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卡]反比例函数(悲剧版) (作者:hazumi)

      火影文库 2004-12-31 23:20
题目:反比例函数
作者:hazumi
配对:佐卡



日子每天都很平静,奇迹没有出现。佐助注定没有办法打倒那个宇智波家族的传奇和噩梦——五岁就开启了写轮眼的天才。那是他永远无法逾越,不,甚至无法碰触的目标。但是佐助慢慢觉得,所谓复仇什么的,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存在找个理由,让自己在跌跌撞撞地独自行走时,不会迷路,不会后悔,不会害怕。

其实杀了鼬又能怎么样呢,死了的人永远不会回来,复仇只会让自己再失去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无论他算是亲人还是敌人。

不得不承认天才是上天的恩赐,如果自己不是宠儿,那就算了吧,佐助抬起头看见浮云安详地飘过,偶尔有一两片叶子掉落,浮在水面上顺流漂下,平静地令人安心。佐助想算了算了,其实原本自己应该是喜欢平静的生活吧,只是那个时候巨大的惊恐和无措淹没了本性,在鼬的引导下走上一条自己全然陌生的道路,那些阴暗血腥的场景逼着他不得不大力奔跑,连停下来好好哭一场的时间都没有。直到他撞到某个人的身上,又被这个麻烦的家伙拉住,然后才放慢了脚步,一边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慢慢积蓄起面对和承担的勇气。希望自己变得更强。想要打败制造痛苦的元凶。一切都只是恐惧的产物,怨恨那个造成一切的人,说到底也只是自己没用,太过懦弱而已。

想到这里,佐助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阳光有甜美而温暖的温度,混着树木特有的香味,薰得人有一点点醉意。忽然一片阴影投在脸上,佐助睁开眼,赫然是某无良上忍怀坏的笑。

“哎哎,佐助好像很喜欢晒太阳哦?好像只有猫才会这么干吧……”说着还伸手摸了摸佐助的头。

“!”一枚苦无贴着卡卡西的右耳射出,重重钉入树干里。佐助一语不发地从树上跳下来,双手环在胸前冷冷道:“别总是说些没营养的话……笨蛋。”

“伤脑筋,佐助你还是这么经不起玩笑啊……切。”

旗木上忍轻轻巧巧地从树上落下来,难得正经地看着佐助,没有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流转的气息突然有些微妙,不易察觉地开始发着低低的热度,佐助看着已经可以稍微俯视的苍青色瞳孔,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我说……佐助啊,你就算已经长这么高也还是不吃纳豆,很明显还是小孩子嘛。”

此刻佐助再次深刻认识到某无良上忍是没有“正经”这个概念的,基本上跟这个人没有道理可讲,也就是说,想要认认真真进行一场谈话,恐怕比起这个让佐助吃下一盘纳豆要容易的多——当然是指在没有任务没有危险的和平时期。

“啊哈哈,别生气嘛,我的意思是说你很可爱……”毫无悔过之心的某人一边跳着脚躲避过一排苦无,一边举起双手漫不经心的道歉,虽然好像取得了效果甚佳的反作用。

“呐呐,佐助啊,你不饿吗?我们去吃拉面吧,我请。”

“你不会有什么阴谋吧?”被骗了很多次的佐助终于提高了警惕。

“哎哎哎……佐助你这么说太伤人了,老师脆弱的心被你无情地击碎了……”

“你不适合扮纯情。”

“啊这么说佐助同学希望老师扮什么?野兽吗?”

“你不够资格。”(其实小佐同学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卡卡西你就乖乖的站着我来当野兽扑倒你……作者自灭ing)

这场无休止的斗嘴在佐助停止攻击后也宣告结束。

“咦佐助你今天不用写轮眼从数量上压倒我了么?”

“别闹了。我想说点正事。”佐助想了很久自己和卡卡西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按理说同居了还完成了最后阶段应该算恋人吧,但是平时在路上见了面打个招呼就过去了,怎么看也不像正常情人关系。虽然说肉体都已经发生了关系,口头上的表白和承诺似乎不重要了,但对于佐助,除非听到卡卡西亲口说出接受的话,他是不会安心的。毕竟他还是不能了解卡卡西的全部。而卡卡西一贯无所谓的态度又让他有些惶恐,生怕他只把他当成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仅仅是一个同居者,或者床伴?他不想这么暧昧不明下去,他要一个清晰的答复。

“我想说,我……”“喜欢”两个字已经滑到舌尖,却被不知从哪间居酒屋里冒出来的纲手截断了。

“卡卡西!快点,你马上去执行这个任务……”

然后卡卡西习惯性的举起手挠挠头,对正逐渐石化的佐助说:“啊啊,抱歉佐助,有什么话下次请你吃拉面的时候再说吧……”

佐助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想着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日方长。

却不料这一次的错过竟成了诀别。



由于情报的泄漏,敌人增派了大量援军,卡卡西和佐助陷入以二对二十的处境,而且对方大多是上忍。

越来越多的音忍扑上来,卡卡西已经重伤濒临死亡。

“佐助君很想要万花筒吧。”用的是肯定句。卡卡西很难得地使用了敬语,虽然在佐助听来更多的是代表了某些悲剧的上演预告。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省点力气,否则真的有死掉的可能……”说着说着佐助自己都心虚,什么叫有可能,伤到了全身各大要害,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佐助只是想逃避这件事。

