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无限虚空的遥远彼方,孤独世界的背面——
有人知晓着、那蠢动而怪异的存在,那逼近的威胁的存在。有人知晓着。
在那超越了人的智慧,也超越了人的疯狂的领域里,世界和怪异互相入侵,互相冒犯,互相亵渎,经历沧桑——而仍然在继续着。仍在循环。
未来永劫,过去永劫。当然包括现在,这一刻也不例外。
所谓终结,恐怕是不会有的吧。
对于不知几时方尽的时间而言,死这一概念毫无意义。
星宿不曾闪烁。星宿不曾动摇。对宇宙而言星光实在过于凄绝。
这颗行星,便存在于被这无数光辉穿透的黑暗中。
——苍蓝的地球。
深深的,深深的,蓝色。像是黑暗般的蓝色。像要被其吞噬的蓝色。
明明如此,却又无比的耀眼。平淡地,炫目地,静谧地,压倒性地。
——暗色的伤痕扩散,撕裂了那片蓝色。
撕裂了宇宙的黑色龟裂。和蓝色的广袤比起来,那实在太为细小。
但是,那是确实存在的怪异。不自然。不应存在之物。不可存在之物。其为光明世界的、漏洞。
“那个”,从漏洞中出来了。
像是被漏洞的彼岸所拒绝了一般。被忌讳,被蔑视,被嘲笑,被排出了。
那是,钢。巨大的,钢。
凭什么认为它是巨大的呢?答案非常明显。
和它所拟态之物相比,它实在是过于巨大了。
——钢呈现着人的形象。
或者还有一种说不定是错误,并且傲慢的认识。
如果说人有着与神相似的形态,那么它说不定也是模仿神而造出来的。
但是不要说模仿神,即使就模仿人而言,它也是不完全的。
破裂,碎散,欠损。
手和脚各失去了一只,脸也被挖去了半边。巨大的龟裂像是要把胸部整个切断。
要模仿神的话便不能有欠损。神是完全的。要模仿人的话,那欠损又使其根本不足以成为人。欠缺到如此地步的人,便已经不是人,而应称为尸体了吧。
但是巨人仍一息尚存。
被排出时的惯性仍支配着巨人,像是要坠向地球般一路飞驰。但是,它对此毫不介意更不抵抗,握紧了没有血液的铁拳——只是其中两根手指朝着奇怪的方向扭曲,已经无法成为拳的形状了。
握紧的拳向着前方,向着将自己排出的空间龟裂伸出,张开了手掌。光之网在空间中浮现,包围住了这手掌,在手掌的周围缠绕了无数层。
每一层网都是文字。刻于空间中的光之文字。
由光之文字织成的光之网开始呈现出纹样——然后产生了怪异。
纹样破碎,光线迸发、扩散、再集结、收缩、再膨胀、结晶化。收拢的光带着实体,形成了铁块。
发出淡淡光芒的铁块,象征着杀意与破坏。
那是,枪。
握住具现化的火器——只是想要握住时,食指便折断了。
只用拇指和无名指抓住枪柄,中指扣上了扳机。
凝缩的杀意之刃。其刃尖笔直地指向了切裂了宇宙的龟裂,以及其更深的内部。
被杀意所牵引的力量,加在了机械机关的中指上。
扳机被扣动了。
枪口迸发出光芒。狂暴的雷光。
枪火虽然是以狼狈不堪的姿势射出的,但是有如被杀意指引一般,笔直地向着龟裂飞去。雷光被龟裂深处的黑暗所吞没。
短暂的沉默——虽说宇宙原本就是沉默的——
从龟裂中流泻出光、光、光。
爆裂的雷光。
烈光烧尽了漆黑的宇宙。光的洪水将世界的一切全数吞没。光之中一片沉默。
白色之暗退去了。
只剩下光的残渣仍在灼烧。
泛白的黑暗中,仍在继续下坠的满身疮痍的铁巨人张开了背上的钢之翼。
钢之翼开始发光。从翼上喷出光芒——是否是推进器的火焰呢,总之翼抵抗了惯性,支撑住了巨人。坠落停止了。
在那期间,巨人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正面。
龟裂……被消灭了。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无尽的星之海。不可存在的怪异,已经连影子都不剩了。
不对。
电光,在跃动着。那大概是巨人所击出的雷光的,残渣吧。
一个红色的影子被那电光所缠绕。
红色的影子——是人的形状。
红色的影子也是钢铁的巨人。
并没有欠损的部位。完全的人型。或者说,完全的神形。举起右掌,俯视着满身疮痍的巨人。那没有表情的铁面具,看上去仿佛正在嘲笑。
“放弃吧。”
应该是无音的宇宙中,回响着红色巨人的声音。
像是银铃摇曳般的清澈音色,无法分清是少女还是少年的、中性的声线。
声音继续说道。
向着射击自己的巨人,像是和故友叙旧般的沉稳地说道。那其中,隐藏着不祥的音色。
“就算是被誉为最强的你……如果没了术者的话,是不可能战胜这Liber Legis的。”
铁巨人没有回答。
但是行动胜于一切雄辩。
发出了第二发的射击。跟着是三射、四射、五射……雷光之雨向着红色巨人飞来。
“白费力气。”
红色巨人举起的手掌上集结着光。光之文字浮现了。纹样浮现了。
红色巨人的前方出现了巨大的光之障壁。障壁将雷光之雨全数阻挡,然后化作雾散。
“N’kai之暗。”
红色巨人的手裂开了。在那绽裂的前端,露出了黑色的炮口。光之文字在炮身的外围疾走。
比起漆黑的宇宙更为深沉的暗之结块,被连续地射出。数量是11。
黑暗将仅有的光也扭曲吞没的同时,向着钢之巨人逼近。
从翼中喷出火焰,钢之巨人躲避着暗之结块。
有一半没法躲掉。
钢之巨人展开了光之障壁。有三个黑暗被障壁所吞没,消灭了。
还有一个,以手上的枪作为诱饵。黑暗将枪身扭曲,吞没,然后也消灭了。
剩下的一个捕获了巨人。
“……!”
