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南宁分手后，大胃又多了一项看色情电影的低级趣味。
大胃说等他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就给戒了。可惜，到现在也一直戒不掉。这是他向我们标榜他对南宁爱情专一的唯一理由，常常不无炫耀地说：“你们看到了吧？为了她，我一直保留着这个爱好！”
不过，我们都知道自从寝室通了网线后，看色情电影是唯一一项不用花钱就能办到的低级趣味。所以，谁也不把他醉生梦死的话当真。
南宁小我们一届，是个好女孩儿，只所以爱上大胃全是被据说害的。
大胃很穷，穷地他食量惊人。
他食量惊人的原因，大胃自己解释说是因为穷闹的，上中学的时候，自己每天都饿地眼冒金星，放学后他如同入冬前的老鼠一样到处寻找食物。冬天去大食堂偷馒头，夏天去河里捉鱼虾，春天到农田偷蚕豆，秋天去山坡挖地瓜......一年四季都在忙碌着偷东西吃。不过，这些东西毕竟不是天天都有，即使有也不是天天都能偷来。
他们学校旁边有条河，为了护岸，种了许多山楂树，到秋天满河坡如同上海的外滩一样红光闪闪。几年中学，大胃的记忆里就剩下酸涩的山楂了。山楂这东西开胃，越吃越饿，越饿越吃。从那以后，大胃就胃口大开。
其实这种说法很不科学，大一体检时候，医生说他这是病，脾脏比正常人的大，跟山楂没关系。
能吃能喝还能是病？大胃从来也没当回事。
大胃第一次跟着我去学校文学社，见到南宁，人模狗样地说：“南宁，你做我女朋友吧！”
第二次在食堂遇到南宁说：“南宁，借我四毛钱。我买份早餐！”
为了还这四毛钱，大胃找了南宁不下十次。而且，那种为了凑四毛钱，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直逼倾家荡产。
穷人家的孩子一定会早当家，这句话如同美丽的女子嫁给面目丑陋的男人会比嫁给保险柜还安全一样荒谬，仅仅是一个很不科学的历史经验统计问题，却误导了多少漂亮善良的女孩儿，南宁就是其中一例。
四毛钱搞定了一个才貌出众的女孩儿，这真让人牙根痒地如同吃了不少酸葡萄。
当然，我们牙根痒的真正原因并非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从外表来看，大胃绝对是一泡值得插花的牛粪，只是这泡华丽的牛粪并不养花。
大胃经常躺在寝室那张破床上有气无力地跟我们列举他交过的女朋友。虽然他爱撒谎，我们还是相信他说的那些话，那些我们只听过名字的女孩儿以及那些女孩儿如同章鱼一样赤裸着身子缠绕在他身上的故事。而且，我们还相信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早已经饥肠碌碌了，饿的时候，他就靠讲自己的艳情故事画饼充饥。
大胃有不少女朋友，都很丑，而且全吹了。
吹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肚子饿，加上自己比较帅，那些女孩儿总是让他的身体白天和晚上入不敷出。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他讨厌那些强壮贪婪的女孩儿把他当作免费的坐骑，每次说到这些女孩儿，他总是恨恨地说，不给马儿吃草，还想让马儿快跑。去他妈的吧！
每次恋爱，都是意外，意外的原因是大胃说自己没有美女缘。他追女孩儿总是用迂回战术，搞定美女的第一步就是先搞定美女身边的人。要说也奇怪，漂亮的女孩儿身边总有一个比较丑的好朋友，所以，大胃的爱情总是在离美女很近的地方折戟沉砂，全军覆没。
“她们那根本就不是爱情，她们只想把我白天吃进去的东西，晚上再变相地挤出来。”大胃说这话的时候，如同刚从吃人的旧社会逃出来。
他解释说自己感情世界里有洁癖，今生难得真爱。
时间长了，我们这群总也找不到女朋友的人倒对大胃的爱情充满了幸灾乐祸。于是，所有人都拿他的爱情开涮，他说自己是博览群书的人，因为每个女孩儿都是一本书。我们却仅仅把他当作一架大功率的劣质播种机。直到南宁被他摆布在了床上，才让大家忽然间有点心理失衡。
我第一认识南宁是在校文学社。
一帮无聊的学生装模做样地搞了一个“以美学的眼光看现代诗歌”座谈会。我坐在后排打瞌睡，南宁象公主一样拿着我的几句失眠产物侃侃而谈。
......
认识你的一瞬间
其实
我早已死去
每个月亮升起的夜晚
跪在灵魂深处祭奠
爱我吧
摇尾乞怜
如那飘飞在夜色里
洁白的纸钱
......
《暗恋》.卓而
她认为这才是恋之祭，说诗歌的终极目标是诗人心中那个美好的圣殿永远都被封存在童话世界，一旦被现实污染，等待诗人的命运只有绝望。
说完，自鸣得意地看着我们，好像自己就是那个被我祭奠的理想世界，等感觉大家都把她的话消化地差不多了又说，这首诗的作者爱地是一种境界，一种干干净净的理想，一旦沉入到现实世界，那么作者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希望作者能够坚持到底永远暗恋下去，虽然痛苦，毕竟还能活着。
当时，我坐在那里打盹，被她的话一激灵，彻底醒了。认真地看着这个宣判我死刑的女孩儿。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还不认识我，但是我却深深地记下了她，认为她是崇拜我的。
我应该勾引她！对于有机可趁的女孩儿，我全部是这种想法。
大胃告诉我只有自卑的人，或者最少有点心理暗影的人才能写出不朽的文字，好的诗人则更要有点人格分裂才行。学文学的人，那怕仅仅是文学女青年，最终会受此影响变得神经兮兮，勾引起来很容易上手。但是，南宁却自信地有点过了头，象只打鸣的公鸡，站在同学当中格外显眼。这是让我有点措手不及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自信都是停留在外表的，她比较漂亮，却有一口沙哑的嗓音，一说话就让人想起童话里描写的那种住在森林深处的老妖婆。据她自己解释说自己出生时候身体弱，没有把嗓子哭出来。为了避免大家知道她有一口梦魇一样的声音，迫不得已，她很少开口。
她的缺点拯救了她，她成了学校有名的冷美人。在女孩子身上，神秘好像等同于距离，所以，她更漂亮了，而且拥有的不仅仅是美丽。
我是一个少言寡欲的人。据说，这是控制舌头的大脑思维不够发达，永远跟不上自己语言思维和逻辑思维，所以，这样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结巴，一种是我这种整天眨巴着眼睛不说话的人。
南宁太例外了，例外到了让据说都疏漏了，所以我注定是勾引不出什么结果的。于是，我很坦然地放弃了。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大胃，大胃说，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男人各有各的不同。别被这种清高的女孩儿吓住了，其实都是纸老虎，一捅就破。
他要证明给我看。
事实上，几天后，别人就没有了竞争机会。
大胃根本就不喜欢南宁，从那天在文学社里我就知道。大胃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敢跟她直说，只敢迂回。
不知道真相的人总会嫉妒别人交了好运。所以，我很同情大胃，我知道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儿叫莫小可，学校小食堂老板的女儿。
二
我和大胃本来并无深交，只是因为刚认识他的时候听信了他的大话，借了几百块钱给他。他一直还不上，所以，四年里，这几百块钱如同脐带一样让我们俩的关系无法割舍。
其实，我很讨厌与他为伍，却为此一直与他纠缠不清，我曾多次想不要了那几百块钱，都下不了决心，时间慢慢地过去了，我们的关系也有点血肉模糊不清不白地成了友谊。
这种冤家一样的朋友很容易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一直这么认为，而且很不科学地坚信大胃会拖累我跟他一起倒霉。
事实上，确实如此。
大四毕业的时候，全系三个降级的，其中就有我们俩。
那天，在系办的画图室，大胃坐在我的桌子上说：“我的处分结果下来了。”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交罚款没钱！爱咋咋地！”
为了挣钱吃饭，大胃整天象个骗子一样背着书包到处串，从入学那天起。周末到路边发假药传单，情人节批发玫瑰花，放假前统一为同学定购火车票，开运动会他组织人往会场送盒饭......据说，今年年初，他还和人合伙承包了学校的小礼堂，天天晚上放最新的盗版影碟。但是，怎么放着放着，午夜时候就全变成他从网上下载的那些咿咿啊啊的“动作片”了。最不幸的是学校保安去看，他还非要让人买票！
“降级了！”大胃愁眉苦脸地说，“不让毕业，熟人又都走了，一年啊！去哪里噌饭呢？”
我对他深表同情，不过，这同情没过几分钟就全转移我自己身上了。
他说自己本想赶快毕业挣了钱，把我那几百给先还上。现在这么一降，又够呛了！
我暗自倒霉，说算了，不着急。先顾最倒霉的人吧，谁让咱们同情心丰富呢！
大胃对我的回答很满意，说自己心里很乱，画不下去了。让我陪他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
看他可怜兮兮盛情满面的样子，我知道他是饿了。
我俩路过校门口的时候，碰到班里一群喝酒回来的同学冲我喊，教导处通知我去一趟。
大胃看着我说了声：“你也完蛋了！”，然后替我沉闷地答应了一声，站在那里象往年看毕业的师兄一样看他们远去。
大胃说：“可能是你英语四级的事儿。吃完饭再去吧！”
“你他妈的象个大粪池，谁离你近谁满身臭。”我骂完他，他便跟在我屁股后，一前一后去了教导处。
我站在教导处大开的门口，看着埋头在一堆报表里的教导主任，礼貌地在厚重的铁门框上敲了半天，她才抬起头很职业地看了看我，让我进去。
“你是卓而吧？”
“嗯！”我发出了一声充满嗡嗡音色的肯定声，象是重症的鼻炎患者。
“英语四级成绩59.5分，暂时不能毕业。”教导主任从眼镜片后面翻起眼睛看了我一下说。
教导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工作期间，整张脸就像木雕一样死气沉沉，但是，我还是可以从她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在那张表情荒芜的脸上捕捉到许多幸灾乐祸的元素。
“不是过了校四级就可以毕业吗？”
“今年合校，为了整齐划一，统一发证。上面刚下的通知，今年毕业生必须是过国家四级才能毕业。”
我想和她辩解一番，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想说六月这次英语四级考试自己很有把握通过。希望先让我和大家一起毕业。
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她已经表现出了这个年龄段中年妇女的通病，极其烦躁地告诉我，说什么都没有用，59.5就是59.5，不是60就不能发证书，这次过了也是明年毕业。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我，希望击垮我继续斗争下去的意志。我愣在那里没听她说完，已经被她排山倒海斗争到底的语言气势压倒，兀自缓了半天神，才意识到她早已经说完了，等我刚想张开嘴，她便又加粗加重地说：“明年正式毕业！”
不亏是教育工作者。我为她能看清楚我的任何心理趋势而叹服。所以，自己那到了嘴边的话语，也随着她最后那句短促有力的短句，被硬生生咽了下去。就象囫囵吞下一丸汤圆，我说不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喉咙堵得慌。于是，我在教导主任面前，茫然地张了张嘴，响亮地打了个饱嗝。
也是，有什么需要辩驳的呢？大一入学时候就告诉大家了，四级不过，别想毕业。只是学校为了照顾大家，才私下弄出一个校四级。现在学校升格了，谁还给你开这绿灯？而且，自己都连续四次59.5分了，怎么就能保证这次肯定提高0.5分呢？
走出教务处，失败感油然而生。我仰起头，天上的太阳白花花一片，照地眼睛一阵酸涩。恨恨地骂了一句粗话，也象没有目标的箭，在半空中尴尬地落下。我低下头，茫然地走出去，颓然地知道，自己和大胃竟然殊途同归，一样的命运。
三
小食堂那台沾满油烟的破空调，象得了老年哮喘病，没有任何制冷效果倒也罢了，却咯咯咔咔响地人心烦意乱，浑身燥热。
从教导处出来，大胃就非拉我来这里。
因为喜欢食堂小老板的女儿，便整天寻找机会在她爸爸身边迂回。
小食堂的老板姓莫，来就餐的学生都叫他莫老头，是一个退役的监狱长，因为文革期间有恩于学校的一些右派，退休后，在这里承包了一个小食堂。
他自己长地如同脱了毛的狗熊，却有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儿，叫莫小可，在北京一所学校念书。
自从大一时见了莫小可一眼，大胃就锲而不舍地在莫老头身边迂回作战。很可惜的是，对于一个从事了一辈子监狱长工作的粗糙男人来说，无论怎么迂回，莫老头也理解不了大胃背后的良苦用心。而且，莫小可身在外地，一年回来那么两次，还总是因为假期同步而如同彼岸花一样，花叶两不见。更惨的是，在一个老头子身边迂回，连那种意外的爱情都无法收获，这让大胃感到不是一般的失败。
不过，唯一令他欣慰的是，莫老头贪杯，大胃常陪着老爷子喝酒聊天哄他开心，自己可以趁机噌顿饭吃。所以，从最开始的迂回作战，到最后寄生般对酒，早从本质上改变了意义。否则，也不会弄出那么多女朋友，而且把南宁挂在嘴边。
大胃因为我同意他多买俩馒头十分开心，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假惺惺地劝我。
“印度人都相信有个叫梵天的神，其实咱们大家都是生活在梵天的梦里，什么时候梵天睡醒了，世界也就消失了。都是幻觉，幻觉！骗不了我们！......”他说着话，丝毫不忘把我饭盒里的菜夹到他饭盒里。“小小烦恼，何必当真，明白什么叫否极泰来吗？没准这一降级，艳遇就来了......艳遇来了！......”
他说完这话后，两眼放光，直瞪瞪看着我身后，如同看到了否极后面的艳遇，我扭过头，他妈的，艳遇真的来了！
靠窗一位喝冷饮的女孩儿，清纯可爱，艳气逼人，坐在满屋就餐的学生中间如同破败的后花园里凭空长出了一株玫瑰，又象学校那个叫蛤蟆坑的荷塘里深冬时节残叶断径里冒出的一朵嫩荷。
大胃声音颤抖地说他的审美观又被风卷残云摧枯拉朽地进行了一场革命式的视觉洗礼。实在感激啊！感激不尽啊！
我问他感激什么？他说感激学校给了他一个降级的机会，千载难逢。
“这个人就是莫小可。”大胃俯下身子，把脑袋伸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贼眉鼠眼地说：“你给我好好把下关，这女孩儿值得我要吗？”说话语气好象是人家在死乞白赖非他不嫁，他倒东挑西捡左右为难要还是不要。
我侧过身来，低头吃饭，眼睛的余光飘过去，思绪也便如同目光一样怯生生地放肆起来。
自知与我无关的诱惑总是会引发我心底的痛苦，这种痛苦却总是会很适宜地变成灵感。于是，我在别人眼里总是显得很有才华。也许，成就艺术家的唯一途径就是心底存着一个现实世界无法企及的诱惑，让他不停地攀登着创造力的高度。
那一刻，我看着那俊俏柔和的脸蛋，想着很多不着边际的事情。
面如花瓣，鼻似凝脂，她虽然俯身喝冷饮时低眉顺目，如两颗出水葡萄一样的眼睛，仍然显得目光流转，风情万种。
这或许是我初恋情人，或许是梦中公主，或许是更美丽的人，一直在我梦里千回百转的前世孽缘，我该去爱谁呢？
或许都该爱，可惜她们都不爱我！男人啊！我常为此感到悲哀。
这不是一种打击，这是一种折磨，如同美食家沦为了乞丐，当我从泔水桶里捡拾别人抛弃的残羹冷炙时，谁能想象出其实我有一颗高贵的心？
......
当莫老头看到大胃，便走过来，把那个女孩儿介绍给我俩说是他女儿莫小可的时候，我的大脑仍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四处漂泊。
莫老头的介绍让大胃如同得了脑血栓，说话也不利索了，行动也不方便了，呼吸也急促了，目光也呆滞了，哈拉子也自由了......只差大小便失禁了。
当然，我反应地应该比他还激烈，只不过，我早习惯了，轻车熟路，所以，谁也感觉不到。
莫老头问我能不能喝酒，我点点头，说应该很能喝。
要说，我还真有点酒量。记得七岁的时候，我曾经把父亲珍藏了很多年的一瓶五粮液当汽水喝了。把父亲吓地送我到医院打了一天点滴。不知道是父亲被骗买了假酒还是真酒没有保存好早已经变成了水，反正我喝了后什么感觉没有，倒是输液输地我发了两天高烧。
莫老头让我们过去和他一起吃，我们求之不得，却因为莫小可坐在对面，而不敢得意忘形。所以，如同犯了错的小学生拘谨地做在那里颤抖。小食堂的餐桌都是座位和桌面连在一起，我们两个坐在那里频率一致地抖着，抖地莫老头的酒杯在桌上怎么都放不稳，夹一颗花生米始终没有夹起来。
莫小可看着我们窘迫的样子乐地捂着嘴巴吃吃乱笑，莫老头看着满桌晃动的盘子，四下寻找，纳闷地说：”是不是要地震？”
酒瓶终于被晃倒了，滚到地上摔地粉碎。
莫老爷子站起来重新去拿酒，莫小可止住笑很礼貌地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早已经大脑缺氧，反应迟钝，张嘴正准备说，大胃已经抢先一步。“他和我是一个寝室的，我叫陈笑丰，他们都叫我大胃。大胃说完顿了下又补充说，是胃口比较大的大胃，不是那个裸体雕塑的大卫。”
莫小可听完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看到莫小可笑起来，大胃如同得志的小人，兴奋起来，挠挠头继续说：“其实医生说我的胃也不大，而是脾有点大。”
我痛恨大胃把我的话抢走，再想说却又想不出了话题，所以很被动地坐在那里等待下一次机会，心里酸极了。于是在桌子下捏住大胃腿上一点肉慢慢的捻，大胃竟然十分忘我地继续说自己五脏六腑到底是哪个大，只是一只手也在我大腿上捏了一块肉象发情的螃蟹一样疯狂地拧，毫不手软。
我和大胃比赛着对疼痛的忍耐程度，莫老头掂着一瓶新酒走了过来，边走边说：“今天老爷子高兴，你们要好好陪我喝酒啊！“说完，拍了一下大胃，“我可是好久没见到你小子了。”坐下来后，拿过小可的杯子说，“你也陪老爸喝一杯。多久没回来了？要不是这些天高考征用你们学校做考场，还不说回来看我呢......”
莫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南宁正从外面朝小食堂走来。
机会来了！一会儿南宁进来，我一定会把南宁做为大胃的女朋友介绍给莫小可的，我得意地几乎忘记了疼痛。
大胃看着窗外，手指猛地一紧，我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吓得莫老头手里的酒瓶“啪嗒”一声又摔在地上，碎了！
莫小可忙惊慌地问我：“怎么了？”
大胃说：“没什么事，他......他出来的时候，毕业论文忘在教室忘收了。一会儿打扫卫生的会把它当废纸收走的。”说完，转过头冲我挤眉弄眼满脸求助，他推了推我说，“赶快去拿回来啊。”
我知道大胃撒谎的技术炉火纯青，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编出这么圆的一个谎话，别说不明真相的莫小可和他那酒鬼的爹，就是明白真相的我都要相信他了。
莫小可也满脸关切地说：”赶快去吧！别真让收走了！”
我还能有什么说的。
走出小食堂，我拦住南宁说里面没地方了，去大食堂吧。
南宁和大胃的爱情因我而起，我一直阴谋着搞破坏，可惜，我还没开始行动，他们的爱情就夭折了。真有点浪费感情！
为此，我常常感到愧对南宁！
她看到我，眉开眼笑，只是嘴巴笑地很淑女，两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嘴角微微上翘，好象他的嘴巴一有缝隙，那沙哑的声音就会夺口而出。
等她走地离我很近了才说：“好几天没见你了，我正找你呢！”
“有事？”
“恩！”
四
不知道南宁是因为嗓音的缘故还是因为对我有其它意图，每次见我都暧昧十足，让我常常怀疑她和大胃一样喜欢迂回。
我跟着她在大食堂转悠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坐定。
“许多的父母又吵架了！”南宁坐下来偷偷摸摸地说，如同旧电影里接头的特务。
我释然了！和她在一起早习惯了，每次都是给我酝酿出十足的自做多情气氛，然后，又把这种美好的环境破坏地一干二净。所以心里也并不失望。
“昨天吵地特别厉害......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
“恩，听着呢！”
......
许多，姓许，名多，多余的多。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她自己这么介绍的。
她认为自己是多余的，她父母年轻时一时冲动的产物，爱情的副产品，现在他们激情过后，都后悔了，却为了不影响她这个累赘完成学业，迟迟不能离婚。但是，战争却私下进行地如火如荼，不断升级！
她是南宁家教的一个高三女孩儿，因为南宁大三准备考研课程，年初的时候，转给了我，不过，我的工钱仅仅是偶尔跟着南宁到夜市打打牙祭。
只所以转给我，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帅，最少在南宁看来我长地是相当谦虚，相当安全的。
我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相当后悔，最后悔的是听信了南宁的谗言，把自己捣腾地一塌糊涂。
第一次去家教的那天，为了给他们父母一个安全感，我按照南宁交代的把自己丑化一翻。头发凌乱，满面尘灰，照了照镜子，不知道有点象是民工还是象是流浪汉。寝室的同学说，看你这副样子人家不加把防盗锁已经不错了，还敢让你为女儿家教？
于是，我又买了一副厚厚的黑框平面眼镜戴上，问同学这下还象贼吗？同学们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异口同声地说：傻×！
妈的！同学四年，第一次遇到他们人心那么齐！
按了半天的门铃，门才裂开一个缝。
一个文静可爱的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儿探出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了看我，然后很调皮地问：“......查......水表的？”
......
那个时候还曾经为自己伪装地如此彻底沾沾自喜，等明白她们是怕许多恋爱，才对我如此险恶用心后，自信心就一直没再培养起来。
何况许多每天都在找机会磨损我的自信。
许多喜欢帅哥，她自己说的。
只要容貌帅气质佳个性强，都在她喜欢之列，不分国籍老幼唱歌跳舞.......她每天都在收集那些无聊的明星海报，而且常常拉着我一起浮想联翩，做会儿由某张海报上的明星幻化来的白马王子足踏七彩祥云迎娶她的童话梦。
其实，我对这些仅仅把正面形象停留在海报上的明星是不屑一顾的，何况还一个个靠着照片便夺取着我们这些普通男生所剩无几的爱情领地。
许多第一次问我都知道哪些明星的时候，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启明星！还装模做样地告诉她古代的罗马把启明星当作美神和爱神维纳斯的象征。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许多便喊着：“老爷爷，我们有代沟啊。早已经跑开了。”
为了抹平这些与时代脱节的证据，而且鉴于许多不断变换，却总有自己审美标准的模子，还是会让我不自觉地去注意这些明星的一切。
时间长了，我有了收集男星照片和资料的习惯，被大胃怀疑我有某些倾向，告诉寝室的同学，让他们深夜睡觉时对我严加提防。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长期的比照过程中，我确实找到了一个和我比较神情容貌相似的男星，却让许多大倒胃口，因为她说她好讨厌陈佩斯的光头。
从那个时候，我便明白了南宁找我代替她家教的良苦用心！
即使我对她生了有机可趁的罪恶念头，也都会被她不断翻新的新偶像打击地胎死腹中。
这个种失败的感觉让我耿耿于怀了很久。
不过，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许多的这些苛刻审美都是停留在口头上的。
许多喜欢她的外语老师，一个比我还大的老男人，说他象日本的一个叫什么村子的拖木车的崽子。这个人我压根没听过，只是感觉，听名字应该如同我一样比刚挖出的地瓜还土气。
那个时候，才开始感觉到一种投机的快乐，因为我认定了许多有恋父情结。
我喜欢有恋父情结的女孩儿，因为我很有被这种女孩子迷恋的潜质。大一入学没多久，就曾经在图书馆被同级的女生误会过，礼貌地称呼我为叔叔。成熟的男人是有魅力的，我却常常为这种过分的魅力垂头丧气。
许多比我小六岁,但是,她长得很娃娃,我却刚好相反。所在放在一起差距拉大了两倍。
从那个时候，我就非常注意取长补短。自己这种成熟地过了头的容貌，在许多面前或许就成了长处，这一点让我常常感叹，如果天上真的掉下了馅饼，却是你不喜欢吃的那种，该是多么遗憾啊！
这种比碰上外星人还小的几率，我却会遇到。
可惜，都错了，全都错了！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终究会难逃一劫！
这一切，命里注定，我知道。
五
南宁喋喋不休地悲悯着许多的家庭不幸，却始终没有流露出要牺牲自己准备考研的时间去陪陪她。
我说：“算了。这几天我去陪她，一直到她高考结束。”
南宁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只是担心我现在还要准备论文答辩，时间也不充裕。
我弄不清楚她是怕我误了毕业论文，还是怕我刚才所言仅仅是敷衍她，并不去陪许多。所以，决定给她开个空头支票，让她知道她还有这么一档债务欠我。
我说：“论文事小，高考事大啊！多少年的赌注就这么一搏，一局起码定半生，大意不得。论文的事情，我先放下来，以后再说吧，大不了降级！”
“那样太不值得了，算了算了！”
“没关系，什么值得不值得啊！为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我立即找到了大胃在女生面前如鱼得水的秘诀，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谎言啊，我等待着南宁的痛苦流涕。可惜，我无福消受。
“卓而.......”我的话音还没落地，一个憨厚蠢笨的声音就从背后非常恰当地把我的话截断了，“我找你半天了，你降级的事情知道了吗？”
我扭过头，一个体恤里象藏了个篮球的矮胖子腆着大肚子走了过来。
这个人，我认识，学籍卡上叫黄河，但是系里所有的人都叫他船长，连老师也这么叫。
船长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今天我去教导处查了一下，你的四级没过，不让毕业！”
“你降级了？”南宁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对！我们系就大胃我们仨。”船长抢过话，满脸堆着笨拙的笑容，毫不知耻。
降级这事好象让他开心极了，让我们先别走，他要请客，说完站起来去买东西。看他屁颠屁颠的样子，真怀疑真实的情况是全校的毕业生都降级了，就我们三个正常毕业了。
南宁撇着嘴一边冷笑，一边用她那比较大的眼睛翻我。我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又落空了，在南宁面前，其实从来也就没有成功过。
“我......我的毕业论文还是要今年通过的好。”我脑门上很配合地沁出了冷汗。
“这几天你帮我陪陪许多吧，别让她父母的事情影响她考试情绪。”南宁刚才犹豫不定的语气全都变成了斩钉截铁的命令语气。说完，站起身来：“你和大胃一样了，就学骗人吧！”
南宁走后，我坐在那里懊恼不已。
真想抬起头恶狠狠地骂一句，却又不知道该骂谁，张了张嘴又半途而废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降级的事情本应该换取她几句安慰，现在倒成了我撒谎的证据。
船长掂着几瓶啤酒过来后，发现南宁走了便大呼小叫：“刚才那个女孩儿呢？不是说都别走吗？”说完拍着我肩头：“不错，不错！我一直琢磨谁陪我降级是最理想的人选，没想到是你！”
“船长你他妈该死的！”我那句诅咒的话终于找到了目标，非常配合地射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船长很受用地嘿嘿一笑，坐下来自顾自地喝起来。
船长是系里的传奇人物。
他高中念了五年，本科念了五年。所以，和他一届的高中同学研究生都毕业了，他还和我们混在一起抗战呢。
不过，他很乐观，他告诉大家证书对他来说等于屁，他想要就要，不过，这么多年，总也要不了。
他是天才，我们系公认的。
船长聪明异常，他认为中国只有两所学校的证书可以拿出来用用。一个是清华，另一个是北大。他说这两个学校是对夫妻，他念哪所都一样。
第一次高考，他是他们班唯一一个有希望进军这对夫妻的人精。
他们省是提前填报志愿。他填了清华，踌躇满志。但是，按照历年他们省的招生情况来看。报清华远远冒险于报北大。班主任找他父母仨人装模做样地商量了半天，终于历史性地把手握在一起，没经他同意，私自把志愿改成了北大。
很不幸，命运就爱捉弄那些自作聪明的人。那年北大分数线高过清华二十多分。船长一分之差宣告结束。
船长被调剂到了我们学校。他报名那天，在学校里转悠了一圈。看着我们学校庙宇一样的主楼念了一首顺口溜：
远看象座庙
近看是学校
不见和尚来念经
就见学生渣子在深造
......
念完，船长就卷了行李回去了。
东山再起，重新来过。不投进那对夫妻的怀抱，誓不罢休。
第二年，船长长了教训，自己先行分析了起来，不过，按照他后来的话说，第一感觉没有了，倒是难办了？到底今年是清华还是北大呢。因为闯过一次祸，老师家长这次都不做声，让船长一个人拿注意。船长扔了三次硬币，异常虔诚地写上了北大。
惯性的力量是巨大的，北大一次翻身总要称霸几年。更不幸的是，那年，船长又被调剂到了我们学校。
这次，船长在我们学校念了两个月。有一次上《大学生道德素质修养》，老师讲到关于如何适应大学生活的时候，忽然尴尬起来。
毕竟高中三年所憧憬的大学校园在现实中是如此令人失望，真有点让人难为情。他大意想让新生摆脱入校后的失落感，调整心情，尽快适应大学生活环境。说其实全国不管哪所学校都是一样让人失望的，要勇于面对现实。不要老想着在这里会委屈了自己。说到这里，他拿船长举了个例子，说补习了一年不是仍旧回到了这个学校吗？
船长下课就又卷铺盖回家了。
可怜的船长，终于改变了战略。认定了清华不如北大。但是，命运却把船长当做了一个活宝。那年，清华重新登上了霸主宝座。
事不过三，船长认命了。更让他认命的是他再一次被调剂到我们学校。用他的话说就是：走在一起多不容易。缘分啊！
是的。缘分啊！不然，三次了，分怎么会越考越低呢？如果越考越高，跟报哪所学校有什么关系呢？
他最终和我成了一届。他入校的时候，据说校长都认识他。系里高年级的学生说他是我们系的老大，善意地称呼他为captain。为了委婉，后来大家翻译为船长。
由于，他三次进入我们学校，所以，他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从大一到大四都有同班同学的学生。从大二他就开始送毕业的同学，一直送到了今年自己要毕业了，竟然又不能毕业了。
船长不能毕业和成绩无关。我们系的一等奖学金每次都是他的，即使他不想拿。
他是因为异想天开，才惹祸上身。
我们学校有一个大的荷塘，在我们寝室不远的地方。当然，名字叫荷塘。里面并不开荷花，而是养青蛙和蚊子的地方。
夏天，蚊子疯狂袭击着这帮喜欢裸睡的流氓。而且，科技的发展不仅使人类社会日新月异，好像蚊子世界也进化地同样迅速，什么蚊香片啊，敌敌畏啊。人已经晕了，蚊子却象逛超市一样熙熙攘攘。何况他们还喜欢前仆后继打蚊海战术。
看了《射鵰英雄传》后，船长说，根据他对黄老邪《箫海潮声曲》的研究，如果一种声音的频率能和某种动物心脏的频率一致，努力导致他们共振，那么就能杀死这种动物。
船长得出这个结论后，很兴奋。在图书馆试验室泡了半个月，制造了一个灭蚊音乐盒。当天晚上在寝室试验，杀死了多少蚊子，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寝室因为他私自用电被烧了个净光。
那天，笨手笨脚的消防人员折腾到半夜才把火扑灭。船长满脸漆黑地站在楼下一个劲说，缘分啊......缘分啊......缘分......！
因为这件事，学校没让船长参加毕业实习。
降级了！
六
喝完酒，天色已晚。我俩光着膀子，浑身通红，象两只油焖大虾，沿着学校主路呼啸而过。
校园里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老狼的歌声，弥漫在紫荆花的香气里，别离的伤情象流感一样传染着每个即将离校的人。于是，同学们三五成群挥霍着眼泪，真象感冒了一样，抽抽哒哒，鼻涕眼泪地抹。
船长看着路边那对哭地象滩鼻涕的恋人，说：“现在是分手的黄金季节！也是恋爱的黄金季节，该捡漏的要抓紧时间。”说完兀自叹了口气，“这几天大四女生里最后一批女孩儿也从此成了女人。”
我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还没笑完就看到大胃醉醺醺坐在喷泉后面的井盖上唱歌。
其实，大胃的嗓音不错，还有音乐天赋，加上自己的容貌不错，经常在校文艺晚会上亮相唱一首我是一只什么鸟的歌曲。没出大一，我就听过七遍。
大胃兴奋极了，搂着我和船长说爱情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幸福啊！命好就是没办法！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却了大家都是生活在梵天的梦里，梦一醒，悲苦幸福尽成空。
他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莫小可啊莫小可......哈哈......”
