边，然后把她轻轻放在另一棵松树上。晚风轻轻地窜过松树林，像湖水一样在涤荡着黄昏。我轻轻地吻她，把手忘情地伸进她的花边衬衣，抚摸她可爱的小乳房。她轻轻娇喘着，比风还轻……
第二天，我们便来到圆明园租房。是一处民屋，在圆明园公园的东侧，对面是一片波涛般的松柏树林。房子很旧，低矮的平房，但很安静。她很爽快地付房租。我若有所思地蹲在门口，没有说一句话。她如此轻率地把纯真的感情交付给我，让我感到有些轻蔑。我有预感不会珍惜这种轻易得到的东西。
过了几天，她请人安装了淋浴设备，接着又买来窗帘和墙饰，将这一间小屋收拾得温馨而舒适。她是一个知识的美女，高尚的女孩，懂得我内心的情调。现在，我才知道她家里是多么富裕，尽管她在这方面一直是很低调。她只是告诉我了她父亲在政府部门上班，也许她的父亲是一个高官，令她有着先天的优越感。为了对抗这种优越感，我下定决心不用她一分钱。
我们每天除了听课，几乎很少离开房间。每天做爱，看书，这几乎是我们生活的全部。我们缺少交流。性，好像是我们交流的惟一方式。我把完整的性传给她，让她从一个纯洁的天使，到一个可以挖掘到自己身体快乐泉水的女人。
她的身体是可爱的，像一个大号的儿童玩具。我想在她身上找到一些以前我没有的东西，缺少这种东西，我就不可能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们的爱情只有一种方式，她仍然被热恋蒙蔽，全然不知。现在，我要继续不负责任地去爱她，让她一步步深陷下去。
有时候，她在房间拉提琴，我就会把手插在裤袋，伫立在窗前，面对着对面松涛起伏，久久无法言语。我总是怀疑自己是否真心喜欢她。和她在一起生活是宁静的，正因为宁静才会有欠缺，才会伤感。我也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心灵的谬误，反正，从高三开始，我就变成一个奇怪的人，沉默得像个磨坊。
有时候，她会裸着身子在房间大笑大跳，她的身上还有沐浴液的肥皂泡，她那对像小兔一般的小乳房满房跳跃着，房间里布满了光亮和她潺潺的回音。那时，我就会望着她笑，我的心就缝补起破碎的宁静。
更多的时候，我会突然感到厌倦，突如其来的厌倦，像整个世界都要毁灭的感觉。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性呢？让我剧烈地得到一样东西，得到以后像被摔破一样，那种灰飞烟灭般的寂寥感，在那一刹那，让我觉得放逐了我的所有，只剩下星空。
我想起一句话：男人因为先有做爱才会爱上对方，而女人是因为爱上对方才有做爱。其实这句话大多时候是错误的，应该是女人会因为做爱而爱上对方，而男人会因为做爱不再爱。现在她越爱我，我就越觉得下贱，像一只没有骨头的母猫，倚靠着我。
我总是用那种挑剔的眼光斜觑着她。以前在她身上还有我所求的其它东西，我喜欢看她嘴角波浪上一般的线条，我喜欢看她笑的时候，眼睛就像月牙一样弯起来，来自童话的妩媚。可是现在，她不再纯洁了。它们都被我毁了。现在，我明白只有对香雪的爱才是高洁的，那种孤独的恋爱多美，多高，多冷。一个唯美主义的人只能活在一个寒冷的世界。
我开始用业余时间尽一切可能去赚钱。做家教，在中关村做Sales，去Mcdonald做钟点工。我们共同分担生活开支，并且让时间淹没我的伤痛。
2·扑簌的小花
大一下学期，我收到刘立的一封信，他说马上又要高考了，他都快疯了，不管考不考得上，他都希望是最后一次，再考下去，他都快考糊了。他告诉我惟一荣幸的是还是和香雪大美女在一个班，有她陪伴，心理平衡一点。但是压根就没有见她笑过了……
我把这一段逐字逐句地反复看了三遍，我的心在痛苦地呼唤香雪，我宁愿受折磨的那个人是我——
晚上，我做梦，梦见香雪双眸愁苦望着我哭。我醒来上厕所，看见挂钟是十二点整，也许香雪还正在长夜孤灯下复习功课，想到她像雪花般凄清，被人间冷落，我就无法放下这朵扑簌的小花……
按照刘立的地址，我曾给香雪写过一封信。用尽了我所有的激情，只换了一些平淡的词语，平淡一如我骚动的头发。我想哭。有时候，胸中有一个大海，而眼神只会留下一些潋滟。我找不到一些适当的词语来表达这一份美丽的情感，我想如果谁能够用笔写下，不，那不可能，那绝对不是我的爱——
同时，我也给青浪写了一封信，也是石沉大海。石沉大海之后，反倒让人安心。
感情是一种挣扎的东西。成熟的人，命运中会有冷漠的沙子。
这一年，我突然变得世故。淡淡地忘记一些，忧伤就会浅一点。
3·上帝的二次创作
春去冬来，香山的叶子红了又黄，黄了又绿。转眼又是一年了，我常常望着窗外，那些燃情岁月如同心火般燃烧过，现在已化作四散的云烟。我想香雪离我很远了。偶尔翻书时会翻到那张虞美人的卡片，我一直把它当书签用。那些绉纱般的花瓣给人感觉像是虚构的一样，但它真实地在记忆里开放过，热烈而执著，干燥的花朵是执著的暗示。我终于明白我不是因为寂寞的时候才会想她。
这段时间，和蔓珠没有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连做爱也冷淡了。我在蔓珠身上寻找着一种平衡。我是不完美的，至少我自己这样认为。我痛苦的来源就是我是一个梦想主义者。我有很多缺点，但蔓珠包容了我的一切。包括我间歇而至，不为人知的冷淡。在同居的两年里，我发现脸上的青春痘像潮水一样退却，只是偶尔发出花骨朵那样的一两朵。我知道是她滋润了我。她给了我简约而有序的生活。