“现在的我只是拖累,根本没有利用价值……而且,我不希望看着你因为某个废物受伤。”佐助挡掉一阵苦无雨,抱起卡卡西用高速体术藏在一棵大树上,不过是轻微的震荡,卡卡西却不能抑制地吐出大口的血。

“不要说话!”佐助的声音已经不能抑制颤抖。

“佐助君,杀了我吧,赌赌看能不能得到。一直以来,我都不能为你做什么呢……想想还真是失败,千鸟输给螺旋丸,你跟鼬的距离还越拉越远,连改掉你讨厌吃纳豆的习惯都不能……抱歉了。”卡卡西笑得异常温柔和安静,大量的血从他身体各处涌出,空气里满是粘稠腥甜的味道,让佐助几欲作呕,泪腺即将溃堤。

“你不想要么?你不想赶上你哥哥,宇智波鼬?”仿若魔魅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我想要……我想要万华镜,我要变得更强……”佐助像被催眠了一样,说出他一直从未磨灭的欲望,他的瞳孔里映照着鼬嘲讽的神情,所以没有看到卡卡西牵起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温柔而苦涩的笑。

“没有时间发呆了哟,快点动手吧。”淡淡的语气像在说着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与其说是在否定,不如说佐助是在力图掩饰自己。被人看透很可怕,但是内心里丑恶的想法被人知晓,并创造出满足的条件,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无能和卑劣。

“真是任性又别扭的小孩……”卡卡西的声音轻缓而宠溺:“不过也好,我啊,还是喜欢佐助像小孩的时候,外表很拽,其实骨子里满满的都是被哥哥欺骗的委屈呢。”卡卡西撑起身体,抓住佐助的一只手,开始结印。

“这种事情都要老师做,佐助你也太懒了吧。”

“笨蛋!快点住手!”突然间回过神来的佐助想要抽回手,但是没有成功。旗木上忍用尽全身仅剩的力量压制住了他,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血液已经开始慢慢减小流量。

“哎哎,这种时候了还是不肯跟你亲爱的老师说声再见吗?”卡卡西笑得虚弱却还是一贯无良。闪耀着蓝色耀眼光芒,积聚了大量查克拉的手被稍稍推前,然后猛力一拉。

“……千鸟。”佐助的手穿透了卡卡西的身体。

一千只鸟苍凉嘶哑的叫声响彻黄昏的天空,在这一瞬间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抬起了头仰望。“不是好兆头呢。”相同的想法让很多人都怔了三秒,时间的齿轮破损了一角,“喀啦”一声微微打了个趔趄,连续的胶片断了一幕,短暂的空白,连风都忘记了流动。

“我果然……从来没有学聪明过,抱歉,还妄想守护你的。”呼吸很干脆地断了。

“旗木,卡卡西。你这个……白痴。……再也没有人会笨过你!连鸣人都比你聪明!”

剩下的音忍发现了佐助,一圈苦无疾速飞来,却被猛然爆发的查克拉反弹回去。

“既然欢迎仪式这么盛大,就让你们有幸见识一下,万花筒。”轻轻放下怀里的人,也许是为了不吵醒他。宇智波佐助红着眼,一点一点的转过身。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旗木上忍牺牲了自己,来保全你和完成任务?”

“是。”

“不管怎样,你都有蓄意谋杀的嫌疑,虽然作为木叶的忍者你的确没有作出什么不良的举动,但是你的哥哥算是前车之鉴……毕竟有血缘关系的……”

佐助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在众人意味复杂的目光中走向门口,顿了一下身,淡道:“拘禁还是什么的,随便。”话音未落,鸣人的拳头已经重重击向佐助的右颊,后者看似无所谓的态度明显激怒了一直咬着牙的鸣人。

“佐助你这个大混蛋!老师死了你居然可以这么平静……卡卡西老师太笨了!他一直是最偏爱你的……”鸣人被宁次从身后死命抱住,才没有在激动过头的情况下爆发出查克拉,对佐助用螺旋丸。

佐助抬起左手拭掉血迹,大片的刘海遮住他大半张脸,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表情。他只是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稍稍偏过头,低声说了一句又马上转回头去。

“跟我说有什么用……他都听不见了。”声音低哑压抑,只有鸣人和宁次听清了他说什么。从这样的角度看不见佐助的面容,但是鸣人可以看见他微微发抖的肩膀。平常冷漠骄傲的背影现在这种时候罩上彷徨和无助的阴影,鸣人想了想也是啊以前佐助身边总有个人在他濒临发狂的时候拉他一把,现在什么都没变,身边却空了。这样想着鸣人觉得佐助会不会是不能能接受然后忘记了要怎么哭呢,突然间自己的愤怒就没了理由,只好久久沉默着。

“不过,你说的对。那个人他,”沉默了很久之后佐助突然开口:“他的确很笨,简直笨得无可救药。”

