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之上,奈何桥旁。
  -=偶尔会记录下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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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之夏 [2006-4-28]
diandian1105 发表在 奇想故事

棉谷亚美十二岁的暑假是在乡下外婆家里渡过的。
离现在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可她还是把那段日子深深地记在脑海里。另一方面,也因为时间太长,开始怀疑起事件的真实性来。
那个夏天关于朝颜的记忆,阳光的记忆,神社的记忆,以及那似乎唾手就可及的白色笑脸。
那样清晰,又那样氤氲。


那个夏天。
悠长得仿佛没了尽头。
记得外婆家的空气总是很清澈,特别是在下了雨之后,晴空万里无云,粉紫色朝颜在墙角绕着篱笆静静地绽放,仰头看蜻蜓飞过的轨迹,翅膀全是透明的。
然后有一抹红色跳进亚美的眼内。
一只纯红的蜻蜓。红得像神社前面的鸟居,红得像忘川两旁的彼岸花。
亚美立刻被这魔幻般夺目的颜色迷住了。
现在想想,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该遇见的总是会遇见,该错过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
亚美追逐那只红蜻蜓。走出院子,木屐在田间小路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记得那种奔跑的感觉,专心致志。整个身体和明媚的阳光擦肩而过,心无杂念并且轻快。
最终在一片小树林里迷了路。
红蜻蜓穿越过几枝树枝,倏地不见了踪影。就像熔化在了炽热的阳光中。
亚美这才为自己的处境着了急。
找不到回路,只好沿着一条草丛中似乎被人走过的而踏出来的小道前进。
渐渐地,草稀少了起来,变成坚实的石头。再走,巨大的鸟居拢在了头顶。
小女孩紧张的心情迅速被好奇所掩盖。
这片小树林不常有人来,而且平时也觉得它很小,为什么会有神社呢?还是已经荒废,只剩下这些鸟居?不管怎样,有个地藏王也好,去参拜一下,说不定就能顺利走回家了。
鸟居延伸了很长很长的距离,大片大片的红色,盛夏的阳光在上面来来回回游走,有些废弃和班驳的痕迹,不过正因为旧了,才有疲倦的亲切感。
知了的喧嚣没完没了。
亚美越过最后一方红,到达终点。
一个干净,小巧而静谧的神社出现在眼前。
亚美"哇"地加快了脚步。
到了手水舍后,发现那只火红色的蜻蜓,薄红翅膀正微微抖动着,安静地停在手水舍上面。
神奇的蜻蜓。
就算亚美走上前去,它也不害怕,依旧站在那里,不打算逃走的样子。
"你不怕我抓了你吗?"亚美不禁这么自言自语。
"你抓不到她的。"
那个声音就在这个时候,这么说道。
一瞬间,酷热的温度和此起彼伏的蝉鸣全数消失。整个世界似乎都没有了声响。
亚美转头。
白色的少年。
白色浴衣,白色木屐,白色头发遮了眉毛,自然地垂到肩膀,白皙的脸庞亦真亦幻,美丽而秀雅。
不知怎的,惊讶的声音到了嘴边却发不出了。
"抱歉,吓到你了?"所有声音又倒流回耳朵。
"啊……不是不是,对不起,我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人在。冒昧打扰。"亚美欠身。
"没关系……倒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咦?啊、我追着这只蜻蜓跑,然后就迷路了……就到了这里……"
少年没有继续接话,只是朝亚美的方向走来,越过去时,女孩真切地闻到一股下过雨之后的青草香。
"阿彤,你又乱带人来这里。"少年说道,看去,竟是朝着那只红蜻蜓的。
"你……你在对蜻蜓说话吗?"
"啊啊……她叫阿彤。是我的朋友。"少年伸手,红蜻蜓顺势爬上了他的指尖。
"真厉害!怎么做到的?和蜻蜓说话。"女孩兴奋起来。小孩子总是会对陌生的事物产生好奇心理,包括这只蜻蜓,包括这间神社,包括此刻自己眼前的,这个绝伦的陌生少年。
"……我的体质比较特殊,所以可以听到他们微小的声音。"
"呐呐,它说了些什么?"
"她说……"少年转头,朝着亚美笑了,"欢迎你。"
这是亚美从未见过的笑颜,它比那些明媚的阳光,艳丽的鸟居或者浓郁的朝颜更加锋芒毕露,直朝人袭来。
无法躲闪,溃不成军。
很快就熟识了,与少年这么并肩坐着,聊了许多有的没的,具体是什么也记得不是太清楚了,只记得他白得透明的身影,肩膀上停一只红色蜻蜓,讲到高兴处,会悄无声息地微笑,轻轻地,不知不觉,把你心中所有的不愉快统统清洗个干净。
那天直到天染红云,亚美才想起必须回家了。回去的路突然变得简单易辩,很快就找到。少年一直送出很远,到最后树林的尽头时,他才驻了脚步。
亚美回头致意,看见少年又笑了,朝自己摆手,悄然与盛夏绿意盎然的树林混为一体的样子。
"对了,那个,"快要分手,亚美才想起重要的事情,"我叫棉谷亚美,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青。"
简简单单一个字,很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也许这个字就是最适合他的字了。
青。
他的名字。


