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下

第三章

和前两天阴郁的心情相比，德国陆军上校埃德.哈里斯今天明显要愉悦许多。虽然那个地质学家死了，但他们在诺曼底抓回来的英国人似乎更有价值，刚刚得到的情报证实了他的判断，那人是英国陆军特别行动队法国组的组长维戈•莫藤森少校。不过，除了维戈•莫藤森，在情报部门提供的情报里，关于这个行动组别人的情况少得可怜，只有一个年轻人的照片下面写着“奥兰多.布鲁姆中尉”的字样，另外两个女孩子的照片上什么也没有写，更别说这些人此次的目的和任务了，但哈里斯上校对此一点都不失望，他拿起薄薄的卷宗，自信满满地走进了审讯室：“你好，莫藤森少校，你的腿伤怎么样了？”

他的俘虏居然坦然地微笑起来：“还好，你的医生技术挺不错的。”

哈里斯上校也露出一丝笑容，随即坐进维戈对面的椅子里：“不客气。我看了你的档案，发现我们有不少经历都很相似。既然我们都是职业军人，就应该清楚，军人以执行命令完成任务为天职。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得到你的口供，其实很简单，就两个问题，第一，英国的地质学家来诺曼底干什么？”

“不知道。”

“那好，第二个问题，”哈里斯上校拿出一张不很清晰的照片推到维戈的面前：“这是我们的特工在英国东南部离诺曼底最近的港口拍到的照片，我想知道那些被覆盖住的巨大的四方体是什么？”

维戈漠然地扫了一眼照片：“不知道。”

“很遗憾，看来我得再出一个附加题了，你们在巴黎的接头地点是哪里？我本来不想再去打扰你的部下，既然你这么不配合我，我只能重新寻找合作者了。”

“不知道。”

“非常、非常遗憾。”哈里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轻轻合上文件夹，盯着维戈看了一阵：“我并不以折磨人为乐，也很不愿意在你已经受伤的身体上增添更多的痛苦，但是，很显然，你将要面临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丽芙没有奥兰多他们那么幸运，她一出巴黎火车站就被人盯上了。那些人没有给她时间拿出药丸，抢下她的皮包，架起她就塞进一辆汽车。光是那些凶狠冷漠的眼神，就足以让丽芙浑身颤抖，她缩在座位上，双手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裙子，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害怕，可是根本就做不到。汽车最后就停在一幢灰色的大楼前，丽芙被人拉下汽车，推搡着走进大楼。

在审讯室里，丽芙花了一些时间，才认出绑在椅子里那个遍体鳞伤的人就是维戈，她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不受控制的直往下流。那些人搬来一把椅子，就放在维戈对面，然后很粗暴地把她也绑在上面。这时走进来一个德国军官，他扫了丽芙一眼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维戈身上：“莫藤森少校，那三个问题，你想出答案了吧。”

维戈艰难地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哈里斯上校极其耐心地等了两分钟，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悠然地点燃一支香烟，送到维戈嘴边：“少校，你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可这位美丽的小姐就不一样了。难道你忍心看着这个无辜的女孩受苦？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还是那三个问题，地质学家来诺曼底干什么？港口那些四方体是什么？还有你们巴黎的接头地点在哪里？”

维戈看了丽芙一眼，那眼神里有一丝的怜悯和不忍，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决绝的漠然。那样的眼神让丽芙更加恐惧，开始在椅子上挣扎，哈里斯上校回头看了她一眼，从维戈的嘴里拿下香烟交给了身后的部下，下一刻，灼烫的烟头就按在在丽芙细嫩的皮肤上，她忍不住惨叫起来：“圣马可修道院，他们去了哪里。”

“你还知道什么？”哈里斯上校进一步逼问。

丽芙连连摇头：“我只知道这个。”

看来哈里斯上校是相信了丽芙的话，立刻下令去圣马可修道院搜捕。一个小时后，那些手下空手而归，哈里斯上校再次来到审讯室，直接走到丽芙面前：“他们早就离开修道院了，告诉我你们的下一个接头地点在哪里。”

丽芙也不抬头，只是不断地抽泣。哈里斯上校刚掏出香烟，她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睁大眼睛：“不，不要。”

“告诉我你知道的。”

“他们知道我出卖了他们，不会再去那里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不过，你认为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哈里斯上校的声音并不凶狠，却让丽芙冷到了骨子里，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明天中午12点，地铁协和广场站。”

快中午11点的时候，米兰达已经做好了出门前的准备，她换了一件白色的长裙，金色的长发用卡子绾在头顶，看上去就是一个美丽迷人的少妇。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奥兰多一直就坐在桌子前，一声不响的擦拭着手里的狙击步枪，早上从联络人文森特那里拿来这把枪后，他就一直在做这个事情。米兰达犹豫片刻，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的薄夹克，放在奥兰多面前：“你还是在担心维戈？”