“算了吧,鸣人。宇智波也有他自己的痛苦,我们这些‘外人’很难明白的,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失去自己爱着的人的痛苦,一次就够了,但是他是经历了两次的人,不知道会不会麻木了呢……”宁次用一只手把鸣人箍制在怀里,另一只手慢慢拍抚着他的背,像在安慰小孩子一样,眉眼间满满都是疼惜和温柔。日向宁次从来惜字如金,这次却抱着鸣人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一直低着头全身发抖的鸣人听着听着把头埋进宁次的颈窝,忍了一阵,终于压抑不住哭出声来。

佐助抬眼看着宁次和鸣人,那个安抚的动作和温柔的表情曾经那么熟悉,到现在还明艳地绽放在记忆里。

他记得那天是族人的忌日,已经搬进卡卡西家的佐助刻意装得满不在乎,却在深夜趁卡卡西睡着之后回到宇智波家族的老屋,缩在墙角发呆。太久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开始残败,墙壁裂开了细细的纹,灰尘厚厚一层铺在木地板上,像一床柔软的被褥。佐助起身的幅度大了一点,扬起的灰尘铺天盖地,无处可逃,当下就让佐助咳得差点断气。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时候却发现卡卡西蹲在窗台上笑眯眯的看着他,手里握着一杯水。

“我今晚不会回去睡的。”佐助伸手过去拿杯子,陶瓷壁上沾染了卡卡西的体温。

“那佐助君留在这里吧,被灰尘呛了我再去找水。”

佐助愣了一下,开始觉得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只要有一个人会在某处静静地等着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事。走得再远,一回头笑容依然清晰可辨。然后佐助把脸埋在杯口,声音暗哑地哭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进杯子里。卡卡西跳进来,把佐助扣紧的手指一根根扳开,拿走杯子,环住他削瘦的肩膀,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一直到佐助哭累了睡过去。

所有的细节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但是现在佐助再哭,却不会有怀抱给他温度。眼泪是为了索取安慰,那个人不在了,他的眼泪有什么价值。



“宇智波佐助。”五代火影纲手姬从树后走出来,盯着佐助面无表情的脸。纲手担心佐助变成另一个从前的她,如果说佐助大哭或者愤怒什么的那还没有关系,至少说明他还很正常。但他现在这样不哭不笑波澜不惊,却让纲手觉得毫无把握。

“呃……那个,”纲手不自觉地把视线飘走,似乎在考虑着要怎么开口,才不会对逝者不敬。“卡卡西的遗体,很快就要被处理掉了,你…要不要去拿回些什么……”

“不用了。”佐助张开一直握成拳的手,掌心里是一片银灰色的暗淡光芒。纲手知道那是卡卡西的头发。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例行公事地说些以往用来安慰死者家属的话的时候,佐助已经走远了,消失在树林的阴翳中。然后她听到兵器撞击的声音。



“丁铃”一声,有人站在佐助身后。佐助停下脚步,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背后冷冽而充满压迫感的气息他太熟悉,那个几乎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恶魔。即使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即使自己已经成长了许多,强烈的憎恨都不可避免地慢慢消磨冷却,对他的恐惧还依然清晰深刻地存在着。佐助不得不猛吸一口气,勉强积蓄些勇气,才能够转身面对他。

“你终于得到‘那个’了吗?虽然方法有点可耻。”

“轮不到你来管。”被戳到痛处,佐助的愤怒开始像水一样沸腾,只是到了一个界限,温度便不再上升。

没有多余的对白,战斗直接开始。佐助用尽全力攻击,鼬一次次地挡回去,绯红的血轮眼里墨色的勾玉越发清晰诡异。就算得到了万花筒,佐助的力量还是差了那个男人太多,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让鼬从面不改色到呼吸急促不定的这种程度。最后一击佐助被重重摔在地上,鼬走过来蹲下,眼睛闭上又猛地睁开。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佐助明白鼬对他用了月读。他闭上眼睛,想想自己似乎已经能够忍受七十二个小时的过去重现,毕竟族人全灭的一幕,每天每夜在记忆里永不谢幕地重复上演,早已习惯到麻木。

可是这次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佐助睁开眼睛之后看见已经升为上忍的自己和五代火影——纲手在一间房间里,不算陌生的摆设,是火影专用办公室。突然有另一名上忍冲进来报告,打断了在沉默中进行的茶会。

“火影大人,旗木上忍正在村子东门口执行任务,他说请您马上过去,只要您自己一个就够了。”

纲手放下手里的酒杯,略略沉吟便起身要走,佐助不发一言刚要瞬间移形,纲手就侧身回头阻止道:“你别去。反正你去了也只是碍事,不会起什么作用的,别作无意义的举动,浪费时间。”

纲手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佐助心里。他想起从前只能看着父母死去而无能为力的自己,在我爱罗面前溃不成军的自己,还有面对鼬发出一次次无效攻击的自己。“无用的人,愚蠢的人。”这样耻辱而永不能磨灭的烙印。这是他一直努力想要狠狠抛弃的自己,想要冲刷掉的过往,但现在却还是如此清晰深刻的提醒着他,自己是多么渺小卑微。

佐助咬住下唇,握紧拳头,顿了顿身还是跟了出去。

木叶村东城门。

纲手晃到这里的时候只看见卡卡西蹲在树上聚精会神的看着那本无良的《亲热天堂》。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十多个别国的忍者。

“……你还真是悠闲呐。”

“哟,五代火影大人。这次的任务不是A级范围了,是S级。所以,加工资吧~”眼睛弯弯笑得一脸理所当然。

“真是的,特意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这种事。”

“这是为了让您明白事实的真相,再说,也要有证据才行啊……对吧,佐助?”

