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卡]天荒 (作者:烟花绽放)

      火影文库 2004-10-28 16:57
题目:天荒
作者:烟花绽放
配对:兄卡



旗木卡卡西的生命在他决定成为一个忍者的时候就结束了。


大概是三岁还是四岁,银发冰眼可是煞气一丝也无,对着年轻的后来是四代目当时只不过中忍的男人认真地说,我想当忍者。然后换来老师的手在头上一阵乱揉,说小子你过几年再说吧,语气里似乎漫不经心,因为年幼如他还听不出一点异样。

那是一个混乱的年代,鲜血混合着泪水洒落在大地滋润着常开不败的无情花朵,连女子都必须为了重要的人握起尖刀。男人捡到卡卡西的时候是秋天,稻草人在田里摆着扇子笑得落寞。不肯哭泣的小子在已经僵硬的母亲怀里奄奄一息,身上染满淋漓的血迹。叹息着掰开女子的手腕,他发现她的另一只手里握紧了苦无。然后男人笑了,对他说,你就叫旗木卡卡西吧。孩子闭着眼,很小很小,像只软弱的猫,看起来跟别的婴儿没有任何差别。

然后呢?卡卡西飞快地成长,秀气的脸孔精致如斯,盯牢他练习忍术时每一个动作,眼神专注得他心里发毛。那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表现,纵使他是跟着他这精英忍者见惯他出完任务一身伤痕。他带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断奶,免去了找奶妈等诸多麻烦。就那么吃着他做的糟糕饭食长大,居然没有营养不良。唯一令他担心的就是他的肤色,近乎透明的苍白,配上那双黑眼睛色泽对比鲜明到令人心悸。明明是风吹雨打下成长的杂草样的生物,却有着暗夜里植物的诡异。他这时候才开始反省,当年觉得他普通真是个错误。

等到他开始练习忍术的时候他更加怀疑自己的眼力。卡卡西绝对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那些复杂的忍术很快就能掌握,查克拉也是出人意料的丰沛。六岁中忍九岁特别上忍十三岁上忍,银发的小子看似轻松地打破一个又一个纪录。可是终于成为四代目的男人再也笑不起来。卡卡西的眼神越发淡漠冰冷,仿佛对一切都失去兴趣。执行任务时利落的身手背后是深深的无力,他发现他厌恶这一切但是他已经无法帮他回头。双手沾满血腥的孩子,即使被教育着要保护重要的人仍然对命令怀有抵触情绪。对于被捡回来而身份糟到质疑的卡卡西,木叶一度只是养育了老师和带土的存在。


带土是温和阳光的男孩,身在宇智波一族也没有沾上丝毫傲气。下忍中忍特别上忍,竟然一路同组,顺利得连带土本人都怀疑其中有诈。一起回村时轻松的打闹是卡卡西心中最珍贵的回忆,还有节庆时带土带来的礼物。就算是天妇罗也会乖乖吃下,然后报复地抹他一脸锅灰。不喜欢宇智波家族,壁垒森严好不可怕,卡卡西只想着带土溜出来和他鬼混。没有任务的时光里,捉弄老师是他们俩的必演好戏。薇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多么清脆可爱的声音。

即使任务执行完了会苦恼也好,卡卡西,多么希望你闲暇时可以永远这样轻松……四代曾这样祈祷,可是在乱世中那是多么奢侈的愿望。然后带土死了,是两个人初进暗部的第一次战斗。卡卡西闭着眼睛不说话,细长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薇割下带土的头颅带回来,冷酷但是忠实地传达了带土的愿望。尽管自己事后看见她哭得悲切,不过卡卡西从此真正知道了女性在需要的时候能够有多么坚强。

所以多年以后他看着小樱飘散的短发微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恍惚。很久以后回想当初,长大了的三个小孩终于明白,为什么说拷贝忍者的一只眼睛会看着过去,虽然另一只并没有传闻中预测未来的能力。这也就是他自己没有料到会那么快失去老师的原因。

四代目死的时候是黄昏,漫天的樱花洒落在浸透鲜血的大地上。他模糊地看见卡卡西焦急的面孔,在愧疚的同时又有淡淡的轻松。我可以不用再牵挂你了。他想着,眼睛沉重地合上去。对不起,他以为自己在说话,我本来不想把你一个人留下来。原谅我当年的错误,你不应该成为忍者。我希望你能保护自己,可是糟糕的是我忘了你会被玷污。这是报应,卡卡西,上天为了惩罚我的错误让我死都不能安心。如果可以……