我立即也同样用力地在他赤裸的肩膀拍下去，拍出了一个红红的手掌印，一边拍一边对船长说:“赶快叫救护车，这里又一个精神分裂的！”
我的话没落地，救护车就真的来了。
一名大四的学生喝醉后把自己的电脑显示器从六楼扔了下来，因为他们说显示器里面有个真空的核，碎了会象炸弹一样响。那会是一声多么壮观的爆炸啊！伴随着一声惊呼，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声惊动全楼的爆炸声。
可惜那个显示器很不争气地落在了一名清洁工的脑袋上。
救护车兴奋地叫着从我们身边回去的时候，大胃正搂着船长，站在马路边上，忘情地对着女生寝楼唱自己临时改编的《老船长》：
......
我的老船长
你降级以后过得怎么样
我的老船长
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好久没有喝到你的酒，我时常还会想念你
你说你喜欢请我吃饭，唱着我们寝室的歌
我的老船长，我一直记得你的话，
我的老船长，谢谢你和我一起留下。
天黑我已不会再害怕，再苦也不会掉眼泪
......
船长目送救护车消失在校门口，说这是第二个了。昨天，计算机系有个大四的小子喝醉了，站在二楼窗台上朝女生寝楼唱歌，不小心用自己的身体验证了一下自由落体运动定理。
船长的话让大胃的歌声戛然而止。大胃歌声停止的原因并非怕摔下去成为救护车挣外快的第三个，毕竟他站在马路上。
他停止的原因是自己的歌声把学校保安招来了。
我们三个衣衫不整地被带到了校保卫处。
保卫处带我们来的原因是学校实在为毕业生所带来的安全隐患感到头疼了。为了保证学生都活着离校，学校规定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加大保安巡逻力度，发现喝酒后有不良倾向的学生一律带回来。
平时，校保卫处的工作异常清闲，所以，这里每天都会聚集着几个老头在下棋，先是围一圈，然后是站两边，指指点点夹杂着争吵，最后总有几个人互相对骂，不欢而散，第二天接着再来。
那天，保卫处长棋下输了，架也骂输了，憋了一肚子火全泻给我们了。
三个降级的学生，两个还有前科。
事情严重了！
几个人的舌头象在正交尾的泥鳅一样翻腾。
尽了，结束了。四条舌头都疲累地安静了，尽管我们再三保证我们不会死，保卫处长仍旧如同兵马俑一样顽固不化。必须系里领导来领人，并且签定安全保证协议。
大胃把我拉一边说：“让你的初恋情人来领我们回去吧。”
然后问保卫处长女工部长来领可以吗？
保卫处长显然搞不太明白女工部部长是什么职位，于是妥协地说：“只要是领导就可以。”
听完，我给孔珂拨通电话，让她来趟保卫处。
孔珂来了后，保卫处长什么话都没问，让她签了个字就让我们走了。
这种敌我分明的态度让大胃验证了一次“欺骗才是硬道理”。他说真正的欺骗面前，保卫处长竟然一路绿灯毫不含糊。
出来后，我让船长他俩先回去。
大胃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今晚把握住啊，机会不多了！”
说完搂着船长走了。
大学期间，我曾经有过一段难以启齿的尴尬爱情，说起爱情不如说是暗恋更准确些，唯一不同于暗恋的是，我恋的那个人对我的想法心知肚明。
这个人就是校学生会的女工部长--孔珂。
孔珂从保卫处出来并没有问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只是说自己明天就要离校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低着头一直跟着她，在文化广场转了两圈，谁也没说话。
她说找个地方坐坐吧，我说行。
孔珂和我坐在文化广场，各自要了一杯冷饮，谁也不说话。
卖花的小姑娘凑过来的时候，我的嘴里又酸又苦，我怀疑这冷饮是假的，便把冷饮的杯子“啪”的一声捏扁了。卖花的小姑娘被我的举动吓地不知如何是好，把已经伸出来的那束半枯萎的玫瑰又缩了回去！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扭头跑去了。
孔珂看着这一幕“噗哧”一声笑了。看着她笑了，我也笑了，对孔珂说：“这小丫头，我多温文尔雅的人啊！跑什么啊？有那么恐怖吗？”
孔珂笑了笑说：“你一直觉得自己不恐怖吗？”
我把捏扁的杯子扔在桌子上，然后仰起身子，说：“临走也不忘打击我啊！？”
孔珂又沉默起来，良久，抬头告诉我说：“这几天我就准备走了。”
“怎么这么早？”
“想早点回去。”
“回你爸爸的公司？”
“先去看看，我学国际法的，在那里其实也用不上，但是，我爸爸一直缺少好点的管理人员，让我先过去帮忙。”
“......”
“你去哪个城市工作了？”
“我......我......暂时不想工作。”
“你来我爸爸公司吧！”
“以后再说吧......你走的时候告诉我，我去送你。”
......
孔珂没再说什么，我知道她四年来其实一直愤怒我对她这种粘乎乎的态度。其实，她哪里知道我有我的苦衷呢？
生活如条项链，误会就是那一个个珠子。
我知道，可是谁信呢？
夜色很深，如那杯又酸又苦含糖量却很高的冷饮。
七
学生离校还早呢，败乱的迹象却如同四个月后的孕妇，遮都遮不住了。寝室楼道里象是二战时被袭击的波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各个寝室里很多平时你去拿来用用都有人找你麻烦的东西，现在无论贵贱全都沦为垃圾，堆满了走廊。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夜了，寝室里依旧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几个人光着背坐在寝室里打牌，地上堆放着东倒西歪的啤酒瓶，还有成堆的书和没人要的旧衣服。
大胃醉醺醺坐在那里嘴巴上叼着一棵烟，双眼被熏地眯成一条缝，看我回来，抬起头说：“有个女孩儿刚才打电话给你。”
“哪个女孩儿？”
“叫什么多......名字挺怪......”
“许多？”
“对，许多！”大胃说完，弹弹烟灰问：“她是谁啊？”
她的名字是挺怪，总让人误会。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问我叫什么，我说：“卓而”。她听完一拍我的肩磅说：“我，许多。”我当时就愣了，问她“许多什么？”让她对我的智商怀疑了很久。
看着大胃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笑了一下说：“我家教的一个学生。”
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算了，太晚了。明天再说吧。”拿起脸盘和毛巾到水房冲凉，走出门听大胃喊：“她让你回来必须打电话给他。”
我站在门口想了想，又回来拨她家的电话。
“喂，找谁？”许多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温柔些。
“许多啊？我是卓而！”
“你拨叫的用户已经睡着了。”许多装出声讯台的声音，却仍然盖不住甜甜的稚嫩。
“是吗？现在座机电话都有这功能了啊？”
“是的，卓而先生，你拨叫的用户已经睡着了！”
“你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对不起，卓而先生，你拨叫的用户真的睡着了！”
“那请你帮我叫她起来好不好？”
“不好！我的主人正在做好梦，我不能打扰她。”
“那她先做着梦，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啊。”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早习惯了许多的古灵精怪，所以，也从来不怎么在意。那天，我刚挂了电话，电话便又响了过来。
“敢挂我电话！和我打电话很烦吗？”许多在电话里朝我嚷，骄横的声音原形毕露。
“你不是说睡着了嘛！”
“我说睡着就睡着了啊？就是真睡着了你就不会等我醒吗？”
“你不是说在做梦不让打扰你嘛！”
“我说不让打扰你就不打扰了啊？平时，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听我的话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道歉.......”
“我要你现在过来！”
“现在？”
“就现在！”
“别闹了，我的小公主，都几点了？”
“谁让你回来这么晚呢！”
“我也不想这么晚啊，可是，有事情啊！”
“我不管。你赶紧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人家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呐！你还管不管啊？！”许多在电话里抽抽泣泣，哭腔渐起。
......
我赶到许多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电视。
我问她哪里受伤了，她指着胸口说：“这里啊，好痛啊！”
许多失恋了。她自己说的。因为她的那个外语老师今天举行了婚礼。
对那个教外语的老男人，她常失常恋常恋常失，几乎每天都要失那么一两次，而且是逃课后取得我谅解的最佳理由。
对于别人的恋情，我反应一般比较迟钝而且懒惰，表现在女孩子面前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最起码缺少值得博取的同情心。所以，每次当许多抽抽泣泣给我讲她与外语老师那子虚乌有的却会把自己感动地一塌糊涂的恋情时，我都会木然地坐在那里认真耐心地吃着许多家里的各种水果。
其实，我知道，她那点悲伤早已经储备了很久，只等着我来之后表现给我看。鬼才知道她到底是为自己逃课找理由，还是真的伤心。
每次，许多悲伤结束，看着桌子上一大堆的果皮果屑或者掏地如同艺术品一样的西瓜皮，会因为我不随她一起悲伤而对我实施意想不到的惩罚，比如捏着我胳膊上的一点嫩肉捻一捻。
我总会讨饶地解释说：“巨大的悲痛面前，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拼命吃东西。”然后会很适宜地打个饱嗝说：“嗯......现在好多了。”
“胡说！你悲痛了吗？为什么没眼泪？”
“算命的说我前世是条鱼，今生无泪。”
......
我的话让许多终于找到了贪吃的理由，以后每次我请客她的心情总是悲痛的。
自己的“恋人”做了别人的新郎，许多这次“恋”失地有点彻底了。
她把我当作那个老男人狠狠地虐待了一番，然后开始给我讲关于抛弃与被抛弃到底谁才是最终获胜者的小寓言。
......
有一天，女孩对上帝说：“我失恋了。”
上帝说：“你爱他吗？”
女孩说：“爱。”
上帝说：“他爱你吗？”
女孩说：“不。”
上帝说：“你是幸福的，你只不过失去一个不爱你的人，而他失去一个爱他的人。
......
这个寓言，我从许多这里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每次听，我都把舌头咬地生疼，坚持不笑出声。因为每次她讲完自己失败的恋情后，我还没为她这种虚无飘渺的爱情想好安慰的词语，她已经从上帝那里找到了她是幸福的人的证据，让我感觉抚慰受伤的心灵真是件轻松快乐的事情。
不过，这次讲完她却真的泪流满面。
“原来这里真的好疼啊！”许多指着心口对我说。
“有那么多帅哥喜欢你，为什么要喜欢那个老男人？算了，别难过了。”
“我需要那种很疼我很宠我的恋人，象爸爸象妈妈又象男朋友......”
......
我无话可说了，许多缺少的爱太多，一时找个功能如此齐全的男孩儿还真是困难，如果有幸真的找到了，这个人估计不是变态也最少有点精神分裂。所以，听完她的话以后，我对她的外语老师索然无趣，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个婆婆妈妈的人。
不过，这种千里难寻的朋友许多却找到了，她说我其实比那个教外语的老男人更合适做她男朋友，就是长地寒颤了点。
这种打击非同小可，却又无可奈何。什么事情，只要习惯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为了寻找心理上的一丝安慰，我常常把它归罪于爷爷。
我叫卓而。名字是爷爷起的，在我之前，他是我们家族唯一有学问的人，做过很多年私塾先生。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爷爷去世后，家里没人能解释清楚我的名字到底什么含义。直到后来，我念了许多年书，才知道，爷爷当初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够出人头地，鹤立鸡群。
也许上帝口音太重，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卓而”念成了“拙而”，令我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许多让我陪她一起住。她说自己精神上受了这么强烈的刺激，没准晚上梦游的话，会从窗户口飞下去。
我当时就怕了，她别真受刺激晚上梦游了，把我当那个老男人推下去。所以，坚持要回寝室。
许多威胁我只要敢回寝室，她不梦游也从窗户上朝下飞。
于是，我留了下来。
她睡床，我睡另一张床。
八
......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草长莺飞，落英缤纷......真是一派人间仙境！
行置其中，身心怡乐。我兴奋地摇头晃脑却吟不出一句诗，不由地感觉一丝败兴，浪费了这大好美景。
不觉行至湖边，一潭碧水，清澈见底。湖面波光粼粼，鸳鸯戏水，水里绒草铺底，鱼虾嬉戏。我看得发呆，四周环顾了一下，山野之处，人迹罕至，适合游个裸泳，我兴奋极了，脱光了衣服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我跳进去那一刻，没有溅起清凉的水花，而是“扑哧”一声掉进了臭气熏天的浊泥沼。刚才美丽的湖水，全变成了一池青黑色的烂泥。阳光的暴晒下，“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象开锅的糨糊。
我立即变得窒息了，我想呼喊，毫无声音，却看到更多赤裸的洁白的身体象饺子一样“扑哧扑哧”跳进来。
周边拥挤着同样挣扎的同龄人，我想喊，已经晚了，臭泥已经淤过我的喉咙，我的嘴巴，我的鼻子，我无法呼吸了，全身如同捆上一样动弹不得，我大叫:“救命啊......”
我奋力一挣，张开了双眼，看到许多趴在我床边，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捏着我的鼻子，笑嘻嘻看着我乐，湿热的鼻息扑在我脸上，麻酥酥地痒。看我醒来，赶忙松开手，哈哈大笑。
满屋子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我看着许多鲜活的笑脸，明白刚才做了个噩梦。
“想谋杀啊？”
“懒虫！太阳晒到屁股了。”
“在寝室，这个时候正睡得香。”
“那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睡得香啊？”
“香啊！”
“没有胡思乱想？”
“有什么好胡思乱想的？”
“和我睡在一个屋，你难道没有胡思乱想吗？”
“没有。”
“骗我！没有胡思乱想，为什么我亲你的时候你笑？”
“啊！亲我？......你好过分!”我准备坐起身子，被许多按住被子说：“你才过分！不穿衣服就想坐起来！”
“啊！！！我的衣服呢？”
“你自己脱的，还怪我。我只是看了看，又没有碰你！紧张什么？”
“你是不是蓄谋已久？我说刚才怎么做噩梦！”
“臭美吧你就！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谁要亲你啊？全是酒气，还吃大蒜！睡觉前还不洗澡！”许多直起身子，故做幽怨地说，“本小姐真是那被插在牛粪上的苦命鲜花啊。”
“牛粪？我？”
“对！”
“是牛粪你还......”
“这年代其实牛粪也不好找了！”许多叹口气，悠悠地说。
......
我没有继续和她探讨有关牛粪的问题，只是让她出去，我要起床了，她边往外走边说：“有什么嘛?！反正昨天晚上我都看过了！”
起床后，她让我先去陪她买水晶，然后一起去般若寺拜佛！
我对她这种私自安排我的生活内容，十分不满。站在钢琴前面理了理头发，然后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许多同学，我正式告诉你，我是你的家庭教师，不是你的保姆！”
“卓而同学，我也正式告诉你，昨天南宁姐姐打电话给我，高考前，让你无条件陪着我！”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许多偏着脑袋，斜眼看我，一副胜利者不可一世的姿态。
真是令人头疼！
“那咱们走吧，我的公主陛下！”
“你还没开门呢？”
我拉开门，许多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等我反身锁了门，许多笑嘻嘻地蹦到我面前，抱住我的一条胳膊撒娇：“卓而哥哥，你真好！”
“喔哟~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够炒盘菜了！”
“讨厌死你了！嘻嘻~”
......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多忽然对水晶起了兴趣，说戴上那些水晶，水晶就会给主人带来各种好运。
许多象只快乐的蝴蝶，拉着我在人群里飞舞，从一家店飞到另一家店，总也选不定。
她站在柜台前如同专家一样拿着放大镜煞有其事地跟我讲各种各样的水晶石。
代表灵感的蛋白石；代表爱情的玫瑰晶；代表财富的黄水晶；代表才华的紫水晶......那么多的水晶啊，琳琅满目。她讲地兴致勃勃，我听地奄奄一息。
几块石头能代表爱情、财富、才华......真是商家促销的好策略！小女孩儿的钱就是好骗！
直到到快中午了，她才捧着一把五颜六色的珠子喜笑颜开，她告诉我这颗大的叫粉晶，那颗小的叫玛瑙......
她坐在人民广场的街心公园里，又认真把那些珠子数了一遍，红的四颗，粉的四颗，白的四颗，黄的四颗，还有一颗特别大的紫色珠子，总共十六颗小的，一颗大的。
数完后，她用发卡上的别针把手指扎破，然后把沁出的血珠涂在每个珠子上。她说这样，这些水晶就有了她的灵性。
我问她为什么买这么多水晶，她告诉我天机不可泄露！
我坐在一旁看着她聚精会神小心翼翼的样子，猜测着她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孩儿此时会在想什么。可惜，毫无结果。
数完了，她开心地坐在石凳上问我：“你相信缘分吗？”
“我相信有缘无份。”
许多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俩到正午的时候，去旁边的般若寺拜佛！你也拜一拜啊。”
“我为什么要拜？”
“求佛祖保佑你赶快过了外语四级。”
......
寺院里青烟缭绕，许多虔诚地把那些水晶珠子合在掌心，在佛祖面前三叩九拜。
我跪在她身边看着青烟后面的那尊泥胎，又看了看身边的许多说：“总感觉咱们俩象是在拜堂！”
许多瞪我一眼，看我愣在那里，就用手把我的脑袋摁下去，让我赶快给佛祖叩头。
我顺从地叩下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
从般若寺拜完佛，许多要我和她去一家素食店吃斋。
看着她乖乖地坐在那里，我想，她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地虔诚地求佛祖保佑呢？
可惜，她捂着嘴巴笑而不答。
吃过斋饭，她问我下午去哪里？
我说水晶也买过了，佛也拜完了，我今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下午去哪里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说完，我便独自走了。
走了很远，我才听到许多在后面喊：“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烦啊？”
我扭过头，她可怜楚楚地站在阳光里赌气。
“你回家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她跺着脚说：“你不要后悔！”
......
人民广场周围的路口象蛛网一样发散出去，让我总也弄不清方向。我随便找了一个往前走，刚走了一站地便到了学校东门。
夏天的午后，暑气逼人。即使在中国的东北，也丝毫显不出地域的优势。火辣辣的太阳象个欲望十足的汉子，旁若无人地蹂躏着大地，蒸腾出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伴随着毕业生们无穷无尽的激情，整个学校都象一个疯狂的摇滚乐手。我溶于其中，象掉进火堆的冰块，痛苦地冒着滋滋热气，转眼失去了自我。
我毫无目的地走着，竟然走回了寝室。真有点当初走进大学的感觉，我叹了口气，前半生都是茫然地走着，却总是走到了预定的终点，命啊！
到寝室楼下的时候，碰到大胃油头粉面衣冠楚楚地出来，我喊住他，问他打扮这么整齐干吗？是不是赶着中暑？
大胃跟我说他下午约小可去南湖游泳。并告诉我，船长让我们三个先占个房间，他已经收拾好了一间能看到女生寝室的房间出来，让我下午帮船长一起搬家。
我明白大胃为什么选择这么热的天气去约南宁了，可怜的船长。
我正想祝他两句败兴的话，却看到许多双手叉腰得意地从寝楼的传达室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跟着你呢？看你耍什么花样？”
“跟着我？你巫婆啊？我怎么没看到后面有人跟着？”
“我打车跟着你啊！才没你那么笨，这么热的天，走那么久！”
许多象是揭开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等着我无力辩解，然后求她饶恕。
“你不要老跟着我好不好？能不能给我点自由啊？”
“不会吧？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待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啊？”大胃道貌岸然地说，“小妹妹，我叫大胃，认识一下啊？他欺负你的话，跟我说。看我立即让他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大胃说完，凑到我耳朵边说：“老牛吃嫩草？”
“别瞎说！我不是自愿的。”
“你去死吧，得了便宜还卖乖，没看出来你小子大小通吃啊？”
“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许多说大胃长地又帅，人还这么好，不象我全身上下没一处优点。哪个女孩儿都会喜欢和大胃在一起的，但是，大胃喊她一起去南湖游泳的时候，她却逃一样跟着我上楼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跟大胃出去玩，她说自己不喜欢帅哥，帅哥看着都特没深度！
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懒得去想，所以，连应付都没再应付她。
那是许多第一次见到大胃，拜完佛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大胃，如果说冥冥中真有佛祖，那许多该是多么的可悲。
......
三生的伤悲
换来我一世的虔诚
三生的虔诚
换来我一世的叩拜
三生的叩拜
换来佛祖的一次落井下石
......
九
寝室那台破电脑十块钱一斤卖给了师弟，卖了后，我们便搬进了船长收拾的新寝室，大胃的最后一项低级趣味便彻底被戒掉了。
他自我解嘲地说即使电脑不卖，他也要戒了。因为他找到了传说中的爱情，而且发展态势如同中国的各种经济指数一样良好。
大胃和莫小可的频繁约会让船长心痛不已。
当然，船长心痛的原因并非被醋灌晕了大脑，他是因为大胃贼一样惦记着他的各种家当而痛心疾首。
船长有收藏旧书的癖好，四年里，每个周末都要去同志街旧书市场把那些旧杂志旧报纸旧书籍甚至别人的旧书信都卷回来，堆满了寝室的角角落落。满屋弥漫着被船长描绘成古色古香的霉烂气味儿。所以，四年里他们寝室的臭虫是最多的，让同寝的哥们儿苦不堪言。
大胃对船长的那些宝贝心有余悸，说现在阳光好，要帮船长把那些脏兮兮的东西放广场上晒过了再往新寝室里搬。
可惜，那些东西被大胃搬下去后就再没被搬回来。
大胃说广场管理人员当垃圾给没收了。其实，他下楼就直接搬到了废品收购站，卖了几十元钱和莫小可约会去了。
船长说四年的心血就这样没了，伤心地如同被狼叼了孩子的祥林嫂。
船长的东西都是有价值的，他自己认为，包括他带来的几盆野菜。
他爱养花，却总是养不活。花盆里那黄恹恹半死不活蔫巴地象咸菜一样的花对船长打击很大，于是，他便全拔掉换成了很容易养的野菜。终于生机勃勃地长了起来，又高又壮，绿油油一片。船长乐地每天浇水施肥，伺候地很有成就感。
这盆野菜让大胃惦记了很久，每次约会回来都琢磨着拔出来涮了吃。
大胃认识莫小可后，胃口越发地大。只不过，这次恋爱后的讥饿综合症并非因为身体亏损严重，而是为了约会，他拼命节约口粮。
晚上回来后，他便习惯性地摸着肚皮躺在床上对着我俩画饼充饥。
不过，我们听来听去也没有听到希望听到的。
大胃卖了旧书有钱后，请小可去游了次泳，游完便缠着人家回请了场电影。俩人躲在电影院包厢里的情节是最有悬念的一次，却无疾而终了。
那是大胃第一次到包厢消费。
一场质量很次的盗版《甜蜜蜜》，画面和声音总是不同步，看着张曼玉和黎明言不由衷的表演。大厅里不时传出一阵阵哄笑和辱骂声。
电影院的老板派人来修，修理后，就彻底没音了。于是电影放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没了电影看，大胃便开始紧张起来。他担心自己和莫小可会在这狭小空间里象电影一样，在无声中尴尬起来。
这种紧张是他后来一直不能理解的，在爱情场上自己也是单枪匹马冲锋陷阵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了，失恋都如同习惯性流产一样毫无知觉了，怎么会在这种小场面上怯场？
我们都替他郁闷，让如此吊胃口的故事因为他的紧张变地索然无味，如同看了场虎头蛇尾的电影，真他妈的浪费感情！
大胃一直把它归为自己找到了真爱。真爱面前，一切邪念都无地自容。
下面大厅里越来越嘈杂，吵着要老板快点修，再修不好退票了。
二楼一直安静的包厢也开始嘈杂起来，他清晰地听到旁边并不隔音的包厢里，有不规则的喘息声，大胃心知肚明那种喘息的节奏代表着什么，却仍然吓了一跳，在黑暗中瞪大眼睛仔细地听了听，没错，是喘息声，此起彼伏，越来越乱。
大胃说和莫小可在一起，自己纯洁如水，但是，那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怀疑隔壁包厢里是有人在打架。
听着隔壁这种现场气氛显得很紧张的声音，大胃想象着她们的镜头应该不会比刚才电影画面接吻的镜头差。
大胃说这话的时候，豪气十足，象是吃饱了一样，坐起来把肚子拍地“嘭嘭”响。
他一只手摸索着放在沙发中间，希望能不小心碰一下莫小可的手，另一只手颤抖着为那一只手鼓劲，倔强地扣着沙发的缝隙，终于扣出了一团粘呼呼的卫生纸。
这真是件倒霉的事情。
当时，大胃完全没有思考自己扣出的东西到底代表什么，他以为是上一场包厢里有人擤了鼻涕塞进去的。恶心地当时就没什么心情了。等电影散场后，看到隔壁那对喘息不已的情侣正往沙发缝隙里塞卫生纸团，才恍然大悟，呕吐不止。
那是他第一次完全自愿地想付出一切，可惜，人家根本没想要。这让大胃感叹不已，有品位的爱情就是不一样，简直是超越身心的享受。
其实，享受不享受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整个晚上，终于没有碰到默小可的手，却惊动出一身冷汗。让大胃以后回忆起来，脑海里干巴巴只留下了莫小可最近距离的笑容，她的笑脸本是很迷人的，可惜，在那昏暗的地方，他也只是看到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大胃一遍遍重复电影院里十分简单的情节，我们听地如同嚼蜡，昏昏欲睡。
半夜，我被大胃在楼顶的歌声惊醒，便躺在床上开始失眠。
十
早晨，谁都没有起床！连船长也出奇地睡了个懒觉。
我躺在那里直瞪瞪盯着天花板听他俩在聊天。
......
“船长，今年一年没课，你还不去找个女朋友？”
“二战时期有句流传全球的话，叫‘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船长懒洋洋地回答。
“找个有钱性感的法西斯，再也不做人民。”
“真没出息！对不起党多年的培养！”
......
船长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在另外一个城市上学，跳芭蕾舞的，长地特别古典美。
所以，大胃一直对船长艳羡不已，嚷嚷着要见识一下美女的标准。后来那个女孩儿放假路过我们学校，来看船长，大胃终于如愿以偿。
具体有多美，我没有看到，只是后来大胃告诉我说确实挺有古典的感觉，象长沙马王堆出土的辛追。
我没见过辛追的样子，大胃说你参考下《动物世界》里眼睛猴的样子就知道了。
过了那个假期，船长便失恋了，据说分手的原因是那个女孩儿穿凉鞋的时候，脚趾总是象鸭噗一样分地很开。这是个很奇怪的理由，恋人分手的原因很多，但是类似于此的，只有船长一个。
他俩满床哈拉子地幻想着爱情，让我感到十分苦闷，也对后半年的留守越发没有了信心。
四级将开始透支我最后一段大学时光了，人生大好时光，良辰美景少年时啊，全被这几个拉丁字母耽误了。
船长告诉我过什么四级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奔博士去得了。
大胃也赞成，说:“念博士最好，毕业后可以直接去做心理学系的病例教案了，没准研究人员可怜你，还带薪的，到时候连工作都不用找，做专职心理变态病人。”
“船长，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考研呢？”我问。
“我......”
“考研？还不如烤白薯！”大胃的话让船长如同呛了口水，躺在那里没音了。
大胃说完烤白薯，我的肚子便很灵性地咕噜了一声。
饿了。我想也许有人比我更饿，因为，随着我的肚子那声咕噜，不知哪里咕噜地更响，而且咕噜个没完没了。
大家都默不做声，我仔细听那咕噜声是从船长那里传来的还是从大胃那里传来的，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原来是电话铃在响。
搬家时候，电话被摔了，接电话时候，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打电话时，对方听不到这边的声音。船长拆开来修了修，修好后，电话铃响起来象撒尿一样难听。
我探下身子，从桌子上抓起来。
“你好，请问你是许多的家长吧？”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
“哦......啊？你是哪位？”
“我是许多的老师，有点事情想麻烦你今天上午来学校一趟。”
......
挂了电话，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能许多出了什么事情，赶忙起床。
许多是个聪明却不爱学习的学生，这个我是知道的。周末，她总会靠抛硬币来决定是否学习：硬币如果是正面就上QQ，如果是反面就上BBS，如果立起来了，就上自习。
我赶到学校的时候，他们正好下课，整个校园如同一锅沸腾的开水。
穿过操场，我拦住一个胖地眼睛都找不到的学生，问他毕业班办公室在哪里？
她告诉我说在三楼。说完还充满同情地说，今天电梯坏了，你就慢慢爬吧！
我进屋的时候，许多穿着天蓝色的校服，站在一位很文气的男人面前，显得楚楚可怜。
她扭头看到我，背向老师，冲我吐下舌头，然后严肃下来，对我说：“爸爸，这是我们黄老师。”
爸爸？！！！喊我爸爸？？？我惊地差点瞳孔放大。
许多冲我挤了一下左眼，我瞪她一眼，明白过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紧走两步上去和黄老师寒暄。
他赶忙站起来热情地称呼我为许先生，而且还不失恭维地夸赞我看上去好年轻。
我谦虚地客套着：“许多她妈照顾地好！”
黄老师告诉我，昨天全校毕业班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真实模拟高考的一次实战演戏。所以，这次考试很重要，可以有效地杜绝高考考场上将会发生的各种疏忽。但是，昨天许多没有来参加。
听着黄老师痛心疾首悔人不倦地向我倾诉着许多一条条罪状，许多不时回过头冲我抿嘴偷笑。
黄老师无奈地告诉我：“许先生，真是很对不起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已经尽力了。”
“是啊！不是我辈无能，实在是敌人太过狡猾。”我很有同情心地配合着黄老师感叹一番，安慰他说：“不要灰心，再接再厉，从哪里跌下去，从哪里爬起来。”
忘记了那天是怎么骗过了黄老师，只记得，我终于狐假虎威地对许多训斥一番。
当然，逃出来后，许多也不忘略施薄怒。她说我当着别人的面那么严厉地骂她，让她很不开心。受我启发，她心不开了胃口就会大开。
坐在远方的刨冰屋，许多一边挖着草莓刨冰一边看着我说，你刚才那样子还真象我爸爸！不过，比我爸爸可爱多了。
我还没谈过恋爱，就被人夸赞象她的爸爸。这种打击非同小可！如同告诉我，我早已经错过了恋爱年龄了，现在再去恋爱，无论如何真诚都会被别人当作感情骗子。
许多吃地很开心，问我要不要看一个漂亮的东西。我看着她点点头。
她把脸贴过来，然后神神密密地拔开耳后的长发让我看。白皙的脖颈上一对鲜艳活泼的蝴蝶如同坠落凡间的精灵，欲飞欲离。
我朝着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许多痒地一缩肩“啊”地一声嗔叫，说你个大色狼，想干嘛啊？
我笑了笑说，我看吹一下她们飞不飞。
“傻冒！漂亮吗？”
我故作色迷迷地点了点头，她更开心，嘻嘻笑着说她身上还有，问我要不要看。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抬腿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掀起了裤管。
许多的腿细长，而且灵活，她说自己小时侯不但练过舞蹈，还练过跆拳道，还说自己还是黑带一段。我不知道黑带一段是什么级别，但是，每次看到她细嫩的小腿都会感到一个下劈过去，或许，这小腿会“喀嚓”一声先自断了。
白皙光洁如同嫩藕一样的足腕儿上一把滴血的中世纪宝剑凌厉地劈向两颗重叠的心脏。那鲜红的血滴真实地让我怀疑那是新鲜的伤口，于是，我很痛惜地问她疼吗？然后悲天悯人地告诉她刺青是自残行为，多好的一块皮肤啊！被割地乱七八糟。
许多撸下裤管说：“什么呀？这是贴的！什么自残？大街上很多卖的。过几天就掉了。”
郁闷不乐，却又哑口无言，只好静静地看着她吃刨冰。
“小眼睛眨巴地跟鬼火一样，老实交待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在考虑如何做一个好爸爸啊。”
许多听完我的话，先是很奇怪地看着我，清澈透明的大眼睛能够把人融化掉，就那样一直含羞地看着我，静静地，甜美的笑容溢满整个脸蛋。正当我沉浸在这种甜滋滋的莫名其妙的感觉里时，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地四座侧目。但是，许多毫不在意，直笑地绻在沙发里，缩成一团。
我安静地看着她笑成一团糟，把她没吃完的刨冰拿过来，在融化之前吃掉了。
许多笑完了，坐起身子说，你其实挺可爱的，或许还有机会。你想不想试试？
我舔着嘴边的草莓汁说，试试什么？
“试试谈恋爱的感觉啊。”许多说，如同船长开导我别把降级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样轻松自然，“在我找到男朋友之前，可以让你暂时替代一下，不过，你不要多想啊。有我同学在的时候，你就做我哥哥，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就做我爸爸......”