躲在树后的佐助只好悻悻的走了出来,不明白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看怎么会知道他在,他并没有发出杀气,而且以佐助现在的实力,隐藏自己是轻而易举的,毕竟连纲手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我不是叫你别跟来的么,”纲手挑了挑眉毛:“发他薪水的又不是你,所以说没用啊,难道说你会因为看我可怜,而贡献自己的薪水么?我只担心以后弄不好养出个比他敲诈勒索得更猖狂的吸血鬼……”佐助在心里回骂道:“死老太婆,明明就是你自己贪赌又没运,才被人叫‘木叶的小肥羊’!”

“唉唉,话不能这么说啊,佐助看在老师这么兢兢业业的份上,是不是应该请你亲爱的卡卡西老师吃顿晚饭呢?”

“哼。”佐助撇过头,但是不能否认他的心里是高兴的,为了所谓“没用”的真正含义。

“难道说佐助想亲手做饭给老师么?”无良上忍从树上跳了下来,笑得异常灿烂。

“……!”苦无手里剑满天飞,又一场无谓的大战。

结果,这种永远分不出输赢的战斗在某人毫无诚意的投降下结束之后,佐助还是去了卡卡西家,做了一顿极其简单的晚饭。因为经常出任务,家里根本没有储备粮食,能做出吃的东西已经相当令人惊叹了……

看着卡卡西摘掉面罩吃得一丝不苟,佐助觉得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安心。

“呐,佐助啊,能不能帮忙包扎一下呢。”

卡卡西放下碗筷撩起袖子,露出犹渗着血的伤口,从上臂一直蔓延到肘部,伤口的切面粗糙而血肉模糊,看得佐助到抽了一口冷气。

“笨蛋,干吗不早说!刚才应该叫那老太婆给你治疗的……”佐助几乎不敢碰卡卡西的手臂,有种一碰就会碎掉的错觉。

“药和纱布在哪里?”佐助颇感头疼地看着四周。卡卡西家东西虽然不多,但是乱得极具水准,而且要找的东西往往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每天都要穿的忍者服竟然会出现在煤气炉上的铁锅里面,当然那个炉子十天半月能开一次就很不错了。

“这个嘛……应该是在柜子里的……”

佐助叹了口气,扫了一眼正在拼命回忆的屋主,反省自己问他简直是做了一件愚蠢透顶的事。他认命地开始在五层杂物柜中翻找,总算从角落里拖出一卷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上卡卡西的手臂。

“你就只记得加薪的事,不记得受伤的事吗?”

“啊哈哈,其实呢,我是想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佐助君照顾一下……哇啊!”佐助铁青了脸,报复一般在伤口上轻轻掐了一下,却没料到卡卡西反应这么大,几乎整个人弹跳起来。佐助有些担心惩罚是不是过火了些,又不肯明白说出来,结果愤怒和担忧都写在脸上搅成奇怪的表情。突然卡卡西伸出右手食指勾起佐助的下巴笑得很是恶劣。

“佐助啊,能看到你这种表情,我就算再伤另一只手也无所谓哦~~”

“……”一阵沉默。

“你去死——!”木叶宁静的夜晚被愤怒的咒骂和哀嚎打破,碎成片片。



佐助看着月读里熟悉的画面,那么平和温暖,像裹在被褥里的一排绵密的针,刺得全身安静地疼痛,却要命的找不到伤口,只看见渗出的血染在皮肤上一片淡淡的殷红。

月读里的时间镇定自若地过,下一个场景又将展现。

这个时候佐助已经搬去跟卡卡西同住,结果变态上忍竟然以不用交房租但要做家务作为补偿为由把佐助当成私人厨师兼保姆。

终于佐助在忍受了一百二十八天的柴米油盐和在市场跟大妈大伯讨价还价等有辱忍者身份的生活之后愤然提出抗议。

“卡、卡、西!”一字一顿,几乎是被狠狠咬碎之后从牙关里挤出来的诅咒,可以看出发话者此刻心情有多不爽。

“哟,佐助,什么事发这么大火啊?”罪魁祸首毫无自知之明,全然不知大难将临,更不用期待他会有悔过之心了。

“我受够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去做饭,请自便。”

“这样啊……那就只好出去吃了。”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难道不会自己做饭的吗?!”佐助有种吐血的冲动。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做饭!”