亚美开始热衷于来去那间隐秘的神社。
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刚吃了午饭,有时候则会因为睡过头而匆匆跑去。
青总是在阳光盛开得最绚烂的地方等着她。
看到亚美,就会微笑,也不多说什么,接着两人坐到手水舍旁边,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青像哥哥一样待着亚美。教她用树叶吹哨子,告诉她什么花芯是甜的,然后因为亚美吸错地方被苦到皱眉而浅笑。
还有捉鱼和粘独角仙,青什么都会,如果混在大家中间一定是孩子王,可他却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话不多,表情也不大。
他只喜欢那么静静地笑着,看你玩耍自己在一旁闲着。在夏天浓郁的空气里,透明得快要失了存在感。
是不是他那个年龄的人都这样,亚美不知道,也没有空去知道。那时她的心里,被那么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塞得满满的,没有任何空隙。
青把她的心塞得满满的。


雷阵雨像随堂测验一样不可预料。
明明刚才还热得不像话,一转眼天空就被两块又大又厚的乌云遮盖住了。
"要下雨了。"青看向天空。
"太好了,下完雨就会凉快很多。"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到神社里面做好躲雨准备。
外头刚开始试探性地滴了几滴雨水,然后就像瓢泼似的轰然而下。
一股惬适的凉意顺着木质地板从光脚丫子往上爬来,沁透薄薄浴衣下的皮肤和毛细血管。
"说起来,棉谷是喜欢热一点的夏天呢,还是冬天?或者其他季节?"青问。
"嗯……果然还是夏天比较好一点吧。因为夏天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吃刨冰,吃西瓜,可以游泳……而且夏天是很神奇的季节,我与青君相遇就是其中一件神奇的事情,"亚美笑道,"青君呢?"
"我……可能是秋天。"青稍稍想了一下。
"秋天也不错啊!我的老家一到秋天,枫叶就红得好像要滴血一样——这个形容有点恐怖是不是?可真的就是那样的感觉喔!整个城市都被红色侵蚀。"
"我想,也许只是单纯的向往。"青君与叽叽喳喳的亚美恰好相反,简单的一两句话。
"向往什么?"
"不知道呢。"
"……好奇怪,青君。"
"呵呵呵……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向往嘛。"青的笑容在因为乌云而暗了的天色下隐隐绰绰。
"青君……是个神秘人物。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喜欢的是什么,讨厌什么,我全部都不知道。"亚美弯腰把头枕到膝盖上,斜着脑袋看青。
"这样你也不怕我吗?……其实我是某个犯罪集团的在逃犯人。"
"哈哈!少来!根本不像!"
"棉谷喜欢的又是什么呢?讨厌的又是什么呢?"
"我喜欢和青君在一起,然后……讨厌一个人玩。青君在没有遇到亚美之前,一直是一个人的吗?"
"是啊。"
"不寂寞吗?"
"寂寞的时候就找阿彤玩。"
"可是阿彤又不是人类,青君在没有人类伙伴的时候,不是很难玩吗?"
"……没有关系,现在有棉谷了嘛。"青摸摸亚美的脑袋。
"啊,雨停了。"亚美侧头,外面一片翠绿欲滴的景象。
女孩活蹦乱跳地跑了出去,仿佛是在她的带动下,那些下雨时沉睡了的阳光和知了,以及别的昆虫们都鲜活起来。
真是个有着独特魔力的女孩子。
青摇头笑着。
所以也特别容易被迷了眼睛。