卡卡西只能看见四代目的嘴唇在翕动,他拼命想冲上去却被一群大人挡在外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焦躁,内心的恐惧又让他步履艰难。等到他终于走上前去的时候,四代目的蓝眼睛似乎看见了他,嘴角滑落一丝无意识的微笑。卡卡西扑上去,然后暗部的敏锐感觉告诉他,已经开始变冷。他惊惶地抬头,看到的是最后一线生命从老师的体内流失。

葬礼卡卡西没有到场。他找了棵树爬上去,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自己与木叶的问题。那个时候他十四岁,带土死去三个月老师死去三天。他跟木叶并不是血脉相连,也许可以考虑浪迹天涯。他实在是厌倦了不断的任务,以为变强就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现在却会为了任务将它断送。但是平民百姓在乱世中一样凄惨,王公贵族也免不了一朝青云一朝泥。这样想来还不如做个忍者,至少那是自己已经习惯的事情。思维开始混乱,卡卡西于是决定了留在木叶。成为逃忍太过危险,因为他并没有木叶会自觉放他走的把握。卡卡西从树上跳下来,慢慢地走向那已经只有一个人的家中,心里知道不会有谁为他点上一盏灯火。


天才卡卡西的名头会终结在拷贝忍者上面并不是带土的初衷。当时那个单纯的孩子完全是自动地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击虽然起因是卡卡西犯的错误。少年看着同伴惊讶的脸开始绝望,十八岁的他不知多久以来就有的念头终于清晰。他说,请你收下我的写轮眼。卡卡西的左眼流着血右眼流着泪,完全没有明白状况的模糊。薇咬着牙说你放心,然后一把推开仍在发楞的卡卡西。带土笑着说,谢谢你。

那个头颅的嘴角挂着微笑。很久以后卡卡西才发现这跟老师的笑容是多么相似。然而这时候他已经比他的老师还要年长了。失去的岁月在夜色中狞笑,卡卡西重新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年纪越大反而越清晰。挥之不去。比如他看着薇嫁给另一个青年。他知道她爱的是带土,一直都是。可是他不明白她是否知道带土对他的心意。

某种时刻,不明白的人更加幸福。

接下来的三年里时局一如既往地动荡不安,卡卡西完成的A级和S级任务的数量直线上升。对写轮眼的运用越来越娴熟,也在那时养成了去慰灵碑发呆的习惯。最初是后悔,然后是思念,接着是报告自我表现,最后终于是什么都不说。在那里他觉得轻松,因为他可以觉得自己重新和他们在一起。

缅怀死去的人希望时光倒流是多么愚蠢,而后悔莫及又是多么的没有意义。卡卡西终于学会了习惯。这个趋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毫无印象,但是至今也缺乏停止的预兆。22岁的旗木卡卡西习惯眯起眼睛笑得纯粹透明,手握<亲热天堂>看得不亦乐乎,迟到的时候找出千百种古怪理由搪塞应付,而13岁的卡卡西是蒙起半张脸眼似冰剑,细长的手指没有雷切的灼伤痕迹,准时到达地点精确一如钟表。这中间九年的空洞慢慢补上,暗夜背景上血样色泽一层层剥落开来是淡然的雨过天青。时间是多么冷酷无情地碾平沟壑,卡卡西终于可以笑着面对一切的时候再次遇见宇智波鼬,像初次见面那样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撕裂命运的轨道,而这次跟上次一样事前毫无征兆。


鼬第一次见他是在暗部的入队仪式,为了新人到来而准备的不张扬的小型宴会。介绍人说,宇智波鼬,旗木卡卡西。卡卡西倚在墙上头颅微垂,银发是暗夜也掩盖不了的明亮。他抬头扫他一眼,动作小到几乎看不出的点头示意,鼬条件反射地还礼,视线却离不开那淡漠的面孔。那种姿势里透出寂寞的气息,整个人带着种想要逃离世界的冷绝,修长的身材又蕴涵着强大的力量,是压迫性的气势逼人。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心不在焉,可是鼬的心里一下子就出现了一幅画,背景是黑得无边的夜,洒上大片绚丽的殷红。