奥兰多手里的动作停滞了几秒，又开始继续：“文森特说他还活着，他们会想办法营救他的。”

米兰达尽量不去想那是怎样的一种活着，她走到窗前看着头顶的蓝天：“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自从我丈夫死了后，我每天都这样跟自己说，虽然活着要忍受很多煎熬。”

奥兰多默默地把擦拭好的步枪拆卸开，放进一个中提琴盒子里，然后在白衬衣外套上了夹克，“米兰达，我很抱歉，让你卷进这样的事情里。”

米兰达惊讶地转过身：“干嘛说抱歉，是因为我怀孕了？”

奥兰多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米兰达摇摇头：“或许，该说抱歉的是我，其实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可是就是想来，而不是只能呆在后方的医院里，医治照顾那些伤员，医好了再眼看着他们走上战场去送死。”

奥兰多走过去和米兰达拥抱了一下，短短的几天时间，他已经开始喜欢起这个美丽勇敢的姑娘：“一会儿从地铁站出来，你直接去找文森特，我早上已经跟他交代好了，让他无论如何要把你安全送回伦敦。”

米兰达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她也搂了一下奥兰多：“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这是一场他们不想参与却不得不参与的战争，这是一个明知道很危险却不得不去踏入的陷阱。


中午时分的地铁站，客流量并不大，奥兰多隐藏在列车轨道的阴暗处，架好了步枪，透过瞄准器观察着车站的情况。丽芙已经到了，坐在候车椅上，她的样子很憔悴，脸上还挂着泪痕。两个便衣德国人一左一右夹着她，奥兰多认得，其中一个正是抓捕维戈的德军上尉。

站台上还有不少德国人在兜兜转转，虽然他们的穿着和普通的巴黎市民没什么两样，但从他们那警觉犀利的眼神中就看得出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职业军人。

奥兰多把所有这些人都扫了一遍，没有哈里斯上校，早上文森特才给他看过了那人的照片，他应该不会记错。难道他没有来？

过了一会儿，米兰达手上拿着报纸走进站台，走过丽芙身边的时候，丽芙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没有任何别的动作。米兰达走到站台最深处，面向着奥兰多的方向打开报纸，奥兰多从瞄准器里看到，报纸上写着“车长室”，他明白了。看着米兰达已经按照原定的计划上了一辆地铁后，奥兰多瞄准了站长室的房门。

“当！当！当！……”连续的几下钟响，丽芙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拼命跑过站台，并且大喊起来：“这是圈套！快跑！”

那个上尉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回了丽芙。在这一刹那，哈里斯上校也从车长室里冲出来了，几乎就在同时，奥兰多扣动了扳机，鬼使神差的，上校偏巧在那一刻转过了头，子弹擦着他的脸颊打掉了他的耳朵。四周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那些提前埋伏着的士兵在向这边靠拢，奥兰多没有放弃，还在瞄准，可是已经有人把上校护卫了起来，他没有了下手的机会。这时那个抓捕了维戈的德军上尉进入了他的视野，他毫不犹豫地射出了子弹，打中了那个上尉的头。等他扔下枪站起身的时候，面对着的是几个黑洞洞的枪口。

哈里斯上校用手帕捂着受伤的耳朵，像一头困兽一样在站台上走着来回。等到手下押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对方，这个人看上去似乎比照片上还年轻一些：“刚才是你开的枪？”

年轻人看着地上厄本上尉的尸体，没有开口。这时医生赶了过来，给哈里斯上校处理伤口。上校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挥手让部下先把俘虏押回去。


奥兰多和丽芙被带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士兵用两根铁链把他们分别锁在了两个墙角。

“对不起，对不起，奥兰多，我没有想过要出卖你们。”丽芙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丽芙，别哭，我没怪你，真的没怪你。你本就承担了太多不该由你承担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奥兰多柔声安慰着丽芙，丽芙渐渐止住了哭泣，她抬头看着奥兰多：“我不想死，可是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我。”

“丽芙，如果你需要……”奥兰多斟酌了一会儿该怎么开口，“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我这里还有一颗药丸。”

“他们没搜出来？”

“我另外还备了一颗。”

“不，我不能要你的，他们……非常残酷。”丽芙不敢去回想昨天看到的维戈的样子。

“我受过训练，知道该怎么应付。”奥兰多转开鞋跟取出一颗蜡封的小药丸，朝丽芙那里滚过去，“拿着吧，我也只能为你做这点了。”

丽芙双手颤抖着掰开了蜡丸，“你说，上帝会原谅我吗？”

“你是个好姑娘，上帝一定会原谅你的。”

丽芙流着泪吞下了药丸，又抬起泪眼对着奥兰多笑了笑。不一会儿，她就捂着肚子，痛苦地缩成了一团。奥兰多不忍心再看下去，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了膝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