“我做你几天男朋友，人家肯定以为我北影表演系的高才生。”我坐直了身子，“我可没那水平，你还是找别人吧！”
“我不管，就是你了！”许多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喏，现在我爸爸妈妈闹离婚，谁也不管我，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要记得疼我，爱我，保护我，宠着我......”
“那我具体应该做什么？”
“......啊......具体......应该做......算了，我还没想起来，想起来再告诉你吧。”
“那我现在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了？那我先回去了！”我站起身来。
“对了，过几天我要高考了，你要记得接送我去考场！”许多终于想起来一件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坐在那里冲我嚷，“你敢不答应，我就不参加高考！”
......
我已经走出门，抬起头，天空碧蓝无云，阳光白花花地照射下来，让人一阵晕眩，脑海里一片空白。
十一
窗外的蝉声越来越烦躁，离校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每个寝室都不再有人打扫，乱糟糟如同垃圾站的仓库，墙角的蜘蛛也放肆地开始忙碌着结网，一圈一圈地绕去，象我一样无聊。
同学们开始零散地离去，看着他们声俱泪下的样子，我象抽丝的茧壳，越来越瘪。
临离校的日子越近，我变得越孤独。一起踏进，孤独留下，个种滋味真有被抛弃的感觉。
一切充满慌乱的激情都在我的脑海里缺失了。我不需要象其它人一样变卖书本，打包邮购，与工作单位谈有关接收的问题。甚至连四年同窗一朝离别的煽情聚会，我记忆里都有点模糊不清，好像那些眼泪都和我无关。
混迹于同学之间，我如同处乱不惊的伟人一样，闲散地游荡在学校的每个角落。
每天都有关系不错的同学把那些带不走的东西送到我们寝室，说：“没准还能用上！”那个时候，船长布置好的新寝室象杂货店一样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别人满头大汗地搬进来，大胃满头大汗地搬出去，他乐此不疲地搬着那些别人虚情假意留给我们的东西往废品收购站跑。他难得勤快，只是因为终于有机会吃顿饱饭了。
大胃吃饱喝足，看着我低落的样子，拍着肚皮说我现在是缺少爱情，应该找个女朋友同居几天败败暑气。并自告奋勇地要介绍一个同样降级的女同乡给我认识。
他那个女同乡我见过，大一时候他们开同乡会时，喜欢上了大胃，每天来我们寝室找大胃吃饭。她生在烟雨江南却没有纤细柔弱的形貌，矮墩墩，胖乎乎，坐在那里象只熊猫，站起来象棵的心里美萝卜。那个时候我们都拿大胃开玩笑说：“一样花钱娶老婆，咱家娶的肉最多！赚大发了！”
后来，大胃因为贪吃，答应做她男朋友，不过没几天就伤痕累累地逃了回来。
他 逃回来的原因是那个女孩儿喜欢咬人，以前的男朋友都被她咬跑了，大胃的舌头被咬地在医院里缝了七针，打舌钉都不用穿孔了。
大胃色迷迷地问我有没有兴趣驯服她，我说你留着自己用吧。
他拍拍肚皮走开了，说我是四肢俱全，大脑缺根弦！
大胃说性的压抑会造就天才或者神经病。他希望我造化好一点，否则倒霉的还是他们。他让我快成神经病的时候，一定要通知他们俩，他们好提前搬出去住。
我专心看墙角里的蜘蛛垂下来，悠闲地悬在那株野菜上面。
青青子妗，悠悠我心！谁又能知道我的爱情其实在这四年里早长得枝繁叶茂了，可惜的是，到了开花的季节，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一朵无花果。
四年里，我和孔珂若即若离，如同高原上面烧水，怎么沸腾都不开。
我和孔珂认识很偶然，偶然地如同瞎猫撞上死耗子，让人都不知道这么巧合的背后该会隐藏着多少玄机。
其实，说认识也仅仅指地她认识我而已。
在我们认识之前，我早已经对她密谋已久。
孔珂是校学生会女工部部长的，自从第一次在女工精品展览会遇到她之后，我就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当然，仅仅是了如指掌而已。她从来也不认识我，更没有注意过我。每次，看她被别的男生约出去，我总会痛恨她骗了我。其实，想来也很可笑，认识都不认识，谈何欺骗呢？但是，那个时候,我就是那么固执地认为，我那么单纯真心地喜欢她，她就应该象圣女一样等着我，应该同样单纯真心地喜欢我。即使我没有告诉她。
直到我们真的认识了，我才淡化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大一时候，法学院准备搞一场迎新年文艺晚会，因为我代表文学社帮他们排练了一幕话剧，所以他们元旦茶话会上便请我去做嘉宾。茶话会办地很差，大家吃完糖果点心基本就一轰而散了。不过，作为嘉宾，我还是很开心的，白吃白喝白骗女孩子感情不说，临走还赠送了几张演出票。
演出那天，我打电话约茶话会上认识的一个傻呵呵却快乐地象只麻雀一样的女孩子一起去。
很不幸，大学里第一次约女孩子，人家就已经被约走了。
但是，不幸的事情总有幸运的一面。
接电话的人是孔珂，她很直白地告诉我那个女生和男朋友一起去看演出了。
我搜索了半天可以陪我的女孩子，数据库里真的没有合法数据。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孔珂竟然和那个傻呵呵的女孩子一个寝室，更不知道接电话的竟然就是孔珂，否则我也不敢那么放肆。
电话里，我无法无天地勾引着孔珂，让她陪我去看演出。
入场前，我很成功地把孔珂骗到了剧场门口。这件事让我后来常常觉得自己其实很有做流氓或者出色的政治家的潜质。
那天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等待这个没人约会的女孩儿，想象她的容貌应该不会比大胃那个降级的女同乡好到哪里去。
一切都那么出乎意料，当孔珂在我面前抱怨东北的天气真冷的时候。我想，中六合彩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平时，她都是很文静素雅的，时不时，嘴角勾起一丝笑，象是甜品上面抹了一层蜜。并不爱说话。
那天，她却很活泼。
她说她早认识我，经常在校报上读我的诗。
也许，那句充满好感的话应该是我们恋爱的契机，但是，我却迟迟也抓不住。
我知道我们之间如同隔着张透明的油纸，只要我轻轻捅破，她是不会拒绝我的。
可是，在孔珂面前，我始终跨越不了那种障碍！她太过耀眼，我只好闭上眼睛。每天仍然象小人一样偷窥着孔珂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
谁能相信七个小矮人会和白雪公主产生爱情呢？
四年，我们原地踏了几步，便过完了。
十二
毕业论文答辩结束，大四的学生便陡然吃过了熊心豹子胆，平日蔫巴地如同鼻涕一样的学生也忽然豪气万丈。
该甩的甩，该踹的踹，长期暧昧不清地也抓紧一切机会表白清楚，如同临终留遗言一样争分夺秒。
吃散伙饭那天，去参加的男生都到街角投一块钱硬币，装一包“男子汉”在口袋里，随时准备着饭后作案。
我问船长我和孔珂该怎么办。
他说：“生米做成熟饭！”
我没再说什么，这件事情对我有点难度，如果孔珂不主动开口的话。
散伙饭吃了一半，很多有机会消费掉那包“男子汉”的学生便提前散了伙，只留下几个孤独无助的喝地东倒西歪，又哭又笑地说着哥们意气古道西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聚在一起久久不散。
大胃坐在那里不停地喊服务员，要他们把这几桌剩菜全给打包了。
船长劝了几句，大胃便开始抱着船长哭，边哭边说：“......船......船哥啊，我不怕降......级......真的，我就怕没饭吃！......一年......啊，我......还要挨一年饿啊......”
饭店给端上来一盆醒酒汤，招呼我们这些还算清醒的给那些醉地不成样子的同学喝，我盛一碗给大胃。
“卓而......卓......而！这什么东西？”
“醒酒汤，你喝一碗。”
“什......么醒酒汤！......不喝！”大胃拉住我，“我没喝醉......听见没？我......喝醉了，会......吐，你......你看我吐了吗？你看......”
他的话没说完，就趴在窗台上象炸过的鸡尾虾一样躬起身子吐地稀哩哗啦，顷刻，一阵比秽物还脏的骂声便从楼下传了上来。
大胃喝多了，却并不影响大脑清晰。他说把这些菜全打了包，放莫老头小食堂的冰箱里。自己慢慢吃，吃它十天半个月的，每天都有机会去小食堂接触莫小可。
我们走到学校岔路口，他自己掂着几大袋子说：“你俩不要管我了，先回去吧。我自己去。”
看着大胃走路的样子，真让人有点不放心，船长拍拍我，说大胃是吃独食的家伙，让我不要管他。然后他搂着我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大胃散伙饭上吃的这点营养今天晚上全得给了莫小可。”
船长的话让我热血沸腾。
我说我想去找孔珂。船长看了我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膀说：“去吧！别怕。按我跟你说地去做，大胃每次都这样干的。”
我贼一样偷偷摸摸去街角投了一块钱硬币，心怀鬼胎地去了女生宿舍。
去找孔珂的时候，她也正准备找我。
她见到我后，问我去了哪里，她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没找到我。
这是为数不多的她主动找我，让我自做多情地感觉今天晚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风高天黑，还不作案实在对不起天赐良机。
我说去吃散伙饭了。
其实，法学院的散伙饭也是今天晚上。只是，孔珂提前退场了。
孔珂说那种场合真是无聊，她们班长，一个追了她四年的人，今天竟然抱着一束玫瑰，当着全系人的面跪在她面前。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花花公子，穷地就剩下钱了！”
“你没收？”
“收了。”
......
我颓然失望，象扎破的车胎，刚才培养起来的那点勇气顷刻间便消失地干干净净。
“然后分给了在场每个女孩儿，每人一支，剩余的给了服务小姐。”
“太伤人自尊了吧。”我舒口气，从别人失去的自尊里捡拾一些变做自己的自尊。
“那能怪谁？追的人多了，我都答应，碎尸万段也不够分啊。”
......
那天，孔珂很大方地接受了那束花，然后上台唱了一支张行的《迟到》
......
你来到我身边
带着微笑
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的心中
早已有了她
噢--她比你先到
......
她唱完后就退场了，回来找我。
我听完这些，把那包“男子汉”攥地汗津津，在心里大胆地酝酿着今夜的阴谋。
我们绕着广场太阳鸟的雕塑，象拉磨地驴子，一圈一圈转地我头发晕，但是，我不能停下来，我还没完全酝酿好阴谋的细节，我还要寻找更好的时机。
......
“明天上午的飞机。”
“呃？”
“我明天离校！可能出国，也可能帮我爸爸打理公司。”
“论文呢？”
“通过了，毕业证和学位证我也提前领出来了。”
“那祝你一路顺风！”我伸出手。
“谢谢！”她笑着伸过右手，柔若无骨，那是我第一次把它抓在手里，如同握块暖玉。
她轻轻抽了一下手，我顺势抓住，紧紧攥在掌心。
她有些措手不及，羞涩中满是惊鄂，慌乱地看了我一眼，赶忙低下头。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
“别拍我马屁，要实事求是。”
“才华横溢，孤傲无比。前者会让你魅力无穷，后者会让你人生黯淡。希望你以后能够好运。”
在我身上，上帝创造了两样全是为别人服务的东西，一个是容貌，一个是才华。我的容貌是用来供人调侃的，见过我的人，总是会天才一般创造出许多讽刺性语言；我的才华是供人流泪的，没见过我的人总会轻易陷进我思想里，在笑容背后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心甘情愿五体投地任由我奴役他们的情感。这曾经让我在自卑和自信中交替前进，终究有点神经兮兮。
“那你喜欢我吗？”
“......”
“其实，我一直......”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孔珂很坚决地又抽了抽手。
我胆怯地松开了。
“你喝醉了！”
“没......没醉！我醉......我......喝醉了......会......吐，你......你看我吐了吗？你看......”
我说着真如大胃一样躬起身子，象只油炸大虾。那是我第一次酒后呕吐，呕地泪水满面。
醉真好，不管真醉假醉，都能够掩饰一切邪恶的想法。
那天，她要送我回寝室，我没有反对。
到寝室楼下，她问我明天能不能送她去机场。
我点点头。
她笑了笑，嘱咐我以后注意身体，不要多喝酒。
我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她低声说她知道我想说什么。她只是不想让我用这种方法表达。
说完转身离去，等她快消失在楼角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今天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孔珂！我很喜欢你。”我爆炸一样大喊了一声。
她在楼角的路灯下站住，回过头笑地如同花朵一样鲜艳，冲我摆摆手，说：“傻瓜！赶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记得早起送我去机场。”
夜色如酒，也许我真的有点醉了！
十三
我回到寝室的时候，船长正拿着放大镜和一卷纸张发黄的世界地图，满身尘灰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我问他干吗呢？
船长抬头看我回来，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拿那卷地图向我晃了晃，然后很神秘地招呼我过去。我转头四下看了一下，说，发神经还是发现成吉思汗墓了？
他铺开世界地图，让我帮他查查去澳大利亚从哪里偷渡方便登陆。说着自己拿着放大镜仔细地搜索。
我把大胃那件脏衣服脱下来说，查这个干吗？准备去养袋鼠啊？
“袋鼠？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晚间新闻里说现在疯牛病已经蔓延到了全球，所有原来的畜牧大国现在都面临破产。肉制品，奶制品即将全球性短缺......恩！全球性短缺！”船长说着抬起头看着我，点点头，加重语气又肯定了一下“全球性短缺。”后对我说，“我准备到澳大利亚放牧去，那里远离其它大陆，至今还未发现疯牛病例，而且物草丰美......”
早习惯了船长地奇思怪想，也就见怪不怪了。我想他肯定是今天吃散伙饭时受了刺激。
“那么大一个大陆至今还没有出现过一例疯牛病啊。如果我去了......”
“这么好的地方你千万别去！”
“恩？为什么？”
“因为你一去，那里的第一例疯牛病就出现了。”
船长骂一句，然后把那幅地图卷起来。
“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今天晚上在孔珂面前比得了疯牛病还失败？”
“很成功！”
“成功个屁！最多拉了拉手，还是握手！是吧？”
船长真他妈的神人，这都能看出来，跟偷窥过一样准确，我简直是哑口无言了。
“你也该跟大胃学学了，别看他今天晚上喝地舌头跟鸡鸡一个状态，一会儿就该如鱼得水了。这就是差距，不服不行。”
其实，船长说话的时候，大胃的那条鱼已经没机会得水了，因为，没一会儿他便也回来了。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们就知道他又超越身心地享受了一次，遇到莫小可后，他的享受从来都是直接上升到精神层面的。
船长问他晚上和小可怎么样。
他便精神抖擞起来，告诉我们对待爱情就要严要求，高标准，关键时候毫不含糊，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象莫小可这样真正的有品位的爱情。
“找女朋友就是要漂亮啊！”不知道大胃是因为幸福还是因为醉酒，他有点找不到北了。
他的话没说完，船长已经看透了他的自欺欺人。因为，刚开始出散伙饭的时候，大胃还告诉船长对待爱情绝对不能挑食。
“那如果找不到漂亮的怎么办？”船长问。
“找女朋友就是要漂亮，如果不漂亮，你可以可爱，如果你不可爱，你可以温柔，如果你不温柔，你可以贤惠，如果你不贤惠，你可以有钱，如果你没钱，你可以......没钱，你......去你妈的，别跟我废话了。”
“别说话了，赶快睡觉吧。船长，明天早点叫我，我还要去机场送人。”
大家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睡了。
半夜，大胃做了一个恶梦，睡梦中，凄厉地惨叫一声，吓得船长我俩赶忙打开灯，惊坐起来面面相觑。
我俩把他喊醒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汗湿，泪流满面。
他惊悸未定地说他刚才睡后一直听到有女孩儿的哭声，他寻着声音找过去，却发现一个小女孩儿正趴在一具尸体上痛哭，他走近了才看清楚，躺在那里的正是大胃自己。
船长要大胃以后别再骗女孩儿的感情了，一定要对莫小可专心吧，否则会有报应的。
外面夜色阴沉沉如丧考妣，没有一点星光。
那一夜，我们三个相对而坐，谁也没了睡意。
直到天蒙蒙亮，才又躺下迷糊过去了。
清晨，船长没有叫我起床，他睡地比我还死。
我是电话铃把我吵醒的，电话响了很久，我才从睁开眼，等我去爬起来去接电话的时候，铃声却结束了。
我坐起来，想到孔珂十点多的飞机，现在都八点多了，才慌忙起床。刚才肯定是孔珂等不及了，打电话过来。
我猜测着，极其迅速地起床洗漱。
赶到女生寝室的时候，孔珂刚刚把行李收拾完，她看我气喘吁吁，说不着急，时间还早。
“吃了早饭没有？”
“怕误了时间，起床就赶过来了。”
“那先吃点东西吧。”孔珂打开箱子，拿出热狗和八宝粥。
“昨天，天快亮才睡，要不是你打电话叫我，肯定睡过了。”我接过热狗说。
“我没打电话叫你啊！去机场时间还早呢。”
“......呃，那可能是大胃或者是船长的电话吧......”
......
吃完东西，我又和她们寝室那个快乐地如同麻雀一样的女孩儿臭贫了一会儿才拉着皮箱和孔珂下楼了。
出租车走到远方超市的时候，我感觉车子竟然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而且越走越绕。
“师傅，我们去机场，你这是往哪里开呢？”
“咱们需要绕道走了，一中那条路封了，不让机动车通行。”
“怎么会封路？”
“今天高考第一天，怕机动车太吵，影响考生考试。”
“高考第一天？”我猛然想到早晨那个电话！惊出了一脑门冷汗，是许多打的！
“没关系，麻烦您快点就行，我们赶飞机。”孔珂替司机解围场。
“停车！”
“我真的不是故意绕道的，那条路......”
“停车！”我斩钉截铁地说。
......
车子在路边停下来。
“卓而，你怎么了？”
“孔珂，对不起。我今天不能送你了。”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再见！”孔珂冷面含霜。
我交待司机把孔珂送到机场，然后就自行下来，拦住路边的另一辆车说：“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去市一中。”
十四
我赶到考场的时候，已经开考二十多分钟了。
许多孤零零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纤细的双臂抱着长长的腿，头埋在双膝间，如冬夜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在靠身体的热量抵御着风寒。
看到许多，我知道自己一路奔来时在心底所做的一切祈祷都随风飘散了。
女孩儿大多任性，只是任性到如此程度，出乎了我的意料，让我措手不及！
我压抑着愤怒走过去，蹲下身子说：“你为什么不进考场？”
“等你！”许多头也没有抬起。
“这是高考！你怎么......怎么......”
她缩成一团，纤弱而又可怜。
“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呢！”
“我......对不起啊......”看着许多可怜的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缠着你，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
“不！不！我没有讨厌你，我今天真的忘记了......”
“我想吃苞米花。”
......
我跑了两三条街道才买来一桶苞米花，坐在许多旁边看她抱着吃，自从我做了她的家庭教师后，她难过了总要吃很多东西。许多说这就是教育的结果，家教后的唯一收获。
警察全副武装地站在警戒线外面，如同般若寺里的金刚一样威严地不近人意。一群家长在树荫下如同偷食的麻雀东张西望，神情各异，却无不充满了焦躁。远处一辆急救车停在学校的操场边建了一个临时急救中心，几名医护人员正抬着一位在考场晕倒的女孩儿朝车子跑去。
天似流火，蝉声聒噪。
这里正在进行高考！一场人生豪赌！
十几年的拼搏因为这两个小时，或许人生就要峰回路转，也或许就要急转直下。所有的学生此时都如同赌徒一样，拿十几年的时间做了赌注。
把十几年的时间压缩成了这几个小时，那每分钟的耽搁或者延误都将是多么大的损失，那怕仅仅是闹了肚子，也不亚于中了任我行的吸星大法，一泡稀没准就拉出了你前半生的心血，后半生的幸福。功力尽失，等同废人。
如此一朝成败的时刻，许多竟然因为一句类似玩笑的话，放弃了。
这个七月对我来说远远比我当年更加充满了黑色。
许多吃完后，把空盒子递给我，站起来，低头穿过那些侯在考场外的家长，朝外面走去。
沿着马路，我紧紧跟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许多忽然停下脚步说：“鞋带儿开了。”说完把那只脚向前伸了小半步，我蹲下身子帮她把鞋带系好。
系好后，我站起来问：“去哪里？”
“去看我外婆。”
“在哪里住？”
“公墓。”
......
松荫弊日，四野肃穆。我俩坐在公墓象是坐进了深秋，寒气逼人。
许多从小跟外婆长大，外婆去世后就再也没人疼她了。
许多父母的婚姻是组织决定的，那个时候，许多的妈妈是汽车厂人劳科科长，她爸爸是汽车厂的小技术员。结婚后，俩人革命立场一直不同，但是她妈妈怕影响自己的领导形象，她爸爸又舍不得放弃这个领导家属的称号，所以，谁也下不定决心离婚。就这样犹豫不定地吵闹着，抗争了几年后，终于有了许多，这也许是他们战斗间隙最失败的疏漏。
许多一岁零两个月的时候，生了场病，她父母只顾着和对方战斗，谁都忽略了。等许多的外婆赶去的时候，许多已经奄奄一息了，病好后许多就一直显得很瘦弱，细胳膊细腿，白皙干净。
从那以后，外婆就把许多抱走了。
说也奇怪，许多从懂事开始，就不认父母。这让她的父母非常懊悔，为此约定以后再也不在孩子面前吵架了。
明火执仗变成了冷战，倒让许多有点不习惯了，那时候每当周末，他们去外婆家看许多的时候，许多总会鼓励他们继续战斗，说有助于保持活力。
改革开放后，她爸爸利用关系倒了一批汽车发了一笔横财，开了一家汽车专卖店，后来又开了几家汽车零配件批发，再后来好象还倒腾石油，几年下来，终于成了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个时候，她妈妈又不同意离婚了，说是怕影响许多健康成长。
他爸爸财大气粗，离不离倒也无所谓了，何况他也确实很爱许多。于是在外面又买了房子，和一个车模住在一起，而且还有了一个小男孩儿。这是许多说的，有一次逃课，她坐在麦当劳的角落里给那个教英语的老男人写情书，店里搞活动请在场的小朋友和家长上台做游戏。许多抬头看的时候，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牵着父母上台，让许多吃惊的是那个拉着小男孩儿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爸爸。
许多看着他们一家在台上其乐融融，鼻子酸了酸就不再难过了。她说她看到他们那么开心，自己也忽然开心起来，那个小男孩儿很可爱又没有任何错，而且是她弟弟，是亲弟弟。她说那个女人看着也温柔善良的样子，也许错的只有他爸爸，可，谁让他是爸爸呢。
外婆去世后，许多也没有搬走，始终住在外婆家里。她不愿意和爸爸住也不愿意和妈妈住，她说自己早习惯了一个人。
她说自己只是可怜外婆，那么大年纪，带着她，受了那么多苦，还没有享福就去世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她说她的前生是条鱼，本无泪，只可惜伤了心。
坟场凄清，纸钱飘零，徒增了我许多伤感。
我抹去许多的眼泪，她一边哭泣一边对我说：“外婆，抱紧我。”
把她搂进怀里说：“乖，外婆疼你！”却早已经心酸身颤，泪流满面。
我抬起头，一架飞机正从头顶飞过，钻向蓝天白云。
十五
一切事情都顺其自然因为所以地发生着，许多落榜了，如同大胃会如痴如醉地喜欢上莫小可一样，毫无悬念。我给孔珂打了几个电话，想解释一下自己的突然离去，一直打不通，再后来，那个号码便成了空号，她也象梦一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梦醒了，还会接着做吗？或许会，物事人非，等到的也许是一场噩梦。
我盘点一下自己的记忆，苦笑一下，只当人生梦一场，重新来过吧！
得知许多落榜后，她父母空前团结地抽空请我吃了顿饭，说高考落榜对人的打击是具有毁灭性的，而且列举了很多为高考“引刀成一快，浪费少年头”的悲壮傻瓜，吓地我心惊胆战，暗自庆幸自己当初被瞎眼的伯乐选中，留得了青山在，依然没材烧。
当各校招生的老师忙着挑选上榜的孩子去他们的学校时，上帝也正忙着在那些落榜的人群里面挑选着去他身边做天使的孩子们。
傻瓜总是会存在的，所以，许多的父母每每想起都肝胆俱寒。他俩说自己实在是实在太对不起许多，他们实在也没有好点的办法。所以，希望我能够帮他们的忙，陪许多一个暑假，出多少钱都没关系，千万不能出什么三长两短。
有人买单，傻瓜才不愿意和漂亮可爱的女孩儿在一起。
每天，我陪着许多象国民党特务一样在那个破旧的城市里满世界溜达，我的任务是拿着她父母给我的金卡看许多从商店出来后就进去刷一刷；或者陪她去南湖游野泳，到郊区爬一个象土丘一样的山，爬上去以后搭个帐篷，我们钻进去睡一晚上，蚊虫叮咬，彻夜难眠，第二天再腰酸背痛地跑回家把觉补回来；或者爬到国贸的顶层，去数市里到底有多少栋楼，可惜，每次去的时候都会感觉天气雾蒙蒙，总也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偶尔，我会抗议许多给我的自由空间太小，我们之间存在太多不公平。
不过，抗议总是无效的，只会换来更多的不公平，比如：为了验证我是不是以后会温柔体贴，她每次回家都会让我背着她爬上八楼；每次吃完中午饭，会让我在太阳最烈的时候骑单车到远方超市买冰激凌；会在夜半时分，打电话把我吵醒，让我猜她睡觉的时候是喜欢抱着史努比，还是喜欢抱着流氓兔......
太多的不公平曾经让我头疼欲裂。其实，这种不公平属于感情的润滑剂，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过滤了泪水，留下的全是甜美。
那段日子，日子休闲地如同洗地发白的牛仔裤。
许多每天都比那些考取大学的学生还开心，丝毫没有落榜的忧伤和痛苦。她告诉我其实她是故意不参加高考的，南宁告诉她我降级的事情了。所以，她怕被外地的学校录取，那样就没人陪她了。她要看我以后到哪里工作，她就考到哪个城市念书。
听着她这些半真半假的话，我感动地很快就忘却了孔珂在我心头留下的伤痕。
我在寝室讲自己和许多的故事时，大胃异常兴奋，他告诉我，发财的机会来了。
大胃吃完那些打包的剩饭后，越发捉襟见肘。每天都愁眉苦脸地琢磨着去哪里弄点钱熬下半年。
为了不在秋天飘落最后一片黄叶的时候，饿死街头。那段时间，他拉着船长忙地不可开交。
每天，他俩都混迹在乱糟糟的红旗街，如同偷袭猎物的狼群，希望会遇到一个发财的机会。
那些天每天都好热，把街道蒸烤地如同一个泔水缸，空气里漂浮着一股酸臭的气味儿。
晚上，我送许多回家后，会和他们俩坐在文化广场的凉椅上，对着满广场珠光宝器的人们感叹一翻，说些苟富贵，莫相忘类似酒话的豪言壮语。
在广场感叹了几次，大胃便发现了一个挣钱的好门路。
他和船长统计了一下广场人流量，每天晚上会有大约五万多人次在这里游玩，而且举家和情侣居多。诺大一个广场，各种公益演出和商业活动层出不穷，但是，广场的凉椅才仅仅几十个。所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满广场都是白花花的报纸。
如果在广场出租凉席，一个夏季将会是一个不少的收入，只是一直没有资金买凉席回来。
现在，听我讲完许多的故事，大胃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说：“向许多借点钱啊。仅仅是借点钱，一个假期后，咱们这一年就吃穿不愁了。”
我拿着那张银行卡犹豫不决的时候，许多已经为大胃的想法兴奋了。她跟我说大胃简直是天才，以后肯定能比她爸爸还有钱。
我们三个穿行在各个高校的宿舍楼里，收购大四学生留下的凉席，如同当年打劫脚底板的山贼们被同行笑话不已。
晚上，出门后，忽然都平添了一份酸儒的气质。我们悄悄地在卖茶的老汉后面摆起了摊位。而且把凉席摆在隐蔽的地方，远远地站在一边观察，如同儿时捉雀。
终于有人来问这些凉席是谁的？船长竟然说，不知道啊，刚才人还在呢。
大胃把我们臭骂一顿，抱领席子回去，到系宣传部找人在上面写了几个飘逸的正楷大字：出租凉席！铺在广场显眼地方。
我们三个坐在那里，很快就围聚了一大群看热闹的。
说来也奇怪，在中国，只要你在公众场合略微有点与众不同，马上就会被或忙或闲的人围起来看，哪怕你在那里仅仅是毫无目的地仰头看天发呆，很快也会有很多人陪你一起锻炼颈椎。为此，我常常认为，广告和行为艺术在中国或许是最容易从事的行业。
很多人围过来，其实并不是租凉席的，他们都以为我们是变相行乞的艺人，或者穷困潦倒街头卖字的书生，也许还有想别的，只是没有人认为我们是出租凉席的。
第二天，我们把莫小可和许多也叫来，那些围观的人便忽然开了窍一样争相租用。
只记得后来我们的生意很是红火。一领凉席一个小时租金一元，我们每个晚上能赚取一千多块，这让我们三个如同偷足了粮食的老鼠，兴奋不已。也是那个时候，让我知道为什么所有广告里都会有美女出现，原来美女真的对销售有帮助。
不过，十多天后，我们的凉席被城管全都没收了。原因是广场上遍地开花，全是出租凉席，出租帐篷，出租凳子的......
终于惊动了城管。
那天看着城管装了一车的凉席，帐篷......我们很是为那些扎了血本买更高档凉席或者帐篷之类的商人心痛，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城管来的时候，出租这些东西早已经不挣钱了。
那个夏天，我们赚了很多钱，满满两大旅行包硬币和堆了一床的零票，花花绿绿，就那样堆着，既不储存也不兑换！
把许多卡里面取出的钱还上后，船长根据体积估算了一下，认为有一万多块，足够我们三个挥霍一年了。
那个时候，挥霍是我们三个的最大理想。
虽然我们每天都幻想着第二天能在学校旁边的王记骨头馆吃个肚脐眼张嘴，但是，我们出租凉席的初衷还是很务实地仅仅想赚些第二天买早餐的钱。
万万想不到的是真的发财了！发地毫无准备！如同被人在后脑勺猛地一棒，我们除了晕没别的生理反应了。
那么一大堆的钱，却没有一张是大票。我们三个装满了所有口袋，也不够去王记骨头馆吃一顿，如同通货膨胀了一样，我们感到心理萎缩。
那个夏天过去，许多对大胃佩服地五体投地，说他幽默风趣，风流倜傥，聪明能干，感情细腻......