他没想到这幅景色在一个月后就成为现实。一次危险的任务,他们对上了数倍于己的强敌。厮杀结束后卡卡西慢慢地走过来,银色的发在暗夜里摇动着散发迷离的鲜血气息,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擦过单薄的嘴唇。鼬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异色双瞳,一只红艳似火一只漆黑如夜,此刻寂静得像最深的海,不带一丝人间的痕迹。他就那么从他身边走过料理后事,纤高的背影剑样刺入黑夜后淡开。鼬突然就开始发抖,在战争中稳定可靠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苦无。眼前尸体遍布,头上圆月高悬,貌似慈悲地冷笑声声。而身边的同伴熟练地清理战场……

一瞬间鼬看见地狱里红莲烈火席卷天地,可是那个人不动如山。无声的火焰吞噬万物时,鼬恍然间看见他冰冷的面孔。即使火张扬着猛扑上去时他也是纹丝不动,缓缓转头时眼睛清亮孤绝,如同冬夜里孤独的流星远山上寂寞的冰雪。突然之间,鼬听见了世界崩塌的声音。

那时候他十二岁,他十七岁。跨过童年直接进入成人世界的冷酷黑暗,凭借名为天才的能力游刃有余。精致的脸孔涂满岁月的沧桑,细嫩的手指遍布错落的伤痕。在众人艳羡恐惧的眼光里旁若无人地穿行,独自一人的时候却免不了黯然神伤。归根结底,就算不明白什么是寂寞的心底的空洞也难以弥补,何况天才忍者本就是敏感过人的存在。在他们不明不白的时光里这种天才让他们万劫不复,可是千错万错,是整个时代从根本上颠倒无法捍动分毫。

可是鼬毕竟只有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即使被称为暗部精英,在杀人放火窃取密轴保护要人的间隙里,也会偶尔希望可以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放下负担玩闹,可以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只需要掌握简单的忍术,可以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对什么人说,我长大了一定要成为像你那样的人。他曾经见过多次这样的场景,虽然心里暗暗地以笨蛋称呼着他们,可是并非没有一丝羡慕滑过心头。


卡卡西安静地看着鼬血红的绯轮,听到自己无声的叹息。太像了。多年以后他说着”佐助和我是同一类型”时,心里想到的是倔强小鬼远去的兄长。这是跟他如此相似的孩子,有时他觉得是从镜子里看到以前的自己。精致淡漠的面孔,强势逼人的力量,寂寞的叹息,孤独的身影,还有对一切的怀疑。不同的是他身边有个老师还有带土,而他只得一人。望着他会有时光倒流的错觉,这正是他最讨厌的事物。他的出现提醒着他往日种种不堪回首,于是他分辨不清自己的感受。他清楚他是比自己冷酷黑暗的存在,必要的时候他会残忍地执行所有血腥的指令。可是他无动于衷,隐约有种轻松的感受。

偶尔聚会时允许身着便装,但是鼬一直穿着宇智波一族标志性的宽领上衣,背上是卡卡西会觉得好笑的团扇家纹。孩提时候他对那个家族的讨厌现在已经变成了些微的不屑,嘴角上翘极小的弧度旁人分辨不出。卡卡西依然带着面罩,吃饭饮茶时动作快得始终没有人看清过他的真容。每逢这种时刻鼬就在一边沉默不语,像卡卡西一样不参与他们的笑闹。两个人几乎总是同时离席,然后一前一后的走出屋子。卡卡西纤高的身材在月光下曳出倾斜的线条,一头银发似乎融化在空气中。鼬跟着他走到分岔路口,停住,一左一右地走开。卡卡西先他数秒踏上归途,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瞬间鼬瞥见他的侧面,露出的一只眼睛黑得落寞。下一秒就是他自己转身,没有留恋。有时侯他怀疑是自己的幻觉,那么暗的夜也许他什么都没有看清。

不是没有一起执行任务,虽然次数少得可怜。卡卡西和他一样不常说话,只是干净利落地把事情做完。其余的人对他们是复杂的,敬畏兼有,总是保持适当的距离。鼬有淡淡的无奈,卡卡西是不屑一顾。即使伤重得自己走不回去需要人搀扶的时候,卡卡西都不会把重量全部放在别人身上。他苍白的嘴唇咬得出血,可是步子倔强地整齐。鼬跟在后面想,笨蛋。

卡卡西当时仍然处在混乱时期,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觉得木叶有自己保护的必要,何况他也看不出这些任务跟保护木叶有什么关系。自己是战场上捡来的孤儿,曾经听见有人好言相劝四代当心自己来自敌国。没有什么人敢嘲笑他,但是总有人又怕又恨的眼神挥之不去。直到进入暗部仍然有人提出疑问,但是已经是四代的男人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卡卡西起初是赌气地玩命,于是他失去了带土;接着是冷静地尽职,所以他活到了现在。在他们两人都离开后杀人就变成了短暂的解脱。不管杀过人后他有多么的疲倦,在那一瞬间他是如流星划过天际般耀眼辉煌。至于他杀人的样子……那么冷,那么致命,简直是艺术般的存在。