“那你以前到底是怎么过活的啊?”佐助同学的头上青筋呈几何函数增长。

“这个嘛,”卡卡西用手挠挠头,望着天花板开始很“认真”地回忆,“最开始是四代做饭,因为很久以前我去开比我还高的煤气炉的时候烧到头发……后来他就不让我进厨房了,虽然那家伙的手艺实在是不怎么样,不过勉强能吃。他最喜欢做天妇罗,因为方便,结果有段时间顿顿吃,吃得我几乎反胃呢……”

“那出任务的时候呢?”佐助急急地打断了卡卡西,不想再听到他用那种刻意平淡而又掩饰不住感伤的声音复述着四代和四代的回忆。

“哦,一般是四代或者带土做便当带去的……”

“那么,”佐助突然站了起来,语气冷冽:“那个男人,宇智波鼬,也做过饭给你吗。”

“没有。”卡卡西叹了口气,干脆的出乎意料。“他在其他方面几乎是完美的,但却是家务白痴(这个,老师你有资格说人么?),做饭可以弄出爆炸来,甚至沦落到要用瞳术操纵别人为他做饭的地步……”

佐助听着听着。慢慢放柔了表情。然后他松懈了肩膀,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算了,以后我还会做饭的,不要老是在外边吃,没什么好处。”

卡卡西呆了一秒,然后弯起了眼笑:“佐助,我是不反对你要和鼬分胜负啦,但是也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吧?”

“不单是因为那个人!……”佐助的声音突然间低了下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有点高兴,至少我比他,多了这一件可以为你做的事。”

“啊你说什么?想战胜鼬就直说嘛,佐助真是越大越不坦白了……”卡卡西眯着眼说完,又开始低头看他的《亲热天堂》。

做主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跟眼前这个欠扁的家伙多费口舌。虽然他是很想告诉他,不是因为鼬,而是因为佐助想要成为一个能守护他的人,成为一个不会输给四代,带土的人,最重要的是,佐助不会在半路离开,丢下他一个。但是佐助不能确定卡卡西对自己算不算“爱”,甚至是不是一种“喜欢”,他始终怀疑而没有勇气确认。不敢面对“可能残忍”的真实。

“明天做秋刀鱼和茄子吧。”佐助看着微笑着的卡卡西,盘算着下一餐的菜谱。



佐助看着月读里的两个人,突然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的确是突然。前一秒还能够若无其事,像看一场电影,或者是别人的故事一样漫不经心,下一秒就如受到重创一般,疼痛,完全没有抵挡的余地。眼前的景象变成幕布被撕裂扯碎,微笑着的两个人顷刻间灰飞烟灭,原来曾经的幸福一直在努力维持着,是自己不肯承认,执意往前奔跑,最后只听见身后的温柔倒塌沦陷。一片轰隆,山摇地动。之后就什么都不再有了。

尘埃落定。新的场景又将上演。佐助却在月读里保持了清晰的认知,一切都只是虚像,其实什么都没有了。这一点跟以前不同。佐助不明白鼬为什么要制造这样一个月读,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他依旧逃不出,只能小心翼翼地看。打不破,逃不开,一如他的命运。



某一天晚上,卡卡西在临睡前摘下了面罩,因为佐助在。一般情况下,他连睡觉也是穿着黑色紧身衣,带着面罩,一睁眼就可以马上杀人的状态。

佐助靠在床上,头发解开散了下来,大片刘海掩住了他的眼睛。佐助知道自己永远会被人与鼬作比较,他不希望别人觉得他跟鼬有一丝相像。或者说,他担心卡卡西有一天会对着他叫鼬的名字。佐助很早就把头发留到半长凌乱的状态,看上去跟鼬整齐而一丝不苟的发型倒真是天壤之别。现在,佐助留着这样的发型,看着卡卡西慢慢脱掉外套,露出削薄的身形。

“喂,你的忍犬估计快饿死了。”佐助皱了皱眉,想象帕克饿得发晕,总算收敛了一点那跟主人如出一辙的恶劣性格的样子,不知怎的突然有种叫卡卡西别去喂它的冲动,甚至想到要不要也这样让卡卡西饿上几顿,看他会不会正经一点点?

“哦……算了,他们自己饿到发狂就会自动出现在冰箱里面的。”之可惜某人完全没有觉悟,依旧秉承着能躺着决不坐着,能坐着决不站着的懒人原则,并且继续发扬光大,今天也懒得很有水平。

佐助没有接话,卡卡西停了半秒没有听到后续,自顾自地爬上床,钻进被子里。

佐助翻身压了上去,用右手摩挲着卡卡西左眼上的疤痕。

卡卡西睁开眼,伸手握住佐助的手腕。“干什么?”

“没有。我只是想……把这只眼睛挖出来。”

“喂喂,别对死者不敬啊。好歹跟你同姓呢。”

“我不想看见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印记。”

“……切,佐助你想破坏老师一世英名么。”

“你有过英明吗?大变态。”

“这么说起来,佐助你果然变得很没有口德……是谁教坏你的,太过分了~~”

“……是你。”

佐助俯下身在卡卡西的锁骨上咬了一口。混乱且毫无营养的对话终于被打断。

“我说,卡卡西,你不肯丢掉这只眼睛,是因为带土吧?”卡卡西感觉到咬在锁骨上的力道陡然加重,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才不是,如果只有一只眼睛要我怎么过啊?”