我暗叹一声，不得不服！
十六
有钱的日子真好，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恋爱中去，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大胃说话的时候，再也不把肚子拍地象皮鼓一样“嘭嘭”响。
大胃“哗啦哗啦”地拨弄着皮包里的硬币，说：“咱们应该去庆祝一下，钱嘛，挣来就是花的。”他想和莫小可去净月潭玩一次。
这个提议让大家茅塞顿开，许多乐地蹦跳着说大家一起去。
净月潭这么诗意美丽的名字听起来，确实是一个让人神往的好去处。其实，那里只不过是一处失败的水利工程而已。
在红色革命年代，全国大兴水利，市政府找了风水先生仔细看了看，说这里有龙脉，拦河造坝会把龙气汇集起来。大坝建起来整个城市就会繁荣昌盛。可惜，坝址选错了，汪了一泊水后，河流就自动改道了，坝变地毫无实际意义，既不能灌溉农田，也不能拦洪蓄水。不过，汪了这么大的一泊水，在现在的都市里，真应了风水先生的话，成了整个城市唯一一处自然旅游景观，整天如同菜市场，熙熙攘攘。
我们四个在前面游山玩水，有说有笑，船长在后面象特种部队一样一路跟来，身负重荷，气喘吁吁。也是，光带的硬币就半书包，再加上吃的喝的，还有顶帐篷。我们本想替他背一些，他说有女生需要照顾，让我俩别分心，否则就不能玩地尽兴了。
有船长这样支持，大家谁能好意思不玩尽兴呢。一直玩到太阳偏斜，才爬到主峰。
站在主峰上，能一览整个游区。潭水如镜，群峰叠翠，光亮而温柔的阳光下，远近雾气蒸腾，云光霞蔚......我们简直要被这大自然的美景陶冶地晕掉了。
我们五个站在那里，诗兴大发，对着空谷“啊!啊！！啊！！！......”可惜，“啊”了半天，谁也没有“啊”出一句诗。
下来的时候，本来打算坐飞降。一种介于高空缆车和蹦极之间的溜索游戏，腿和腰里系上保险带，然后靠重力作用快速从山顶滑向谷底。
但是，由于船长身上背地东西太多，工作人员坚决不允许他参加，想要参加必须把东西放在山顶，等到了谷底再爬上来拿回去。
船长让我们四个坐飞降下去，他背着东西沿着原路下山。莫小可感觉实在过意不去，说，自己害怕这种高空游戏，让我和许多坐飞降下山，她和大胃陪船长下山。
我本想也和他们一起下山，却看到许多抓着飞降钢索恋恋不舍的样子，只好答应下来。
许多死死地抱住我，我俩惨叫着呼啸而下，如同飞速坠向地狱一样，让人肝胆俱裂。
到了谷底后，许多仍然紧张地死死抱着我，好象稍一松手就会经历一场生死诀别。
我俩休息了一会儿便往回爬，准备上山找他们。可惜，转过谷口，就迷路了。
我自作聪明看着主峰，说：“跟我走绝对没错。”绕了一会儿，连正经路都没有了。
许多吓地紧紧拉着我说：“这里这么荒凉，会不会有狼？”
许多一说，我的头皮就开始发炸。狼可能不会有，毕竟是游览区，可是蛇肯定会有的。想到这些，我赶忙拉着许多朝山口空旷的地方走去。
过了山口，沿着后山下去，穿过一片修建了许多木头房子和竹楼的花园，净月潭水库豁然呈现在眼前。
我牵着许多的手，走在长长的坝上，风过，一股子水腥味儿。
坝的尽头是一片人造海滩，据说砂子是从夏威夷进口的，游完泳躺在上面晒晒，不但美容还能治疗牛皮癣，所以，白天进入到这片砂地，费用高昂。
我们去的时候，那里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因为，收门票的工人都下班回家了。
......
“我要你陪我游泳。”
“大胃他们还在等咱们呢。”
“他们等不到肯定就自己回去了。这么大的人还能丢啊？”
“我没带泳裤。”
“我也没带。”
“那怎么游啊？”
“你......穿内裤了吗？”
“这么多人，穿内裤怎么游啊？”
“那怕什么？我同学说，这里一到晚上好多人都游裸泳呢！”
“不行不行，咱们还是看人家游吧。”
“不！我要游。”
......
我最终还是依了她，和她在一起，每次意见如果出现了分歧，我不妥协，分歧就不会消失。
我们穿过沙滩，向尽头的小树林走去，我天真地想那些僻静的地方人会少些。到了才知道，这里天色暗下来后，不该有人的地方全是人。我们找了很久才选好一个地方。
湖水碧蓝如玉，柔软似缎。我跳下去把水草赶到远处，对岸上的许多说：“可以下来了。”
许多让我转过身子闭上眼睛，嚷着不准偷看她。
我转过身子，看着碧绿的湖面，浑身凉丝丝，十分惬意。
“好了吗？”
“好了！”
我扭过头，许多正赤裸着双腿站在岸边用脚尖一点点试着水温，看我转过身子，“啊”地一声惊叫，便跳进了水里。
“讨厌死了你！没让你转身为什么转过身！”许多水淋淋地站在水里，抹去脸上的水珠，两手拍着水面对我喊。
“你不是说好了吗？”
“我又没说让你转身！......你个大色狼！”许多嘟着小嘴娇嗔薄怒，可怜楚楚，如同迷失在凡间的精灵一样让人心生无限恋爱。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向许多游过来。
“你个大色狼，不准过来！”
她话还未说完，我已经梭鱼一样游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湖水清澈地能看清楚湖底棉毯一样的水草，暮色映着湖水，许多凝脂一样的皮肤沾满水珠，她上身的体恤还没来得及脱掉，被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加上一张湿漉漉的娃娃脸，显得比实际年龄小更多。
我站在她面前，歪着脑袋直瞪瞪看着她，看地她异常娇羞，双脚不停地跺着湖底，双手拍着湖面对我喊：“赶快走开，听到没有，不准过来！......”
许多细长的双腿在水里显得短而弯曲，我笑着说：“你的腿在水里看着好短。”
“要你管！你个大色狼，赶快走开！”
我笑了笑，刚准备转身，许多又“啊”地一声惊叫，双手猛地抱住我的脖子，双腿环住我的腰，整个身体贴过来，象树袋熊一样紧紧裹在我身上。
“有鲨鱼......鲨鱼......啊！还在咬我......”许多死死抱紧我，象受到惊吓的孩子，大声叫嚷，花容失色。
我顺着许多的腿摸下去，然后从她的脚上摘下一只巴掌大的螃蟹，举到她面前说，”是不是这条鲨鱼？”
许多看到那只螃蟹，又惊又羞，眼睛里几乎落下眼泪，她依旧抱着我，腾出一只手不停地打我，嘟囔着：“讨厌！......”好象我就是那只咬她的螃蟹。
我抚摩着他的头发，讨饶一样一边说着：“乖，没事了，没事了......”，一边抱着她向湖水更深的地方走去。
她安静下来，依旧不敢放开我，而是把我抱地更紧，趴在我的肩头，一股清新稚嫩的香味，让我的思维象梵高油画里的风一样粘滞，那一刻，我感觉到时间象掉进奶稀里的蚊虫，任你挣扎着终于不得自由前行，天地间的一切也就随之静止了。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儿，脑袋里如湖面一样空空荡荡，我好象是有点爱上她了，不堪一击地真的爱上她了。
我终于明白这个破水库为什么会如此吸引人，那一刻，我幸福地只想对着天空大喊一声：净月潭，我爱死你了！
那晚，许多始终抱着我，我让她下来自己游，她就调皮地喊我袋鼠爸爸，喊地我七情六欲喷薄而出，我两腿拼命地运动着，整个晚上我都在水里气喘吁吁，吻她的欲望如此强烈，奈何水深顾不得火热。哪敢有丝毫分心！
抱着一个人游泳，直累地身体浑身酸软，却让人心里感觉喝了蜜蜂屎一样甜。
上岸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在水里倒不觉得冷，在岸上被风一吹，象是从夏天顷刻掉进了冬天一般寒冷。
许多象只可怜的小鸭子，湿漉漉地缩成一团，蹲在岸边打哆嗦。
我们没有内衣换，穿上外衣，外衣也立即湿透了。
我说：“这里一个大水库，植被又如此茂盛，昼夜温差特别大。咱们赶紧回去吧，不然会被冻死的。”
我俩跑到游览区大门口的时候，大门早已经锁上了。看门的老头说：“时间太晚了，让你们出去，你们也没车回城里了，还是在里面住一宿吧。”
我俩又浑身哆嗦着往回跑。
许多告诉我说，来的时候经过的一片木头房子，是专门为游客住宿准备的，她们学校那些恋爱的学生来这里玩常常去那里租来过夜。
我一边对着许多感叹世风日下，象我们这样纯洁的男生已经绝种了，一边拉着许多朝那片小树林跑去。
那片小树林里有人专门出租露营的帐篷、吊床以及那些别墅一样的小木屋。我们去的时候，胖胖的管理人员告诉我们帐篷和那些小别墅已经没了，只剩下吊床和靠山脚那些便宜的竹楼。
许多冻地哆哆嗦嗦，说：“我们要竹楼吧。”
管理员让我们交了押金，登记后给了我们一把钥匙对我们说：“那排竹楼的最边上那间。”说完，看了看我们俩又说，“去吧，睡觉时候注意点，竹楼不比那些帐篷和木屋。”
我俩听完他的话，互相看了一下，感到莫名其妙。路上许多悄悄问我，“睡觉时注意什么啊？竹楼是不是会塌掉啊？”
“有可能，要不怎么会便宜呢？”
竹楼是些连在一起的简易房，里面设备简单，每个房间中间搁着一层板，靠墙一张又窄又长的床，有两张床那么长，却比单人床窄了很多，床没有床腿，是退役下来的竹排加工出来的，两头搭在竹墙的栏杆上，象个货架。我们坐上去，咯咯吱吱响着，整张床象轿子一样上下晃悠，感觉竹楼也跟着晃悠。
我看着那么长的床，用手按了一下，床便如同弹簧一样，上下起伏，随着手的力量加大，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我让许多睡在床上，我睡地上。
竹楼透风，湿衣服被山风一吹，透骨地冷。
刚睡一会儿，许多就被冻地受不了了，她说毛毯太薄，让我上去抱她暖一会儿。
我俩和衣而眠。躺在窄小的床上，动也不敢动，许多平躺着，我侧着身，刚好把床的宽度浪费干净。湿衣服紧紧裹着身体，我一只手按着床，一只手抓住墙上的一根竹竿，努力地对抗着床产生的不平衡力量而不使我掉下去，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痛苦不堪。
许多身子暖和后，忽然来了精神，躺在那里和我聊天。
游完泳，我早已经浑身酸软，哪里还有精神和她聊天。迷迷糊糊中，只记得她问我她是不是很漂亮，又说了些关于爱情，缘分，还有大胃的事情。
神游之际，我被许多打醒，说：“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我说：“......呃？......听了！”
“我都说什么了？”
“你说......说......大胃嘛！”
“那为什么不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
“大胃是不是也喜欢我？”
“......可能是吧！......大家都很喜欢你......睡觉吧。好累！”
“你是不是这么躺着很不舒服？”
“你说呢？”
“......”
许多摸索着拉过我的胳膊放在她的脖子下，然后把脑袋伏在我的肩头，又拉过我的另一条胳膊放在她的身上。我的身子立即倾斜了过来，重心远离了悬空的床边，粘乎乎的湿衣服和许多的贴住，象是捆在一起，呼吸都费力了。
“衣服好湿啊。”
“......”
“脱了吧！”
“......不......”
“会得病的。”
“......”
我摸索着褪掉许多的外衣，重新抱住她，许多单薄柔软地如同一片滑润的树叶。
“这样舒服了吗？”许多问我。
“恩！”
“那你说吧！”
“说什么？”
“你和大胃谁更喜欢我？”
“大胃不是喜欢莫小可吗？”
“他俩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我觉得挺合适的啊！”
“莫小可根本就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赶快说你俩谁更喜欢我？”
“......我......”正想告诉她，我都要困死了，赶快睡吧，却被突然截断了话。
“房子好象在晃......”许多猛地静下来，侧起耳朵。
“......”我停住话听了听，房子确实在晃，而且幅度越来越大，床也随着有节奏地晃起来，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不是要地震？”许多惊惧起来。
“隔壁好象已经地震了！”我笑着对许多说。
“......”许多听着隔壁隐约传过来的咿呀声，明白过来，在我胳膊上打了一下，说了声：“讨厌！”便象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们都不再说话，空气飘着一丝甜甜的青草味味儿，静静地在吱呀声中战栗着。隔壁好象并不知道我们这间竹楼里已经住进了人，所以，他们忘乎所以，动作幅度越来越放肆。我们的床也随着隔壁的号子声，跟着房子一起晃起来，晃地竹排床更加窄小。
我终于明白了房主临走时候交代的那句话的真实含义，气氛就在那一刻尴尬起来，我困意全消，不知道何时，已经把许多紧紧抱在怀里，听着许多在我胸口呼吸声越来越重，我的心跳也越来越重，窒息一样晕旋。
......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许多象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我也是！”
“他们好象不知道我们在这边住。嘻嘻~”她恶作剧一样偷笑着。
“知道咱们在这边住，他们现在也控制不住了。”
“真的？”
“恩！要不要试试？”
......
我喉头发干，浑身都在颤抖，当然，许多颤抖地比我还要厉害。
我翻过身来压在许多纤弱的身体上，两手胡乱地上下摸索着。我大脑开始充血，眼睛又胀又涩，难以睁开，头晕地象是从高空的云端落下，我感觉到生命象蚕丝一样被无穷无尽地抽走，我要死掉了......
我笨拙地抱住她纤弱的身子，嘴唇顺着她的发际滑过她滚烫的脸蛋，摸索着寻找她甜美的双唇，许多的嘴唇温热柔软，带着一丝稚嫩的甜香味儿。我的手沿着她光洁的身体滑下去，滑到她的小底裤时，泪水从她俏瘦的脸蛋滑过，滑进我的嘴角，一丝苦涩。
“你怎么了？”
“我怕！”
“你是第一次？”
“恩！”
“多多......”我迟疑着，翻过身来。
“你喜欢我吗？”许多在黑暗中扑闪着大眼睛。
“喜欢！”
“和我在一起很麻烦！”
“你不麻烦，我整天就没事做了，没事做会让我很难过的。”
“老师说我们不应该早恋。”
“现在是晚上啊！”
......
十七
暑期随着暑气的变淡，慢慢消散了，如同我们淡淡的快乐，意味悠长。
其实，每个人都是生活的烹调师，人生合不合你的口味完全在于你的手艺，有的人用白菜萝卜也能做出美味佳肴，有的人用山珍海味烧出来也照样让人难以下咽。人生如此，众口难调何必调。我不求生活赐予我辉煌大道，只求有供我烹调的下角料。
当然，欲望小的人，上帝总是照顾的，所以，那个暑假上帝给了我们充足的生活调味品。枯燥的日子被我们过地如同一道丰盛的大餐，有滋有味。
莫小可开学了，准备着离开我们去北京念书。大胃假惺惺地说：“许多马上就过生日了，卓而想让你一起参加她的生日宴会，等两天再归校吧？”
不知道是给谁的面子，许多？我？还是大胃？莫小可真的留下来等着参加许多的生日宴会。
许多的生日，以前每次都过地异常尴尬。一张桌子，她坐中间，父母各坐一边，三个人闷头吃饭，时不时，爸爸或者妈妈为许多夹些菜，最后，她爸爸妈妈各自拿出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然，自从许多记事起，好象只有她的生日那天才会聚齐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顿饭。
许多说：“早麻木了，麻木不仁！”
许多说地我心里酸酸，我许诺要给许多过一个开心热闹的生日。这让她兴奋极了，每天翻着日历喜滋滋地等待着。
生日那天晚上，莫老头腾出了半个小食堂，拼了一个大圆桌，亲自下厨烧了一桌的菜。
莫小可搂着许多说：“可爱多多，姐姐真舍不得走了。跟我去北京吧？”
许多说她爸爸已经为她找好一家封闭式管理的中学复读，她明年考到北京去念大学。说完耀武扬威地冲我奴奴嘴，说：“你明年可不要再降级了，一起去北京找工作。”
“百丈高楼平地起，降级是为了打好基础！”我调侃地说，“你整天不好好学习能考到北京吗？考到我们学校得了，让小可她爸爸帮你疏通疏通关系。”
“我肯定能考到北京去念！”
“是啊。我们多多这么聪明凭什么不能考到北京啊，以为是你们几个啊？入学靠关系，毕业全降级！”小可笑着安慰许多。
“对！对对对对......咱们谁都不准降级了，明年都跟着许多去北京啊，现在就先吃饭，先吃饭。”大胃端着盘子过来，看着满桌的菜肴迫不及待。
许多抓只大虾放大胃嘴里，大胃被扎地“哎呀”一声又吐出来了。许多乐地手舞足蹈，说：“让你多嘴！”
我拍一下许多的脑袋说：“看你小可姐姐吃醋了！”
许多听完，赶快剥一只往小可嘴里送，小可吃进嘴里说：“傻妹妹，刚才真正吃醋的是你卓而哥哥，他拿姐姐做挡箭牌呢！”
许多瞪着我说：“敢骗我？哼！就不给你吃。”说完又抓一只给船长。
“太失败了！”我故意哭丧着脸，拿起一只最大的虾说，“还是自己动手吧，再不吃，这盘虾就没了。”
大胃婆婆妈妈激情飞扬地说着那些只能引起他自己兴奋的琐事，唾沫横飞，灯光下，霰弹一样四溅开来，搞地我不敢下筷子吃面前的任何一盘菜，郁闷地直想把拳头塞进大胃的嘴里。
因为大胃在场，南宁一直等到我们吃差不多的时候才来。
她为许多写了首叫《你是我的天使》的诗，刚送了大学生广播站，让他们八点整朗诵。大学生广播站站长是原来文学社的，所以，看到是南宁让播的，问明情况后，说：“放心吧，八点整，在校园电台朗诵三遍！再送一首《祝你生日快乐》歌。”
南宁看着表，让我们提前把蛋糕蜡烛弄好。她搂着许多说：“等八点校园电台朗诵开始的时候，你就许愿啊，朗诵一完就吹蜡烛。”
“恩！”许多很乖地点点头。
“记得许愿啊！然后一口气吹灭，会带你给好运。”
许多拿出一副自己编织的水晶手链，虔诚地合在掌心。
校园电台的音乐响起，许多神情凝重起来，她双掌合十，举至眉心，微闭双眼，轻启朱唇，稚嫩俏丽的脸蛋上溢满了纯洁的幸福。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充满希翼和向往的神情感染了，屏住呼吸，等待着她那个神圣的愿望翩翩降临在这个幸福的生日宴会上。
许多许完愿，一口气把蜡烛全部吹息。瞬间，全校的所有角落里都响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许多感动地伏在南宁怀里，热泪盈眶。
我们唱完，许多才止住眼泪。
打开灯，大胃逗许多说：“你刚才许愿时候，拿地什么宝贝？”
“是我编的水晶手链。”许多说完，羞赧地看着大家，摊开双手，象托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漂亮吧”。她得意地说，等待着我们肉麻的语言腐蚀剂。
“我看看......”
“我先看......”
......
大胃我俩的话音尚未落地，链子便已经断裂，我抓着一半，大胃抓着一半，珠子如同雨点“噼里啪啦”散落下来，落在桌子上如同精灵一样跳跃着，四颗红的，四颗粉的，四颗白的，四颗黄的，还有一颗特别大的紫珠子......
我和大胃目瞪口呆，许多大惊失色，看看我，又看看大胃，依旧托着双手，如同托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顷刻，眼泪如同那些珠子一样又从脸蛋上滚落下来。
......
亮晶晶的烛光
照亮了
一个童话
燃烧了
两个梦
甜蜜蜜的爱情
灌醉了
一抹红颜
伤透了
两颗心
......
十八
东北的夏天如同现代人的爱情，尚未吻过，或许已经秋风萧瑟。
广场上飘过黄色的山杏叶时，暑假彻底结束了。
过完许多的生日，莫小可便归校了。大胃丢了魂一样没着没落起来，整天抓耳挠腮地跟着许多我俩起腻。跟我们感叹爱情真是件苦差事。爱情原是上帝用来惩罚犯人的手段，就象可口可乐一样，本是戒毒用的药品，却成了服务大众的饮料。
“恋人本来是天生不会分离的，雌雄同体，象螃蟹一样对称，每天都抱在一起，血肉相亲。只因为人性的原罪，惹怒了上帝，被硬生生撕成两半。”
讲到此，大胃做了一个凭空撕扯的动作，说：“哧啦一声，人成了两半，一半叫男人，一半叫女人。”他放下手，痛心疾首地跟许多说，“很不幸啊！硬生生拉开，连筋带骨的没有分匀。女人被多拽出一个洞，本来属于洞里的那团东西被男人带走了，耷拉在下面，远远看去象颗肉瘤。就为这么一小点东西能够填补进那个本属于自己的洞里，造就了以后千百年来的麻烦，人们把这种麻烦叫爱情。”
听着大胃的论证，许多笑地花枝乱颤，看着许多开心的样子，大胃又说：“上帝真他妈的野蛮，撕地时候不能温柔点啊。搞地他现在从莫小可那里拽出的一块总也没地方放。”
大胃说这话的时候，总会在我的骂声里被许多捶打一顿。
不过，没有捶打几次，许多也开学了，去一家以管理严格著称的中学复读。
那所学校采取半军事化管理，所有学生必须住校，一周有半天的校园内自由活动时间，一月有一天的休息日，平日，校门紧锁，严禁出入，月末才打开大门一天，允许学生出校门，却仍要登记备案，手续繁琐。
一直渴望无事可做，终于如愿，百无聊赖！
许多开学后，大胃更加没着没落了，只好每天跟我去图书馆，我去学外语，他查阅一些有关金鱼的资料。因为，莫小可喜欢养鱼，大胃便投其所好。
大胃坐在图书馆阅览室的桌子上跟我讲关于莫小可和金鱼的问题时，船长找到我们说：“教务处通知卓而去一趟。”
“怎么又去？不会是又降了一级吧？”大胃停下自己兴致勃勃的话题，听完船长的话忧心忡忡地对我说。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
“以防万一嘛！我陪你一起去吧，有点什么闪失，也好有个照应。”
......
我从教导处出来，捏着一张硬纸片，象是捏着赎身契的青楼老女人，终于自由了，却早已经颜色褪尽。
大胃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四级过了。他拍拍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一句话说地我心底泛酸，休提了，休提了，提起来，珠泪满江河。
大学四年，四级真是很多人心中永远的痛，如同风湿病，遇到点阴天下雨就刻骨地痛一痛。
看着那些迟来的爱，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毕竟四级过了就可以毫不脸红地告诉别人自己是正经的大学毕业生了，用不着在别人面前做贼一样对待自己的母校，虽然许多年后仍然可能心虚地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在这里真的呆过！
想到这些，我象被露珠滋润后的久旱禾苗，硬生生鲜活起来。不过，这种鲜活毕竟先天不足，不用再为四级苦守教室，却又该去哪里呢？
教务处的那个老女人告诉我，四级过了，可以离校，如果已经有单位接收，为了不耽误我的前途大事，学校可以立即发派遣证，不过毕业证和学位证则需要明年统一发。
可是，早错过了应届毕业生找工作的机会，如同错过了婚嫁年龄的老女人，想想都让人犯愁！
我把那些过时的求职简历一份份塞进邮筒里，如同塞进大胃嘴里的回锅肉片，等再见的时候，已经是一堆粪便了。
生活就如糖拌苦瓜！我慢慢地品着。
我说自己要离开学校，到北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他们俩好生伤感，说我是一个不能把牢底坐穿的叛徒，同甘不能共苦！
我等到月末找到许多，说：“我四级过了，想去北京找工作。”并嘱咐她好好学习，如果找不到工作，我马上就回来了，如果找到工作的话，我每个月的月末都会回来看她。
许多听完，伏在我的怀里一边哭泣，一边说：“外婆疼我......”
把许多送回学校，我就背着半书包硬币上路了。
那一走，我真的留在了北京。以后的日子，我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都会乘坐一个晚上的火车，回到这个遥远的城市和许多呆在一起，逛街、吃饭、去广场看品位很差的时装表演......到周日晚上再坐火车赶回北京竟然还能不耽误周一上班，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我都如同与爱情赛跑一样，无怨无悔地奔波在两个城市之间。
那些在火车上的夜晚，我总感觉自己如同童话里的王子，每次只能穿越夜晚，才能回到爱情的身边，和中了魔咒的公主相见。
乌鹊东南，沧海桑田。每次回忆，总会泪流满面。
我抱着饭盆一样大的鱼缸，在拥挤的火车上象怀抱着初生婴儿一样小心翼翼。
这是大胃托付我带给莫小可的，里面装着他俩暑假时候养的鱼，死地所剩无几了。
当我按照莫老头提供的地址灰头土脸地站在莫小可面前，把鱼缸递给她时，她感动地象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恋人。大胃没想到莫小可会忽略千里外天鹅的主人，只感动于我这个送鹅毛的邮差。真是浪费了良苦用心。
我告诉小可要在北京找工作，她笑着说我的想法正中她的下怀。
她的微笑是很有魅力的，如同美人回眸，常常引发我产生一些不安分的灵感。
我也微笑着说：“就凭你这么有诚意的笑脸，我也要让你下怀里的想法实现。”
莫小可在一家音乐学院念书，主修钢琴专业。以前，莫老头说他女儿没毕业就参加演出过一部电影，我还一直纳闷为什么在电影里没有看到她。现在才知道，她只是参与了那部电影的音乐制作。我明白后，恍然大悟，原来她的美丽不是让人看的，是让人听的。真是暴殄天物！
莫小可让我暂时住在她们学校招待所，先不要急着找工作，熟悉一下北京的环境，然后租好了房子再说。
对于大胃这样没有文化基底的人来说，全国的城市都是一样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同。但是，对我，旅游却是唯一的爱好，感觉每个城市都是一尊固定的艺术品。这曾经一直是我认为自己是高雅之流的唯一证据。
两天后，莫小可在她们学校附近帮我租到了房子，一个很小的一居室。
莫小可本想租一个两居室，如果我真的在北京固定下来，她就出来和我一起住，这样的话，晚上，她便可以到酒店找份兼职。一来挣点生活费，二来锻炼一下舞台经验。她说她们寝室有男朋友的基本都住在外面寻有兼职。一个人出去，对她这样的女孩儿来说，太危险了。
我把行李搬进房子的时候，她告诉我，现在房子不好租，偶尔有两居的，价格也太贵。暂时先住着，等她也找到兼职的话，再换了大的房子一起住。
我含糊地答应下来，其实，我倒是喜欢小点的房子，住着温馨，房子太大，空空落落，徒增不少孤独寂寞。
小可走后，我巡视着那个陌生的夜晚，知道自己从今后，要象是漂泊的寄生草一样，急急忙忙地在这个繁荣冷漠的城市里扎根。
十九
现在中国的经济越来越繁荣，工作越来越难找，不知道是因为人才泡沫还是经济泡沫。
找了一个月的工作，失望远远比希望多，偶尔有单位投来一丝希望，给的薪水比失望还让人心凉。
大胃打电话问我工作找地如何，如果合适，他明年就直接来投奔我。我告诉他北京大部分高档写字楼里都被我撒过尿了，只为了留个纪念，也算到此一游。
听得他连声骂：“他妈的，大学白念了。”
也许，写字楼并非大学生的天堂，只不过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最少是个白领。白领这个形象我一直是比较向往的，直到找完工作后，才对这个身份提不起兴趣，因为我明白了原来白领的真实含义是他们都有一个白痴领导。
第一次应聘一个销售部经理的职务，那个满世界卖塑料盆的老总坐在落地窗前怪模怪样地看着我，忽然大笑起来，象塑料盆一样的脸堆起好几层的肉随着他的笑颤悠。我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笑，他笑完后说我这形象不太合适做部门经理职务，因为我长地太幽默，大鼻子小眼儿，怎么那么象陈佩斯。
第二次应聘一个民族服饰公司的办公室秘书，老板是位上了些年纪的矮女人，胸和肚子连在一起，出奇地大，偏偏长着一双细细的短腿，不知道是为了表明自己是卖服装的还是为了显示身材，上身穿着一件层层叠叠的裘皮大衣，下面却穿着一件真皮小短裙，站在那里象支葫芦丝，坐下来又象只沙皮狗。
她告诉我做她们行业很辛苦，问我能不能忍受。我说我除了吃苦没别的爱好了。她很高兴，说就喜欢我这样调皮的年轻人。为了检验我是不是真的能吃苦，她让我在她办公室里做一百个俯卧撑，我刚做到第十个，她白花花的小短腿就在我眼前晃地我浑身没了气力。
有了这两次应聘垫底，我对前途的那点信心象个气泡一样，摇晃几下就消失了。
其实，北京遍地黄金，只是自己不知道去哪里捡。
晚上出去遛弯的时候，看到那个每天晚上都蹲在天桥拉胡琴的“瞎子”从路边的松树后换了套西服出来，大摇大摆地进了高级洗浴中心。
这“瞎子”让我对前途更加没了信心，我告诉小可，能不能帮我弄把吉他，我也坐天桥上唱唱，我跟大胃学过，那支叫你是一只什么鸟的歌，唱地还可以。
小可以为我开玩笑，说：“别丢人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艺术系不是好多学生在地铁站卖唱吗？”
“他们是他们，你不能去。”
“真没有为艺术奉献的精神，高雅艺术肯定没通俗艺术来钱快。”
“够花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嘛？”
这种话从莫小可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嘴里说出来，真是让男人幸福地浑身颤抖。
“你知道你以后的老公是怎么的死吗？”
“怎么死的？”
“幸福死的！”说完，我砸吧着嘴，“真羡慕啊真羡慕，我要烧几辈子高香才能有他那福气啊？！”小可听完笑地象个阴谋。
不过，在北京找工作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找到物美价廉的恋人和房子。
莫小可找到兼职的时候，合适的二居室别说房租贵贱，压根没有房源。
我们俩只好先挤在那间小得放架钢琴后连客厅都找不到的房子里。
她睡里屋，我睡客厅。她睡床，我睡沙发。因为她起床早，所以，这样的起居安排很不方便，她希望我们能换过来住。我说不用了，我晚上起夜，到时候更不方便。
其实，我只所以住在外面是因为我怕自己封闭在里面有种压抑的感觉，漂亮的女人是老虎嘛！有只老虎看门，只会让我彻夜难眠。
对于漂亮而又是搞艺术出身的女孩儿，我一直认为她们应该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身藏香车别墅里，终身清高孤傲时尚前卫地做着楚楚可怜的苦命红颜。
莫小可却让我受宠若惊地颠覆了自己卑贱的想法。
她清纯可爱，温柔善良，身上的优点多地如同压根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的贤妻良母。
其实，这完全得益于她从小被她那个做监狱长的酒鬼老爸带大，莫老头的眼里，坏人远远多于好人。所以，莫小可除了可以被他这个老男人疼外，别人是不准随便接近的。能接近小可的，都是经过法律筛选莫老头认可后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小可两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莫老头带着她，吃足了苦头。小可讲这些的时候，常常认为自己是个苦命的孩子，连名字都是犯人给起的。当然，小可并不知道给她起名字的犯人就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右派教授，现在已经是学术界名气响当当的中科院院士了。
不过，小可也没有辜负了老教授的一片深意，才艺品貌，处处都非同小可！
小可住进来以后，告诉我，找工作和找女朋友一样，不能着急，最少不能掉了身价。现在，她兼职挣来的钱足够养活我们俩的，所以不太好的工作，让我不要去做，实在找不到工作，等她毕业后就做她的经纪人。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知道她压根不希望我找到工作，她怕我找到工作后，会离开这里搬出去住。她希望我在她兼职期间，一直陪着她，每天午夜都会象男友一样，从酒店接她回家，做她抵御一切外来骚扰的盾牌。只是她这种真实的想法实在让一个男人惭愧。
不过，我心性散淡，有如此美好的梦，我会努力做好。
我接送小可，做做家务，帮小可养养鱼......