在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跟卡卡西见面稀少,加起来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执行任务以外的聚会数得出四次,离去时有时他在前面有时他在后面。但是这次的任务只有他们两个人,难度却是S级。时间限度是一个月。鼬在接过任务单的时候居然有微微的兴奋。他扫了一眼身边的银发青年,不出意外地只看见他黑色的面罩。这时候鼬发现,自己已经长高了,快要到他肩膀那样的高度。

卡卡西的声音里有种懒散的气息,认真起来时又能变得锋芒锐利。有时侯鼬觉得他会在关键时候犯下致命错误。比如现在。他救下他,卡卡西在一边撕下面罩喘息着包扎伤口,嘴角沁出鲜红的血迹手指抖得缠不紧纱布。鼬默不作声地从他手上拿过自己替他缠绕,摹仿着医疗忍者的动作。卡卡西的身体有一刹那的紧绷,旋即放松下来,脱力地靠上背后的岩石。他银色的头颅垂下来,雪白的颈子上淡青色的动脉轻轻跳动,宛如春天冰雪下的溪流蜿蜒流淌。鼬的手指也开始发抖,接着他听见卡卡西虚弱地说,谢谢。

那时候是黎明前最冷的黑暗,苍白的月亮在天边淡成一张微笑的剪影。远处有萧瑟的树在寒风中挺立,空中有什么鸟洒下凄厉的叫喊。卡卡西仰靠着青色的石块,写轮眼依旧艳丽地绯红。鼬静静地看着他。两年了,如今他是暗部的小队长,而这是他第一次靠近了那个一直走在前面的男人。可是他心里没有一点欣喜的成分。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纵然有刺骨的寒冷和未完成的任务提醒他们一切尚未完结。

所谓天荒地老大抵如是——很久以后回想起这个场景时鼬真切然而淡漠地下了这个评语。可是当时他没有这份感叹的闲情。他只是缠绕绷带,不怎么明目张胆地看着卡卡西的脸孔。苍白到透明的肤色,淡水色的嘴唇,脸部轮廓鲜明却不失柔和。即使软弱无力也散发着压迫性的气息,令人心悸。鼬低下头,觉得自己快要被灼伤。

事后鼬整理事故报告时发现错误来自于卡卡西写轮眼造成的过度损耗。那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缺陷。一丝寒意涌上心头。曾经是木叶天才的人现在顶着拷贝忍者之号扬名四方,不是宇智波一族的他写轮眼的复制能力用到炉火纯青,而唯一自创的忍术是十四岁那年的雷切。两年了,他望着他的背影已经两年,而今他依旧美丽冰冷,可是现在他窥见了一丝可怕的裂缝。


卡卡西无奈地站在慰灵碑前。为了保护重要的人。可是你们都死了啊。而且他是连报仇都找不到门路。妖狐被封印进了小孩的身体里,杀死带土的人被他临死前干掉。还真是体贴的人,竟然选择同归于尽的方式为我免去最后一点麻烦。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开始席卷而来,卡卡西几乎把持不稳疲乏的身体。很久了,这种乏力感像是进入他灵魂深处,蛇一般让他无法呼吸。他想起他第一次杀人,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惊恐不已地直往后缩。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呢?

习惯是一种最残酷的力量。现在卡卡西杀起人来是家常便饭,从来不理会他们背后的种种隐情。如果每次杀人的时候都想着面前的人也许是孝顺的儿子,也许是慈祥的父亲,也许家里有个女子在多么胸怀热切又多么手脚冰凉地等他回去,那么死的人就只能是他自己。但是为什么他会想笑呢?失去他们后他随时随地都想笑却笑不出来,似乎嘴角一动是那么困难重重。卡卡西颓然坐倒。多年来他第一次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鼬扑上来时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会步带土的后程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生命消失。然而他们都活了下来最后也完成了任务。鼬……卡卡西念着这个名字,终于轻轻地笑了起来。