当一种能量快消失的时候，我在积蓄另一种能量。每天，我坚持晨跑和锻炼。爱让我疏远了那面镜子，当我从此不再关心我的容颜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在我的身上正在发生一些奇妙的变化：眉骨和鼻梁像第四纪的山脉一样隆起迂回，眉毛和胡须像蕨类植物一样暗地生长。我的身体也在一直抗拒着地心引力，直到有一天，我跳起来可以用手指打到篮筐了。我知道是上帝用他艺术的手，按照我的理想重新造了我。现在，我彻底忘记了那个自卑的影子，我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义无反顾地去爱香雪了。
这个暑假，我迫不及待地回家，像一个没有了影子的人在这座城市寻找自己丢失的影子。仍然没有太多关于香雪的消息，只听刘立说可能考起了一所东北的艺术院校。
我有些失落地在大街上穿行，那一天下着大雨，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透过雨帘我看见青浪送两个政客模样的人上车，我凝视着他，准备和他打招呼，他只略微抬起了头，那个熟稔的目光只从我的身上飘过。他继续为他们开车门。我至今都记得他的脸那样刻板，那样冷漠，就像一个对我关闭的电视屏幕，被雨淹没……
现在，所有的回忆全被连绵的雨水打湿。飞鸟在天空中消失了，我的少年时代关上了厚重的门。现在，我需要坚强起来，去启开另一扇门。
4·摇滚型的知识美女
第三学年，我和蔓珠的爱像一首曲子平静的尾音，在要消失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像亢进的火把，同时改变我们两个的生活。
那一天，蔓珠去接她回来。我都不相信世界还有这种另类。她是那种摇滚型的知识美女，化着透明的淡妆，脸上像覆盖着一层银色的冰，眉心的痣像一滴紫色的泪，为她平添了一些妩媚。头发用五颜六色的橡皮筋扎成无数个芦笋般的小辫，她的衣服像用七彩的碎布拼起来的一样，东一块，西一块，飘逸到极致，充满了波西米亚风情。她望人的时候是直勾勾地，她那双如烟的眼睛，能够让你鬼魂瞬间就失踪。她的极致就像童话里的小恶魔。
“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丽香。”蔓珠向我介绍。
“后来蔓珠家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搬去了南方。”丽香补充道。
“从此我们遥遥相隔——”
“现在我来北京进修英语——”
“为了明年去英国自费留学。”
她们两个像舞台对白一样，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最后，她们两个击掌而歇。
“你好，我是王新锋。”我友好地伸出手。
“这是我的男朋友，傻乎乎的。”蔓珠补了一句。
“*#·%—@$#$^&?”
“·#￥%……—*@#%^&*()_+！”
我惊异地望着她们，她们两个像两只可爱的小松鼠一样窃窃私语个不停，有时候望着我无辜的脸磔磔地笑，像两只鸟类动物。也许她们两个在拿我的短处寻乐，但是我却拿她们没办法。
原来，她们两个自小在一起过家家时，自创了一门类似松鼠的语言。这样，即使在大人面前，她们两个都可以公开讨论她们共有的秘密。我不得不佩服这是一个神奇的创造。我从来没有发现蔓珠身上有这一种瑰玮的力量。
丽香是个很外向的女孩，很快我就发现她喜欢周围点火，惹得全世界围着她团团乱转。每次我去窗口打饭时，一回来，就发现她们对面准坐两男生。一次，我赶走那个坐在蔓珠对面的，却怎么也赶不走丽香对面望着她笑得脏兮兮的那个。他很有礼貌地装了一根烟给我，献媚地说：“小弟叫陈照，承蒙你多多关照。”从那时候起，他就成了丽香的忠实奴仆。她们两个用松鼠的语言叽哩咕嘟说了一番后，丽香闭着一只眼睛用手指勾他说：“去Mcdonald弄两个‘麦旋风’来吧！”然后，对着他的脸吹了一口仙气，他便像迷路的鬼魂一样，一会就端来三个“麦旋风”。
无疑，这种懂魔鬼技术的知识美女出现的地方，那些油墨味的美女变得不堪一击。同时，丽香的出现，让蔓珠找回她活泼的泉源。她们就像两个疯癫的天使，每天都会领来陌生的人与我相识。现在连蔓珠都有很多人跟我争夺了，这使我开始感到紧张。我可以离开蔓珠，但我绝对无法接受她被别人抢走。这就是我荒谬的恋爱法则。
5·绽放的秘密
渐渐地，我在丽香的眼中发现一些秘密，像美丽的花瓣在她微晴的目光里静静绽放。
有一天，我们三个在仙踪林里喝18元一位的自助饮料。蔓珠懒洋洋地靠在我身上。“亲爱的，你越来越漂亮了耶！”她捏我的脸，亲我。我看见丽香失意地把脸转过去——
“说我漂亮，那是一个不被人接受的事实。”我故作生气地说，“说爱我，但不要说我漂亮！”
“嘻嘻，我知道了！以后不再说你漂亮，应该说你臭美。你是吃我的口水长漂亮的。”
“我只是自己把自己吃掉了——”我深奥地说。
终于她坐不下去了，“偶走first，驾（日文再见）！”她对蔓珠眨了个动人的媚眼，挥身离去。从她沉重的脚步，我看得出她在强装笑颜。