那段日子美好的连我自己都羡慕。
美好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否则世界上早没了战争。
事实上确实如此，城市里飘过第一场雪的时候，战争就来了。
二十
报纸上说气象专家提醒大家今年是个暖冬，市民要注意流行感冒，农民要注意控制农作物的生长。但，入冬后，天气忽然冷地象个魔鬼，天寒地冻，大雪飞扬，冻地大家不停骂那些气象专家浪费纳税人的钱。
趁着空闲，我去买了些棉衣，准备月末回去和许多一起过圣诞。
我把新买的羽绒服递给小可的时候，她告诉我这几天演出任务特别多，而且天气不好，要我送她过去后就呆在酒店好了。
送她的路上，她问我能不能先做几天她男朋友。
我以为她拿我开心，就满口答应下来。并告诉小可和她演爱情对手戏简直是种享受。
不过，这句玩笑样的话，却让我付出了鼻青脸肿的代价。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小可便挽着我的胳膊一直走到化装间，一路跟酒店的工作人员神采飞扬地打招呼。
宴会开始后，我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里看演出。等小可弹奏曲子的时候，一位西装笔挺的人走到我跟前说：“先生你好，我们老板找你有点事情，请跟我来一下。”
我扭过头，一个干瘪的老头微笑着冲我扬了扬酒杯。
跟着他的随从，我走过去。这个老头我见过，他的随从都小心翼翼地喊他孔总，坐一辆白色宝马车，在我和小可进酒店大门的时候，他正好下车，一直冲我点头。
我走过去坐下来，问他什么事？
他笑咪咪地给我倒杯红酒，说：“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来，先干一杯。”
我没有端那杯酒，又问他找我到底什么事。
“不要客气，今天没别的事情，看你不错，想和你交个朋友。”说着他坐到我身边来，“年轻就是资本，要放眼未来！我是过来人了，教你一些社会经验。看到楼下那辆白色宝马车了吗？如果你高兴，转眼就是你的。但是，你知道怎么拿吗？”
我听他拐弯抹角老奸巨滑地说了半天，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
他以为我真是莫小可的男朋友，想和我好好谈谈，给我一笔钱，让我把莫小可介绍给她做情人。
我拒绝了他。他搂着我肩膀讨价还价，说年轻人不要太目光短浅，女人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而且极其无耻地说，他只包一年，一年后，莫小可还是我的，人财两得，何乐不为？说完递给我一杯洋酒，自己一饮而尽，说：“这就叫敬酒，年轻人要学会吃啊。干了吧！”
我抬头朝小舞台上看去，柔和的光束里，莫小可正象落在钢琴上的蝴蝶一样，轻轻扇动翅膀，琴声如同快乐的溪水一样从她手指里流出来。
我回过头，很礼貌地接过酒杯冲那个老头笑了笑说：“你年龄活到狗身上了吧？”说完朝酒杯里面啐了口浓痰，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泼在他脸上，说：“你他妈的就是眼睛长在裤裆里也不能把小爷我看地这么下作。”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也无所顾忌，其实，即使知道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愕然了，他没想到自己奉为经典的社会经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怔怔地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那口被酒水泡过的浓痰从脸上滑下来，象条透明的虫子一样挂在他干瘪的下巴上，垂了很长，韧性十足，久久不断。
看着那老头恼羞成怒的狼狈样，我简直是佩服自己了。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不过，二十分钟后，我便象烂泥一样躺在宴会厅的厕所里了，莫小可手里流出肖邦的C小调《即兴幻想曲》时，那帮随从的拳脚如同暴雨一样落在我身上。
那个时候，我一直感觉不到疼痛，只听到了越来越强越来越急没有一丝快乐的琴声，思绪如同瀑布一样奔涌而下......
那帮青痞打累的时候，琴声也安静了下来，象清风流水一样安静下来，我听着那帮青痞对我说着粗野的话，自己的思绪也慢慢地安静下来，象小时侯在外婆的怀里一样睡着了......
我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被人打完后，有一个留着火铲头的家伙拍着我的脸说：“小子，行啊！谁都敢得罪，这次是给你长个教训，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这种话从那些青痞一样的随从嘴里说出来，对我来说丝毫没有杀伤力和震慑力，只让我感觉不值得，被这样的下三滥打了一顿。
事实上这种话确实没有任何震慑力，谁都敢得罪的人不仅仅是我，莫小可一点都不比我差。
在我睡着的那一刻，琴声忽然在月光一样平静的旋律中爆发了。
莫小可一拳砸在琴键上，所有的客人都瞬时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莫小可，目瞪口呆。
她站起身来，穿过人群，走到那个老头面前，扬手在他干瘪铁青却充满邪恶笑容的脸上留下一个清脆的耳光，然后扔下愣怔怔的人群，跟着保安跑向卫生间......
那个晚上小可把我送到医院，看着我躺在那里，除了一只青肿的眼睛偶尔能眨巴一下外，全身都不能动弹，她吓坏了，眼睛里一直泛着泪花。
她的眼睛明亮而且大，现在变地红红的，装满泪水，晶莹透亮，象两颗刚洗过的红葡萄。
看着她如此美丽动情的眼睛，我忘却了全身的疼痛。感觉这顿打挨的，值！
当然，更值得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天晚上，我被医生包裹地象只大蚕茧一样，身上能动弹的地方全都不能动弹了，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任由摆布。
那些随从下手可真够专业的，到处都皮开肉绽，却没一处致命伤。
直到医生告诉莫小可没什么大事，她才收住眼泪。坐在床边劝慰我，说有她在，不会有事的。
我听地心里一阵温暖，其实，这件事我倒没放在心上，感觉莫小可比我紧张多了，于是就逗她说：“如果我被打成了残疾，你还会不会管我？”
莫小可看了看窗外漫天的飞雪，说：“你即使是植物人我也会管的。你是因为我挨的打，你要是被打成了残疾，我就嫁给你。”
不知道是屋里的暖气烧地太热，还是小可让我感动，我心里暖地泪花子都出来了。渗过白纱布，满脸都火辣辣地疼。
真后悔那帮人没再狠点，直接把我打成残疾多好。
第二天，小可放学便过来陪着我，把我护理地象出生的婴儿。帮我铺床叠被换衣服照顾我吃喝拉撒睡......甚至护士来换药，小可也笑着让护士忙别的，她亲自来帮我换，把我一层层解开，擦拭伤口上好药再一层层如同制作木乃伊一样裹好。
小护士羡慕地小脸红扑扑如同搽了粉，直说自己也该谈恋爱了。是啊！这种“木乃伊”制作过程，没有经历过，怎能体味其中的幸福呢？
说来惭愧，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只是这种幸福象流星一样短暂。
天气越发寒冷，莫小可放学后也不再来医院看我，我象被弃置的雕塑一样，躺在那里无人问津。我想象着，也许是要复习期末考试了，也许是天气太坏......
离圣诞越来越近，12月25号刚好是周末，我躺在那里盘算着日期，想着能不能赶上和许多一起过，我给她寝室打电话，想告诉她，我争取赶在圣诞回去。但是，总也找不到她，问她同学，也说不知道，好象好有几天没在寝室住了。
古灵精怪！又跑哪里去了？或许是和人一起打雪仗了，也许因为冷又逃课回家了......唉！管理这么严格的学校都拿她没办法，真让人头疼！
医生通知我出院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住了很久。
“你住院的第二天，一位叫莫小可的女孩儿帮你交了这几天的住院费和医疗费，还有押金。现在押金也基本用完了，你的病也基本痊愈了。所以，正式通知你出院。”医生把一堆单子和收据交给我。
“押金也用完了？为什么不早点让我出院？”
“你的朋友交待要等你病痊愈了才能出院，不然你出去后没有人照顾你的日常生活，我们也是按照你朋友的意思计算出的费用。”
“她呢？她为什么不来？”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
......
小可失踪了！我出院后，才恍然大悟！
二十一
出院后，我直接去酒店找莫小可，经理气急败坏地让我滚出去，他警告我莫小可早被开除了，让我们以后不要到那里无事生非。
我又到音乐学院，寻遍了小可平日出现的地方，也没有任何踪迹。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可的系办，要求她们赶快拨110。
小可的老师坐在办公室，暖气烧地让人头上只冒汗，水壶在炉子上滋滋冒着热气，她对我一再要求报警感到很不耐烦。
......
“小可走的时候，是请过假的。她家里有了病人需要她回去照顾照顾。”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请假条递给我看。
“那病人是我！”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男朋友......的同学，.......哦，不......她男朋友的好朋友。”
“她男朋友的好朋友算是......”那位年轻的女老师显然逻辑思维有点跟不上了，狐疑地看着我。
“也不能算是她男朋友，暗恋吧......你可能不太明白......”
“我明白！”那个文静的女老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你确实有病！”
“对啊！我确实有病，可是她请假后，没来照顾我啊！”
“有病就赶快去看病！我们这里很忙，如果你没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再等等，没准还有更重要的病人等她照顾。如果你还不放心，就让她男朋友去她家看看。”女教师站起来，很优雅地扭着屁股走了，高跟鞋踩地地板很有规律。临出门回头说：“无故报警是违法的！”
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回走，想想老师的话或许也有道理。
她能把医院的事情安排地那么妥当，应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不测。
我回到我们的小屋里，给大胃拨电话，让他去莫老头那里问问家里有没有小可消息。
福是光棍汉，祸是双胞胎。
那个晚上，一切人都联系不上了！
莫老头、船长、大胃、许多......我所有亲密的朋友都商量好了一样，一起人间蒸发了，消失地象个谎话。
我如同被人通过时间隧道抛掷到了时间的荒野里，在一个陌生的异度空间，莫名其妙地简直要疯掉了，象小时侯听外婆讲鬼故事，肝胆俱裂。
那时，我是不成熟，后来，成熟地麻木了，对一切悲苦不测都不在乎。此时，我却如疯如颠，六神无主。
也许许多是逃课，也许大胃和船长有钱了到外面网吧通宵打游戏......也许的东西太多，我不禁恨恨不已，我咬牙切齿地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讨厌不乖的孩子，确实有可恨的地方。
半夜，我加件羽绒服便出门赶往火车站。
黑夜象魔鬼的咒语，火车呼啸着从中间钻过，我下火车的时候，象是从春天掉进了冬天。
东北的那个城市冷地中了邪，我从出了火车站便迎面一口冷风呛地我蹲在那里干呕了半天，眼泪鼻涕地流。
以前，每次都有许多在火车站接我，这次孤零零朝公交站跑，还没跑到，身子已经冻木了半边，只好招手旁边的出租车，直奔宿舍。
出租车象醉汉一样，在光滑的路面上磨磨蹭蹭，赶到宿舍的时候都已经快中午了。
大胃和船长依旧不在，让我好生奇怪，这个时间不应该起床啊？
快到中午了，我问了隔壁屋几个逃课的学生，他们说不知道这寝室住什么人，他们以前见过两个男生在这里住，但是，最近十多天没见他们了。
我在寝楼里晃了几圈，没一个熟悉的面孔，就下楼直奔学校小食堂。
本该热闹非常的店早关了门，冷冷清清，门前的旧雪上乱七八糟的脚印被新雪重新覆盖了。
店怎么平白无故关了？
擦掉窗户玻璃上的冰花，我趴在上面往里看，里面桌椅板凳收拾地干净利落。
我转过楼角，下课的学生象暴雨来临前的蚂蚁，黑压压从几条马路上压过来，汇集在校食堂门前。
我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没有自己熟悉的面孔，肚子倒是“咕噜咕噜”起了条件反射。
我感叹一声，随着人流朝楼上走，刚走到二楼，就听到梦魇一样的声音从后面叫我：“卓而！”
我扭过头，从人群里看到一张与声音极其不匹配的美人脸，不是南宁还能有谁？
她坐在我对面粉面含霜。
我问她小食堂开地好好的为什么关了，莫老头去哪里了？
她冷冷地来一句：“不知道！”斩钉截铁。
她的声音本来就带有恐怖电影的效果，生气时候效果加倍，周围几个吃饭的学生，随着她低哑的声音落地，嘴里含着半口饭忘记了咀嚼，缓慢地扭过头，看看身后有没有鬼。
我木然地看着她，想不明白哪里得罪过她。
想不明白，只好不想。
我低头吃饭，狼吞虎咽！吃完了，看她仍然怨妇一样坐在那里，我便把她那份端过来，说：“别浪费啊！”细嚼慢咽，吃地津津有味。
等我吃完的时候，食堂里已经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我放下筷子说：“别闹了！半年多了，遇到老朋友就这待遇啊？”
“没抽你已经不错了！”
“警告你啊，熟归熟，再这么诽谤，美女也不行！”
“别跟我贫哩吧唧的，瞧你现在什么德行！”
“我到底怎么了我？”
“装什么傻啊？自己都干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啊？”南宁丝毫没有平日对我的微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南宁，今天你还真得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就知人知面不知心了我，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我？”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但是你滥用了我对你的信任！”
“......说明白点......”
“你对许多都干什么了？”
“......”我看着南宁凌厉的目光，哑口无言，脑袋里隐藏最严实的那一夜不自觉地蹦了出来，冷汗很配合地从脑门上沁出来。
我相信自己不是一个具有良好心理素质的人，这个天气，这个时候，满头大汗，除了为证明南宁所说完全正确做贡献外，没别的意义。
“你真够畜生的。”南宁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喜欢她......也没......”
“你这是犯罪你知道吗你？人家才高三你知道吗你？”
“我也没影响她学习啊！”
“还不够啊？你还想怎么着......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南宁一只手拍着桌子，义正词严地训斥我，只可惜她的声音没有威严的味道，倒象是哭了很久的怨妇。
“至于那么严重吗？我也是真心喜欢了她，再说也没......”
“别说那么冠冕堂皇。”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她妈妈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说我给她孩子介绍的“好人”！”
“啊？”
“许多年纪小不懂事，要搬出去住，她妈妈不同意，就和她家人吵翻了。吓地她妈妈一个劲给她陪不是。回头把气都撒我身上了。”
“搬出去住？那许多现在在哪里？”
“她在哪里你问我啊？你们整天在一起，你问我啊？”
“现在没在一起啊，我找她好久，没找到。”
“你们不是在外面一起同居吗？”
“同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
“闭嘴！”
我立即心虚地闭上了嘴，毕竟自己确实曾经和许多睡在一起，居心叵测，虽然，中途放弃，但是......看着南宁眼神里那么不容置地，我相信她完全掌握了我的罪证。
“那现在许多在哪里？”
“可能被她家人管起来了。”
“上课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
“......”
“亏我当初那么信任你......太过分了！”南宁说完了，坐在那里看着我，独自委屈起来。
这也许是一个误会，天大的误会。只可惜，谁知道呢？
我看着南宁愤怒后仍然漂亮的脸，暗自惭愧！
仅仅一次偶然的同处一室，肌肤相亲，怎么就那么被人确认为我们在外同居了很久？真可谓想象插上翅膀后，能飞跃令人惊讶的高度。
告别南宁，我茫然无措，脑子里象是塞满了野草，鼓囔囔，乱糟糟，没有个头绪。
我打了几个电话，始终也找不到许多。天快要黑的时候，我去了许多她妈妈的住所，我想许多应该会在那里。
等待我的是自取其辱的圣诞夜。
许多的妈妈站在门里，我站在门外，她看到我，脸色如同外面的天气，丝毫没有夏天求我时候的和善。
她冷冷地和我说话，始终也没有让我进门。
“阿姨，其实，我和多多之间......”
“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你以后别和多多联系了，她也不想见你。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等她完成学业再说吧。”
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恨透了天下的男人，我也知道她之所以不追究以前的事情，肯定是因为疼爱许多的原因，她是在履行母亲应该的职责，也许，她心里更多的是对许多的内疚。我没权怪她。我只是想解释一下，但是，张着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我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倒是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没其它事情，你就走吧！”
我又张了张嘴，算了。其实，很多时候，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想到此，我便道了谦，转身离去。
“小伙子，趁着年轻干点正经事，别满脑子歪门邪道，整天想着贪占别人的家产！”我刚一转身，她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我背后象是万箭齐发，随着一声愤怒的防盗门撞击声，我彻底被击碎了？
我和许多在一起是为了贪占她的家产？！
我简直是羞愤地气都喘不上来了，我回过身握紧拳头，砸向那扇防盗门。
拳头就要落下的那一刻，我忽然停住了。
许多拉开了门，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睛里溢着两颗大大的泪珠。我放下拳头说：“多多，我......”
“你走吧！”那两颗泪珠滚落下来，后面跟出了长长两串。
二十二
大胃和船长一直没有回寝室，半夜，我象孤儿一样在街上四处流窜。
城市里，张灯结彩，饭店和咖啡店的大玻璃窗上都喷着圣诞老人的卡通象或者一些祝福的话，路边的树上挂满了卡片和霓虹。希奇古怪的冰雕立在街边，让人如同走进了童话世界。我孤独蹒跚地从他们前面走过，影子在亮晶晶的路面上拉得很长很长，长地如同恋人的山盟海誓。
美丽的世界，幸福的夜晚，我泪流满面。
心痛地忘记了严寒，一路走着，被风雪裹成了一尊活动的冰雕，思维如同被冻住了一样，木然无觉，什么也想不起，甚至忘记了莫小可还没有找到。
走到火车站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冻死了，坐在站前广场的花栏上，浑身麻木地再也动不了，脑子里想象着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是不是就是这样见到妈妈的。
站里值班的警察发现了我，把我背到屋里烤了好一会儿。
“小伙子，第一次来东北吧？大半夜出来，穿这么少！会被冻死的。”
“......”
“幸好今天是圣诞夜，站里搞活动，给每个旅客送温暖，要不，谁能发现你？你在这里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加了棉衣再走。”
“我不冷！”
......
我谢绝了那位警察，一个人晃悠着去买回北京的车票。
回到北京，我大病一场，茶米不思，高烧不退，整天迷迷糊糊做些奇怪而又可怕的噩梦，熬了几天，我便分不清到底哪是做梦，哪是真实，幻视幻听。
我记不起医生是否来过，是否已经吃过了药，所以，每次要吃药的时候都要反复地数，计算很久很久才能确定是不是刚才已经吃过了，但是吃了后便发现其实刚才已经吃过了，又赶忙趴在卫生间把刚才吃下去的药片呕出来。我常常听到门铃响，甚至在观察孔里能看到莫小可喜笑颜开地在外面站着，打开门，楼道空空如也......
我想我是被烧傻了！
傻了几天后，我便象蜕皮的蛇一样，挣扎着扭动几下，在痛苦中慢慢愈合了伤口。
我感到饿的时候，病好象已经好起来了，只是喉咙还有些沙沙做痛，嘴巴上的水泡还没有完全消失，不过都已经没有大碍了。
起床拉开窗帘，太阳已经偏西了。
我想自己应该出去活动一下，找点事情做一下，便掂着篮子去了菜市场。
晚上，我多烧了几个菜，权当无聊中的消遣，活动活动身体，排遣排遣烦恼。
菜烧好后，莫小可回来了。
她一个人进来，如同影子一样悄无声息，比我还形容憔悴，疲惫不堪。
我怀疑自己已经落下了幻视幻听的病根，怯生生地走上前去问：“是小可吗？”
小可听完，嘴一撇，泪珠便下来了。
我替她试去眼泪，问她这么多天去了哪里。
她没有回答我，看着满桌的菜问我今晚是不是有客人。
“没有。你走后，我又病了一场，今天刚刚好起来，做几个菜活动一下身体。”
我又问她这么多天去了哪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始终没有告诉我，问家里还有没有酒，她想让我陪她喝。
那晚，她心事重重，喝了很多酒。
......
“你说我和别人比，都有什么资本？”莫小可醉眼惺忪地问我。
“你漂亮、年轻......”
“漂亮、年轻，哈哈......”小可笑着，泪水溢出来，“这就是资本吗？......对！这就是我最大的资本。”
“小可，你喝多了。”
“你觉得我是好女孩儿吗？”
“是！我朋友里最好的女孩儿。”
“有一天，我如果变地很坏，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会，永远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小可重复着我的话，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才问，“你喜欢我吗？”
“......”
“喜欢？”
“不！”
“为什么？”
“因为大胃已经......”
“哈哈......”小可干笑着，笑罢说，“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许多？”
“......我......别提她了！”
“伤心了？”
“......”
“吹就吹了，想开点！”
“你怎么知道我们吹了？”
“因为许多和大胃已经同居很久了！”
莫小可轻柔的声音如同一记脆响的耳光，抽地我脑袋“嗡嗡”做响，刚刚结疤的伤口全部重新撕裂，血肉模糊。
我象受困的野兽，从胸腔里喷出“嗷嗷”的低吼声，一切都明白了。许多真的和人同居了，这人就是大胃，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把那个人当成了我！背叛自己的朋友，欺骗自己的情人，我却为她们的丑恶行为买单。
那天晚上，愤怒屈辱和背叛让我浑身的血肉里充满了撕裂一切的原始冲动，我和莫小可赤裸着身子象两条受惊的蛇，疯狂地纠缠翻腾，云雨交合......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占有莫小可，我只想爆发，想毁灭一切。当我进入她身体的时候，莫小可在我身下拼命压抑着哭声迎合我，双手象鹰爪一样掐进我的肩头，我知道那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莫小可早已经离去。
我坐起来，头晕目眩，如果不是枕边小可的那封泪痕斑斑字迹模糊的信笺，我甚至要怀疑昨天晚上是不是幻视幻听梦一场。
卓而：
见字如晤！
昨晚的事情，你醒后不要自责难过，其实，我没有一丝醉意，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值得女孩儿托付一生的男人，只是，小可修为不够，我们缘浅份薄，只好从此别
过。
你不要再找我，今生或许永难再见。怪只怪造化弄人，无缘何生斯事？有情所累终
生！
我是纯洁的，把纯洁之身交付给自己心爱的人，或许，我的灵魂永远都不会脏。
爱你的小可
床单上，血迹点点，如同盛开的一树梅花。
我泪流如注。怨气重新塞满了胸膛，水米难进，喝口水都会如同孕妇一样呕个肠干胃净。
为谁？许多？小可？还是我？
我疯了一般，拿着小可的信哭够了笑，笑够了哭......
爱情的距离有多远？超不过一千公里，友情的距离有多远，还没有爱情远！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又登上了发往关外的列车。在那个熟悉的城市里，四处寻找大胃。
当我站在寝楼门口的台阶上堵到大胃的时候，他站在下面惊讶地目瞪口呆。
“卓而？你......”
“卓你妈！......”我的拳头不偏不斜砸在他的面门上，血花四溅。
大胃摇晃了几下，稳着身子，没有倒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说：“你听......”
“狗操的杂种！留着讲给你妈听吧！”我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他扑倒在雪地上，再没有爬起来，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脸，瘦长的身子象条狗一样扭曲抽动着，血止不住地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流出来，象是流不尽的泉水。
雪地上，殷红一片。
（第一章完）
二十三
人生在世，痛苦的根源无非是看到了生活的真相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漂亮。
我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这是我人生唯一的失败。
看地越清楚，心里越烦恼。
记得有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一位先天失明的乐者，靠在地铁口拉二胡谋生，他告诉我他从来不做梦，我们这些人每天晚上做那多梦，多浪费睡觉时间啊？
是啊。盲人做梦，他会梦到什么呢？
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想得久了，我便对未来的幸福变地心灰意冷。
我到学校找莫小可，那里的老师说：“她前几天刚刚回来了一趟，找校方办了手续，退学了。”
退学？这是件让我觉得不可思意的事情，甚至怀疑小可留的那封信是不是在骗我？她不是不爱大胃吗？怎么还为此心伤地看破红尘，退学逃世？至于吗？不至于！
小可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来学校办手续？她还是在乎大胃？但是，那晚......
我辗转反侧，头疼欲裂。
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患有严重的臆想强迫症。
这种病很有意思，大脑会强迫自己想自己不愿意想起的事情，象是中了病毒的电脑，不停地重复调用一个往复循环的空程序。医生说只有忘记了过去的事情，甚至连那些名字都从脑子里扣出来一起忘掉，病才会好。
那年，我才22岁。
医生很奇怪我这么小的年龄会得这种病症，每天上午都来问我都忘记了什么。
我正在努力地忘记，被他一问，前功尽弃。
专门去忘记一件事情会比努力去记忆更加记得牢固。所以，医生对我的治疗十分沮丧，当然，我对他的治疗方法更加沮丧。
一个月后，我放弃了治疗。
我烧掉了以前的一切，其实，以前的一切也不过是我的几件衣服，屋子里其他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是房东的。
小可走了后，我的经济来源便被掐断了。
冬天的雪化尽的时候，房租到期了，我说没钱交下半年的，但是，我希望留在这里，因为这间房子是莫小可唯一可以找到我的地方。房东对我的想法感到很同情，和我长吁短叹一翻后，把我赶了出去。
我搬到了北城的一间地下室，地下四层，以前是车库，被人承包后，打了许多鸽子笼一样的简易隔断，做廉价房出租。
两手空空地跟着房主往下走，向是走向地狱一样，阴森恐怖。
房主说我没带行李是最好的，因为带了行李也没地方放。我租的那间屋子仅仅容得下一张床，个子太高的人睡觉时候，脚都伸在门外面。
我进去后，如同得了夜盲症，好半天才隐约看清四周的东西。房主说灯泡坏了，过几天来帮我换一个。
走廊顶棚上挂着一个灯泡，悬在那里象个半生不熟的茄子，发着昏黄的光，如同肝炎后期的病人，黄啦吧唧，半死不活，亮着和不亮一样，都看不清楚下面的路。不知道哪里漏水，落在地上“叮叮咚咚”地响。走廊里到处是积水，走的时候，要踩着露出水面的一排砖头，房主打着了火机，让我看着脚下，别掉进水里，他象少林高僧一样，踩着那排“梅花砖”领我去卫生间，一个大大的套间，里面一间是男女共用的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厕所和洗漱间，外面那间是公共厨房。厨房里拉着几条绳子，晾着各种各样刚洗的女性内衣，滴滴答答，象是水帘洞。房主说，这里现在没人做饭，因为地下室里简易房容易着火，当然，你要非在这里做饭也可以，因为下面湿气比较大，那些长了毛的木板，点也点不着，只是，半夜起来上卫生间的人一般都懒得进去，站在厨房就解决了。
跌落进现实的困境之后，我的臆想强迫症便立即好了，看来很多心理疾病都是缺饿。
我白天到外面找工作，打短工，晚上回来钻进那个盒子睡觉。盒子四周的几个盒子里住满了做皮肉生意的小姐。盒子不隔音，通宵达旦地发出她们工作时特有的声音。她们不工作的时候，常常用方言吵架，我一句也听不懂，她们对我很友好，平时见面称呼我大学生，但是，她们不接近我，我也不接近她们，她们和我聊天的时候，都远远地斜靠在对面的走廊上抽着烟。青烟缭绕，熏地那颗瘪茄子灯泡更加可怜巴巴，还没有萤火虫有自信心。
她们的话语里，对我充满了尊敬和崇拜，因为我是地下室里唯一的学问人。这让我惭愧万分。
小可走后，我象跳蚤一样跳来跳去，和各种公司的老板拉锯战一样互相炒着对方的鱿鱼。那些小姐劝我找份体面的工作稳定下来，母鸡孵蛋，不趴那里二十几天也出不来小鸡崽。
我答应下来。
她们也许是无聊时随便拿我解闷，或许是拿我作为一个精神支柱，在那个不分白天黑夜的地下室里证明一下自己是活着人，不是地狱的鬼。或许，我也如此，在那黑洞洞噩梦一样的地方，靠她们虚张声势的叫床声来驱赶孤独和恐惧。
那段时间，孤独漂泊的辛酸让我体味着人生的厚重苦难和凄楚悲凉。
记得有一次找工作的路上，我被一个女孩儿错认为是她儿时的朋友，下地铁，上公交......她一直苦苦追赶我，从公主坟追到西单，从西单追到国展，终于追上了。可惜，我只是象她那个朋友而已。站在人群里，她抱着我失声痛苦，一边哭一边把这多年在外面受的委屈说给我听，说完了，哭够了，我替她拭去眼泪，她对我说声谢谢。我们互相道别祝福，她转身离开，重新溶入到茫茫人海之中。
我看她消失而去，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她是比我幸福，她最少还有朋友惦念，我的朋友却全都失去了。
二十四
一年后，我慢慢地把过去的一切都封存起来，结束了跳蚤一样的生活，在一家广告公司谋了份正经的工作。
这份工作来自不易，只所以能找到全靠关系。
一位四川民工介绍我帮人捅下水道，那家的主人姓黄，是一个带着八岁孩子的寡妇。捅完下水道，她中午留我吃饭，谈起来，我也是落难的书生。让她好生怜悯，摸着我的脑袋说：“没地方去的话，做我的秘书吧。每天就跟着我，什么也不用你做。”
黄姐徐娘半老，风姿犹存。在公司做副经理职务。
知道她的身份后，看着她热情洋溢，含情默默的目光，我迟疑不定，怕做了她的秘书后，每天晚上都要来给她捅下水道。
不过，听到她告诉我薪酬后，我忘记了一切危险，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在公司里面呆了几个月后，我才知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公司的斗争量一点都不小。公司的前身是市文化局的一个三产部门，后来，成立了文化包装咨询与广告设计公司，黄姐最初是公司的一名资料管理员。改革开放后，下海成风，公司人员流失过大，让她应急做了总经理秘书。前年丈夫因为车祸去了极乐世界后，领导说照顾她家困难，莫名其妙地提她做公司副经理兼会计，说是为了简人增效，优化企业人员结构。这件事情公司上下颇有微词，几个部门主任全都愤愤不平，联合起来暗中作对，只是谁也没有抓住真凭实据。
黄姐陡然成了高层，成了她现身说法教育公司小青年要努力奋斗的典型事例，每每说起都象经历了苦难奋斗后的成功人士。不过，她是个热心肠，喜欢助人为乐。工作上除了经常算错些帐目，还算敬业，每次她算完后经理还必须要重新算一遍，所以，公司帐目上也没出过什么大错。
公司两大帮派都在努力培养自己的势力，黄姐有意树立我在公司的权威地位，一直在各种会议上说要启用有能力的新人，培养有学历的新锐。几个主任见我都阴奉阳违地说些虚头巴脑的话。我知道他们在背后骂我是吃软饭的，还有说我是黄姐从酒吧带回来的鸭子。
我对此不置以否，甚至感觉可笑，有我这模样的鸭子吗？我虽然年轻挺拔，但是，绝对没有做鸭子的外表和调情于各种女人之间的灵性，我形体粗犷，神情木讷，再加上眼睛小，以前每次照相，洗出照片后，摄影师也都向我道歉：“真对不起！照的时候不知道你闭上眼睛了。这次就不收费了。”
但是，总经理却坐不住了。他对别人的传言信以为真。找我谈了一次话，然后把我调到市场部跑业务开发客户，靠合同额的提成来计奖金，劳累辛苦，底薪又少。
黄姐告诉我，不要难过，年轻人锻炼锻炼也好，有机会她帮我提个市场部主任，这公司就被她掌握一大半了。关于目前的薪金嘛，她会帮我想办法的。
她帮把公司的一些固定客户转到我名下，这让其他人很不满意。最后，总经理两边妥协了一下，说明天燕山饭店有一个大客户招投标，让卓而去参加，中标了就要，不中标就走人。
下班后， 黄姐喜形于色，小心翼翼地告诉我不要怕，这是她为了封公司其他人的嘴，让总经理这么干的。
这个标绝对会中的，她把产品的市场文化定位调研书，广告文案策划书以及一摞厚厚的标书交给我。让我好好看看里面的内容，然后回去写一个十分钟左右的发言稿。客户是上海的一家大型私人企业，准备在北京成立分部，因为初次开拓北京市场，广告业务投资比较大，公司想长期代理他们的全部广告业务和市场文化策划，并建立长期稳定的客户关系，为此，公司扎了血本，总经理亲自攻关了很久，现在已经把各方面的关节都打通了，只等象征性开一次招投标会。
“小子，你的好机会来了。只要把这个合同一签，你算是有了大业绩，奖金不说，以后就有资本提升了。”说着，她摸着我的脑袋说，“你说该怎么谢谢我吧？”
“有机会我去你家捅下水道！”
“你小子，坏地很！”她拧着我的耳朵笑“看你脏兮兮的样子，记得去参加招投标前要洗澡换衣服。”
......
