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梦幻城

 

“导演举债拍完电影”、“中国富豪的责任和良心”之类的话题，在上映之前的热议超过了电影本身。高群书一个人的坚持和付出，要给历史和民族一个交代。

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东京审判呢？这个历史书上常常一笔带过的史实，在很多人的印象里，不过是告诉了世人们东条英机等战犯的最终结局。包括高群书自己，在拿到剧本前，也只听说过“东京审判、梅汝璈”几个字而已。

但这场历时两年多的史上最大审判，其实有着许许多多可供挖掘和纪念的东西。818次开庭，4.8万余页庭案记录、419人出庭作证，4000多件文件证据，1213页的判决，法庭内激烈的控辩和举证，法庭外的矛盾和挣扎，全球媒体的高度关注……这所有的绝佳素材，拍成一部长篇电视剧都绰绰有余！不知高导将来是否会有这个打算——如果他还没有被这次拍摄电影的经历搞寒心的话——，但我们有幸首先迎来了这部电影。

没错，《东京审判》基本上就是一部爱国主义记录片。然而这里的“爱国主义”不是只唱高调，这里的“记录片”不是不生动。以艺术化形式来重现历史，基调是严肃的，电影语言是激昂的。片中穿插着回忆的旁白，历史的叙述，以及一些黑白记录片镜头，把观众再度带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法庭世界。

刘松仁是表现是最好的，他扮演的梅汝璈，光是在影片开场为中国争夺审判席座次那场戏里，就足以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动和喝彩；之外，英达（饰演检察官倪征燠）在反诘戏里，演绎到位又不失个性；而曾江（扮演检察官向哲浚）虽无太多亮眼之处，但也算中规中矩。外国演员，如扮演庭长卫勃的Daniel Albert Ziskie，扮演首席检察官季南的John Henry Cox，以及那几个日本战犯，也都给人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只是片中的溥仪和“假和尚”在作证时略显夸张，而后者则被证实是法庭戏里唯一一个虚构的人物。

影片的主干内容大多可以在2003年发现的那本梅汝璈日记里找到。当时这位中国法官的心路历程，让观众对审判及幕后有了最直观更深入的了解，也让戏剧冲突更具震撼力。辅线则是中国记者肖南和田芳子的爱情，以及战争给一个普通日本家庭带来的幕幕悲剧。大牌如朱孝天、林熙蕾、曾志伟等，都集中在这条线上，但个人觉得，这三人加起来还不如谢君豪扮演的那个日本偏执狂出彩。

这部混杂着国语、英语、日语的影片，体现了它的国际性和还原性，也体现了高导的初衷。据说最后为了广大老百姓观众着想，弄了个配音版出来。考虑是很周到，但对于我来说，配音版会很可笑，就像成都太平洋影城里那些看客带着娱乐的心态微笑着“绞杀模拟战犯”一样可笑。高群书自己曾抗争过，但屈服了。我不会屈服。

《东京审判》本该是一部经典的影片，可是由于它的剪辑，到最后，看得我实在有些窝火。影片里大量采用了黑幕淡出淡入的切换手法，以求突显超长审理过程里的精华瞬间。本无可厚非，但在我看来，有的剪辑并不必要，尤其是同一个场景中的黑幕切换。所谓过犹不及，切换太多，在心理上也让人很是不爽。有的时候，剧情正在关键，就要发生到高潮，却偏偏中断，跳到下一个场景，未免遗憾。譬如溥仪的作证，我们最终看到的不过是开头和结尾，到底法庭辩论的精彩之处在哪里，我们没有看到，或者说没有大部分看到。

据说高群书最初剪出来的片子是将近4个小时的版本，但是“考虑到观影习惯和电影院排片等问题，最终剪到了1个多小时”。英达透露：他大段大段的英文对白被删得只剩下三分之一。太可惜太可惜。《乱世佳人》的时长，《教父》的时长，《辛德勒名单》的时长，甚至《金刚》、《指环王》的时长，也在三四个小时，似乎没有太多人有什么意见？就我看，大幅缩减篇幅，关键还是在于院线，甚至导演自己没有信心。你们都没信心，观众更不可能有信心。我希望高群书以后能发行加长版的DVD，重作剪辑，届时才好对这个片子作进一步的评估。很高兴，听说他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当然，尽管有些许遗憾，《东京审判》终究不失为一部值得观看的影片，而且只要你关心悲壮的近代史，关心民族的命运，关心我们遭受过的苦难，关心那些作古的冤魂，关心我们不屈挺立的精神，关心日本右翼近些年来的频繁挑衅，关心国家和人民的荣耀和尊严……

片中最温馨的一段是片中的几个中日角色在酒馆里合唱日文歌，然而这种平和最终却被仇恨打破。战争带来的痛苦，首先只有老百姓来承受。我们常常谴责日本当年屠杀中国平民，但美国向广岛长崎扔原子弹杀平民，难道就是完全正义的吗？扯远一点到现在，美国入侵阿富汗，入侵伊拉克，是完全正义的吗？而他们是想结束了那里的独裁主义恐怖主义，就真的没有一丝正义吗？平民的痛哭和反抗，又在说明什么？而拉登的飞机撞向世贸中心的时候，我们中有多少人最先感受到的是对恐怖暴行的愤怒和对生命消逝的悲恸，而不是某种形式的强烈快感？这就是我们的多重标准，这就是我们书写的历史。

仔细想想，《东京审判》还是拍给中国人自己看的，尽管高导力图还原历史，记录真实。日本从不屑于反省历史，所以我们并不能指望日本有多少人来看这部影片，更不能指望日本右翼就这样幡然醒悟——几十年来，他们都不愿承认自己曾做错过，哪怕铁证如山。战犯的灵位还显摆在靖国神社里。

而《东京审判》在中国上映的时候，日本现在正在上映什么？《日本沉没》。

国内BT友击掌叫好，就说早想看它沉没。是我们一个BT的梦想也罢，但日本人自己拍摄的《日本沉没》所折射出的，正是日本身为岛国的强烈不安全感。驱散这种不安全感的办法就常常只有：扩张，侵略。

是的，日本自卫军正在崛起，我们都知道。突破最后的底线，是迟早的问题。“有的鸟是关不住的。”这句名言我真不想用在这里。

中国的地缘政治极其复杂，日本大抵是其中最不稳定的因素。中日这段时间来，摩擦和敌对情绪不断升级。一直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看来，真的没法了了。我们有时说，日本人中其实大部分是好的，我们也喜欢日本的动画片和日本的某些文化，两国人民之间本应没有仇恨的。但每每有日本人挑事，无论代表大众小众，多数中国人（及韩朝人等）绝对是恨不得日本真的沉没，或者来次“东京大屠杀”以雪前耻。而日本人对中国的态度？自是反之亦然。只得承认，这是两个民族深入到骨子里偏见，百年内无望改观。

那么看完主旋律的《东京审判》，观众们最想做的是什么？——奋发图强。

这不是一句空口号，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一部电影能做到这一点，就是一部好电影。

而历史则在继续写下去。上帝和时光将对人类的所做所为给出最公平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