没多久，她给了我一次回报。一次我们从天安门看完升旗回来，累得像三只小猪似地趴在床上，蔓珠睡中间。一会儿，她们两个又玩过家家了。这时，丽香突然转过来紧紧抱着蔓珠，嘟着嘴巴说：“你是我的老公，唔唔唔，不行，我赖着都要跟着你。这样子，就便宜这家伙吧，我就做他的小老婆，帮你们两个端洗脚水。”她们两个用秘密语言叽里咕噜着，现在，我也能够听得一点道出来了，但我仍然装作纯洁无知的样子。
“呜——，老婆，委屈你了哦，今晚就给你安慰哦！”蔓珠嘟起小嘴要亲她。反正她们两个在一起时，就亲来亲去的。有时，看到她们两个亲热的样子，能够唤起很多另类的爱。
“你们不会是同性恋吧？”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们就是同性恋，怎么样？”她们两个一齐说。
“呵呵，这么大了，不要玩小朋友的游戏了！”
“我们才不是玩游戏呢！”为了把这个游戏玩得更火一些，丽香竟然去吻蔓珠，当她把蛇信子般的舌头伸进了蔓珠嘴里时，连蔓珠都惊呆了。可是就算我用手走路我都不相信丽香是同性恋，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正常和女人。我霎时就明白了，我吻过的那张嘴被她吻，就像她在吻我。
我相信我的直觉——丽香在暗恋我，这让我很动心。爱和被爱是幸福的两端。我更欣赏那些朦胧的暗示。很多时候，生命是一种暧昧的状态，那些朦胧中的美像阴间的纱，成为一种另类的艺术泉源。
6·北回归线上的梦
一天晚上，蔓珠突然在睡梦中抓我胸口，我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外面下着连绵的夜雨，像是追魂的脚步让我不安。蔓珠伏在我身上掩面抽泣。我问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头发很直的女孩，没有脸，但也许是因为前世灵魂太熟悉而记不清，她像云一般飘来，就把你抢走了。”她用手势比划着说。我仿佛就看见香雪从她的手势中走出来，我打了个寒颤。因为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个潮水般的女人，令我滑进了一片幸福的海。我一摸，内裤湿了，令我惊恐万分。我起身假装上厕所，换洗内裤。这绝对是个揶揄。这一晚，我才知道我们彼此的梦有多遥远。
我揉着她的头发，无知觉地笑。“笨，这只是一个梦。”
“新锋，你要答应我，不要离开我，谁也不能拐走你哦！”
“我这么难看，谁拐我呀？！”我轻轻地抹去她脸上漂流的泪。
“就要，就要，明天买花生酱给你吃，让你重新长很多痘，毁掉你这张脸，我就有安全感了。”
“那我以后每晚就夜半歌声给你听……”我哄着她伴着夜雨入睡。第二天清早，我们打开门惊异地发现，昨夜的一场夜雨，院子里的玉兰花瓣和树叶悄悄散落，浸在雨水中发亮，空气中渗透着丝丝凉意，我知道深秋很快就要降临了……
上午下课时，我看见丽香举着一封信蹦蹦跳跳跑过来。
“怎么感谢我？！”她神秘地说。“好呀，是个女的，你背着猪猪偷情——”她对着光线看信封里的内容。
“给我吧！”我用手去抢，“怎么感谢你呀，给你一个甜蜜的吻——”
她惊讶地望着我，“你？？？”
“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惩罚，嘿嘿！”我笑着说。然后一把就抓住她的手。
“你？？？巴咖（坏蛋）！”她娇媚而愠怒地望着我说。我们僵持着不动，我们之间飘荡着一些很另类的情绪，我们经常用目光在空气中做爱，这样都会令我满足。人生中有很多美好的感觉是不便于公开的，就这样在空气中消失了，不留下水分。像烟花一样，开过就散了，装饰过你的梦。
她绕过我的手指把信交给我，她冰凉的指甲从我的手背轻轻划过，像演奏一首恋曲。最后热望了我一眼离去——她深知男人的内心，像一只雨燕，每次只在你面前现身，然后急转离去，留下雨意朦胧……
我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拆信，信是从哈尔滨一家艺术学院发来的。当看到那纤秀，熟悉的字迹时，我的瞳孔像化开的冰河，手心的地热使我心跳加速：
新锋，你好！
很抱歉现在才给你回信，这几年我过得并不好，这一点是你们想象不到的。每一个人都认为我是极乐鸟，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极乐鸟。有时候看你们就像站在津渡，仰望那些云霄的鸟，那些云中的失意瞬时便会洞穿我的心。我不知多羡慕你们，而我已经离群，独守在那座严寒的岛，离得很远……
我常常想，即使我过得再不好，也不希望友人们过得不好。所以当我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冷落了你们，我不愿意大家因为我而不快乐，而我会在世界一个安静的角落，默默为你们祈祷。
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时光是如何雕刻一切的，我不再是那个自信的人。我现在在这家学院的舞蹈系，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算了，不说这些悲观的话了，以免影响你的心情。