好奇怪的名字。

我不会再让同伴死在面前。他再说了一遍,语气依然苍白无力。任务是最重要的?可是为什么他要为了这些不明不白的事情去死呢?维护村子的威名?但是他本来就不是村子里的人哪。保持忍者的尊严?他从来不觉得忍者有什么尊严——因为任务就可以肆意死亡的存在,经常是尸骨未留无法埋葬。保护重要的人?可是他们都死了——卡卡西又一次笑出声来。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是这样活着,可是他并不想打破这可怕的怪圈。依然是那种深深的乏力感束缚得他止步不前。他聪明得明白了成功的机率小到还不如忍受这个枷锁,反正迟早会习惯。

再说——这么久以后他终于学会了有一点喜欢木叶。一点,不多,但是已经够他留下来。路上的人会对他微笑,拉面店的老板会给他多放叉烧,书店的老板会给他打个七折,自来也会认真地给他签名,凯会在被他整败后热血沸腾地履行自己的赌约。就连阿斯玛都会递给他香烟再好心地补上你放心我不会偷看你的脸,孩子们也会说啊我长大可要当火影,要不然就成为卡卡西哥哥那样的人。这种小小的温暖在乱世里,已经构成了他留下的理由。

卡卡西重新把手插在兜里,掏出<亲热天堂>。低俗小说反而能让他宁静,自来也知道了肯定会哈哈大笑。反正已经无法回头,那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小小的佐助,被人说成很像自己的佐助,一直要自己教他练手里剑的佐助,还有,愚蠢的,弟弟。

木叶名门的宇智波一族。人们有时会无聊地评论日向与宇智波谁略胜一筹。鼬从来不关心结果。族长威严的面孔在他看来只是雕像般死板。人可以死,写轮眼的秘密不能泄露。鼬有时很怀疑卡卡西得到写轮眼的原因。应该不是因为他跟带土的感情好到感动了冷血的族长。那么也许是四代目起了作用。但是为什么有这种笨蛋心甘情愿放弃自己能够到达的高度死守着不属于自己的死人遗物锋芒渐淡。鼬不明白。因为他从未有过相似的经历,同队的人舍命保护他很可能是为了木叶的忍规。或者就是为了他的写轮眼,而不是宇智波鼬这个人。这也许是种遗憾,更遗憾的是当事人不认为这是个遗憾。

纵然卡卡西从鼬身上看到过自己,事实上两人的成长过程是有天渊之别。背负着家人族人的期望长大,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更多的人认同自己这个天才的存在。强势的可以拥有发言权,弱小的只好被用作牺牲。好一个乱世的缩影。十七岁的鼬偶尔会这样下定义,不过当时他还很小,天才也罢,对于复杂的人事最初都是力不从心。所以他最初不明白为什么慈爱的父母会逼迫他学习忍术知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母亲心疼地帮他包扎伤口,说着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眼泪滴得皮肤火热地痛。那时候鼬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用这么温柔的心情说这么残忍的话。

十二岁的时候进入暗部着实让族人惊诧了一回,于是鼬有了参加家族大会的权利。干枯的族长望着他的时候眼睛有一刹那是血样绯红,然后对他的父亲说好好培养,他会成为我们的骄傲,会让整个大陆的人都知道木叶名门宇智波之名。父亲恭敬地退下,看着他的时候是不加掩饰的自豪。而其他人开始戒备森严。父母在饭桌上会谈起谁家的孩子为了超过鼬是如何努力而又是如何失败,竟有种阴郁的快意。鼬起初是自豪,再后就是厌倦。

当然后来他也明白了,自己家原本因为实力的原因遭受轻视,如今又因为他得到重视。难怪他们那么高兴,难怪小佐助也在被他们按照同样的方式培养。也许是天赋的差异,佐助没有被他们逼到他当年的程度。真是懂得因材施教的好老师啊。愚蠢的家伙以他为目标居然一点也不抱怨。真是,愚蠢的弟弟。


千鸟凄利的鸣叫声撕裂燥动的空气,冰蓝色的光焰在卡卡西的手上炸响。那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在他面前用出千鸟,而这一战后它得名雷切。鼬略略惊讶地看着他,耳鼓里仍然嗡嗡作响。这是他真正的实力么?一片寂静中他听见自己说这比那些拷贝的忍术要好看得多,然后卡卡西转过头来淡淡一笑。

“这也是需要写轮眼才能发挥最大功效的啊。”

用一个月对写轮眼有了初步的了解和习惯,再用两个月练成千鸟。因为自己的疏忽让重要的人死去,这样的错误不想再犯第二次,可是S级的奥义忍术仍然对九尾无计可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代离开。十四岁的少年眼睛红得滴血,一个人的时候却哭不出来。完全是他的骄傲支撑着他没有崩坏。然而从那时起,有些东西就永远地失去了找不回来。