“那把我的换给你,带土的给我好了,这种手术,纲手老太婆应该可以做到吧。”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啊……”

“你到底同不同意?”

“我的答案当然是否定。”

佐助愤怒地起身,手腕却还是被用力拉住。

“因为……我也不想看见佐助身上保留有其他人的部分啊。”

挣扎的力道骤然消失,房间里面安静异常,一时间之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现在这样就好了,带土的眼睛我不能丢掉,而大蛇丸的咒印你又不能消除……扯平了吧。”

“嗯。”



对话结束后数个小时,佐助还是毫无睡意,他把一只手搭在后颈的咒印上无意识地抚摸着,侧过脸看着身旁的银发男人睡得极不安稳。他的眉心纠结,睫毛颤动,从颈部到肩胛的线条拉的很紧,散发出微弱而复杂的气息。是一种极力隐忍却又不自觉地显露出迷乱无助的气息。佐助知道他又在做噩梦。探手下去,果然触到卡卡西握紧成拳僵在身侧的手,冰凉地痉挛着。佐助心里一痛,把另一只手也伸进被子里包覆住卡卡西的手,想要给他温暖,融化掉那些堆积了二十多年的冰层,哪怕只能除去薄薄一层冰屑。其实卡卡西几乎没有不做噩梦的晚上。只要他陷入睡眠,同样的情况就会发生。但是佐助看了整整两年,却还是不能习惯,还是一样会心疼和,嫉妒。佐助有时候会很莫名其妙地想,如果自己有一天也离开了,卡卡西是不会自杀的,但是他做梦的时候会不会梦见自己呢?还是说其他的过往早就占满了他记忆的空间,在梦境里一遍遍回放,倒带,再也不能允许他,宇智波佐助的进入?

“可能那家伙只会拿着《亲热天堂》无聊地想曾经有过一个性格恶劣的小孩对这本书深恶痛绝吧。”佐助自己下了结论。只是那时候什么都还是假设。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所有的一切,在事情残忍地无法挽回之后,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感觉到掌中的温度慢慢回暖,佐助放开手,拨开散落下来挡在卡卡西左眼上的几缕银灰,看着他安静淡然的面容,想着自己到底了解这个男人多少。自己出生的时间晚,来不及参与他的过去,但至少可以守住他的未来吧。大概。但是佐助不能也不敢去确认自己在卡卡西心里到底占有多大的空间,会不会比《亲热天堂》大一点点?他害怕得到真实残忍的答案。

佐助觉得很庆幸卡卡西从来不会说梦话。这样他就不会看见卡卡西露出如此真实而毫无防备的表情,呼唤着某个佐助熟悉或者陌生的名字——四代,带土,鼬,甚至是其他人。佐助从不奢望卡卡西会叫他的名字。所以他没有勇气和能力承受卡卡西的梦呓。所幸的是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佐助也就可以一直逃,一直躲, 不必直面真相。

佐助也不是没想过要一个干脆明了的回答。偏偏在他积蓄了足够的勇气开口的时候,仅有的一次,却被突来的任务通知打断了。佐助记得卡卡西那个时候回过头笑得淡淡的,还是一样懒散的声音,啊啊,那下次再说吧。佐助也想,算了反正来日方长。却忘了忍者随时会在下一秒死去。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佐助自嘲地笑着,呵呵,荡在心里的笑声落寞凄凉。

结果却再也没有机会。错过了便是生生世世的擦肩而过。

那天晚上佐助扭过头去看着窗外破碎的月影发呆,便错过了卡卡西唯一一次的梦话。声音很轻,低低哑哑的,温柔的像一圈淡淡的月晕,唇角牵起微小的弧度,一个字一个字,扩散到稀薄的空气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佐助。”



他到底还是错过了他。其实一切早有预兆。所谓爱情,如果不说出口,就永远是一个人的事。爱情之所以寂寞,只是因为无人分享。他们曾经靠的很近,近的让人几乎错觉已经相交。但是却没有真正碰触到彼此的最深处。就像反比例的函数图像,无限接近,却注定永不相交,并且再也没有回头或者逃离的可能。两个人已经拥抱,但是无法相守。

函数图像断在了途中,虽然这样没有终点的旅途,实际上处处都是终点,也是起点。人不在了,只徒留回忆摇曳作响,留在皮肤上的温度不过更显真实的残忍和冷漠。可是y=k/x的图像无法与x轴和y轴相交只是因为x和y不能为零。两个人相爱相守,任何一方都不能死亡。如果能够打破禁锢,也许能迎来另一种意义上的幸福吧。



佐助突然睁开眼睛,只看见纲手正在用查克拉帮他疗伤,鼬还是远远站着。纲手身上伤痕累累,鼬显然也经过了一番苦战,正在大口喘气,头发散乱。

纲手收回手,解开额上的印,开始让身体自行修复,鼬突然冲过来,把佐助扑出数米远,手里剑抵上了他的后颈。这个时候纲手也来不及救他。但是这个时候佐助心里除了微微的不甘之外却没有什么激越的情绪,不悲不喜。从内心到身体,有的只是奇怪的麻木。剑刃的凉气沿着颈侧蔓延上来,佐助却感觉不到任何绝望,只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想要挣扎。他闭上眼睛想这么快我就去追他了么,也不是不好。