夏日将尽。亚美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准备接自己回家。
女孩在电话这头苦苦哀求,说一定会按时写完所有作业,所以请在最后一天再接自己回去。
最终得逞。
亚美把作业带到神社,进去之后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趴着开始咬起笔帽子。
青默不做声在一旁看着。依旧是一身白色的浴衣,一头白色头发不长不短,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
"呐,青君怎么说也应该是高中了吧?这些题,看,会不会?会吗?"亚美拿着本子问青。
"……啊?"青隔了很久,才用手指指着自己问,"说我吗?"
"这里只有你吧!"亚美把本子又凑近了些。
"啊啊……这可糟糕了。我确实不会啊……"青看了看,然后摇头。
"真的吗?"
"真的啊。"
"呜——为什么?"
"诶?为什么……啊……因为,因为我没有上学。"青略有迟疑。
"青君家里不给吗?"
"也不是啦……那个,原因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等棉谷做完这些作业,我再找个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那一言为定喔。"
"好。"
"拉钩!"女孩伸出一截纤白细弱的小指,见少年有些木然地看着,便硬拉过了他的小指。
青的指间散发草的气息。冰冷柔软,钩住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觉。
"谁反悔谁就要吞一千根银——针——"亚美唱道。稚气的声线惹得青笑了。
那个笑容很仓促,一瞬即逝,转眼被落寞所代替。
亚美继续做作业,青与肩膀上的阿彤用没有声音的蜻蜓语言说着些什么,微笑或者静默。女孩看在眼里,开始羡慕起蜻蜓来。这个男孩子,这个多么美好的男孩子。
他是青。青,这么叫着,就已经让人觉得幸福了。
"棉谷喜欢烟火吗?"安静许久的青忽然问道。
"喜欢啊!在老家每次夏夜祭都有放,我每次都会去看!这里也有吗?"
"嗯,棉谷今次的夏天,和我一起看怎样?"青这么邀请道,又笑了,"啊,太失礼了,还不知道棉谷多久就要回去呢。"
"我要和青君一起看!一起看烟火!这个夏天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而结束得很完美的!"亚美兴奋得涨红了一张小脸。
"是啊,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而结束得很完美……"青弯了眼睛和煦地笑。


说实话,有点紧张。
烟火会的话,是有约会性质在里面的吧?
亚美洗完澡看着镜中的自己。
果然对于青君的感觉,是"喜欢"。
是少女漫画里面总会出现的那种"喜欢"啊。
这种感觉真奇妙。庞大到占据了自己的整个身体和意识,又细腻得侵入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
说起来……一直都不确定青君的年龄。究竟是十七,还是十八呢?不知道有没有喜欢的人……就算没有,青君比自己大了这么多……要告白的话,也只有等再长大一点吧?
好!亚美会努力长大的!啊——不对不对,现在自己应该烦恼的是烟火会穿什么衣服啊……
这么乱七八糟的思考最终被外婆硬塞了件素得清汤挂面的浴衣而结束。说着"似乎只有这件亚美能穿啊"什么的,把亚美兴致高昂的心情打入了谷底。
算了,比起花俏的衣服,青君应该更欣赏朴素一点的才对。而且,烟火会穿浴衣才算完美啊。亚美如是安慰自己。
绑了平常都懒得梳的精致头式。亚美做着最后的检查,还是被自己的年幼搞得自卑起来。
如果长大了,就可以好好谈恋爱了吧,像姐姐那样,每次晚上披着衣服,红了脸蛋在走廊与哪个男孩子讲电话。
真好啊,所以快点长大吧。


去神社找青,远远就看见他一如往常地站在相同地点。
白色浴衣,白色木屐,白色头发。
被林间的夕阳镀了个辉煌的金色。
亚美跑到青身边,又蓦地为自己身上这件有些过时的浴衣而害了臊。女孩轻轻低下头看脚尖,男孩仿佛看出了些,于是笑着说:"棉谷今天很可爱啊。"
"谢、谢谢。"亚美想着"青君真体贴"之类的,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两人朝树林外头走去。
青走得慢,为了顾及到亚美的速度。女孩有些紧张地跟着,鞋根不由自主地老要硌着这个那个的,于是越发地紧张起来。
青走了一阵,然后停步叫道:"棉谷。"
"嗯?"亚美从尴尬的自我挣扎中抬头。
"手给你。"青向亚美摊出手。
"啥?"亚美一时无法反应。
青笑了:"牵啊,看你走得战战兢兢,随时都会跌倒的样子。"
手放到青手里时,亚美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给张开了似的,像踩了电门。
青依旧走在前面,看到少年一个优美的肩线。手没怎么用力,却很牢固地把亚美的手握着,干燥冰凉。
亚美脸红到了耳根。
青君,不要老是出其不意地做出温柔的事,会让人想入非非。
会让人想到一些容易沦陷于其中的词语。
比如——
地久天长。