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保持写诗的习惯，我真的很喜欢《校园》和《虞美人》这两首诗。最早因为太浮躁没有读懂，现在每读多一遍，就能够感受到更新的东西。它们是鼓舞的力量，是灵魂的火炬。每当我悲伤，每当我无助的时候，就会拿出来读几次，就会赐予我力量。为此，我不知流过多少眼泪。也许说给你听，你会觉得好笑，其实有时我就是这么一个脆弱的人，很容易感动，又很容易伤心。
不知你的青春痘好了没有，很怀念你脸上的青春痘。真的，我不会笑话你的，因为我也长过。我记得有位伟人说过：因为生命中有青春，所以生命中有青春痘。
祝学业进步！
你永远的同桌：香雪
我贪婪地一字一句阅读着香雪的信，用手轻轻抚摸那娟秀而熟悉的字迹。它们像浮雕一样让香雪的天使般的面孔再次浮现在我面前。我仿佛看到校园那个纯真的我在植物园，在字里行间左右顾盼，执著地寻找原来的世界。我不知泪是什么时候飘下来，和墨水融在一起的。我打开窗户，仰望天边的云霞，香雪被囚禁在一座美丽的空中监狱。她在召唤，她在痛苦地召唤，她的折磨胜过我一千次的折磨。
永远的同桌，这个词在我的脑海久久回荡。我对着镜子，眉宇间流露出自信，连镜子都对我开始肃然起敬。为了这一个伟大的，激动人心的时分，我已经等待多年了。
现在，我可以出山了。我一直梦想有一天武功到家了的时候，我再下山去找她。然后一剑就让她从此臣服于我男人的魅力之下。为了做到这一点，无疑蔓珠成为了我一个成功的试验品。我要在蔓珠爱我爱得神魂颠倒的时候，突然抽空，然后把那把温柔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捅下去，我那耐人寻味的，残酷的美就显露出来了。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变得如此陌生并且不可思议的，也许中学年代在我的青春痘里就根植了魔鬼。现在，我是魔鬼的化身，为了得到天使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我要加倍地挽回我的自信。以前一个人最缺乏的东西，现在他就一定会加倍地巧取豪夺或者利用得淋漓尽致。
7·五千种爱，三千种恨
蔓珠仍旧是敏感的，全身长满触须。我对她一味的温柔，并不是就意味着我对她好。温柔只是我的头发，代表我的一贯风格。但我的内心是很复杂的，我有五千种爱，三千种恨。每时每刻，它们都在配比，发生各种各样的剧烈的化学反应。即使在我的内心像地震一样，但我的脸上仍旧可以保持那种雄性的蒙娜丽莎的微笑。据说这种反映的对照如果发生在敌人身上，那么在词典里可以精确地找到这个词——虚伪。
我以前背着她写诗，因为我的诗大多是为香雪而写。蔓珠每天在我身边，她太实了，入不了诗这么虚幻的东西。所以我没为她写过一首诗。有一次，她竟然在我的听课笔记本上找到了一首新写的情诗。
“写给谁的？”她敏感地问我。
“是我摘抄的。”我说。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修改的痕迹？”
“哦，我在研究换一些词是不是感觉更好一些。”
她半信半疑地放过了。
我们一起去书城买书，她在音像处等了我很久，等到我来时。看到我推了满满一车书，其中有几本一公斤以上的大辞典。她很吃惊地望着我，我笑了笑。只是笑了笑，灰茫茫的。
“新锋，我觉得你有很多事隐瞒我，比如书或者深度，甚至你的过去或者未来，我一无所知，像个白痴。”
“当海有天你知道它的深度，它就不叫海了。对于有内涵的东西，我们绝对不能张扬。”我故作傲慢地说。
回到家里，她伏在我的怀里，娇嗔着：“我们相爱这么久，你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我有点惊愕，转而沉静地说：“你不会是发骚了吧？！”
“你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
“不说这事！”
“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请离开我，静静的，不要告诉我，让我很简约地就能把你忘记——”她突然转过去流泪。
我想她一定是感受到了一些什么，我去拉她的手，好了，你明白就行了，干吗一定要说出来？
“你看人家谁谈恋爱有不说出来的？”
“好吧，我说出来吧！怕了你！”
“你要发誓爱我一辈子！”
“我发誓——如果不是这个人，我就一辈子不结婚！”
“哪个人呀？你要说出来呀！”
“你知道就行了。”
“可是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就算了，做人还是含蓄点好！”我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真地有点生气了。对于我的信仰，我绝对不能去亵渎它的，即使对于蔓珠，我也从没说过我爱她。我觉得喜欢和爱是两个概念，爱是惟一的，所以才能至高无上。既然我不想伤害于她，她又怎么能苦苦相逼呢？
她不语，闷闷不乐地打开琴箱，她那个悲伤的匣子。我说你别拉了，你这个耳朵的杀手，你每次练琴，想过我的心的折磨吗？我从来都不认为是欣赏。
我们像这样的吵架已经不知有多少次了。现在，我对一切都已经失去耐心了，我甚至想放弃了。