巨人腹部有一半被挖开了。这次是真正的致命伤。巨人的机能似乎即将停止了。
就在那时,巨人将翼的出力开放到最大,向着红色巨人舍身攻击。对于红色巨人而言这一下似乎出乎意料。
“唔……!?”
两个巨人冲撞在一起,火花四散。
满身疮痍的巨人虽然只剩一只手,但仍然牢牢地抓住了红色的巨人,为了不让其挣脱而灌注了全身的力气。
红色巨人的装甲开始变形,背部出现了裂痕。
“你……!”
就这样抓住红色巨人不停地突进。
在前进了一段距离后,划出了弧线而掉转了方向。就像是渴求着捕捉自己的重力一般,朝着眼下的地球以全速力突进,或者说坠落。
“想和我同归于尽么!”
将死的巨人没有回答,只是加强了手上的力量。背后的装甲粉碎了。
两个巨体开始发热变红。快要突入大气圈了。
凶暴的大气像是要燃尽巨人们一般咆哮着。炽热的巨体燃烧,融化,爆破。不完全的人型进一步地失去了形状,而红色的人型也负了伤。
“死缠烂打啊!”
红色巨人将左手从拥抱中挣脱,重获自由的手掌抓住了化为穷寇的敌人的脸。手背上开始浮现纹样。
爆碎。巨人只剩半边的脸被完全地粉碎了。由于那冲击的反动,束缚被完全解开了。
离开了红色的巨人,就这样张着翼坠落。坠落的巨人像是要抓住天空一般伸出了手。并且,像是要触及红色巨人一般一直伸着手……
“坠落吧。”
“损害率33%,战斗性能18%低下。驱动系统以及主动力都有部分损伤……不追击可以吗,Master?”
红色巨人的声音,变成了和目前为止不同的音色。音色尖锐而稚嫩,但却沉静,甚至带有几分冷淡和老成。就是如此畸形的,少女的声音。
“没关系。”
巨人内传出的声音,终究得到了巨人内传出的另一个声音的回答。是那中性的声音。
巨人的腹部打开了。从裂开的钢铁之胎里走出了人影。
被强风所吹拂的咒术的礼服。被强风弄散的金色发丝。过于洁白的肌肤。以及,金色的眼眸。
如此深沉的金色,是不存在于自然界的。说到底那金色,虽然是金,但却不会发出任何的光辉。
——隐藏着金色之暗的少年。
少年站在距离地表极为遥远的上空,处身于咆哮的大气漩涡正中,但他那奢华的身躯却毫不为其所动。相比之下,只有被风弄乱了的金色长发使他心情烦躁这一点是他唯一在意的事情……像是要如此诉说般,少年压住了自己的头发。
无光的眼眸向下俯视。
夜。世界仿佛像是沉浸在了寂静而深邃的蓝色海底一般。
在遥远的下方,无数的光散布在像是广袤的黑色阴影一般的大地上。那是街道的灯火,以及其意味着的人们生活的瞬间。
“那家伙毫无疑问掉在了那个城市里。一切正如命运所铭刻的一般。而命运之轮则常为我所掌控。”
“Yes,master。在master之下集结,侍奉,臣服才是万物应有之姿。所有一切都循master之意而动——”
少年一直在巨人上注视着,用那带有傲慢的优越感的、绝对者的眼眸。像是在爱慕,像是在怜悯,像是在嘲笑。注视着地上那蠢动着的群星,注视着从天之星被击落到地之星上的宿敌,注视着和少年一样、运用着异形的知识、驱使着异形的巨人的、完全的异形。
那异形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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