"一会儿的烟火,一定很漂亮吧。烟火总是特别漂亮,天边的花嘛。"亚美一半是找着话题,一半是真心期待。
"以前只是自己玩过仙女棒,这种烟火会,我从来没有看过。"青说。
"诶——真的吗?那青这次要好好看!然后明年也要看!后年也要看!这个东西是很漂亮的!永远都看不腻的!"亚美夸张地挥舞手臂。
"永远……么,"青笑了,"永远究竟有多远呢?"
"咦?对耶……永远究竟有多远呢?"
青折了话题:"总之,棉谷,谢谢你今年陪我看烟火。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谢谢你。"
"我也永远都不会忘记!"亚美涨红了脸。
这段对话之后,两人便都沉默了,气氛有些微妙。亚美开始想象起烟火映照在青脸上的景象,一定很漂亮吧,青本就长得极为漂亮。
少年脸会向上仰起,露出细白的脖颈。脸上有烟火瞬息万变的各种色彩,那张平常除了沉默和微笑以外很少有其他表情的脸被染得绚烂多姿,让人会臆想着那些颜色每个都代表他的表情,生气的样子,悲伤的样子,大笑的样子,沮丧的样子,撅嘴的样子,疲倦的样子……
可这一切都仅仅只是想象,亚美终究还是不知道青的其他表情。
而且永远都不知道。
因为,青在走到树林尽头的时候倒了下去。
看小说和漫画里面,人倒下去应该是很沉重的感觉,然而青却全然没有。
轻得就像一张薄纸,那样的不真实。就像第一次遇见他一样,那么不真实。
牵着的手松开了。
中间的记忆一片纠结,究竟说了些什么,记得颠三倒四,残乱不堪。
唯一知道,青苍白了一张脸,稍纵即逝的感觉深刻而压抑。


青死去了。
死在亚美十二岁夏天的末尾。
最后的最后,手中是一只白青色的,近乎透明的蜻蜓尸体。
只是一只蜻蜓。
这叫人怎么去相信。
怎么去牢记。
可是喜欢的感觉又是那么清晰,印刻在脑海中,轰轰烈烈地恣意生长。
喜欢着青。
哪怕他仅是一只蜻蜓,一片草叶,亦或者干脆一滴露水。
还是无法自拔。
一直到现在,亚美已经长大到可以穿得漂亮地与男孩子约会的现在,这份感情还是在继续着。
已经忘却了。
忘却了青在一片苍翠中白色晶莹的身影;
忘却了青美丽的模样;
忘却了那份干净的声音;
忘却了那袭浩月般的笑容;
忘却了与他差两个半头身的距离;
忘却了他指间冰冷的温度;
可是仍记得。
记得第一次见面阳光照耀到他脸上的角度;
记得那场短暂的雷阵雨;
记得他在神龛旁边光华流溢地站着;
记得他牵了自己的手;
记得人生中第一次的约会,自己穿了一件土气的浴衣,因而羞红了脸;
记得他赞美的词汇;
最后。
记得。
青,欠了棉谷亚美一场烟火。
欠了一辈子,最后企图用一句谢谢和对不起兑换。
这是兑换不起的。
你欠我的,那场盛大的烟火。
它无法独自绽放在我心中。
这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以至于我必须要把你记一辈子。我被算计了。


亚美十二岁的时候,误打误撞闯进了一间林间的小神社。
遇见一个清秀的少年,白得像富士山顶的皑皑积雪,清澈润朗。他笑容雅致,仿佛冬天透净的檐冰,冷冽却柔软,化都化不开。
少年叫青。
青问亚美,永远有多远。
那个夏天。
悠长得仿佛没了尽头。
却还是到了尽头。


夏末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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