也许应子只是香雪的一个影子，一个简短的悲伤。她只在梦里花开一度，现在，连水中的倒影都消融了。我像一棵被蒸发了的树，孤独地站在世界的岸沿，站在大学的月亮下。也许此时的香雪，与我站在同一个月亮下，也许她还正在为高考落榜而黯然神伤。
几点雨落下来，冰冷地打在脸上，那是香雪从遥远的地方寄来的泪水，我不禁怆然泪下。北京的初秋，天气逐渐转寒，我的思念变得如此凄清。我感到加倍的寂寞和空虚，我需要一个女人的洁白灵魂，像羊毛围巾一样缠绕我的脖子，让我的温暖蓬松光亮。
想一个人，她的形象就会在星象中隐现，走出来，像夜风一样曼妙，多姿。现在，没有星，只有零星的雨和朦胧的月光。再次听见悠扬的琴声，我起身伫立在窗前。对面雨中的女生宿舍也都开着窗，与我们宿舍的露台遥遥相对。我看见蔓珠婉转地夹着小提琴，对着无边无际的雨帘，仿佛沉醉在她的寂寥之中……
楼下有一对恋人在过道处，用一把花雨伞遮住灰蒙的世界吻别。斜风，细雨，插在我的窗前。那些熟悉的韵律，像空中漂浮的翅膀，把我载到中学时期那个银色的童话……
郁郁苍苍的爬山虎匍匐在蔓珠的宿舍窗前，苍翠，静谧，她的窗口看上去像是一个孤独世界的入口。她也是孤独的，刚来半个多月，只有我们两个是相识的。虽然彼此相对，但寂寞的时候是可以聊赖的。
我突然发现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但这种喜欢似乎带有一些邪恶。事实上我现在对于感情开始有了一种不确定性，也就是我已经变得玩世不恭了。甚至对于蔓珠我仍有些恋恋不忘的怀恨。干吗还要恨她呢？那件事大家都已经相忘了，更何况每个人都知道我是清白的。但我的心里的阴影处总有一只外表温柔的恶猫隐隐作祟。
那一天，她茕茕地在校园长长的林荫道上行走。我把自行车轻轻地绕过她，在她前面停下。我低头无语，这是一种暧昧的暗示。如果她很主动地上车，那么她就会在挽住我的腰的那一刻爱上我。
她颤颤巍巍地斜倚着坐上来，她挽住我的腰，她的小手温婉。我们平静地步入这个爱的过程，秋天的风在黄昏中涤荡。
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生怕破坏比风还轻，比绿树还要苍翠的东西。我载她来到湖畔，把车轻轻地停靠在一棵松树边，然后把她轻轻放在另一棵松树上。晚风轻轻地窜过松树林，像湖水一样在涤荡着黄昏。我轻轻地吻她，把手忘情地伸进她的花边衬衣，抚摸她可爱的小乳房。她轻轻娇喘着，比风还轻……
第二天，我们便来到圆明园租房。是一处民屋，在圆明园公园的东侧，对面是一片波涛般的松柏树林。房子很旧，低矮的平房，但很安静。她很爽快地付房租。我若有所思地蹲在门口，没有说一句话。她如此轻率地把纯真的感情交付给我，让我感到有些轻蔑。我有预感不会珍惜这种轻易得到的东西。
过了几天，她请人安装了淋浴设备，接着又买来窗帘和墙饰，将这一间小屋收拾得温馨而舒适。她是一个知识的美女，高尚的女孩，懂得我内心的情调。现在，我才知道她家里是多么富裕，尽管她在这方面一直是很低调。她只是告诉我了她父亲在政府部门上班，也许她的父亲是一个高官，令她有着先天的优越感。为了对抗这种优越感，我下定决心不用她一分钱。
我们每天除了听课，几乎很少离开房间。每天做爱，看书，这几乎是我们生活的全部。我们缺少交流。性，好像是我们交流的惟一方式。我把完整的性传给她，让她从一个纯洁的天使，到一个可以挖掘到自己身体快乐泉水的女人。
她的身体是可爱的，像一个大号的儿童玩具。我想在她身上找到一些以前我没有的东西，缺少这种东西，我就不可能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们的爱情只有一种方式，她仍然被热恋蒙蔽，全然不知。现在，我要继续不负责任地去爱她，让她一步步深陷下去。
有时候，她在房间拉提琴，我就会把手插在裤袋，伫立在窗前，面对着对面松涛起伏，久久无法言语。我总是怀疑自己是否真心喜欢她。和她在一起生活是宁静的，正因为宁静才会有欠缺，才会伤感。我也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心灵的谬误，反正，从高三开始，我就变成一个奇怪的人，沉默得像个磨坊。
有时候，她会裸着身子在房间大笑大跳，她的身上还有沐浴液的肥皂泡，她那对像小兔一般的小乳房满房跳跃着，房间里布满了光亮和她潺潺的回音。那时，我就会望着她笑，我的心就缝补起破碎的宁静。
更多的时候，我会突然感到厌倦，突如其来的厌倦，像整个世界都要毁灭的感觉。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性呢？让我剧烈地得到一样东西，得到以后像被摔破一样，那种灰飞烟灭般的寂寥感，在那一刹那，让我觉得放逐了我的所有，只剩下星空。
我想起一句话：男人因为先有做爱才会爱上对方，而女人是因为爱上对方才有做爱。其实这句话大多时候是错误的，应该是女人会因为做爱而爱上对方，而男人会因为做爱不再爱。现在她越爱我，我就越觉得下贱，像一只没有骨头的母猫，倚靠着我。
我总是用那种挑剔的眼光斜觑着她。以前在她身上还有我所求的其它东西，我喜欢看她嘴角波浪上一般的线条，我喜欢看她笑的时候，眼睛就像月牙一样弯起来，来自童话的妩媚。可是现在，她不再纯洁了。它们都被我毁了。现在，我明白只有对香雪的爱才是高洁的，那种孤独的恋爱多美，多高，多冷。一个唯美主义的人只能活在一个寒冷的世界。