任务完成。最近经常是和鼬搭档,两个人被称为最佳组合。卡卡西苦笑一下,和自己太相似的人在一起会让人恐慌。从镜子里看见的自己,比自己更完美的工具。他不清楚鼬对他的感受,但是他知道鼬是最好的同伴。团队合作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发挥最大的力量完成任务保住性命,看似人性的口号背后是最精密的计算最直接的利益驱动。卡卡西不知道鼬是否察觉,不过这一切都无关紧要。

因为他们只是一起执行任务的搭挡。老师和带土,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他不清楚他的心情。自从老师和带土死后就很少去记别人的名字猜别人的心思。迟早都要死,每一个人。可是如果能够一直跟这个家伙搭档,大概活到老的机会会多一些。卡卡西看向身边的少年,一瞬间他觉得鼬的眼神里有略微的怜悯。他不自觉地开始焦躁。鼬是看不透的人,面对着他他有深深的无力感。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就走过去,呐,我们走。


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下的决心,但是那应该有一个很长的过程。现在他站在高处俯视着一片鲜红,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血样的夜晚,卡卡西纤高的身影没入无边的黑夜,周身染满死人的醉狂。无端地想起他手上的<亲热天堂>,鼬低低地笑。愚蠢的弟弟,追上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实力,让我看看你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祭品。有多少人被当作高贵的牺牲放在了那座巨大的石山前,最近的一个就叫做旗木卡卡西。我年少时曾经那样憧憬的存在。

如今他终于可以承认自己对他有过的倾慕,在这一切即将结束的当口。因为一无所有,反而更加勇敢是么?鼬从来没有这样想笑。然后他看见佐助小小的身影。他好心地提前到达,以给他最后的忠告。看着他惊恐的面容鼬突然觉得很失望。既然自己可以血洗全族,这愚蠢的弟弟至少也应该对着自己张牙舞爪一下以表现他长年追随他的成果。结果这小子吓得直跑。哎呀,话还没说完怎好放你走。鼬顺手放了个月读给他。这样最好,简单直接,如果不是太耗查克拉简直可以用它省略对话。可是这小子怎么还是个懦夫一样没有振作。

罢了罢了,鼬想。我如今只能期待你了。他轻蔑地转身穿过一重重血幕,刚刚换过的衣服还带着干净的香味。穿着血衣长途跋涉会比较麻烦,好在他预留了时间。事实上回想自己手法的干净利落他会怀疑自己前世大概做过相同的事情,不然这次怎会这样熟练。空气里不散的血腥告诉他赶快离开为妙,可是他不知怎么就想放慢脚步最后一次踏过这一条石板小路。

接应他的人眼里透出点惊讶,大概是对他的赞赏也说不定。鼬突然觉得有点暴躁,但是他安静地跟着那个人走向深渊。很久之后他终于可以对自己坦白,那个晚上他并非如外表上的无动于衷。所有的感官麻木之后才能放手一搏,血洗木叶名门宇智波一族并不是轻而易举。他如族长所言让家族之名扬于四海,只可惜不是以他们的期待的方式。

翌日,被宇智波鼬灭门的木叶名门宇智波一族之名高高地飘荡在大陆的上空,鼬作为创造者穿上晓的罩袍,指甲涂上妖异的紫色。戒指在手上闪耀时有如暗夜里的流光一拂。这个时候他十五岁,卡卡西二十岁。在两人初次见面的三年之后命运终于固执地滑向了没有人期盼的轨道。


卡卡西挠着银色的头发不怎么有诚意地苦恼着,语气有一半对一半的坚决和懒散。”我要退出暗部。”他再说了一遍。三代目看着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卡卡西把暗部面具放在桌上鞠了一个躬后退下,步子里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差不多同时进入暗部的同事中最完整的就是他,而他唯一的缺憾恰恰是别人趋之若骛的写轮绯眼,再加上存折上的巨额数字,做暗部做到这份上真是功德圆满。

鼬知道自己成为S级罪犯后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当初和卡卡西一起执行的S级任务。那是他第一次重新审视以往的司空见惯。在那个任务后他的世界第一次出现细小的裂纹,而他之前一直以为它就像村口的石像那样牢不可破。天才卡卡西居然要靠着他才存活下来。真是讽刺啊。鼬毫不惊讶地发现同伙几乎都是S级罪犯。互相牵制互相促进,于是晓成为各国备忘录上浓重的一笔。讽刺的是民间不知道它的存在。鼬轻蔑地撇嘴,笨蛋一堆。就是有这样累赘的官僚机构才造成积重难理,就是有这样愚蠢的权力之争才造成战乱连年。