剑刃被一点一点的移开。鼬盯着佐助后颈上咒印外的一圈封邪血印,好像慢慢看见卡卡西咬破手指写下大圈血书一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表情。鼬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时候卡卡西明明担心还要习惯性的无所谓,这样矛盾的心情。然后鼬慢慢把剑收回衣袖,站起来走开。

“你不杀我?”佐助撑起身体,捂着肩上的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挑起半边眉毛,略带诧异。

“算了,反正你也不算什么威胁……”鼬说着,把左手收了回去,拉起领口。“而且……你是他拚死要保护的人,也算是他留下来的,遗物吧……”鼬一边淡淡地说,一边做了一个对他而言幅度很大的动作。

他抬起左手,掩住双眼,透过指缝有几缕阳光刺进他的瞳孔,泛起微微的酸痛。有一点点想流眼泪。

鼬的话穿透了佐助心里那层变成死灰的细胞,穿透了麻木,佐助脸上的漠然开始一点点碎裂,露出背后仓皇无助的表情。



佐助习惯性地拖着受伤的身体往卡卡西家走去,等走到门口,几乎停摆的思维才又开始运转,一个声音反反复复地问:来这里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没有人为你包扎了。没有人了。

这间房间对于佐助来说,也许比房间的主人,不,是前主人更加熟悉。原因当然是卡卡西那种懒散的人根本不会费心思去打理,结果这种麻烦又婆妈的家务活只能由另一名同居人,也就是佐助来料理。加上卡卡西一出任务就是十天半月,如果从正式同居那天开始算起的话,佐助住在这间房子里的时间比卡卡西多整倍。

现在佐助就站在熟悉到可以说出每一条微小纹路的房门前。但是手伸了又收收了又伸,总是在就要接触的时候逃开了,握成拳收在腰侧。他不能想象,推开门之后看到一件一件没有异样的摆设,要怎么确认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独自一人在那个房间里沉默的事不是没有,甚至频繁的如同例行公事。但那是不同的,因为不管怎么寂寞,“他很快就回来了”的这种想法一直是最大的支柱。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是心里都明白,彼此为家。

但是这一次,就算不愿承认,那个人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不仅是这里,在木叶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练习场还是慰灵碑前,或者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已知或未知的地方,都不会有这个人了,找不到了,这个叫做旗木卡卡西的人。可能会有一个跟他很像的人,或者是几个也说不定,但是无论怎么相似,即使相貌和声音,性格都一模一样,都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

佐助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像是安静地躺在海里,一动不动睁着眼,那些墨蓝色冰冷的潮水从两边漫卷淹没了他,他只能一点一点沉下去,慢慢仿若排山倒海的巨大悲伤一样让他毫无招架之力,根本来不及摆出防御的姿势。佐助却觉得眼眶干涩,根本没有眼泪,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这种到底算不算悲伤或者痛苦。所以鸣人在打他骂他的时候,佐助心里是真的高兴的,他想总算有人来责怪我的反常了。

树叶烧成灰就不能再变回叶子,但原来的那棵树还依旧存在,其他的叶子也没有改变。就算不想承认,总有一天是要面对的,是要遗忘的。人那么健忘。佐助低下头,呆了五秒钟,突然用力推开了门。熟悉的气息一下子涌了出来,太过温暖,佐助在一瞬间忘记了前一秒还在不断重复着提醒自己的事实。

“哟,佐助,今天好早啊。”

“呐呐,佐助啊,我很俄快点去做饭吧。”

“佐助,我买到最新一期的《亲热天堂》了,你真的没有一点兴趣么?”

“哇啊啊啊——!你那动不动就乱扔苦无的习惯能不能改改啊佐助?”

……

“笨蛋。”

佐助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他抬起头看见卡卡西用很奇怪的姿势蹲在天花板上看着橘色的口袋本,他叫他的名字,“卡卡西”,第一个音节刚刚发出还没来得及扩散,佐助就看见那本熟悉的橘色书本安静地躺在地板上。

幻觉消失之后,总算留下了一样真实的东西。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不过成了时时提醒着悲伤,在恍惚的时候刺进伤口的一把利刃。房间里恣意弥漫的熟悉气味仿佛带有温度,一点一点融化掉佐助冰冷的面颊。他听见面具一块块破碎崩落的声音。那些融化掉的表情积蓄在眼眶中变成温润的液体。佐助终于明白自己的反常,奇怪的麻木和冷漠。

一直以来佐助虽然没有拼命刻意掩藏自己,但却改不掉戒备的习惯。只有在和卡卡西独处的时候会稍微放松神经,把一直绷紧的弦从琴上卸下来。可是卡卡西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佐助便习惯性地摆出了防御和敌视的姿态。佐助只把懦弱的自己,眼泪和哭声掀开一个角给卡卡西看,然后等他走过来,轻轻揭掉幕布,把他抱进怀里。但是能够安心的人不在了。佐助便忘记了要怎么哭,对谁哭。

