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第九章

      分类一 2007-11-24 22:29
九、 事与愿违

虽然王后寝室的门窗都关得严严的,但仍有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风将烛火吹得飘忽不定。如果不是光线太暗,我们一定会发现王后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极度的紧张折磨着她本来就不很坚强的神经,她已经有两个晚上彻夜未眠了。

一声炸雷从头顶滚过,猝不及防下王后被吓了一跳,暗暗稳定好自己的情绪。遣走了所有侍从后,她移步窗前,拉开帷幔,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撕开了沉沉的夜幕。

“多么善变的天气呀,就像难以揣测的人心。不过,只要过了今晚,我再也不用去揣测别人在想些什么了,那对我已无关紧要。”好像有些怕冷似的,王后抱起手臂,喃喃自语。到目前为止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无论是她所期盼的还是害怕听到的,越是到了最后关头她越发的不安。

随着一声闷雷,沉重的木门被人撞开,大卫踉跄着闯了进来。借着闪电的强光,王后清楚的看见了儿子惨白的脸色和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她顿时安下心来,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母亲,他们告诉我所有的御医都在这里为您诊治……”大卫急促的话语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这里除了他的母亲外别无他人。更让他意外的是,母亲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惊惶失措而诧异,而且对没有自己身上的血迹发出任何询问。在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之后,母亲竟然若无其事地亲自动手关上房门,然后慢条斯理地拿起剪刀,走到烛台前,剪去那些过长的烛芯。

望着母亲的背影,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大卫一直处在混乱中的大脑,他含混地说了声“晚安”后转身准备离去。

“大卫,没必要去找那些御医了,我让他们回了自己的家。你也不要去打扰你父亲,他已经睡下了,天亮前不可能醒来。换句话说,你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因为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

漫天滚过的雷声中大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屋顶。雷声雨声中,母亲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如此的模糊和不真切,大卫想,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他慢慢回过身,母亲眼睛里那种前所未有的漠然和冷酷让他感觉到很陌生,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电光火石间大卫顿时恍然大悟。理智提醒他马上离开这里,身体却无法移动半步。良久,他才艰难地说:“不是这样的,绝对不可能。”

王后面无表情一眨不眨地盯着一脸惊骇的大卫:“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大卫大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几乎是无意识地反问:“我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您……”

“对,是我。”王后不留余地地毁灭了大卫心里最后的幻想:“不过,起初我并没有打算置他于死地,在千方百计让你父亲知道他们的恋情后,我以为你父亲在盛怒之下一定会废黜他的王储之位,但偏偏事与愿违,我不得已才这样的,因为你父亲的态度让我明白了一个事实,只要有他在,我们母子永远也看不到希望。”

“这么说,您之所有这样做,是为了我?”短短的话语大卫也说的十分艰难,断断续续。

“大卫,你要知道,为了你我可以去做任何我所能做的事情。”

“为了我?”大卫无声地反问了一句。好像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他几乎站立不住:“当然是为了我,谁能指望一个母亲在所有的疯狂行为后,还能找到别的什么借口。”

看着儿子垮下去的肩头,王后有些不忍心,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心急,等这件事情平息后再把真相告诉大卫或许他还能接受,可现在不告诉他也许自己绸缪了已久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她慢慢走向大卫,无限柔情地把儿子搂进怀里:“这不是借口,是事实。其实我们都很清楚,你比他更有能力,更加优秀,你才是王储的最佳人选。”

在大卫的记忆中,母亲的怀抱总能让他安下心来,可今晚,母亲的怀抱却是那么冰冷,没有一丝温暖。因为寒冷,他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可您为什么要把奥兰多也卷进来,让他背上毒害您的罪名?您是知道的,也只有您知道,他的父亲是因为我才战死的。您更知道我当年的誓言,要好好保护好他的家人。您为了我所做的这些,让我如何去面对奥兰多和他的母亲。”