卡卡西很快就学会了在阳光下躺在树上看<亲热天堂>,在迟到时找各种古怪理由,在需要时笑得眼睛弯弯,在可能时装傻蒙混过关。暗部和上忍要求的是不同的人才,远离血腥后表现得温良无害是多么容易。他依旧独来独往,只是在与人相处时收起锋芒。起初他们对他是惊讶,再然后就是习惯。以前只能仰望的人物今朝放下身架,不免有点受宠若惊。卡卡西弯起眼睛笑得明媚,既然不在暗部就不用成天一幅暗夜表情吓人。那时候需要时刻不能松懈保持完美状态,这时候轻轻松松可以不让别人敬而远之,既然决心离开暗部那就融入这片平凡中吧,反正他可以习惯。

鼬在晓里是微妙的存在,毕竟灭族的气度不是常人能有,即使在晓也另眼相看。暂时没有大动作他乐得放松,偶尔对着田里的稻草人发上两分钟的呆然后关上窗户。只有在这距离木叶几千几万里的路与世隔绝的晓里思念故乡他才无动于衷,可是在理智控制感情前他还是有那么两秒钟心里狠狠地柔软了一下。他执行秘密任务时会有回到暗部的错觉,但是身边已经不是带着面具的木叶忍者。鼬冷酷完美地执行一个个任务,心里明白这对他自己有好处,间接或直接。这是与木叶不同的地方,他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不再是木野的附庸。只是他厌恶自己的称号。逃忍。为什么他还要被冠名忍者。

卡卡西离开暗部的真正愿因是宇智波鼬的离开,失去那样好的同伴存活机会起码降低一半,放眼暗部已经没有堪与他匹敌的存在。可能是有天才,但是显然不属于适合那种事情的类型。卡卡西早就厌倦了暗部无休止的安魂曲,鼬的离开也许只是一个契机。他想起那个冷眼的少年,轻轻地苦笑。大概他是唯一没有吃惊的人,但这不是出自对他的了解。在那段时间里他根本就不会为什么事情吃惊了。沿着正弦曲线在那个时间达到最低,最近好像又开始上浮。他只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哪怕心情平静被斥为麻木,所以他笑得明亮眩目一如满天的阳光。

鼬的信念一面模糊一面坚定。自小受的教育日益淡漠,离去时隐约不清的概念日益清晰。作为工具存在的忍者,作为雇佣兵存在的木叶,作为维持这一秩序存在的概念。十五岁的时候他还是惨绿少年,满心的阴暗积压着无处释放,暗部的长年厮杀让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达成自己的超越。太过聪明就会短命,看破一切反而无路可逃。而今他十七岁,沉稳许多成熟许多聪明许多。晓不是最适合的存在,也许可以自己来一个。但是他并没有悬壶济世的理念,他只想自己过得自由,顺带破坏一下现存秩序。晓给他提供了这样的机会,鼬开始等待着一切都被打破的那天。


木叶里的河水虚伪地清澈如同少女的眼泪,即使漂过无数的尸体和鲜血。阳光肆无忌惮地铺天盖地,卡卡西的苦无森森闪着冷芒。连宣告战斗结束的话语都一成不变,鼬有些许的遗憾。本来以为自己做过的一切好歹会给这个只有六十岁的村庄一点改变,想不到它早就苍老一如深山古木上固执的枯叶。在朝雾中踏上归乡的小路,一切的一切携带旧日的熟悉居然时过境不迁。鼬这时候终于记起了他才离开两年而已。两年。可是这两年已经足够让他在重逢的时候看到他一直试图掩饰的真实。

月读里黑白两色的世界里时间和空间都只存一心,卡卡西被绑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鼬平静地把长刀刺进他的身体,本该鲜红的液体此刻苍白无力。卡卡西的瞳孔瞬间放大,身躯不自觉地紧绷。清楚地听见他痛苦的惨叫,鼬模糊地想起以前从未见他如此失态。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那个人总是咬得嘴唇出血也固执的一声不吭,靠在别人身上也步子整齐丝毫不乱。两年而已。

他不知道这两年里发生了什么,然而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卡卡西从来就不是他心目曾经无比憧憬的天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他想起自己刚刚如此轻易地躲开他的攻击,不禁涌起缓慢的愤怒。移植的写轮眼怎可能超过正式传人,他情不自禁地想给他看一下写轮眼的真正奥义。在正式战斗前就消耗战力非常愚蠢,可是他忽然就像个坏脾气的小孩。毕竟他也只有十七岁。