我开始用业余时间尽一切可能去赚钱。做家教，在中关村做Sales，去Mcdonald做钟点工。我们共同分担生活开支，并且让时间淹没我的伤痛。
2·扑簌的小花
大一下学期，我收到刘立的一封信，他说马上又要高考了，他都快疯了，不管考不考得上，他都希望是最后一次，再考下去，他都快考糊了。他告诉我惟一荣幸的是还是和香雪大美女在一个班，有她陪伴，心理平衡一点。但是压根就没有见她笑过了……
我把这一段逐字逐句地反复看了三遍，我的心在痛苦地呼唤香雪，我宁愿受折磨的那个人是我——
晚上，我做梦，梦见香雪双眸愁苦望着我哭。我醒来上厕所，看见挂钟是十二点整，也许香雪还正在长夜孤灯下复习功课，想到她像雪花般凄清，被人间冷落，我就无法放下这朵扑簌的小花……
按照刘立的地址，我曾给香雪写过一封信。用尽了我所有的激情，只换了一些平淡的词语，平淡一如我骚动的头发。我想哭。有时候，胸中有一个大海，而眼神只会留下一些潋滟。我找不到一些适当的词语来表达这一份美丽的情感，我想如果谁能够用笔写下，不，那不可能，那绝对不是我的爱——
同时，我也给青浪写了一封信，也是石沉大海。石沉大海之后，反倒让人安心。
感情是一种挣扎的东西。成熟的人，命运中会有冷漠的沙子。
这一年，我突然变得世故。淡淡地忘记一些，忧伤就会浅一点。
3·上帝的二次创作
春去冬来，香山的叶子红了又黄，黄了又绿。转眼又是一年了，我常常望着窗外，那些燃情岁月如同心火般燃烧过，现在已化作四散的云烟。我想香雪离我很远了。偶尔翻书时会翻到那张虞美人的卡片，我一直把它当书签用。那些绉纱般的花瓣给人感觉像是虚构的一样，但它真实地在记忆里开放过，热烈而执著，干燥的花朵是执著的暗示。我终于明白我不是因为寂寞的时候才会想她。
这段时间，和蔓珠没有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连做爱也冷淡了。我在蔓珠身上寻找着一种平衡。我是不完美的，至少我自己这样认为。我痛苦的来源就是我是一个梦想主义者。我有很多缺点，但蔓珠包容了我的一切。包括我间歇而至，不为人知的冷淡。在同居的两年里，我发现脸上的青春痘像潮水一样退却，只是偶尔发出花骨朵那样的一两朵。我知道是她滋润了我。她给了我简约而有序的生活。
当一种能量快消失的时候，我在积蓄另一种能量。每天，我坚持晨跑和锻炼。爱让我疏远了那面镜子，当我从此不再关心我的容颜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在我的身上正在发生一些奇妙的变化：眉骨和鼻梁像第四纪的山脉一样隆起迂回，眉毛和胡须像蕨类植物一样暗地生长。我的身体也在一直抗拒着地心引力，直到有一天，我跳起来可以用手指打到篮筐了。我知道是上帝用他艺术的手，按照我的理想重新造了我。现在，我彻底忘记了那个自卑的影子，我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义无反顾地去爱香雪了。
这个暑假，我迫不及待地回家，像一个没有了影子的人在这座城市寻找自己丢失的影子。仍然没有太多关于香雪的消息，只听刘立说可能考起了一所东北的艺术院校。
我有些失落地在大街上穿行，那一天下着大雨，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透过雨帘我看见青浪送两个政客模样的人上车，我凝视着他，准备和他打招呼，他只略微抬起了头，那个熟稔的目光只从我的身上飘过。他继续为他们开车门。我至今都记得他的脸那样刻板，那样冷漠，就像一个对我关闭的电视屏幕，被雨淹没……
现在，所有的回忆全被连绵的雨水打湿。飞鸟在天空中消失了，我的少年时代关上了厚重的门。现在，我需要坚强起来，去启开另一扇门。
4·摇滚型的知识美女
第三学年，我和蔓珠的爱像一首曲子平静的尾音，在要消失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像亢进的火把，同时改变我们两个的生活。
那一天，蔓珠去接她回来。我都不相信世界还有这种另类。她是那种摇滚型的知识美女，化着透明的淡妆，脸上像覆盖着一层银色的冰，眉心的痣像一滴紫色的泪，为她平添了一些妩媚。头发用五颜六色的橡皮筋扎成无数个芦笋般的小辫，她的衣服像用七彩的碎布拼起来的一样，东一块，西一块，飘逸到极致，充满了波西米亚风情。她望人的时候是直勾勾地，她那双如烟的眼睛，能够让你鬼魂瞬间就失踪。她的极致就像童话里的小恶魔。
“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丽香。”蔓珠向我介绍。
“后来蔓珠家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搬去了南方。”丽香补充道。
“从此我们遥遥相隔——”
“现在我来北京进修英语——”
“为了明年去英国自费留学。”
她们两个像舞台对白一样，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来，最后，她们两个击掌而歇。
“你好，我是王新锋。”我友好地伸出手。
“这是我的男朋友，傻乎乎的。”蔓珠补了一句。
“*#·%—@$#$^&?”