王后冷冷一笑:“那是他自找的。如果不是他,王储早就如我所愿在那场海战中死掉了,也根本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

大卫的身体忽然停止了颤抖,他僵硬地站直身体离开了王后的怀抱。恐惧如浓雾般笼罩下来,眼前的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母亲一直深爱着父亲,怎么可能去伤害他,让他从马上坠落?这一定是个可怕的梦境,等他醒来,就可以看到健康的兄长,还有母亲那温柔善良的笑容。大卫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指甲陷入皮肤带来的疼痛提醒着他正置身于残酷的现实中。

又是一阵死寂后,大卫低低地笑了:“完美的计划,太完美了,真的是天衣无缝。我想,按照您的计划,那个开枪打伤王储的凶手明天一定会被处死,那样你们,哦,还有我,就都可以脱身了。如果这次王储没有像您希望的那样死掉,下次您再制定什么完美计划的时候请提前告诉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王后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大卫,你这样对我公平吗?这件事上谁都可以指责我而你不可以,我只是做了一个母亲应该做的。将来登上王位,你就会理解、感激我今天为你所做的一切。”

“是,我是应该感激您,谁让我是您的儿子呢?。”大卫又低笑了一下:“如果您现在让他们送点吃的进来我会更感激您,我饿极了。”

对于儿子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王后感觉到奇怪,她想看看大卫的脸色,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饿了。可大卫低着头,她看不到儿子的表情。她迟疑着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让她警觉起来,回过头,大卫仍背对着她僵立在原地。出于母性的直觉,她慌忙回到大卫身边,那把她不久前刚使用过的剪刀已插进了大卫的喉部,鲜血顺着大卫的前襟向下流淌。这次是大卫没有给他母亲留任何的余地和机会,母子俩人一起重重地倒在地上。

抱着儿子的身体,王后惊恐地四下张望,巴望着有人可以来帮助她,可她就像身处在空旷荒芜的原野,孤零零的无依无靠。她茫然地望着那滩逐渐扩大的血迹,不知所措,这种情况不在她的计划之列,她没有任何的精神准备。

雨势逐渐小了下去,但雷声依旧在头顶滚动。猛然间王后醒悟过来。放下大卫,她跌跌撞撞地跑进梳妆间。慌乱中她手指颤抖的怎么也找不到那枚戒指。咬着牙她把整个抽屉全部拉出来倾倒在地毯上,跪爬着,一把抓住那个绿宝石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您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实现了您的所有愿望,还找我做什么?”尽管今晚那名年轻女子的声音特别冰冷,但在王后听来却比任何的仙乐都要动听。

“救救我的儿子,我知道只有您才可以救他。”王后泪流满面,不顾一切地拉住年轻女子宽大的衣袖。

年轻女子冷若冰霜,丝毫没有被她的眼泪感动:“您已不具备向我提出任何要求的资格了。”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您能救活我的……”手心里一阵灼热让王后恳求的话语没能说完,她摊开手掌,那枚戒指已化为灰烬,抬眼间,年轻女子也没有了踪影。不幸的王后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希望,惨叫一声,到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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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国王斜靠在书桌后的高背椅里,身后是宽大的玻璃窗。夕阳从那儿照射进来,给他身上抹上了一些淡淡的金色,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暖意。跟随了国王多年的侍从们从国王凝重的表情上就知道,他们的国王又一次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棘手的,急待解决的难题。他们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书桌上的文件,悄然无声地退到一边。

门外一阵轻微的人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国王抬起头来,已有侍从进来禀报:“陛下,王储殿下求见。”

国王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王储已迈着不太稳健的步伐走进书房。国王坐直身体,打量着两天来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王储,望着对方灰暗的脸色和极度虚弱的身体,国王的神色不知不觉缓和下来,目光也不似往日般严厉:“你应该卧床休息。”