路过外国语学院的时候，我看到一家不大的澡堂，便转了进去。
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我象条得水的游鱼，浑身暖洋洋，轻飘飘。我闭眼躺在里面，想象着明天一过，自己就是另一种活法，再也不用和那帮妓女猫在地下室了，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
旁边泡澡的老头吓地赶快起身出去了。
澡堂里人不多也不少，所有的淋浴哗啦啦冲着热水，雾气蒸腾，雾影里几条白花花的光身子若隐若现。
我重新闭上眼睛想如果有一天黄姐真要我捅她的下水道，我该怎么拒绝呢？她今天让我洗澡，晚上会不会要我过去......
正想地出神，有手机在衣物间响，我坐起来，听了听，不是我的铃声设置，重新躺下。一个瘦长的光身子从桑拿房出来，跑出去接电话。
顷刻，外面一个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每天几十万的收入，没时间陪你去蒸桑拿，我现在正在夏威夷冲浪呢......我们几十亿的项目，你的那点小钱，不会不还的！再等等！......什么？你来北京了？......我告诉你多少遍了，老总出去开会了，我也不在北京，等回来就把钱全给你拨过去......不用客气了！以后别给我打电话，我这国际漫游呢......”
我闭着眼睛感觉这声音如此耳熟，想来想去，忽然想起这是大胃的声音。
我站起身来，出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出去了，隔着帘子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没错，是大胃。他也来了北京！
二十五
晚上，就着那昏黄的路灯，我把那摞厚厚的资料细读了一遍，然后蹲在廊道积水里的梅花砖上，仗着自己在文学社的功底花了一小时炮制了一篇发言稿。通读一遍，文采飞扬。
我告诉隔壁的那些小姐，让他们明天早点叫我起床，我要去谈笔大买卖。便早早爬上床，听着隔壁小姐抑扬顿挫的声音入梦了。
第二天，当最后一个男人从隔壁出去后，她们就叫我起床，远远地依在廊道的灯泡下充满羡慕地说早就看我不是凡人，让我好好谈，谈成功了给她们带些羊肉串回来。
我打扮一新，对着洗漱间的半块镜子照了照，感觉自己收拾一下倒也气宇轩昂！
因为起来的早，公交车上人还不多，罕见地在车的前面抢了个座位。充满信心地坐在公交车上闭目背诵发言稿，背着背着我便随着车子的晃动又入了梦，一直到售票员检票了才把我叫醒。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满了人，车子快要到站了，售票员从前面往后检票。
售票员走到后面，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
“你这车票从哪里买的！”
“就......刚才上车时候买的啊......”
“谁卖你的？......看你斯斯文文怎么能干出这么这种事，你这票根本不是我们这趟车上的......”
“......”
我回过头，售票员拿着一张残缺的车票大声质问，车上所有的乘客都象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看着一个坐在那里面红耳赤的年轻人。
身形瘦长，剑眉朗目，猛一眼看去如同漫画里走出的翩翩美少年，此时，正坐在那里，显尽了尴尬。
此人不是大胃还能是谁？
......
“你这叫逃票，你知道吗？罚款！”售票员面无表情。
“......”大胃除了脸更红外，同样面无表情。
“听到没有？”
“我......”
“你不交是吧，成，一会儿下车你跟我到车站管理处......年纪轻轻，一身毛病，你到底交不交？”
大胃动了一下身子，把手插进裤袋，摸了老半天后，掏出五元钱递给售票员。
“不够！”
“......”大胃又没了动静，而且把头也低了下去。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车要进站了，赶快交，听到了没有？”
“还差多少，我帮他交！”我站起来走过去。
“十倍罚款，票价一块，刚才交了五块，还差六块！”
我掏出兜里最后的几块钱，数了六块递给售票员，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象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我知道，如果我现在面前有个地缝，大胃也会钻进去。
下车后，大胃夹着一个劣质的人造革皮包追上我。
“卓而，谢谢你今天帮我？”
“不用客气，换了别人我一样会帮。”
“......”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你知道莫小可的消息吗？”
“你问她干吗？”
“卓而，我......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
“我知道你恨我......我想......”
“别说了，我现在还有事情，时间来不及了。”我抬头看了看车站的电子表，扔下大胃独自走了。
穷困潦倒到了我的面前，这就是报应吗？背信弃义爱撒谎的家伙，活该！看着大胃蔫巴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赶到会场的时候，投标会已经开始了。黄姐坐在那里一个劲着急，看到我来才松口气。
“怎么这么晚？”
“堵车。”
“早知道让公司派车接你了，马上到你了。准备怎么样？”
“没问题。”
那天，我的发言频频赢来专家席的掌声，黄姐坐在下面不住地向我微笑点头，种种迹象表明，我终于成功了。
我满怀信心地讲完，把封好的标书递上去后，一位场内服务员人走到主席台对我说：“卓先生，我们老板有话对你说，请随我过来一下。”
我跟着他去了后台，一位干瘪的老头珠光宝气地坐在那里，几个随从站立两旁，老头端着一杯红酒笑眯眯地看着我。
此人我认识，还很熟悉。正是那天在酒店被我泼了酒的老头。
“老板，这位是卓而先生，这是我们孔总，这家......”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老头挥手制止了服务员。
说着，那个老头站起来，又倒了一杯红酒。
“小伙子，又见面了。果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大的投标项目独自负责，真是前途无量啊。”说着，他递过那杯酒，“上次的敬酒，你没吃，这杯是罚酒。吃吧？”
生活真的如同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不知道哪里已经被别人抓在手里。
我环顾着四周，所有的人都用嘲弄的眼光看着我。
“还是不喝？”他老奸巨滑却又充满和蔼地笑了笑，“怎么着？一年多不见了，还是那么有性格啊？很好！......”
“我喝！”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伸手去接那杯酒，那老头又把酒收了回去，“慢着慢着......看我这老糊涂，还忘了酒里缺点东西。”说完朝酒里吐了口浓痰，微笑着重新递过来。
我双目圆睁，双拳握地如同要挤出掌心的血液，我能听到耳朵里热血汹涌的汩汩声。
“年轻人，手里抓的什么宝贝，握这么紧，好东西应该拿出来让大家见识一下？”
我紧闭双唇，鼻孔翕张，如同斗牛一样喘着粗气。
尊严？前途？公司的口粮？筹码就是一口痰！光鲜的名利后面都是肮脏的背影。
那干瘪的老头绕着我走了一圈，把杯子端到我嘴边，“小伙子，其实社会如同这杯酒，外面鲜艳高贵，里面却包含着一口恶心的浓痰，你今天不喝，迟早有一天也得喝。”
暗红色的酒本是那么纯洁干净，晶莹剔透，上面却浮着一口黄绿相间，乳白色的浓痰。我闭上双眼，心痛地绞碎了一般，两颗泪珠滚进酒里，叮咚作响。
......
我出来的时候，招标会早已经散了，黄姐还在等我，看我出来赶忙走过来。
“卓而，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啊。”
“怎么这么红？”
“兴奋的吧，充血了。”
“没见过世面，这点成绩就兴奋成这样？”
黄姐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拉我一起往外走。
“今天表现地很成功！刚才我私下问过专家了，都说你表现地最好，刚才甲方老板和你谈什么呢？”
“没什么，就说咱们公司表现不错。”
......
黄姐要开车送我回去，我说不用了，我想自己安静会。她没勉强，摸摸我的头说：“那我先走了。你小子就等着好消息吧。”
她要钻进车里的时候，我喊住她，向她借了一百块钱。
我独自一个人往回走，走一段路便停下来，坐在路边暗自垂泪。天快黑的时候才到家，我买一瓶二锅头和几十块钱的羊肉串钻进了地下室。
那群终日难见阳光的小姐很兴奋，为了我买回来的羊肉串，更多的是为了我谈成功了那笔大买卖。她们吃着羊肉串唧唧喳喳地说着话，大多是方言，我也听不懂，不过我知道她们都是在为我高兴。
她们说她们早就看出我是个人才，以后会飞黄腾达的。
听着她们不掺感情色彩的话，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默默地流着泪，举起酒瓶，向赴死的战士一样喝下去。
那一夜，我醉了，酩酊大醉。
醉地滋味好快乐，忘记了一切，醉地滋味好难受，全身都流淌着痛苦的血液。
和南宁分手后，大胃又多了一项看色情电影的低级趣味。
大胃说等他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就给戒了。可惜，到现在也一直戒不掉。这是他向我们标榜他对南宁爱情专一的唯一理由，常常不无炫耀地说：“你们看到了吧？为了她，我一直保留着这个爱好！”
不过，我们都知道自从寝室通了网线后，看色情电影是唯一一项不用花钱就能办到的低级趣味。所以，谁也不把他醉生梦死的话当真。
南宁小我们一届，是个好女孩儿，只所以爱上大胃全是被据说害的。
大胃很穷，穷地他食量惊人。
他食量惊人的原因，大胃自己解释说是因为穷闹的，上中学的时候，自己每天都饿地眼冒金星，放学后他如同入冬前的老鼠一样到处寻找食物。冬天去大食堂偷馒头，夏天去河里捉鱼虾，春天到农田偷蚕豆，秋天去山坡挖地瓜......一年四季都在忙碌着偷东西吃。不过，这些东西毕竟不是天天都有，即使有也不是天天都能偷来。
他们学校旁边有条河，为了护岸，种了许多山楂树，到秋天满河坡如同上海的外滩一样红光闪闪。几年中学，大胃的记忆里就剩下酸涩的山楂了。山楂这东西开胃，越吃越饿，越饿越吃。从那以后，大胃就胃口大开。
其实这种说法很不科学，大一体检时候，医生说他这是病，脾脏比正常人的大，跟山楂没关系。
能吃能喝还能是病？大胃从来也没当回事。
大胃第一次跟着我去学校文学社，见到南宁，人模狗样地说：“南宁，你做我女朋友吧！”
第二次在食堂遇到南宁说：“南宁，借我四毛钱。我买份早餐！”
为了还这四毛钱，大胃找了南宁不下十次。而且，那种为了凑四毛钱，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直逼倾家荡产。
穷人家的孩子一定会早当家，这句话如同美丽的女子嫁给面目丑陋的男人会比嫁给保险柜还安全一样荒谬，仅仅是一个很不科学的历史经验统计问题，却误导了多少漂亮善良的女孩儿，南宁就是其中一例。
四毛钱搞定了一个才貌出众的女孩儿，这真让人牙根痒地如同吃了不少酸葡萄。
当然，我们牙根痒的真正原因并非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从外表来看，大胃绝对是一泡值得插花的牛粪，只是这泡华丽的牛粪并不养花。
大胃经常躺在寝室那张破床上有气无力地跟我们列举他交过的女朋友。虽然他爱撒谎，我们还是相信他说的那些话，那些我们只听过名字的女孩儿以及那些女孩儿如同章鱼一样赤裸着身子缠绕在他身上的故事。而且，我们还相信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早已经饥肠碌碌了，饿的时候，他就靠讲自己的艳情故事画饼充饥。
大胃有不少女朋友，都很丑，而且全吹了。
吹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肚子饿，加上自己比较帅，那些女孩儿总是让他的身体白天和晚上入不敷出。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他讨厌那些强壮贪婪的女孩儿把他当作免费的坐骑，每次说到这些女孩儿，他总是恨恨地说，不给马儿吃草，还想让马儿快跑。去他妈的吧！
每次恋爱，都是意外，意外的原因是大胃说自己没有美女缘。他追女孩儿总是用迂回战术，搞定美女的第一步就是先搞定美女身边的人。要说也奇怪，漂亮的女孩儿身边总有一个比较丑的好朋友，所以，大胃的爱情总是在离美女很近的地方折戟沉砂，全军覆没。
“她们那根本就不是爱情，她们只想把我白天吃进去的东西，晚上再变相地挤出来。”大胃说这话的时候，如同刚从吃人的旧社会逃出来。
他解释说自己感情世界里有洁癖，今生难得真爱。
时间长了，我们这群总也找不到女朋友的人倒对大胃的爱情充满了幸灾乐祸。于是，所有人都拿他的爱情开涮，他说自己是博览群书的人，因为每个女孩儿都是一本书。我们却仅仅把他当作一架大功率的劣质播种机。直到南宁被他摆布在了床上，才让大家忽然间有点心理失衡。
我第一认识南宁是在校文学社。
一帮无聊的学生装模做样地搞了一个“以美学的眼光看现代诗歌”座谈会。我坐在后排打瞌睡，南宁象公主一样拿着我的几句失眠产物侃侃而谈。
......
认识你的一瞬间
其实
我早已死去
每个月亮升起的夜晚
跪在灵魂深处祭奠
爱我吧
摇尾乞怜
如那飘飞在夜色里
洁白的纸钱
......
《暗恋》.卓而
她认为这才是恋之祭，说诗歌的终极目标是诗人心中那个美好的圣殿永远都被封存在童话世界，一旦被现实污染，等待诗人的命运只有绝望。
说完，自鸣得意地看着我们，好像自己就是那个被我祭奠的理想世界，等感觉大家都把她的话消化地差不多了又说，这首诗的作者爱地是一种境界，一种干干净净的理想，一旦沉入到现实世界，那么作者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希望作者能够坚持到底永远暗恋下去，虽然痛苦，毕竟还能活着。
当时，我坐在那里打盹，被她的话一激灵，彻底醒了。认真地看着这个宣判我死刑的女孩儿。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还不认识我，但是我却深深地记下了她，认为她是崇拜我的。
我应该勾引她！对于有机可趁的女孩儿，我全部是这种想法。
大胃告诉我只有自卑的人，或者最少有点心理暗影的人才能写出不朽的文字，好的诗人则更要有点人格分裂才行。学文学的人，那怕仅仅是文学女青年，最终会受此影响变得神经兮兮，勾引起来很容易上手。但是，南宁却自信地有点过了头，象只打鸣的公鸡，站在同学当中格外显眼。这是让我有点措手不及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自信都是停留在外表的，她比较漂亮，却有一口沙哑的嗓音，一说话就让人想起童话里描写的那种住在森林深处的老妖婆。据她自己解释说自己出生时候身体弱，没有把嗓子哭出来。为了避免大家知道她有一口梦魇一样的声音，迫不得已，她很少开口。
她的缺点拯救了她，她成了学校有名的冷美人。在女孩子身上，神秘好像等同于距离，所以，她更漂亮了，而且拥有的不仅仅是美丽。
我是一个少言寡欲的人。据说，这是控制舌头的大脑思维不够发达，永远跟不上自己语言思维和逻辑思维，所以，这样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结巴，一种是我这种整天眨巴着眼睛不说话的人。
南宁太例外了，例外到了让据说都疏漏了，所以我注定是勾引不出什么结果的。于是，我很坦然地放弃了。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大胃，大胃说，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男人各有各的不同。别被这种清高的女孩儿吓住了，其实都是纸老虎，一捅就破。
他要证明给我看。
事实上，几天后，别人就没有了竞争机会。
大胃根本就不喜欢南宁，从那天在文学社里我就知道。大胃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敢跟她直说，只敢迂回。
不知道真相的人总会嫉妒别人交了好运。所以，我很同情大胃，我知道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儿叫莫小可，学校小食堂老板的女儿。
二
我和大胃本来并无深交，只是因为刚认识他的时候听信了他的大话，借了几百块钱给他。他一直还不上，所以，四年里，这几百块钱如同脐带一样让我们俩的关系无法割舍。
其实，我很讨厌与他为伍，却为此一直与他纠缠不清，我曾多次想不要了那几百块钱，都下不了决心，时间慢慢地过去了，我们的关系也有点血肉模糊不清不白地成了友谊。
这种冤家一样的朋友很容易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一直这么认为，而且很不科学地坚信大胃会拖累我跟他一起倒霉。
事实上，确实如此。
大四毕业的时候，全系三个降级的，其中就有我们俩。
那天，在系办的画图室，大胃坐在我的桌子上说：“我的处分结果下来了。”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交罚款没钱！爱咋咋地！”
为了挣钱吃饭，大胃整天象个骗子一样背着书包到处串，从入学那天起。周末到路边发假药传单，情人节批发玫瑰花，放假前统一为同学定购火车票，开运动会他组织人往会场送盒饭......据说，今年年初，他还和人合伙承包了学校的小礼堂，天天晚上放最新的盗版影碟。但是，怎么放着放着，午夜时候就全变成他从网上下载的那些咿咿啊啊的“动作片”了。最不幸的是学校保安去看，他还非要让人买票！
“降级了！”大胃愁眉苦脸地说，“不让毕业，熟人又都走了，一年啊！去哪里噌饭呢？”
我对他深表同情，不过，这同情没过几分钟就全转移我自己身上了。
他说自己本想赶快毕业挣了钱，把我那几百给先还上。现在这么一降，又够呛了！
我暗自倒霉，说算了，不着急。先顾最倒霉的人吧，谁让咱们同情心丰富呢！
大胃对我的回答很满意，说自己心里很乱，画不下去了。让我陪他出去溜达溜达散散心。
看他可怜兮兮盛情满面的样子，我知道他是饿了。
我俩路过校门口的时候，碰到班里一群喝酒回来的同学冲我喊，教导处通知我去一趟。
大胃看着我说了声：“你也完蛋了！”，然后替我沉闷地答应了一声，站在那里象往年看毕业的师兄一样看他们远去。
大胃说：“可能是你英语四级的事儿。吃完饭再去吧！”
“你他妈的象个大粪池，谁离你近谁满身臭。”我骂完他，他便跟在我屁股后，一前一后去了教导处。
我站在教导处大开的门口，看着埋头在一堆报表里的教导主任，礼貌地在厚重的铁门框上敲了半天，她才抬起头很职业地看了看我，让我进去。
“你是卓而吧？”
“嗯！”我发出了一声充满嗡嗡音色的肯定声，象是重症的鼻炎患者。
“英语四级成绩59.5分，暂时不能毕业。”教导主任从眼镜片后面翻起眼睛看了我一下说。
教导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工作期间，整张脸就像木雕一样死气沉沉，但是，我还是可以从她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在那张表情荒芜的脸上捕捉到许多幸灾乐祸的元素。
“不是过了校四级就可以毕业吗？”
“今年合校，为了整齐划一，统一发证。上面刚下的通知，今年毕业生必须是过国家四级才能毕业。”
我想和她辩解一番，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想说六月这次英语四级考试自己很有把握通过。希望先让我和大家一起毕业。
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她已经表现出了这个年龄段中年妇女的通病，极其烦躁地告诉我，说什么都没有用，59.5就是59.5，不是60就不能发证书，这次过了也是明年毕业。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我，希望击垮我继续斗争下去的意志。我愣在那里没听她说完，已经被她排山倒海斗争到底的语言气势压倒，兀自缓了半天神，才意识到她早已经说完了，等我刚想张开嘴，她便又加粗加重地说：“明年正式毕业！”
不亏是教育工作者。我为她能看清楚我的任何心理趋势而叹服。所以，自己那到了嘴边的话语，也随着她最后那句短促有力的短句，被硬生生咽了下去。就象囫囵吞下一丸汤圆，我说不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喉咙堵得慌。于是，我在教导主任面前，茫然地张了张嘴，响亮地打了个饱嗝。
也是，有什么需要辩驳的呢？大一入学时候就告诉大家了，四级不过，别想毕业。只是学校为了照顾大家，才私下弄出一个校四级。现在学校升格了，谁还给你开这绿灯？而且，自己都连续四次59.5分了，怎么就能保证这次肯定提高0.5分呢？
走出教务处，失败感油然而生。我仰起头，天上的太阳白花花一片，照地眼睛一阵酸涩。恨恨地骂了一句粗话，也象没有目标的箭，在半空中尴尬地落下。我低下头，茫然地走出去，颓然地知道，自己和大胃竟然殊途同归，一样的命运。
三
小食堂那台沾满油烟的破空调，象得了老年哮喘病，没有任何制冷效果倒也罢了，却咯咯咔咔响地人心烦意乱，浑身燥热。
从教导处出来，大胃就非拉我来这里。
因为喜欢食堂小老板的女儿，便整天寻找机会在她爸爸身边迂回。
小食堂的老板姓莫，来就餐的学生都叫他莫老头，是一个退役的监狱长，因为文革期间有恩于学校的一些右派，退休后，在这里承包了一个小食堂。
他自己长地如同脱了毛的狗熊，却有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儿，叫莫小可，在北京一所学校念书。
自从大一时见了莫小可一眼，大胃就锲而不舍地在莫老头身边迂回作战。很可惜的是，对于一个从事了一辈子监狱长工作的粗糙男人来说，无论怎么迂回，莫老头也理解不了大胃背后的良苦用心。而且，莫小可身在外地，一年回来那么两次，还总是因为假期同步而如同彼岸花一样，花叶两不见。更惨的是，在一个老头子身边迂回，连那种意外的爱情都无法收获，这让大胃感到不是一般的失败。
不过，唯一令他欣慰的是，莫老头贪杯，大胃常陪着老爷子喝酒聊天哄他开心，自己可以趁机噌顿饭吃。所以，从最开始的迂回作战，到最后寄生般对酒，早从本质上改变了意义。否则，也不会弄出那么多女朋友，而且把南宁挂在嘴边。
大胃因为我同意他多买俩馒头十分开心，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假惺惺地劝我。
“印度人都相信有个叫梵天的神，其实咱们大家都是生活在梵天的梦里，什么时候梵天睡醒了，世界也就消失了。都是幻觉，幻觉！骗不了我们！......”他说着话，丝毫不忘把我饭盒里的菜夹到他饭盒里。“小小烦恼，何必当真，明白什么叫否极泰来吗？没准这一降级，艳遇就来了......艳遇来了！......”
他说完这话后，两眼放光，直瞪瞪看着我身后，如同看到了否极后面的艳遇，我扭过头，他妈的，艳遇真的来了！
靠窗一位喝冷饮的女孩儿，清纯可爱，艳气逼人，坐在满屋就餐的学生中间如同破败的后花园里凭空长出了一株玫瑰，又象学校那个叫蛤蟆坑的荷塘里深冬时节残叶断径里冒出的一朵嫩荷。
大胃声音颤抖地说他的审美观又被风卷残云摧枯拉朽地进行了一场革命式的视觉洗礼。实在感激啊！感激不尽啊！
我问他感激什么？他说感激学校给了他一个降级的机会，千载难逢。
“这个人就是莫小可。”大胃俯下身子，把脑袋伸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贼眉鼠眼地说：“你给我好好把下关，这女孩儿值得我要吗？”说话语气好象是人家在死乞白赖非他不嫁，他倒东挑西捡左右为难要还是不要。
我侧过身来，低头吃饭，眼睛的余光飘过去，思绪也便如同目光一样怯生生地放肆起来。
自知与我无关的诱惑总是会引发我心底的痛苦，这种痛苦却总是会很适宜地变成灵感。于是，我在别人眼里总是显得很有才华。也许，成就艺术家的唯一途径就是心底存着一个现实世界无法企及的诱惑，让他不停地攀登着创造力的高度。
那一刻，我看着那俊俏柔和的脸蛋，想着很多不着边际的事情。
面如花瓣，鼻似凝脂，她虽然俯身喝冷饮时低眉顺目，如两颗出水葡萄一样的眼睛，仍然显得目光流转，风情万种。
这或许是我初恋情人，或许是梦中公主，或许是更美丽的人，一直在我梦里千回百转的前世孽缘，我该去爱谁呢？
或许都该爱，可惜她们都不爱我！男人啊！我常为此感到悲哀。
这不是一种打击，这是一种折磨，如同美食家沦为了乞丐，当我从泔水桶里捡拾别人抛弃的残羹冷炙时，谁能想象出其实我有一颗高贵的心？
......
当莫老头看到大胃，便走过来，把那个女孩儿介绍给我俩说是他女儿莫小可的时候，我的大脑仍然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四处漂泊。
莫老头的介绍让大胃如同得了脑血栓，说话也不利索了，行动也不方便了，呼吸也急促了，目光也呆滞了，哈拉子也自由了......只差大小便失禁了。
当然，我反应地应该比他还激烈，只不过，我早习惯了，轻车熟路，所以，谁也感觉不到。
莫老头问我能不能喝酒，我点点头，说应该很能喝。
要说，我还真有点酒量。记得七岁的时候，我曾经把父亲珍藏了很多年的一瓶五粮液当汽水喝了。把父亲吓地送我到医院打了一天点滴。不知道是父亲被骗买了假酒还是真酒没有保存好早已经变成了水，反正我喝了后什么感觉没有，倒是输液输地我发了两天高烧。
莫老头让我们过去和他一起吃，我们求之不得，却因为莫小可坐在对面，而不敢得意忘形。所以，如同犯了错的小学生拘谨地做在那里颤抖。小食堂的餐桌都是座位和桌面连在一起，我们两个坐在那里频率一致地抖着，抖地莫老头的酒杯在桌上怎么都放不稳，夹一颗花生米始终没有夹起来。
莫小可看着我们窘迫的样子乐地捂着嘴巴吃吃乱笑，莫老头看着满桌晃动的盘子，四下寻找，纳闷地说：”是不是要地震？”
酒瓶终于被晃倒了，滚到地上摔地粉碎。
莫老爷子站起来重新去拿酒，莫小可止住笑很礼貌地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早已经大脑缺氧，反应迟钝，张嘴正准备说，大胃已经抢先一步。“他和我是一个寝室的，我叫陈笑丰，他们都叫我大胃。大胃说完顿了下又补充说，是胃口比较大的大胃，不是那个裸体雕塑的大卫。”
莫小可听完又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看到莫小可笑起来，大胃如同得志的小人，兴奋起来，挠挠头继续说：“其实医生说我的胃也不大，而是脾有点大。”
我痛恨大胃把我的话抢走，再想说却又想不出了话题，所以很被动地坐在那里等待下一次机会，心里酸极了。于是在桌子下捏住大胃腿上一点肉慢慢的捻，大胃竟然十分忘我地继续说自己五脏六腑到底是哪个大，只是一只手也在我大腿上捏了一块肉象发情的螃蟹一样疯狂地拧，毫不手软。
我和大胃比赛着对疼痛的忍耐程度，莫老头掂着一瓶新酒走了过来，边走边说：“今天老爷子高兴，你们要好好陪我喝酒啊！“说完，拍了一下大胃，“我可是好久没见到你小子了。”坐下来后，拿过小可的杯子说，“你也陪老爸喝一杯。多久没回来了？要不是这些天高考征用你们学校做考场，还不说回来看我呢......”
莫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南宁正从外面朝小食堂走来。
机会来了！一会儿南宁进来，我一定会把南宁做为大胃的女朋友介绍给莫小可的，我得意地几乎忘记了疼痛。
大胃看着窗外，手指猛地一紧，我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吓得莫老头手里的酒瓶“啪嗒”一声又摔在地上，碎了！
莫小可忙惊慌地问我：“怎么了？”
大胃说：“没什么事，他......他出来的时候，毕业论文忘在教室忘收了。一会儿打扫卫生的会把它当废纸收走的。”说完，转过头冲我挤眉弄眼满脸求助，他推了推我说，“赶快去拿回来啊。”
我知道大胃撒谎的技术炉火纯青，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编出这么圆的一个谎话，别说不明真相的莫小可和他那酒鬼的爹，就是明白真相的我都要相信他了。
莫小可也满脸关切地说：”赶快去吧！别真让收走了！”
我还能有什么说的。
走出小食堂，我拦住南宁说里面没地方了，去大食堂吧。
南宁和大胃的爱情因我而起，我一直阴谋着搞破坏，可惜，我还没开始行动，他们的爱情就夭折了。真有点浪费感情！
为此，我常常感到愧对南宁！
她看到我，眉开眼笑，只是嘴巴笑地很淑女，两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嘴角微微上翘，好象他的嘴巴一有缝隙，那沙哑的声音就会夺口而出。
等她走地离我很近了才说：“好几天没见你了，我正找你呢！”
“有事？”
“恩！”
四
不知道南宁是因为嗓音的缘故还是因为对我有其它意图，每次见我都暧昧十足，让我常常怀疑她和大胃一样喜欢迂回。
我跟着她在大食堂转悠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坐定。
“许多的父母又吵架了！”南宁坐下来偷偷摸摸地说，如同旧电影里接头的特务。
我释然了！和她在一起早习惯了，每次都是给我酝酿出十足的自做多情气氛，然后，又把这种美好的环境破坏地一干二净。所以心里也并不失望。
“昨天吵地特别厉害......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
“恩，听着呢！”
......
许多，姓许，名多，多余的多。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她自己这么介绍的。
她认为自己是多余的，她父母年轻时一时冲动的产物，爱情的副产品，现在他们激情过后，都后悔了，却为了不影响她这个累赘完成学业，迟迟不能离婚。但是，战争却私下进行地如火如荼，不断升级！
她是南宁家教的一个高三女孩儿，因为南宁大三准备考研课程，年初的时候，转给了我，不过，我的工钱仅仅是偶尔跟着南宁到夜市打打牙祭。
只所以转给我，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帅，最少在南宁看来我长地是相当谦虚，相当安全的。
我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相当后悔，最后悔的是听信了南宁的谗言，把自己捣腾地一塌糊涂。
第一次去家教的那天，为了给他们父母一个安全感，我按照南宁交代的把自己丑化一翻。头发凌乱，满面尘灰，照了照镜子，不知道有点象是民工还是象是流浪汉。寝室的同学说，看你这副样子人家不加把防盗锁已经不错了，还敢让你为女儿家教？
于是，我又买了一副厚厚的黑框平面眼镜戴上，问同学这下还象贼吗？同学们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异口同声地说：傻×！
妈的！同学四年，第一次遇到他们人心那么齐！
按了半天的门铃，门才裂开一个缝。
一个文静可爱的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儿探出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了看我，然后很调皮地问：“......查......水表的？”
......