“·#￥%……—*@#%^&*()_+！”
我惊异地望着她们，她们两个像两只可爱的小松鼠一样窃窃私语个不停，有时候望着我无辜的脸磔磔地笑，像两只鸟类动物。也许她们两个在拿我的短处寻乐，但是我却拿她们没办法。
原来，她们两个自小在一起过家家时，自创了一门类似松鼠的语言。这样，即使在大人面前，她们两个都可以公开讨论她们共有的秘密。我不得不佩服这是一个神奇的创造。我从来没有发现蔓珠身上有这一种瑰玮的力量。
丽香是个很外向的女孩，很快我就发现她喜欢周围点火，惹得全世界围着她团团乱转。每次我去窗口打饭时，一回来，就发现她们对面准坐两男生。一次，我赶走那个坐在蔓珠对面的，却怎么也赶不走丽香对面望着她笑得脏兮兮的那个。他很有礼貌地装了一根烟给我，献媚地说：“小弟叫陈照，承蒙你多多关照。”从那时候起，他就成了丽香的忠实奴仆。她们两个用松鼠的语言叽哩咕嘟说了一番后，丽香闭着一只眼睛用手指勾他说：“去Mcdonald弄两个‘麦旋风’来吧！”然后，对着他的脸吹了一口仙气，他便像迷路的鬼魂一样，一会就端来三个“麦旋风”。
无疑，这种懂魔鬼技术的知识美女出现的地方，那些油墨味的美女变得不堪一击。同时，丽香的出现，让蔓珠找回她活泼的泉源。她们就像两个疯癫的天使，每天都会领来陌生的人与我相识。现在连蔓珠都有很多人跟我争夺了，这使我开始感到紧张。我可以离开蔓珠，但我绝对无法接受她被别人抢走。这就是我荒谬的恋爱法则。
5·绽放的秘密
渐渐地，我在丽香的眼中发现一些秘密，像美丽的花瓣在她微晴的目光里静静绽放。
有一天，我们三个在仙踪林里喝18元一位的自助饮料。蔓珠懒洋洋地靠在我身上。“亲爱的，你越来越漂亮了耶！”她捏我的脸，亲我。我看见丽香失意地把脸转过去——
“说我漂亮，那是一个不被人接受的事实。”我故作生气地说，“说爱我，但不要说我漂亮！”
“嘻嘻，我知道了！以后不再说你漂亮，应该说你臭美。你是吃我的口水长漂亮的。”
“我只是自己把自己吃掉了——”我深奥地说。
终于她坐不下去了，“偶走first，驾（日文再见）！”她对蔓珠眨了个动人的媚眼，挥身离去。从她沉重的脚步，我看得出她在强装笑颜。
没多久，她给了我一次回报。一次我们从天安门看完升旗回来，累得像三只小猪似地趴在床上，蔓珠睡中间。一会儿，她们两个又玩过家家了。这时，丽香突然转过来紧紧抱着蔓珠，嘟着嘴巴说：“你是我的老公，唔唔唔，不行，我赖着都要跟着你。这样子，就便宜这家伙吧，我就做他的小老婆，帮你们两个端洗脚水。”她们两个用秘密语言叽里咕噜着，现在，我也能够听得一点道出来了，但我仍然装作纯洁无知的样子。
“呜——，老婆，委屈你了哦，今晚就给你安慰哦！”蔓珠嘟起小嘴要亲她。反正她们两个在一起时，就亲来亲去的。有时，看到她们两个亲热的样子，能够唤起很多另类的爱。
“你们不会是同性恋吧？”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们就是同性恋，怎么样？”她们两个一齐说。
“呵呵，这么大了，不要玩小朋友的游戏了！”
“我们才不是玩游戏呢！”为了把这个游戏玩得更火一些，丽香竟然去吻蔓珠，当她把蛇信子般的舌头伸进了蔓珠嘴里时，连蔓珠都惊呆了。可是就算我用手走路我都不相信丽香是同性恋，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正常和女人。我霎时就明白了，我吻过的那张嘴被她吻，就像她在吻我。
我相信我的直觉——丽香在暗恋我，这让我很动心。爱和被爱是幸福的两端。我更欣赏那些朦胧的暗示。很多时候，生命是一种暧昧的状态，那些朦胧中的美像阴间的纱，成为一种另类的艺术泉源。
6·北回归线上的梦
一天晚上，蔓珠突然在睡梦中抓我胸口，我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外面下着连绵的夜雨，像是追魂的脚步让我不安。蔓珠伏在我身上掩面抽泣。我问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头发很直的女孩，没有脸，但也许是因为前世灵魂太熟悉而记不清，她像云一般飘来，就把你抢走了。”她用手势比划着说。我仿佛就看见香雪从她的手势中走出来，我打了个寒颤。因为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个潮水般的女人，令我滑进了一片幸福的海。我一摸，内裤湿了，令我惊恐万分。我起身假装上厕所，换洗内裤。这绝对是个揶揄。这一晚，我才知道我们彼此的梦有多遥远。
我揉着她的头发，无知觉地笑。“笨，这只是一个梦。”
“新锋，你要答应我，不要离开我，谁也不能拐走你哦！”
“我这么难看，谁拐我呀？！”我轻轻地抹去她脸上漂流的泪。
“就要，就要，明天买花生酱给你吃，让你重新长很多痘，毁掉你这张脸，我就有安全感了。”
“那我以后每晚就夜半歌声给你听……”我哄着她伴着夜雨入睡。第二天清早，我们打开门惊异地发现，昨夜的一场夜雨，院子里的玉兰花瓣和树叶悄悄散落，浸在雨水中发亮，空气中渗透着丝丝凉意，我知道深秋很快就要降临了……
上午下课时，我看见丽香举着一封信蹦蹦跳跳跑过来。
“怎么感谢我？！”她神秘地说。“好呀，是个女的，你背着猪猪偷情——”她对着光线看信封里的内容。
“给我吧！”我用手去抢，“怎么感谢你呀，给你一个甜蜜的吻——”
她惊讶地望着我，“你？？？”
“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惩罚，嘿嘿！”我笑着说。然后一把就抓住她的手。
“你？？？巴咖（坏蛋）！”她娇媚而愠怒地望着我说。我们僵持着不动，我们之间飘荡着一些很另类的情绪，我们经常用目光在空气中做爱，这样都会令我满足。人生中有很多美好的感觉是不便于公开的，就这样在空气中消失了，不留下水分。像烟花一样，开过就散了，装饰过你的梦。
她绕过我的手指把信交给我，她冰凉的指甲从我的手背轻轻划过，像演奏一首恋曲。最后热望了我一眼离去——她深知男人的内心，像一只雨燕，每次只在你面前现身，然后急转离去，留下雨意朦胧……
我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情拆信，信是从哈尔滨一家艺术学院发来的。当看到那纤秀，熟悉的字迹时，我的瞳孔像化开的冰河，手心的地热使我心跳加速：