“父亲,您也相信了公爵的话,认为奥兰多是毒害王后的凶手?”王储说话都显得很吃力。

国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不过仍保持着平和的语气:“我不是法官,无权判定一个人有罪与否。”

“可作为国王,您不能因为他……”

国王轻轻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截住了王储的话:“现在我不想谈论这些。”然后他转向那些侍从:“送王储回他的寝室,派人守着他,并告诉御医,在他身体没有康复前不允许他随便走动。” “可是,父亲,奥兰多他是无辜……”

国王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没有成功,他的语调还是不自觉的抬高了:“一觉醒来,发觉两个儿子都身负重伤,王后昏迷不醒,而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和那个布鲁姆脱不了干系,那么,你来告诉我,我应该相信谁的话?”

“倘若非得有人为什么事情来承担责任的话,那这个人也应该是我。”王储的声音低得如同在呓语似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王储听到了、理解了国王刚才那番话,他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否则他不可能对弟弟的受伤和父亲焦虑如此的无动于衷。国王终于明白了有些事情是到了必须解决的地步了,他挥手遣走了所有侍从,示意王储坐进书桌旁的另一把椅子里,平心静气地说:“我们来谈谈吧,心平气和地谈谈。”

王储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坐下,国王也不强求。沉默片刻,老国王站起身,走到王储面前,双手轻轻放在王储的肩膀上,语气更加的温和:“一直以来,我对你的要求总是太过于的严格,而对你的关心又太少,我也承认,在你婚姻方面的干涉也太多,对你或许造成了一些伤害。可我想,身为王储,你不该忘记身上的责任,还有这些年来你为了将来某一天能够承担起一个国王的重担而付出的努力。如果你的母亲还活着,她也会和我抱着同样的想法,希望你和每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找一个所爱的女子成婚,生育几个孩子。无论是作为国王还是你的父亲,维戈,我的要求很过分吗?”

王储紧绷着双唇没有回答国王的问题。对自己平生头一次的带着道歉意味的话语在儿子身上产生的效果国王有些失望。和所有英明的国王一样,我们的国王也从来不会轻易放弃什么,何况是自己的儿子。他缓步走回书桌后:“在最北边有一个岛屿,那来的冬季漫长而寒冷,环境相当恶劣,一直以来,那些重犯都是被流放到那里,据说能活着回来的没有几个。你当然明白我这些话的意思,或许,我们父子都该做出一些妥协和让步。你离开他,结束你们这场荒唐的爱情,继续做你的王储。而我所能做的,就是赦免布鲁姆,让他继续做他的男爵。”

“妥协和让步?不,我不会用我们的爱情去和任何人做交易,况且,奥兰多是无辜的,我如果认可了您所谓的赦免不就是等于也承认了他有罪?”王储直视着国王,声音低沉却有力:“至于我,那晚我就说过了,如果身为王储就必须随时上缴自己的命运和爱情,我宁可不做这个王储。”

阳光已移到了墙角,很快就会从这个房间里消失。国王的脸色在残阳下变得铁青:“我也说过,不做王储除非你不做我的儿子。在你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王储深深低下了头。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抬起头,原本黯淡的目光更加黯淡:“您又何尝想过我的感受?在我母亲去世还不到一年您就另觅新欢的时候,在您将那个不幸的婚姻强加在我头上的时候,在您命令我用自己的爱情做交易的时候。”

房间的空气凝滞了,冻结了,眼前的一切随着日光的消失而褪色。微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老国王发觉自己竟然在炎热的夏日傍晚打了寒战。从年轻时代当上国王到现在,他已不再习惯失去,经不起这样的打击,颓然坐跌进高背椅里。

苍茫的暮色降临,侍从们无声地在国王的书房里点起了一个个蜡烛。摇曳的烛光唤醒了国王的意识,他抬起头,王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国王不记得他们最后还说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说。他盯着烛火看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用暗哑的声音命令:“传枢密大臣进宫,我要颁布一项重要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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