那个时候还曾经为自己伪装地如此彻底沾沾自喜，等明白她们是怕许多恋爱，才对我如此险恶用心后，自信心就一直没再培养起来。
何况许多每天都在找机会磨损我的自信。
许多喜欢帅哥，她自己说的。
只要容貌帅气质佳个性强，都在她喜欢之列，不分国籍老幼唱歌跳舞.......她每天都在收集那些无聊的明星海报，而且常常拉着我一起浮想联翩，做会儿由某张海报上的明星幻化来的白马王子足踏七彩祥云迎娶她的童话梦。
其实，我对这些仅仅把正面形象停留在海报上的明星是不屑一顾的，何况还一个个靠着照片便夺取着我们这些普通男生所剩无几的爱情领地。
许多第一次问我都知道哪些明星的时候，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启明星！还装模做样地告诉她古代的罗马把启明星当作美神和爱神维纳斯的象征。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许多便喊着：“老爷爷，我们有代沟啊。早已经跑开了。”
为了抹平这些与时代脱节的证据，而且鉴于许多不断变换，却总有自己审美标准的模子，还是会让我不自觉地去注意这些明星的一切。
时间长了，我有了收集男星照片和资料的习惯，被大胃怀疑我有某些倾向，告诉寝室的同学，让他们深夜睡觉时对我严加提防。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长期的比照过程中，我确实找到了一个和我比较神情容貌相似的男星，却让许多大倒胃口，因为她说她好讨厌陈佩斯的光头。
从那个时候，我便明白了南宁找我代替她家教的良苦用心！
即使我对她生了有机可趁的罪恶念头，也都会被她不断翻新的新偶像打击地胎死腹中。
这个种失败的感觉让我耿耿于怀了很久。
不过，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许多的这些苛刻审美都是停留在口头上的。
许多喜欢她的外语老师，一个比我还大的老男人，说他象日本的一个叫什么村子的拖木车的崽子。这个人我压根没听过，只是感觉，听名字应该如同我一样比刚挖出的地瓜还土气。
那个时候，才开始感觉到一种投机的快乐，因为我认定了许多有恋父情结。
我喜欢有恋父情结的女孩儿，因为我很有被这种女孩子迷恋的潜质。大一入学没多久，就曾经在图书馆被同级的女生误会过，礼貌地称呼我为叔叔。成熟的男人是有魅力的，我却常常为这种过分的魅力垂头丧气。
许多比我小六岁,但是,她长得很娃娃,我却刚好相反。所在放在一起差距拉大了两倍。
从那个时候，我就非常注意取长补短。自己这种成熟地过了头的容貌，在许多面前或许就成了长处，这一点让我常常感叹，如果天上真的掉下了馅饼，却是你不喜欢吃的那种，该是多么遗憾啊！
这种比碰上外星人还小的几率，我却会遇到。
可惜，都错了，全都错了！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终究会难逃一劫！
这一切，命里注定，我知道。
五
南宁喋喋不休地悲悯着许多的家庭不幸，却始终没有流露出要牺牲自己准备考研的时间去陪陪她。
我说：“算了。这几天我去陪她，一直到她高考结束。”
南宁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只是担心我现在还要准备论文答辩，时间也不充裕。
我弄不清楚她是怕我误了毕业论文，还是怕我刚才所言仅仅是敷衍她，并不去陪许多。所以，决定给她开个空头支票，让她知道她还有这么一档债务欠我。
我说：“论文事小，高考事大啊！多少年的赌注就这么一搏，一局起码定半生，大意不得。论文的事情，我先放下来，以后再说吧，大不了降级！”
“那样太不值得了，算了算了！”
“没关系，什么值得不值得啊！为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我立即找到了大胃在女生面前如鱼得水的秘诀，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谎言啊，我等待着南宁的痛苦流涕。可惜，我无福消受。
“卓而.......”我的话音还没落地，一个憨厚蠢笨的声音就从背后非常恰当地把我的话截断了，“我找你半天了，你降级的事情知道了吗？”
我扭过头，一个体恤里象藏了个篮球的矮胖子腆着大肚子走了过来。
这个人，我认识，学籍卡上叫黄河，但是系里所有的人都叫他船长，连老师也这么叫。
船长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今天我去教导处查了一下，你的四级没过，不让毕业！”
“你降级了？”南宁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对！我们系就大胃我们仨。”船长抢过话，满脸堆着笨拙的笑容，毫不知耻。
降级这事好象让他开心极了，让我们先别走，他要请客，说完站起来去买东西。看他屁颠屁颠的样子，真怀疑真实的情况是全校的毕业生都降级了，就我们三个正常毕业了。
南宁撇着嘴一边冷笑，一边用她那比较大的眼睛翻我。我知道自己的小伎俩又落空了，在南宁面前，其实从来也就没有成功过。
“我......我的毕业论文还是要今年通过的好。”我脑门上很配合地沁出了冷汗。
“这几天你帮我陪陪许多吧，别让她父母的事情影响她考试情绪。”南宁刚才犹豫不定的语气全都变成了斩钉截铁的命令语气。说完，站起身来：“你和大胃一样了，就学骗人吧！”
南宁走后，我坐在那里懊恼不已。
真想抬起头恶狠狠地骂一句，却又不知道该骂谁，张了张嘴又半途而废了。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降级的事情本应该换取她几句安慰，现在倒成了我撒谎的证据。
船长掂着几瓶啤酒过来后，发现南宁走了便大呼小叫：“刚才那个女孩儿呢？不是说都别走吗？”说完拍着我肩头：“不错，不错！我一直琢磨谁陪我降级是最理想的人选，没想到是你！”
“船长你他妈该死的！”我那句诅咒的话终于找到了目标，非常配合地射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船长很受用地嘿嘿一笑，坐下来自顾自地喝起来。
船长是系里的传奇人物。
他高中念了五年，本科念了五年。所以，和他一届的高中同学研究生都毕业了，他还和我们混在一起抗战呢。
不过，他很乐观，他告诉大家证书对他来说等于屁，他想要就要，不过，这么多年，总也要不了。
他是天才，我们系公认的。
船长聪明异常，他认为中国只有两所学校的证书可以拿出来用用。一个是清华，另一个是北大。他说这两个学校是对夫妻，他念哪所都一样。
第一次高考，他是他们班唯一一个有希望进军这对夫妻的人精。
他们省是提前填报志愿。他填了清华，踌躇满志。但是，按照历年他们省的招生情况来看。报清华远远冒险于报北大。班主任找他父母仨人装模做样地商量了半天，终于历史性地把手握在一起，没经他同意，私自把志愿改成了北大。
很不幸，命运就爱捉弄那些自作聪明的人。那年北大分数线高过清华二十多分。船长一分之差宣告结束。
船长被调剂到了我们学校。他报名那天，在学校里转悠了一圈。看着我们学校庙宇一样的主楼念了一首顺口溜：
远看象座庙
近看是学校
不见和尚来念经
就见学生渣子在深造
......
念完，船长就卷了行李回去了。
东山再起，重新来过。不投进那对夫妻的怀抱，誓不罢休。
第二年，船长长了教训，自己先行分析了起来，不过，按照他后来的话说，第一感觉没有了，倒是难办了？到底今年是清华还是北大呢。因为闯过一次祸，老师家长这次都不做声，让船长一个人拿注意。船长扔了三次硬币，异常虔诚地写上了北大。
惯性的力量是巨大的，北大一次翻身总要称霸几年。更不幸的是，那年，船长又被调剂到了我们学校。
这次，船长在我们学校念了两个月。有一次上《大学生道德素质修养》，老师讲到关于如何适应大学生活的时候，忽然尴尬起来。
毕竟高中三年所憧憬的大学校园在现实中是如此令人失望，真有点让人难为情。他大意想让新生摆脱入校后的失落感，调整心情，尽快适应大学生活环境。说其实全国不管哪所学校都是一样让人失望的，要勇于面对现实。不要老想着在这里会委屈了自己。说到这里，他拿船长举了个例子，说补习了一年不是仍旧回到了这个学校吗？
船长下课就又卷铺盖回家了。
可怜的船长，终于改变了战略。认定了清华不如北大。但是，命运却把船长当做了一个活宝。那年，清华重新登上了霸主宝座。
事不过三，船长认命了。更让他认命的是他再一次被调剂到我们学校。用他的话说就是：走在一起多不容易。缘分啊！
是的。缘分啊！不然，三次了，分怎么会越考越低呢？如果越考越高，跟报哪所学校有什么关系呢？
他最终和我成了一届。他入校的时候，据说校长都认识他。系里高年级的学生说他是我们系的老大，善意地称呼他为captain。为了委婉，后来大家翻译为船长。
由于，他三次进入我们学校，所以，他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从大一到大四都有同班同学的学生。从大二他就开始送毕业的同学，一直送到了今年自己要毕业了，竟然又不能毕业了。
船长不能毕业和成绩无关。我们系的一等奖学金每次都是他的，即使他不想拿。
他是因为异想天开，才惹祸上身。
我们学校有一个大的荷塘，在我们寝室不远的地方。当然，名字叫荷塘。里面并不开荷花，而是养青蛙和蚊子的地方。
夏天，蚊子疯狂袭击着这帮喜欢裸睡的流氓。而且，科技的发展不仅使人类社会日新月异，好像蚊子世界也进化地同样迅速，什么蚊香片啊，敌敌畏啊。人已经晕了，蚊子却象逛超市一样熙熙攘攘。何况他们还喜欢前仆后继打蚊海战术。
看了《射鵰英雄传》后，船长说，根据他对黄老邪《箫海潮声曲》的研究，如果一种声音的频率能和某种动物心脏的频率一致，努力导致他们共振，那么就能杀死这种动物。
船长得出这个结论后，很兴奋。在图书馆试验室泡了半个月，制造了一个灭蚊音乐盒。当天晚上在寝室试验，杀死了多少蚊子，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寝室因为他私自用电被烧了个净光。
那天，笨手笨脚的消防人员折腾到半夜才把火扑灭。船长满脸漆黑地站在楼下一个劲说，缘分啊......缘分啊......缘分......！
因为这件事，学校没让船长参加毕业实习。
降级了！
六
喝完酒，天色已晚。我俩光着膀子，浑身通红，象两只油焖大虾，沿着学校主路呼啸而过。
校园里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来老狼的歌声，弥漫在紫荆花的香气里，别离的伤情象流感一样传染着每个即将离校的人。于是，同学们三五成群挥霍着眼泪，真象感冒了一样，抽抽哒哒，鼻涕眼泪地抹。
船长看着路边那对哭地象滩鼻涕的恋人，说：“现在是分手的黄金季节！也是恋爱的黄金季节，该捡漏的要抓紧时间。”说完兀自叹了口气，“这几天大四女生里最后一批女孩儿也从此成了女人。”
我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还没笑完就看到大胃醉醺醺坐在喷泉后面的井盖上唱歌。
其实，大胃的嗓音不错，还有音乐天赋，加上自己的容貌不错，经常在校文艺晚会上亮相唱一首我是一只什么鸟的歌曲。没出大一，我就听过七遍。
大胃兴奋极了，搂着我和船长说爱情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幸福啊！命好就是没办法！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却了大家都是生活在梵天的梦里，梦一醒，悲苦幸福尽成空。
他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莫小可啊莫小可......哈哈......”
我立即也同样用力地在他赤裸的肩膀拍下去，拍出了一个红红的手掌印，一边拍一边对船长说:“赶快叫救护车，这里又一个精神分裂的！”
我的话没落地，救护车就真的来了。
一名大四的学生喝醉后把自己的电脑显示器从六楼扔了下来，因为他们说显示器里面有个真空的核，碎了会象炸弹一样响。那会是一声多么壮观的爆炸啊！伴随着一声惊呼，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声惊动全楼的爆炸声。
可惜那个显示器很不争气地落在了一名清洁工的脑袋上。
救护车兴奋地叫着从我们身边回去的时候，大胃正搂着船长，站在马路边上，忘情地对着女生寝楼唱自己临时改编的《老船长》：
......
我的老船长
你降级以后过得怎么样
我的老船长
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好久没有喝到你的酒，我时常还会想念你
你说你喜欢请我吃饭，唱着我们寝室的歌
我的老船长，我一直记得你的话，
我的老船长，谢谢你和我一起留下。
天黑我已不会再害怕，再苦也不会掉眼泪
......
船长目送救护车消失在校门口，说这是第二个了。昨天，计算机系有个大四的小子喝醉了，站在二楼窗台上朝女生寝楼唱歌，不小心用自己的身体验证了一下自由落体运动定理。
船长的话让大胃的歌声戛然而止。大胃歌声停止的原因并非怕摔下去成为救护车挣外快的第三个，毕竟他站在马路上。
他停止的原因是自己的歌声把学校保安招来了。
我们三个衣衫不整地被带到了校保卫处。
保卫处带我们来的原因是学校实在为毕业生所带来的安全隐患感到头疼了。为了保证学生都活着离校，学校规定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加大保安巡逻力度，发现喝酒后有不良倾向的学生一律带回来。
平时，校保卫处的工作异常清闲，所以，这里每天都会聚集着几个老头在下棋，先是围一圈，然后是站两边，指指点点夹杂着争吵，最后总有几个人互相对骂，不欢而散，第二天接着再来。
那天，保卫处长棋下输了，架也骂输了，憋了一肚子火全泻给我们了。
三个降级的学生，两个还有前科。
事情严重了！
几个人的舌头象在正交尾的泥鳅一样翻腾。
尽了，结束了。四条舌头都疲累地安静了，尽管我们再三保证我们不会死，保卫处长仍旧如同兵马俑一样顽固不化。必须系里领导来领人，并且签定安全保证协议。
大胃把我拉一边说：“让你的初恋情人来领我们回去吧。”
然后问保卫处长女工部长来领可以吗？
保卫处长显然搞不太明白女工部部长是什么职位，于是妥协地说：“只要是领导就可以。”
听完，我给孔珂拨通电话，让她来趟保卫处。
孔珂来了后，保卫处长什么话都没问，让她签了个字就让我们走了。
这种敌我分明的态度让大胃验证了一次“欺骗才是硬道理”。他说真正的欺骗面前，保卫处长竟然一路绿灯毫不含糊。
出来后，我让船长他俩先回去。
大胃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说：“今晚把握住啊，机会不多了！”
说完搂着船长走了。
大学期间，我曾经有过一段难以启齿的尴尬爱情，说起爱情不如说是暗恋更准确些，唯一不同于暗恋的是，我恋的那个人对我的想法心知肚明。
这个人就是校学生会的女工部长--孔珂。
孔珂从保卫处出来并没有问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只是说自己明天就要离校了，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低着头一直跟着她，在文化广场转了两圈，谁也没说话。
她说找个地方坐坐吧，我说行。
孔珂和我坐在文化广场，各自要了一杯冷饮，谁也不说话。
卖花的小姑娘凑过来的时候，我的嘴里又酸又苦，我怀疑这冷饮是假的，便把冷饮的杯子“啪”的一声捏扁了。卖花的小姑娘被我的举动吓地不知如何是好，把已经伸出来的那束半枯萎的玫瑰又缩了回去！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扭头跑去了。
孔珂看着这一幕“噗哧”一声笑了。看着她笑了，我也笑了，对孔珂说：“这小丫头，我多温文尔雅的人啊！跑什么啊？有那么恐怖吗？”
孔珂笑了笑说：“你一直觉得自己不恐怖吗？”
我把捏扁的杯子扔在桌子上，然后仰起身子，说：“临走也不忘打击我啊！？”
孔珂又沉默起来，良久，抬头告诉我说：“这几天我就准备走了。”
“怎么这么早？”
“想早点回去。”
“回你爸爸的公司？”
“先去看看，我学国际法的，在那里其实也用不上，但是，我爸爸一直缺少好点的管理人员，让我先过去帮忙。”
“......”
“你去哪个城市工作了？”
“我......我......暂时不想工作。”
“你来我爸爸公司吧！”
“以后再说吧......你走的时候告诉我，我去送你。”
......
孔珂没再说什么，我知道她四年来其实一直愤怒我对她这种粘乎乎的态度。其实，她哪里知道我有我的苦衷呢？
生活如条项链，误会就是那一个个珠子。
我知道，可是谁信呢？
夜色很深，如那杯又酸又苦含糖量却很高的冷饮。
七
学生离校还早呢，败乱的迹象却如同四个月后的孕妇，遮都遮不住了。寝室楼道里象是二战时被袭击的波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各个寝室里很多平时你去拿来用用都有人找你麻烦的东西，现在无论贵贱全都沦为垃圾，堆满了走廊。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夜了，寝室里依旧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几个人光着背坐在寝室里打牌，地上堆放着东倒西歪的啤酒瓶，还有成堆的书和没人要的旧衣服。
大胃醉醺醺坐在那里嘴巴上叼着一棵烟，双眼被熏地眯成一条缝，看我回来，抬起头说：“有个女孩儿刚才打电话给你。”
“哪个女孩儿？”
“叫什么多......名字挺怪......”
“许多？”
“对，许多！”大胃说完，弹弹烟灰问：“她是谁啊？”
她的名字是挺怪，总让人误会。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问我叫什么，我说：“卓而”。她听完一拍我的肩磅说：“我，许多。”我当时就愣了，问她“许多什么？”让她对我的智商怀疑了很久。
看着大胃一本正经的样子，我笑了一下说：“我家教的一个学生。”
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算了，太晚了。明天再说吧。”拿起脸盘和毛巾到水房冲凉，走出门听大胃喊：“她让你回来必须打电话给他。”
我站在门口想了想，又回来拨她家的电话。
“喂，找谁？”许多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温柔些。
“许多啊？我是卓而！”
“你拨叫的用户已经睡着了。”许多装出声讯台的声音，却仍然盖不住甜甜的稚嫩。
“是吗？现在座机电话都有这功能了啊？”
“是的，卓而先生，你拨叫的用户已经睡着了！”
“你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对不起，卓而先生，你拨叫的用户真的睡着了！”
“那请你帮我叫她起来好不好？”
“不好！我的主人正在做好梦，我不能打扰她。”
“那她先做着梦，没事的话，我先挂了啊。”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早习惯了许多的古灵精怪，所以，也从来不怎么在意。那天，我刚挂了电话，电话便又响了过来。
“敢挂我电话！和我打电话很烦吗？”许多在电话里朝我嚷，骄横的声音原形毕露。
“你不是说睡着了嘛！”
“我说睡着就睡着了啊？就是真睡着了你就不会等我醒吗？”
“你不是说在做梦不让打扰你嘛！”
“我说不让打扰你就不打扰了啊？平时，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听我的话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道歉.......”
“我要你现在过来！”
“现在？”
“就现在！”
“别闹了，我的小公主，都几点了？”
“谁让你回来这么晚呢！”
“我也不想这么晚啊，可是，有事情啊！”
“我不管。你赶紧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人家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呐！你还管不管啊？！”许多在电话里抽抽泣泣，哭腔渐起。
......
我赶到许多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电视。
我问她哪里受伤了，她指着胸口说：“这里啊，好痛啊！”
许多失恋了。她自己说的。因为她的那个外语老师今天举行了婚礼。
对那个教外语的老男人，她常失常恋常恋常失，几乎每天都要失那么一两次，而且是逃课后取得我谅解的最佳理由。
对于别人的恋情，我反应一般比较迟钝而且懒惰，表现在女孩子面前就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最起码缺少值得博取的同情心。所以，每次当许多抽抽泣泣给我讲她与外语老师那子虚乌有的却会把自己感动地一塌糊涂的恋情时，我都会木然地坐在那里认真耐心地吃着许多家里的各种水果。
其实，我知道，她那点悲伤早已经储备了很久，只等着我来之后表现给我看。鬼才知道她到底是为自己逃课找理由，还是真的伤心。
每次，许多悲伤结束，看着桌子上一大堆的果皮果屑或者掏地如同艺术品一样的西瓜皮，会因为我不随她一起悲伤而对我实施意想不到的惩罚，比如捏着我胳膊上的一点嫩肉捻一捻。
我总会讨饶地解释说：“巨大的悲痛面前，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拼命吃东西。”然后会很适宜地打个饱嗝说：“嗯......现在好多了。”
“胡说！你悲痛了吗？为什么没眼泪？”
“算命的说我前世是条鱼，今生无泪。”
......
我的话让许多终于找到了贪吃的理由，以后每次我请客她的心情总是悲痛的。
自己的“恋人”做了别人的新郎，许多这次“恋”失地有点彻底了。
她把我当作那个老男人狠狠地虐待了一番，然后开始给我讲关于抛弃与被抛弃到底谁才是最终获胜者的小寓言。
......
有一天，女孩对上帝说：“我失恋了。”
上帝说：“你爱他吗？”
女孩说：“爱。”
上帝说：“他爱你吗？”
女孩说：“不。”
上帝说：“你是幸福的，你只不过失去一个不爱你的人，而他失去一个爱他的人。
......
这个寓言，我从许多这里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每次听，我都把舌头咬地生疼，坚持不笑出声。因为每次她讲完自己失败的恋情后，我还没为她这种虚无飘渺的爱情想好安慰的词语，她已经从上帝那里找到了她是幸福的人的证据，让我感觉抚慰受伤的心灵真是件轻松快乐的事情。
不过，这次讲完她却真的泪流满面。
“原来这里真的好疼啊！”许多指着心口对我说。
“有那么多帅哥喜欢你，为什么要喜欢那个老男人？算了，别难过了。”
“我需要那种很疼我很宠我的恋人，象爸爸象妈妈又象男朋友......”
......
我无话可说了，许多缺少的爱太多，一时找个功能如此齐全的男孩儿还真是困难，如果有幸真的找到了，这个人估计不是变态也最少有点精神分裂。所以，听完她的话以后，我对她的外语老师索然无趣，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个婆婆妈妈的人。
不过，这种千里难寻的朋友许多却找到了，她说我其实比那个教外语的老男人更合适做她男朋友，就是长地寒颤了点。
这种打击非同小可，却又无可奈何。什么事情，只要习惯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为了寻找心理上的一丝安慰，我常常把它归罪于爷爷。
我叫卓而。名字是爷爷起的，在我之前，他是我们家族唯一有学问的人，做过很多年私塾先生。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爷爷去世后，家里没人能解释清楚我的名字到底什么含义。直到后来，我念了许多年书，才知道，爷爷当初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够出人头地，鹤立鸡群。
也许上帝口音太重，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卓而”念成了“拙而”，令我哭笑不得。
那天晚上，许多让我陪她一起住。她说自己精神上受了这么强烈的刺激，没准晚上梦游的话，会从窗户口飞下去。
我当时就怕了，她别真受刺激晚上梦游了，把我当那个老男人推下去。所以，坚持要回寝室。
许多威胁我只要敢回寝室，她不梦游也从窗户上朝下飞。
于是，我留了下来。
她睡床，我睡另一张床。
八
......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草长莺飞，落英缤纷......真是一派人间仙境！
行置其中，身心怡乐。我兴奋地摇头晃脑却吟不出一句诗，不由地感觉一丝败兴，浪费了这大好美景。
不觉行至湖边，一潭碧水，清澈见底。湖面波光粼粼，鸳鸯戏水，水里绒草铺底，鱼虾嬉戏。我看得发呆，四周环顾了一下，山野之处，人迹罕至，适合游个裸泳，我兴奋极了，脱光了衣服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我跳进去那一刻，没有溅起清凉的水花，而是“扑哧”一声掉进了臭气熏天的浊泥沼。刚才美丽的湖水，全变成了一池青黑色的烂泥。阳光的暴晒下，“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象开锅的糨糊。
我立即变得窒息了，我想呼喊，毫无声音，却看到更多赤裸的洁白的身体象饺子一样“扑哧扑哧”跳进来。
周边拥挤着同样挣扎的同龄人，我想喊，已经晚了，臭泥已经淤过我的喉咙，我的嘴巴，我的鼻子，我无法呼吸了，全身如同捆上一样动弹不得，我大叫:“救命啊......”
我奋力一挣，张开了双眼，看到许多趴在我床边，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捏着我的鼻子，笑嘻嘻看着我乐，湿热的鼻息扑在我脸上，麻酥酥地痒。看我醒来，赶忙松开手，哈哈大笑。
满屋子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我看着许多鲜活的笑脸，明白刚才做了个噩梦。
“想谋杀啊？”
“懒虫！太阳晒到屁股了。”
“在寝室，这个时候正睡得香。”
“那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睡得香啊？”
“香啊！”
“没有胡思乱想？”
“有什么好胡思乱想的？”
“和我睡在一个屋，你难道没有胡思乱想吗？”
“没有。”
“骗我！没有胡思乱想，为什么我亲你的时候你笑？”
“啊！亲我？......你好过分!”我准备坐起身子，被许多按住被子说：“你才过分！不穿衣服就想坐起来！”
“啊！！！我的衣服呢？”
“你自己脱的，还怪我。我只是看了看，又没有碰你！紧张什么？”
“你是不是蓄谋已久？我说刚才怎么做噩梦！”
“臭美吧你就！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谁要亲你啊？全是酒气，还吃大蒜！睡觉前还不洗澡！”许多直起身子，故做幽怨地说，“本小姐真是那被插在牛粪上的苦命鲜花啊。”
“牛粪？我？”
“对！”
“是牛粪你还......”
“这年代其实牛粪也不好找了！”许多叹口气，悠悠地说。
......
我没有继续和她探讨有关牛粪的问题，只是让她出去，我要起床了，她边往外走边说：“有什么嘛?！反正昨天晚上我都看过了！”
起床后，她让我先去陪她买水晶，然后一起去般若寺拜佛！
我对她这种私自安排我的生活内容，十分不满。站在钢琴前面理了理头发，然后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许多同学，我正式告诉你，我是你的家庭教师，不是你的保姆！”
“卓而同学，我也正式告诉你，昨天南宁姐姐打电话给我，高考前，让你无条件陪着我！”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许多偏着脑袋，斜眼看我，一副胜利者不可一世的姿态。
真是令人头疼！
“那咱们走吧，我的公主陛下！”
“你还没开门呢？”
我拉开门，许多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等我反身锁了门，许多笑嘻嘻地蹦到我面前，抱住我的一条胳膊撒娇：“卓而哥哥，你真好！”
“喔哟~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够炒盘菜了！”
“讨厌死你了！嘻嘻~”
......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多忽然对水晶起了兴趣，说戴上那些水晶，水晶就会给主人带来各种好运。
许多象只快乐的蝴蝶，拉着我在人群里飞舞，从一家店飞到另一家店，总也选不定。
她站在柜台前如同专家一样拿着放大镜煞有其事地跟我讲各种各样的水晶石。
代表灵感的蛋白石；代表爱情的玫瑰晶；代表财富的黄水晶；代表才华的紫水晶......那么多的水晶啊，琳琅满目。她讲地兴致勃勃，我听地奄奄一息。
几块石头能代表爱情、财富、才华......真是商家促销的好策略！小女孩儿的钱就是好骗！
直到到快中午了，她才捧着一把五颜六色的珠子喜笑颜开，她告诉我这颗大的叫粉晶，那颗小的叫玛瑙......
她坐在人民广场的街心公园里，又认真把那些珠子数了一遍，红的四颗，粉的四颗，白的四颗，黄的四颗，还有一颗特别大的紫色珠子，总共十六颗小的，一颗大的。
数完后，她用发卡上的别针把手指扎破，然后把沁出的血珠涂在每个珠子上。她说这样，这些水晶就有了她的灵性。
我问她为什么买这么多水晶，她告诉我天机不可泄露！
我坐在一旁看着她聚精会神小心翼翼的样子，猜测着她这样古灵精怪的女孩儿此时会在想什么。可惜，毫无结果。
数完了，她开心地坐在石凳上问我：“你相信缘分吗？”
“我相信有缘无份。”
许多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俩到正午的时候，去旁边的般若寺拜佛！你也拜一拜啊。”
“我为什么要拜？”
“求佛祖保佑你赶快过了外语四级。”
......
寺院里青烟缭绕，许多虔诚地把那些水晶珠子合在掌心，在佛祖面前三叩九拜。
我跪在她身边看着青烟后面的那尊泥胎，又看了看身边的许多说：“总感觉咱们俩象是在拜堂！”
许多瞪我一眼，看我愣在那里，就用手把我的脑袋摁下去，让我赶快给佛祖叩头。
我顺从地叩下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
从般若寺拜完佛，许多要我和她去一家素食店吃斋。
看着她乖乖地坐在那里，我想，她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如此地虔诚地求佛祖保佑呢？
可惜，她捂着嘴巴笑而不答。
吃过斋饭，她问我下午去哪里？
我说水晶也买过了，佛也拜完了，我今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下午去哪里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说完，我便独自走了。
走了很远，我才听到许多在后面喊：“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烦啊？”
我扭过头，她可怜楚楚地站在阳光里赌气。
“你回家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她跺着脚说：“你不要后悔！”
......
人民广场周围的路口象蛛网一样发散出去，让我总也弄不清方向。我随便找了一个往前走，刚走了一站地便到了学校东门。
夏天的午后，暑气逼人。即使在中国的东北，也丝毫显不出地域的优势。火辣辣的太阳象个欲望十足的汉子，旁若无人地蹂躏着大地，蒸腾出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伴随着毕业生们无穷无尽的激情，整个学校都象一个疯狂的摇滚乐手。我溶于其中，象掉进火堆的冰块，痛苦地冒着滋滋热气，转眼失去了自我。
我毫无目的地走着，竟然走回了寝室。真有点当初走进大学的感觉，我叹了口气，前半生都是茫然地走着，却总是走到了预定的终点，命啊！
到寝室楼下的时候，碰到大胃油头粉面衣冠楚楚地出来，我喊住他，问他打扮这么整齐干吗？是不是赶着中暑？
大胃跟我说他下午约小可去南湖游泳。并告诉我，船长让我们三个先占个房间，他已经收拾好了一间能看到女生寝室的房间出来，让我下午帮船长一起搬家。
我明白大胃为什么选择这么热的天气去约南宁了，可怜的船长。
我正想祝他两句败兴的话，却看到许多双手叉腰得意地从寝楼的传达室走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跟着你呢？看你耍什么花样？”
“跟着我？你巫婆啊？我怎么没看到后面有人跟着？”
“我打车跟着你啊！才没你那么笨，这么热的天，走那么久！”
许多象是揭开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等着我无力辩解，然后求她饶恕。
“你不要老跟着我好不好？能不能给我点自由啊？”
“不会吧？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待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啊？”大胃道貌岸然地说，“小妹妹，我叫大胃，认识一下啊？他欺负你的话，跟我说。看我立即让他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大胃说完，凑到我耳朵边说：“老牛吃嫩草？”
“别瞎说！我不是自愿的。”
“你去死吧，得了便宜还卖乖，没看出来你小子大小通吃啊？”
“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许多说大胃长地又帅，人还这么好，不象我全身上下没一处优点。哪个女孩儿都会喜欢和大胃在一起的，但是，大胃喊她一起去南湖游泳的时候，她却逃一样跟着我上楼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跟大胃出去玩，她说自己不喜欢帅哥，帅哥看着都特没深度！
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懒得去想，所以，连应付都没再应付她。
那是许多第一次见到大胃，拜完佛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大胃，如果说冥冥中真有佛祖，那许多该是多么的可悲。
......
三生的伤悲
换来我一世的虔诚
三生的虔诚
换来我一世的叩拜
三生的叩拜
换来佛祖的一次落井下石
......
九
寝室那台破电脑十块钱一斤卖给了师弟，卖了后，我们便搬进了船长收拾的新寝室，大胃的最后一项低级趣味便彻底被戒掉了。
他自我解嘲地说即使电脑不卖，他也要戒了。因为他找到了传说中的爱情，而且发展态势如同中国的各种经济指数一样良好。
大胃和莫小可的频繁约会让船长心痛不已。
当然，船长心痛的原因并非被醋灌晕了大脑，他是因为大胃贼一样惦记着他的各种家当而痛心疾首。
船长有收藏旧书的癖好，四年里，每个周末都要去同志街旧书市场把那些旧杂志旧报纸旧书籍甚至别人的旧书信都卷回来，堆满了寝室的角角落落。满屋弥漫着被船长描绘成古色古香的霉烂气味儿。所以，四年里他们寝室的臭虫是最多的，让同寝的哥们儿苦不堪言。
大胃对船长的那些宝贝心有余悸，说现在阳光好，要帮船长把那些脏兮兮的东西放广场上晒过了再往新寝室里搬。
可惜，那些东西被大胃搬下去后就再没被搬回来。
大胃说广场管理人员当垃圾给没收了。其实，他下楼就直接搬到了废品收购站，卖了几十元钱和莫小可约会去了。
船长说四年的心血就这样没了，伤心地如同被狼叼了孩子的祥林嫂。
船长的东西都是有价值的，他自己认为，包括他带来的几盆野菜。
他爱养花，却总是养不活。花盆里那黄恹恹半死不活蔫巴地象咸菜一样的花对船长打击很大，于是，他便全拔掉换成了很容易养的野菜。终于生机勃勃地长了起来，又高又壮，绿油油一片。船长乐地每天浇水施肥，伺候地很有成就感。
这盆野菜让大胃惦记了很久，每次约会回来都琢磨着拔出来涮了吃。
大胃认识莫小可后，胃口越发地大。只不过，这次恋爱后的讥饿综合症并非因为身体亏损严重，而是为了约会，他拼命节约口粮。
晚上回来后，他便习惯性地摸着肚皮躺在床上对着我俩画饼充饥。
不过，我们听来听去也没有听到希望听到的。
大胃卖了旧书有钱后，请小可去游了次泳，游完便缠着人家回请了场电影。俩人躲在电影院包厢里的情节是最有悬念的一次，却无疾而终了。
那是大胃第一次到包厢消费。
一场质量很次的盗版《甜蜜蜜》，画面和声音总是不同步，看着张曼玉和黎明言不由衷的表演。大厅里不时传出一阵阵哄笑和辱骂声。
电影院的老板派人来修，修理后，就彻底没音了。于是电影放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没了电影看，大胃便开始紧张起来。他担心自己和莫小可会在这狭小空间里象电影一样，在无声中尴尬起来。
这种紧张是他后来一直不能理解的，在爱情场上自己也是单枪匹马冲锋陷阵久经沙场的老战士了，失恋都如同习惯性流产一样毫无知觉了，怎么会在这种小场面上怯场？
我们都替他郁闷，让如此吊胃口的故事因为他的紧张变地索然无味，如同看了场虎头蛇尾的电影，真他妈的浪费感情！
大胃一直把它归为自己找到了真爱。真爱面前，一切邪念都无地自容。
下面大厅里越来越嘈杂，吵着要老板快点修，再修不好退票了。
二楼一直安静的包厢也开始嘈杂起来，他清晰地听到旁边并不隔音的包厢里，有不规则的喘息声，大胃心知肚明那种喘息的节奏代表着什么，却仍然吓了一跳，在黑暗中瞪大眼睛仔细地听了听，没错，是喘息声，此起彼伏，越来越乱。
大胃说和莫小可在一起，自己纯洁如水，但是，那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怀疑隔壁包厢里是有人在打架。
听着隔壁这种现场气氛显得很紧张的声音，大胃想象着她们的镜头应该不会比刚才电影画面接吻的镜头差。
大胃说这话的时候，豪气十足，象是吃饱了一样，坐起来把肚子拍地“嘭嘭”响。
他一只手摸索着放在沙发中间，希望能不小心碰一下莫小可的手，另一只手颤抖着为那一只手鼓劲，倔强地扣着沙发的缝隙，终于扣出了一团粘呼呼的卫生纸。
这真是件倒霉的事情。
当时，大胃完全没有思考自己扣出的东西到底代表什么，他以为是上一场包厢里有人擤了鼻涕塞进去的。恶心地当时就没什么心情了。等电影散场后，看到隔壁那对喘息不已的情侣正往沙发缝隙里塞卫生纸团，才恍然大悟，呕吐不止。
那是他第一次完全自愿地想付出一切，可惜，人家根本没想要。这让大胃感叹不已，有品位的爱情就是不一样，简直是超越身心的享受。
其实，享受不享受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整个晚上，终于没有碰到默小可的手，却惊动出一身冷汗。让大胃以后回忆起来，脑海里干巴巴只留下了莫小可最近距离的笑容，她的笑脸本是很迷人的，可惜，在那昏暗的地方，他也只是看到了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大胃一遍遍重复电影院里十分简单的情节，我们听地如同嚼蜡，昏昏欲睡。
半夜，我被大胃在楼顶的歌声惊醒，便躺在床上开始失眠。
十
早晨，谁都没有起床！连船长也出奇地睡了个懒觉。
我躺在那里直瞪瞪盯着天花板听他俩在聊天。
......