啊十七岁。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十七岁,银发在暗夜里掩饰不住的明亮,孤独又寂寞,散发强烈的压迫感却与世隔绝的冷然。现在他已经和当时的他一样了,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不管什么时候的卡卡西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鼬的对手。如果他不是忍者倒有可能,但是那已经在他身上根深蒂固。移植了那可恶的写轮眼死守着腐坏的木叶,卡卡西早就是祭坛上一个贵重的牺牲。十四岁时隐约看见的裂缝今天终于裂开到无法忽视,鼬咬紧牙关再次刺进他的身体。

那个血腥的月夜,那个血染的身影,那个冷静强悍蔑视一切的少年,那个初次作战目瞪口呆的孩子,那个月夜下淡淡的憧憬轻轻的震撼,如今都已流星般消逝。只余下他和他在黑白两色的月读里两两相忘。还有71小时59分钟59秒,鼬恶意地宣布,意外地看到卡卡西的身体紧绷。终于到了这种时刻。他少年时的憧憬在他面前一地流光碎片,甚至可以听见每一块声音。多么清晰。


鼬站在高处俯视着木叶,有秋风吹过。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对自己坦白。卡卡西从来就没有清楚过他的心意,也一直不是他心里眩目张扬的存在。那个男人早在决定成为一个忍者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余下的只是一个空壳。他也曾经是这样的一件工具,但是他现在终于踩着他们的死亡走上了自己选择的自由。卡卡西却是被四代和带土的死亡推向了他以为的深渊。那只鲜红的写轮眼与他而言是无法超生的牵挂,于他却是心甘情愿的寄生。

他一直都不知道他。他不知道他曾经视他为唯一的目标,他不知道他曾经多么想要平等地站在他的身边。在他一步步向这里靠近时他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变成他痛恨的存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工具。回首往日种种恍若隔世,鼬笑了起来。一直以来轻薄的假象被自己撕裂,那么随之而来的痛苦也只好自己承受。那个笨蛋是一无所知的,可是他曾经在他身上寄放过那么真实虽然渺小的向往。


直到很多年后鼬才明白年少的时候他犯下了怎样的过错,可是他已经是没有一丝后悔与留恋。从头到尾,一意孤行,没有清楚别人的想法亦无暇理清自己的思绪,于是他把那个心中的幻觉当作真实错了数年,直到重逢时才用血腥的手法直接碎开回忆蒙在自己眼上的纱罩。真象似乎都是残酷,可是现在他真正记得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血染的月夜。

在他记忆里定格的画面是那个苍凉的早晨,他第一次窥见卡卡西的真实。他漠不作声地替他包扎,他软弱无力地道谢。所谓天荒地老,原来也不过是他少年时犯下的错误。因为他始终只得一人。曾经以为可以成为同伴的人也不过是自己一时糊涂看错对象。

可是那又如何。

所有的心动心碎心痛心醉,不就是当时年少。

所以如今只余下那一片月在夜里苍白的笑——天荒地老,不过如是。


THE END

长征已到达了目的地,《天荒》也就在这里结束了。笔者用了N张稿纸,不包括这次的后记在内,看完将近12000字的文字旅程一定让各位感到很疲倦吧?作者也把精力都燃烧殆尽了……
不管怎么说,真的,完全,好不容易,总算,最后,终于结束了。《天荒》也可以成为完整的小说了。没有完结的小说跟没有屋顶的房子是一样的,就算细部再怎么好怎么坏,还是不能做整体的评价。现在,不管好坏,总算可以请大家做一个评论了。
看到以上段落感到熟悉的请不要惊讶,因为我完全是照搬了田中《银英传》的后记啊……虽然水准实在有天渊之别,但是心情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

感谢水墨泱泱,如果没有《在缝隙之间》就不会有这篇文,也不会让我自惭形愧删去一稿……默
感谢蝴蝶,如果没有她公司文的翻译要交换就没有这文的二稿,如果不是她的严厉批评也没有二稿的删掉……再默
感谢REIKO,如果没有她在我的自信心降至零点时的鼓励就没有三稿的尽快出炉……REIKO我爱你……

现在大家也知道了,这很不成样子的文居然还是改了三遍后的结果……最后默
我也只有这种程度了……
蝴蝶,拿公司文出来……有气无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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