佐助觉得脸上微微发烫,眼睛酸胀,有些极力压抑住的东西呼之欲出。他突然抬起手把掌心压在眼睛上,手心冰凉干燥,衬得某些从眼睑中渗出的液体越发滚烫灼人,好像要在掌心里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划出一道道如流星燃烧着烙印在天空的轨迹。一颗流星的陨落,记载着一个人的死亡。佐助掌心会留下一道无形而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是为了纪念一个人的消逝。

佐助慢慢走到床边,呆了两秒,毫无预警地脸朝下倒了下去。愈加汹涌浓烈的熟悉气息涌至,他伸手拉过被子蒙住头,咬住下唇却还是没有忍住,声音嘶哑地哭出声来,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佐助不敢哭得太用力,因为如果哭得很重,就要用力呼吸,他害怕这样呼吸会冲淡卡卡西残存的气息,连最后一丝虚幻的温度都消失了的话,他要怎么入睡。

佐助毕竟没有经历太多的生死,两次,对人生数十年的时间是在太渺小。所以他有一点点自私的想,忘掉这些会不会比较快乐。他在潜意识里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忘掉吧。忘掉这些事情。所有的悲伤只是一场冗长的梦。醒来生活依旧静好。内心深处的防堤溃然决口,压抑的情绪爆发开来,最终理智再也无力抵抗。温暖柔软的被褥间,佐助有种被卡卡西拥抱着的错觉,他放肆地哭着,声嘶力竭,一直一直,直到昏睡过去。



鸣人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他想不管怎样自己也只能算个外人,对这件事还轮不到他来指手划脚。鸣人便拉了宁次陪他去道歉。半路上遇见小樱,穿着黑色的长裙,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心照不宣,朝卡卡西老师家,或者说佐助家走去。

推开门,发现没有上锁。鸣人呆在门口,看见佐助随意地穿着白色衬衫,上面的三颗纽扣没有系,下身围着围裙,端着早餐从厨房里面出来,神色倒是一贯的冷淡,却看得出心情不错,动作并没有显露出勃发的怒气。

“起得很早嘛……有什么事?”难得先开口的人是佐助。

“呃……那个,就,就是……”突然间手足无措,原本想好的话一下子全都忘了,虽然设想过遇见佐助的种种情形,愤怒或者憔悴,却不料这般平静自若,一时间无法应对。还好小樱开了口。

“佐助,鸣人他想向你道歉……昨天他是过分了一点,不过毕竟卡卡西老师也是我们的老师,鸣人他太激动了,但也不是有意挑衅的……”

‘你在说什么?我昨天根本没见过他吧。”佐助略略提高了声音,从餐盘里拿出了两份早餐,摆在桌子上,自己做下来,随手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小樱呆了呆,觉得有些不对劲,刚要说什么,神经大条的鸣人已经先开了口。

“喂……佐助,卡卡西老师的葬礼等一下就要开始了,你不去吗?”

佐助的叉子掉了下来,碰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说什么?那家伙……死了?他不是还好好地躺在床上么?”佐助一边说一边转过身。顺着佐助的视线,鸣人、宁次和小樱看到床上的被子铺开,却是平整的。

佐助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伸脚踢在空中。

“大变态,起床了!你还要赖到什么时候啊,小樱和鸣人都来了!”佐助的声音荡在房间里,隐隐重叠了回音,清冷寂寞。

他们三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佐助一个人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跟空气说话,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语气不善地骂骂咧咧,但却是一直微笑着的,笑得那么安心和温暖,从未见过。

“笨蛋,起床先穿好衣服啦,感冒了的话我是不会去抓药的。”

(“是,是,我知道了。”)

“梳子在枕头底下,别在柜子里面乱翻。”

(“有什么关系,反正乱了有你收拾啊。”)

“早餐已经在桌子上了,不过今天有天妇罗……你敢不吃下去的话,明天开始一个星期就自己做饭。”

(“唉唉佐助君不可以这么残忍的啊……你要虐待老师的胃么?”)

“谁管你。”

鸣人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喉咙里面堵了块温热的东西,眼前慢慢有一点点模糊。宁次把鸣人抱在怀里,按住他的头,什么也没说就闪身离开。只剩下小樱一个站在虚掩的门外,看着屋子里她最喜欢的那个人。

她看见昏暗的房间中央,佐助喃喃地说着什么,然后慢慢伸出双手,环成圈,停在半空中。直到佐助开始收紧手臂,微微俯下头,小樱终于明白,那是一个拥抱。只是佐助的怀里已经空了。他的动作小心而又强势,完全成了一个霸道的宣称,筑成一个保护的姿势。一直一直,定格在昏暗的中央。

有一束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温柔地洒在他身上,映得佐助脸侧坚强清秀的线条也柔和起来。他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看见他勾起的唇角。

春野樱在这个清晨看见了佐助从不为人所知的温柔。那是她渴望了很久的东西。然而却不是为她。她知道那样的笑永远只属于一个叫旗木卡卡西的上忍。已经死去的人。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于佐助而言,卡卡西从来没有从他身边离开过。从很久以前,到现在,再到很久以后的将来。永远永远,“在一起”。

而她,只充当了这场独角戏里唯一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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