新锋，你好！
很抱歉现在才给你回信，这几年我过得并不好，这一点是你们想象不到的。每一个人都认为我是极乐鸟，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极乐鸟。有时候看你们就像站在津渡，仰望那些云霄的鸟，那些云中的失意瞬时便会洞穿我的心。我不知多羡慕你们，而我已经离群，独守在那座严寒的岛，离得很远……
我常常想，即使我过得再不好，也不希望友人们过得不好。所以当我过得不好的时候，我冷落了你们，我不愿意大家因为我而不快乐，而我会在世界一个安静的角落，默默为你们祈祷。
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时光是如何雕刻一切的，我不再是那个自信的人。我现在在这家学院的舞蹈系，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算了，不说这些悲观的话了，以免影响你的心情。
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保持写诗的习惯，我真的很喜欢《校园》和《虞美人》这两首诗。最早因为太浮躁没有读懂，现在每读多一遍，就能够感受到更新的东西。它们是鼓舞的力量，是灵魂的火炬。每当我悲伤，每当我无助的时候，就会拿出来读几次，就会赐予我力量。为此，我不知流过多少眼泪。也许说给你听，你会觉得好笑，其实有时我就是这么一个脆弱的人，很容易感动，又很容易伤心。
不知你的青春痘好了没有，很怀念你脸上的青春痘。真的，我不会笑话你的，因为我也长过。我记得有位伟人说过：因为生命中有青春，所以生命中有青春痘。
祝学业进步！
你永远的同桌：香雪
我贪婪地一字一句阅读着香雪的信，用手轻轻抚摸那娟秀而熟悉的字迹。它们像浮雕一样让香雪的天使般的面孔再次浮现在我面前。我仿佛看到校园那个纯真的我在植物园，在字里行间左右顾盼，执著地寻找原来的世界。我不知泪是什么时候飘下来，和墨水融在一起的。我打开窗户，仰望天边的云霞，香雪被囚禁在一座美丽的空中监狱。她在召唤，她在痛苦地召唤，她的折磨胜过我一千次的折磨。
永远的同桌，这个词在我的脑海久久回荡。我对着镜子，眉宇间流露出自信，连镜子都对我开始肃然起敬。为了这一个伟大的，激动人心的时分，我已经等待多年了。
现在，我可以出山了。我一直梦想有一天武功到家了的时候，我再下山去找她。然后一剑就让她从此臣服于我男人的魅力之下。为了做到这一点，无疑蔓珠成为了我一个成功的试验品。我要在蔓珠爱我爱得神魂颠倒的时候，突然抽空，然后把那把温柔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捅下去，我那耐人寻味的，残酷的美就显露出来了。
我不知自己是怎样变得如此陌生并且不可思议的，也许中学年代在我的青春痘里就根植了魔鬼。现在，我是魔鬼的化身，为了得到天使可以不惜一切手段。我要加倍地挽回我的自信。以前一个人最缺乏的东西，现在他就一定会加倍地巧取豪夺或者利用得淋漓尽致。
7·五千种爱，三千种恨
蔓珠仍旧是敏感的，全身长满触须。我对她一味的温柔，并不是就意味着我对她好。温柔只是我的头发，代表我的一贯风格。但我的内心是很复杂的，我有五千种爱，三千种恨。每时每刻，它们都在配比，发生各种各样的剧烈的化学反应。即使在我的内心像地震一样，但我的脸上仍旧可以保持那种雄性的蒙娜丽莎的微笑。据说这种反映的对照如果发生在敌人身上，那么在词典里可以精确地找到这个词——虚伪。
我以前背着她写诗，因为我的诗大多是为香雪而写。蔓珠每天在我身边，她太实了，入不了诗这么虚幻的东西。所以我没为她写过一首诗。有一次，她竟然在我的听课笔记本上找到了一首新写的情诗。
“写给谁的？”她敏感地问我。
“是我摘抄的。”我说。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修改的痕迹？”
“哦，我在研究换一些词是不是感觉更好一些。”
她半信半疑地放过了。
我们一起去书城买书，她在音像处等了我很久，等到我来时。看到我推了满满一车书，其中有几本一公斤以上的大辞典。她很吃惊地望着我，我笑了笑。只是笑了笑，灰茫茫的。
“新锋，我觉得你有很多事隐瞒我，比如书或者深度，甚至你的过去或者未来，我一无所知，像个白痴。”
“当海有天你知道它的深度，它就不叫海了。对于有内涵的东西，我们绝对不能张扬。”我故作傲慢地说。
回到家里，她伏在我的怀里，娇嗔着：“我们相爱这么久，你从来没说过我爱你。”
我有点惊愕，转而沉静地说：“你不会是发骚了吧？！”
“你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
“不说这事！”
“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请离开我，静静的，不要告诉我，让我很简约地就能把你忘记——”她突然转过去流泪。
我想她一定是感受到了一些什么，我去拉她的手，好了，你明白就行了，干吗一定要说出来？
“你看人家谁谈恋爱有不说出来的？”
“好吧，我说出来吧！怕了你！”
“你要发誓爱我一辈子！”
“我发誓——如果不是这个人，我就一辈子不结婚！”
“哪个人呀？你要说出来呀！”
“你知道就行了。”
“可是我不知道呀！”
“不知道就算了，做人还是含蓄点好！”我有些不耐烦地说，我真地有点生气了。对于我的信仰，我绝对不能去亵渎它的，即使对于蔓珠，我也从没说过我爱她。我觉得喜欢和爱是两个概念，爱是惟一的，所以才能至高无上。既然我不想伤害于她，她又怎么能苦苦相逼呢？
她不语，闷闷不乐地打开琴箱，她那个悲伤的匣子。我说你别拉了，你这个耳朵的杀手，你每次练琴，想过我的心的折磨吗？我从来都不认为是欣赏。
我们像这样的吵架已经不知有多少次了。现在，我对一切都已经失去耐心了，我甚至想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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