“船长，今年一年没课，你还不去找个女朋友？”
“二战时期有句流传全球的话，叫‘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船长懒洋洋地回答。
“找个有钱性感的法西斯，再也不做人民。”
“真没出息！对不起党多年的培养！”
......
船长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在另外一个城市上学，跳芭蕾舞的，长地特别古典美。
所以，大胃一直对船长艳羡不已，嚷嚷着要见识一下美女的标准。后来那个女孩儿放假路过我们学校，来看船长，大胃终于如愿以偿。
具体有多美，我没有看到，只是后来大胃告诉我说确实挺有古典的感觉，象长沙马王堆出土的辛追。
我没见过辛追的样子，大胃说你参考下《动物世界》里眼睛猴的样子就知道了。
过了那个假期，船长便失恋了，据说分手的原因是那个女孩儿穿凉鞋的时候，脚趾总是象鸭噗一样分地很开。这是个很奇怪的理由，恋人分手的原因很多，但是类似于此的，只有船长一个。
他俩满床哈拉子地幻想着爱情，让我感到十分苦闷，也对后半年的留守越发没有了信心。
四级将开始透支我最后一段大学时光了，人生大好时光，良辰美景少年时啊，全被这几个拉丁字母耽误了。
船长告诉我过什么四级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奔博士去得了。
大胃也赞成，说:“念博士最好，毕业后可以直接去做心理学系的病例教案了，没准研究人员可怜你，还带薪的，到时候连工作都不用找，做专职心理变态病人。”
“船长，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考研呢？”我问。
“我......”
“考研？还不如烤白薯！”大胃的话让船长如同呛了口水，躺在那里没音了。
大胃说完烤白薯，我的肚子便很灵性地咕噜了一声。
饿了。我想也许有人比我更饿，因为，随着我的肚子那声咕噜，不知哪里咕噜地更响，而且咕噜个没完没了。
大家都默不做声，我仔细听那咕噜声是从船长那里传来的还是从大胃那里传来的，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原来是电话铃在响。
搬家时候，电话被摔了，接电话时候，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打电话时，对方听不到这边的声音。船长拆开来修了修，修好后，电话铃响起来象撒尿一样难听。
我探下身子，从桌子上抓起来。
“你好，请问你是许多的家长吧？”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
“哦......啊？你是哪位？”
“我是许多的老师，有点事情想麻烦你今天上午来学校一趟。”
......
挂了电话，我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能许多出了什么事情，赶忙起床。
许多是个聪明却不爱学习的学生，这个我是知道的。周末，她总会靠抛硬币来决定是否学习：硬币如果是正面就上QQ，如果是反面就上BBS，如果立起来了，就上自习。
我赶到学校的时候，他们正好下课，整个校园如同一锅沸腾的开水。
穿过操场，我拦住一个胖地眼睛都找不到的学生，问他毕业班办公室在哪里？
她告诉我说在三楼。说完还充满同情地说，今天电梯坏了，你就慢慢爬吧！
我进屋的时候，许多穿着天蓝色的校服，站在一位很文气的男人面前，显得楚楚可怜。
她扭头看到我，背向老师，冲我吐下舌头，然后严肃下来，对我说：“爸爸，这是我们黄老师。”
爸爸？！！！喊我爸爸？？？我惊地差点瞳孔放大。
许多冲我挤了一下左眼，我瞪她一眼，明白过来了，只好硬着头皮紧走两步上去和黄老师寒暄。
他赶忙站起来热情地称呼我为许先生，而且还不失恭维地夸赞我看上去好年轻。
我谦虚地客套着：“许多她妈照顾地好！”
黄老师告诉我，昨天全校毕业班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真实模拟高考的一次实战演戏。所以，这次考试很重要，可以有效地杜绝高考考场上将会发生的各种疏忽。但是，昨天许多没有来参加。
听着黄老师痛心疾首悔人不倦地向我倾诉着许多一条条罪状，许多不时回过头冲我抿嘴偷笑。
黄老师无奈地告诉我：“许先生，真是很对不起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已经尽力了。”
“是啊！不是我辈无能，实在是敌人太过狡猾。”我很有同情心地配合着黄老师感叹一番，安慰他说：“不要灰心，再接再厉，从哪里跌下去，从哪里爬起来。”
忘记了那天是怎么骗过了黄老师，只记得，我终于狐假虎威地对许多训斥一番。
当然，逃出来后，许多也不忘略施薄怒。她说我当着别人的面那么严厉地骂她，让她很不开心。受我启发，她心不开了胃口就会大开。
坐在远方的刨冰屋，许多一边挖着草莓刨冰一边看着我说，你刚才那样子还真象我爸爸！不过，比我爸爸可爱多了。
我还没谈过恋爱，就被人夸赞象她的爸爸。这种打击非同小可！如同告诉我，我早已经错过了恋爱年龄了，现在再去恋爱，无论如何真诚都会被别人当作感情骗子。
许多吃地很开心，问我要不要看一个漂亮的东西。我看着她点点头。
她把脸贴过来，然后神神密密地拔开耳后的长发让我看。白皙的脖颈上一对鲜艳活泼的蝴蝶如同坠落凡间的精灵，欲飞欲离。
我朝着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许多痒地一缩肩“啊”地一声嗔叫，说你个大色狼，想干嘛啊？
我笑了笑说，我看吹一下她们飞不飞。
“傻冒！漂亮吗？”
我故作色迷迷地点了点头，她更开心，嘻嘻笑着说她身上还有，问我要不要看。没等我回答，她已经抬腿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掀起了裤管。
许多的腿细长，而且灵活，她说自己小时侯不但练过舞蹈，还练过跆拳道，还说自己还是黑带一段。我不知道黑带一段是什么级别，但是，每次看到她细嫩的小腿都会感到一个下劈过去，或许，这小腿会“喀嚓”一声先自断了。
白皙光洁如同嫩藕一样的足腕儿上一把滴血的中世纪宝剑凌厉地劈向两颗重叠的心脏。那鲜红的血滴真实地让我怀疑那是新鲜的伤口，于是，我很痛惜地问她疼吗？然后悲天悯人地告诉她刺青是自残行为，多好的一块皮肤啊！被割地乱七八糟。
许多撸下裤管说：“什么呀？这是贴的！什么自残？大街上很多卖的。过几天就掉了。”
郁闷不乐，却又哑口无言，只好静静地看着她吃刨冰。
“小眼睛眨巴地跟鬼火一样，老实交待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在考虑如何做一个好爸爸啊。”
许多听完我的话，先是很奇怪地看着我，清澈透明的大眼睛能够把人融化掉，就那样一直含羞地看着我，静静地，甜美的笑容溢满整个脸蛋。正当我沉浸在这种甜滋滋的莫名其妙的感觉里时，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地四座侧目。但是，许多毫不在意，直笑地绻在沙发里，缩成一团。
我安静地看着她笑成一团糟，把她没吃完的刨冰拿过来，在融化之前吃掉了。
许多笑完了，坐起身子说，你其实挺可爱的，或许还有机会。你想不想试试？
我舔着嘴边的草莓汁说，试试什么？
“试试谈恋爱的感觉啊。”许多说，如同船长开导我别把降级的事情放在心上一样轻松自然，“在我找到男朋友之前，可以让你暂时替代一下，不过，你不要多想啊。有我同学在的时候，你就做我哥哥，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就做我爸爸......”
“我做你几天男朋友，人家肯定以为我北影表演系的高才生。”我坐直了身子，“我可没那水平，你还是找别人吧！”
“我不管，就是你了！”许多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喏，现在我爸爸妈妈闹离婚，谁也不管我，你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要记得疼我，爱我，保护我，宠着我......”
“那我具体应该做什么？”
“......啊......具体......应该做......算了，我还没想起来，想起来再告诉你吧。”
“那我现在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了？那我先回去了！”我站起身来。
“对了，过几天我要高考了，你要记得接送我去考场！”许多终于想起来一件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坐在那里冲我嚷，“你敢不答应，我就不参加高考！”
......
我已经走出门，抬起头，天空碧蓝无云，阳光白花花地照射下来，让人一阵晕眩，脑海里一片空白。
十一
窗外的蝉声越来越烦躁，离校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每个寝室都不再有人打扫，乱糟糟如同垃圾站的仓库，墙角的蜘蛛也放肆地开始忙碌着结网，一圈一圈地绕去，象我一样无聊。
同学们开始零散地离去，看着他们声俱泪下的样子，我象抽丝的茧壳，越来越瘪。
临离校的日子越近，我变得越孤独。一起踏进，孤独留下，个种滋味真有被抛弃的感觉。
一切充满慌乱的激情都在我的脑海里缺失了。我不需要象其它人一样变卖书本，打包邮购，与工作单位谈有关接收的问题。甚至连四年同窗一朝离别的煽情聚会，我记忆里都有点模糊不清，好像那些眼泪都和我无关。
混迹于同学之间，我如同处乱不惊的伟人一样，闲散地游荡在学校的每个角落。
每天都有关系不错的同学把那些带不走的东西送到我们寝室，说：“没准还能用上！”那个时候，船长布置好的新寝室象杂货店一样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别人满头大汗地搬进来，大胃满头大汗地搬出去，他乐此不疲地搬着那些别人虚情假意留给我们的东西往废品收购站跑。他难得勤快，只是因为终于有机会吃顿饱饭了。
大胃吃饱喝足，看着我低落的样子，拍着肚皮说我现在是缺少爱情，应该找个女朋友同居几天败败暑气。并自告奋勇地要介绍一个同样降级的女同乡给我认识。
他那个女同乡我见过，大一时候他们开同乡会时，喜欢上了大胃，每天来我们寝室找大胃吃饭。她生在烟雨江南却没有纤细柔弱的形貌，矮墩墩，胖乎乎，坐在那里象只熊猫，站起来象棵的心里美萝卜。那个时候我们都拿大胃开玩笑说：“一样花钱娶老婆，咱家娶的肉最多！赚大发了！”
后来，大胃因为贪吃，答应做她男朋友，不过没几天就伤痕累累地逃了回来。
他 逃回来的原因是那个女孩儿喜欢咬人，以前的男朋友都被她咬跑了，大胃的舌头被咬地在医院里缝了七针，打舌钉都不用穿孔了。
大胃色迷迷地问我有没有兴趣驯服她，我说你留着自己用吧。
他拍拍肚皮走开了，说我是四肢俱全，大脑缺根弦！
大胃说性的压抑会造就天才或者神经病。他希望我造化好一点，否则倒霉的还是他们。他让我快成神经病的时候，一定要通知他们俩，他们好提前搬出去住。
我专心看墙角里的蜘蛛垂下来，悠闲地悬在那株野菜上面。
青青子妗，悠悠我心！谁又能知道我的爱情其实在这四年里早长得枝繁叶茂了，可惜的是，到了开花的季节，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一朵无花果。
四年里，我和孔珂若即若离，如同高原上面烧水，怎么沸腾都不开。
我和孔珂认识很偶然，偶然地如同瞎猫撞上死耗子，让人都不知道这么巧合的背后该会隐藏着多少玄机。
其实，说认识也仅仅指地她认识我而已。
在我们认识之前，我早已经对她密谋已久。
孔珂是校学生会女工部部长的，自从第一次在女工精品展览会遇到她之后，我就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当然，仅仅是了如指掌而已。她从来也不认识我，更没有注意过我。每次，看她被别的男生约出去，我总会痛恨她骗了我。其实，想来也很可笑，认识都不认识，谈何欺骗呢？但是，那个时候,我就是那么固执地认为，我那么单纯真心地喜欢她，她就应该象圣女一样等着我，应该同样单纯真心地喜欢我。即使我没有告诉她。
直到我们真的认识了，我才淡化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大一时候，法学院准备搞一场迎新年文艺晚会，因为我代表文学社帮他们排练了一幕话剧，所以他们元旦茶话会上便请我去做嘉宾。茶话会办地很差，大家吃完糖果点心基本就一轰而散了。不过，作为嘉宾，我还是很开心的，白吃白喝白骗女孩子感情不说，临走还赠送了几张演出票。
演出那天，我打电话约茶话会上认识的一个傻呵呵却快乐地象只麻雀一样的女孩子一起去。
很不幸，大学里第一次约女孩子，人家就已经被约走了。
但是，不幸的事情总有幸运的一面。
接电话的人是孔珂，她很直白地告诉我那个女生和男朋友一起去看演出了。
我搜索了半天可以陪我的女孩子，数据库里真的没有合法数据。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孔珂竟然和那个傻呵呵的女孩子一个寝室，更不知道接电话的竟然就是孔珂，否则我也不敢那么放肆。
电话里，我无法无天地勾引着孔珂，让她陪我去看演出。
入场前，我很成功地把孔珂骗到了剧场门口。这件事让我后来常常觉得自己其实很有做流氓或者出色的政治家的潜质。
那天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等待这个没人约会的女孩儿，想象她的容貌应该不会比大胃那个降级的女同乡好到哪里去。
一切都那么出乎意料，当孔珂在我面前抱怨东北的天气真冷的时候。我想，中六合彩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平时，她都是很文静素雅的，时不时，嘴角勾起一丝笑，象是甜品上面抹了一层蜜。并不爱说话。
那天，她却很活泼。
她说她早认识我，经常在校报上读我的诗。
也许，那句充满好感的话应该是我们恋爱的契机，但是，我却迟迟也抓不住。
我知道我们之间如同隔着张透明的油纸，只要我轻轻捅破，她是不会拒绝我的。
可是，在孔珂面前，我始终跨越不了那种障碍！她太过耀眼，我只好闭上眼睛。每天仍然象小人一样偷窥着孔珂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
谁能相信七个小矮人会和白雪公主产生爱情呢？
四年，我们原地踏了几步，便过完了。
十二
毕业论文答辩结束，大四的学生便陡然吃过了熊心豹子胆，平日蔫巴地如同鼻涕一样的学生也忽然豪气万丈。
该甩的甩，该踹的踹，长期暧昧不清地也抓紧一切机会表白清楚，如同临终留遗言一样争分夺秒。
吃散伙饭那天，去参加的男生都到街角投一块钱硬币，装一包“男子汉”在口袋里，随时准备着饭后作案。
我问船长我和孔珂该怎么办。
他说：“生米做成熟饭！”
我没再说什么，这件事情对我有点难度，如果孔珂不主动开口的话。
散伙饭吃了一半，很多有机会消费掉那包“男子汉”的学生便提前散了伙，只留下几个孤独无助的喝地东倒西歪，又哭又笑地说着哥们意气古道西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聚在一起久久不散。
大胃坐在那里不停地喊服务员，要他们把这几桌剩菜全给打包了。
船长劝了几句，大胃便开始抱着船长哭，边哭边说：“......船......船哥啊，我不怕降......级......真的，我就怕没饭吃！......一年......啊，我......还要挨一年饿啊......”
饭店给端上来一盆醒酒汤，招呼我们这些还算清醒的给那些醉地不成样子的同学喝，我盛一碗给大胃。
“卓而......卓......而！这什么东西？”
“醒酒汤，你喝一碗。”
“什......么醒酒汤！......不喝！”大胃拉住我，“我没喝醉......听见没？我......喝醉了，会......吐，你......你看我吐了吗？你看......”
他的话没说完，就趴在窗台上象炸过的鸡尾虾一样躬起身子吐地稀哩哗啦，顷刻，一阵比秽物还脏的骂声便从楼下传了上来。
大胃喝多了，却并不影响大脑清晰。他说把这些菜全打了包，放莫老头小食堂的冰箱里。自己慢慢吃，吃它十天半个月的，每天都有机会去小食堂接触莫小可。
我们走到学校岔路口，他自己掂着几大袋子说：“你俩不要管我了，先回去吧。我自己去。”
看着大胃走路的样子，真让人有点不放心，船长拍拍我，说大胃是吃独食的家伙，让我不要管他。然后他搂着我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大胃散伙饭上吃的这点营养今天晚上全得给了莫小可。”
船长的话让我热血沸腾。
我说我想去找孔珂。船长看了我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膀说：“去吧！别怕。按我跟你说地去做，大胃每次都这样干的。”
我贼一样偷偷摸摸去街角投了一块钱硬币，心怀鬼胎地去了女生宿舍。
去找孔珂的时候，她也正准备找我。
她见到我后，问我去了哪里，她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没找到我。
这是为数不多的她主动找我，让我自做多情地感觉今天晚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风高天黑，还不作案实在对不起天赐良机。
我说去吃散伙饭了。
其实，法学院的散伙饭也是今天晚上。只是，孔珂提前退场了。
孔珂说那种场合真是无聊，她们班长，一个追了她四年的人，今天竟然抱着一束玫瑰，当着全系人的面跪在她面前。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花花公子，穷地就剩下钱了！”
“你没收？”
“收了。”
......
我颓然失望，象扎破的车胎，刚才培养起来的那点勇气顷刻间便消失地干干净净。
“然后分给了在场每个女孩儿，每人一支，剩余的给了服务小姐。”
“太伤人自尊了吧。”我舒口气，从别人失去的自尊里捡拾一些变做自己的自尊。
“那能怪谁？追的人多了，我都答应，碎尸万段也不够分啊。”
......
那天，孔珂很大方地接受了那束花，然后上台唱了一支张行的《迟到》
......
你来到我身边
带着微笑
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的心中
早已有了她
噢--她比你先到
......
她唱完后就退场了，回来找我。
我听完这些，把那包“男子汉”攥地汗津津，在心里大胆地酝酿着今夜的阴谋。
我们绕着广场太阳鸟的雕塑，象拉磨地驴子，一圈一圈转地我头发晕，但是，我不能停下来，我还没完全酝酿好阴谋的细节，我还要寻找更好的时机。
......
“明天上午的飞机。”
“呃？”
“我明天离校！可能出国，也可能帮我爸爸打理公司。”
“论文呢？”
“通过了，毕业证和学位证我也提前领出来了。”
“那祝你一路顺风！”我伸出手。
“谢谢！”她笑着伸过右手，柔若无骨，那是我第一次把它抓在手里，如同握块暖玉。
她轻轻抽了一下手，我顺势抓住，紧紧攥在掌心。
她有些措手不及，羞涩中满是惊鄂，慌乱地看了我一眼，赶忙低下头。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
“别拍我马屁，要实事求是。”
“才华横溢，孤傲无比。前者会让你魅力无穷，后者会让你人生黯淡。希望你以后能够好运。”
在我身上，上帝创造了两样全是为别人服务的东西，一个是容貌，一个是才华。我的容貌是用来供人调侃的，见过我的人，总是会天才一般创造出许多讽刺性语言；我的才华是供人流泪的，没见过我的人总会轻易陷进我思想里，在笑容背后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心甘情愿五体投地任由我奴役他们的情感。这曾经让我在自卑和自信中交替前进，终究有点神经兮兮。
“那你喜欢我吗？”
“......”
“其实，我一直......”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孔珂很坚决地又抽了抽手。
我胆怯地松开了。
“你喝醉了！”
“没......没醉！我醉......我......喝醉了......会......吐，你......你看我吐了吗？你看......”
我说着真如大胃一样躬起身子，象只油炸大虾。那是我第一次酒后呕吐，呕地泪水满面。
醉真好，不管真醉假醉，都能够掩饰一切邪恶的想法。
那天，她要送我回寝室，我没有反对。
到寝室楼下，她问我明天能不能送她去机场。
我点点头。
她笑了笑，嘱咐我以后注意身体，不要多喝酒。
我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她低声说她知道我想说什么。她只是不想让我用这种方法表达。
说完转身离去，等她快消失在楼角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今天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孔珂！我很喜欢你。”我爆炸一样大喊了一声。
她在楼角的路灯下站住，回过头笑地如同花朵一样鲜艳，冲我摆摆手，说：“傻瓜！赶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记得早起送我去机场。”
夜色如酒，也许我真的有点醉了！
十三
我回到寝室的时候，船长正拿着放大镜和一卷纸张发黄的世界地图，满身尘灰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我问他干吗呢？
船长抬头看我回来，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拿那卷地图向我晃了晃，然后很神秘地招呼我过去。我转头四下看了一下，说，发神经还是发现成吉思汗墓了？
他铺开世界地图，让我帮他查查去澳大利亚从哪里偷渡方便登陆。说着自己拿着放大镜仔细地搜索。
我把大胃那件脏衣服脱下来说，查这个干吗？准备去养袋鼠啊？
“袋鼠？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晚间新闻里说现在疯牛病已经蔓延到了全球，所有原来的畜牧大国现在都面临破产。肉制品，奶制品即将全球性短缺......恩！全球性短缺！”船长说着抬起头看着我，点点头，加重语气又肯定了一下“全球性短缺。”后对我说，“我准备到澳大利亚放牧去，那里远离其它大陆，至今还未发现疯牛病例，而且物草丰美......”
早习惯了船长地奇思怪想，也就见怪不怪了。我想他肯定是今天吃散伙饭时受了刺激。
“那么大一个大陆至今还没有出现过一例疯牛病啊。如果我去了......”
“这么好的地方你千万别去！”
“恩？为什么？”
“因为你一去，那里的第一例疯牛病就出现了。”
船长骂一句，然后把那幅地图卷起来。
“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今天晚上在孔珂面前比得了疯牛病还失败？”
“很成功！”
“成功个屁！最多拉了拉手，还是握手！是吧？”
船长真他妈的神人，这都能看出来，跟偷窥过一样准确，我简直是哑口无言了。
“你也该跟大胃学学了，别看他今天晚上喝地舌头跟鸡鸡一个状态，一会儿就该如鱼得水了。这就是差距，不服不行。”
其实，船长说话的时候，大胃的那条鱼已经没机会得水了，因为，没一会儿他便也回来了。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们就知道他又超越身心地享受了一次，遇到莫小可后，他的享受从来都是直接上升到精神层面的。
船长问他晚上和小可怎么样。
他便精神抖擞起来，告诉我们对待爱情就要严要求，高标准，关键时候毫不含糊，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象莫小可这样真正的有品位的爱情。
“找女朋友就是要漂亮啊！”不知道大胃是因为幸福还是因为醉酒，他有点找不到北了。
他的话没说完，船长已经看透了他的自欺欺人。因为，刚开始出散伙饭的时候，大胃还告诉船长对待爱情绝对不能挑食。
“那如果找不到漂亮的怎么办？”船长问。
“找女朋友就是要漂亮，如果不漂亮，你可以可爱，如果你不可爱，你可以温柔，如果你不温柔，你可以贤惠，如果你不贤惠，你可以有钱，如果你没钱，你可以......没钱，你......去你妈的，别跟我废话了。”
“别说话了，赶快睡觉吧。船长，明天早点叫我，我还要去机场送人。”
大家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睡了。
半夜，大胃做了一个恶梦，睡梦中，凄厉地惨叫一声，吓得船长我俩赶忙打开灯，惊坐起来面面相觑。
我俩把他喊醒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汗湿，泪流满面。
他惊悸未定地说他刚才睡后一直听到有女孩儿的哭声，他寻着声音找过去，却发现一个小女孩儿正趴在一具尸体上痛哭，他走近了才看清楚，躺在那里的正是大胃自己。
船长要大胃以后别再骗女孩儿的感情了，一定要对莫小可专心吧，否则会有报应的。
外面夜色阴沉沉如丧考妣，没有一点星光。
那一夜，我们三个相对而坐，谁也没了睡意。
直到天蒙蒙亮，才又躺下迷糊过去了。
清晨，船长没有叫我起床，他睡地比我还死。
我是电话铃把我吵醒的，电话响了很久，我才从睁开眼，等我去爬起来去接电话的时候，铃声却结束了。
我坐起来，想到孔珂十点多的飞机，现在都八点多了，才慌忙起床。刚才肯定是孔珂等不及了，打电话过来。
我猜测着，极其迅速地起床洗漱。
赶到女生寝室的时候，孔珂刚刚把行李收拾完，她看我气喘吁吁，说不着急，时间还早。
“吃了早饭没有？”
“怕误了时间，起床就赶过来了。”
“那先吃点东西吧。”孔珂打开箱子，拿出热狗和八宝粥。
“昨天，天快亮才睡，要不是你打电话叫我，肯定睡过了。”我接过热狗说。
“我没打电话叫你啊！去机场时间还早呢。”
“......呃，那可能是大胃或者是船长的电话吧......”
......
吃完东西，我又和她们寝室那个快乐地如同麻雀一样的女孩儿臭贫了一会儿才拉着皮箱和孔珂下楼了。
出租车走到远方超市的时候，我感觉车子竟然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而且越走越绕。
“师傅，我们去机场，你这是往哪里开呢？”
“咱们需要绕道走了，一中那条路封了，不让机动车通行。”
“怎么会封路？”
“今天高考第一天，怕机动车太吵，影响考生考试。”
“高考第一天？”我猛然想到早晨那个电话！惊出了一脑门冷汗，是许多打的！
“没关系，麻烦您快点就行，我们赶飞机。”孔珂替司机解围场。
“停车！”
“我真的不是故意绕道的，那条路......”
“停车！”我斩钉截铁地说。
......
车子在路边停下来。
“卓而，你怎么了？”
“孔珂，对不起。我今天不能送你了。”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再见！”孔珂冷面含霜。
我交待司机把孔珂送到机场，然后就自行下来，拦住路边的另一辆车说：“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去市一中。”
十四
我赶到考场的时候，已经开考二十多分钟了。
许多孤零零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纤细的双臂抱着长长的腿，头埋在双膝间，如冬夜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在靠身体的热量抵御着风寒。
看到许多，我知道自己一路奔来时在心底所做的一切祈祷都随风飘散了。
女孩儿大多任性，只是任性到如此程度，出乎了我的意料，让我措手不及！
我压抑着愤怒走过去，蹲下身子说：“你为什么不进考场？”
“等你！”许多头也没有抬起。
“这是高考！你怎么......怎么......”
她缩成一团，纤弱而又可怜。
“我以为你真的不来了呢！”
“我......对不起啊......”看着许多可怜的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缠着你，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
“不！不！我没有讨厌你，我今天真的忘记了......”
“我想吃苞米花。”
......
我跑了两三条街道才买来一桶苞米花，坐在许多旁边看她抱着吃，自从我做了她的家庭教师后，她难过了总要吃很多东西。许多说这就是教育的结果，家教后的唯一收获。
警察全副武装地站在警戒线外面，如同般若寺里的金刚一样威严地不近人意。一群家长在树荫下如同偷食的麻雀东张西望，神情各异，却无不充满了焦躁。远处一辆急救车停在学校的操场边建了一个临时急救中心，几名医护人员正抬着一位在考场晕倒的女孩儿朝车子跑去。
天似流火，蝉声聒噪。
这里正在进行高考！一场人生豪赌！
十几年的拼搏因为这两个小时，或许人生就要峰回路转，也或许就要急转直下。所有的学生此时都如同赌徒一样，拿十几年的时间做了赌注。
把十几年的时间压缩成了这几个小时，那每分钟的耽搁或者延误都将是多么大的损失，那怕仅仅是闹了肚子，也不亚于中了任我行的吸星大法，一泡稀没准就拉出了你前半生的心血，后半生的幸福。功力尽失，等同废人。
如此一朝成败的时刻，许多竟然因为一句类似玩笑的话，放弃了。
这个七月对我来说远远比我当年更加充满了黑色。
许多吃完后，把空盒子递给我，站起来，低头穿过那些侯在考场外的家长，朝外面走去。
沿着马路，我紧紧跟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许多忽然停下脚步说：“鞋带儿开了。”说完把那只脚向前伸了小半步，我蹲下身子帮她把鞋带系好。
系好后，我站起来问：“去哪里？”
“去看我外婆。”
“在哪里住？”
“公墓。”
......
松荫弊日，四野肃穆。我俩坐在公墓象是坐进了深秋，寒气逼人。
许多从小跟外婆长大，外婆去世后就再也没人疼她了。
许多父母的婚姻是组织决定的，那个时候，许多的妈妈是汽车厂人劳科科长，她爸爸是汽车厂的小技术员。结婚后，俩人革命立场一直不同，但是她妈妈怕影响自己的领导形象，她爸爸又舍不得放弃这个领导家属的称号，所以，谁也下不定决心离婚。就这样犹豫不定地吵闹着，抗争了几年后，终于有了许多，这也许是他们战斗间隙最失败的疏漏。
许多一岁零两个月的时候，生了场病，她父母只顾着和对方战斗，谁都忽略了。等许多的外婆赶去的时候，许多已经奄奄一息了，病好后许多就一直显得很瘦弱，细胳膊细腿，白皙干净。
从那以后，外婆就把许多抱走了。
说也奇怪，许多从懂事开始，就不认父母。这让她的父母非常懊悔，为此约定以后再也不在孩子面前吵架了。
明火执仗变成了冷战，倒让许多有点不习惯了，那时候每当周末，他们去外婆家看许多的时候，许多总会鼓励他们继续战斗，说有助于保持活力。
改革开放后，她爸爸利用关系倒了一批汽车发了一笔横财，开了一家汽车专卖店，后来又开了几家汽车零配件批发，再后来好象还倒腾石油，几年下来，终于成了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个时候，她妈妈又不同意离婚了，说是怕影响许多健康成长。
他爸爸财大气粗，离不离倒也无所谓了，何况他也确实很爱许多。于是在外面又买了房子，和一个车模住在一起，而且还有了一个小男孩儿。这是许多说的，有一次逃课，她坐在麦当劳的角落里给那个教英语的老男人写情书，店里搞活动请在场的小朋友和家长上台做游戏。许多抬头看的时候，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儿牵着父母上台，让许多吃惊的是那个拉着小男孩儿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爸爸。
许多看着他们一家在台上其乐融融，鼻子酸了酸就不再难过了。她说她看到他们那么开心，自己也忽然开心起来，那个小男孩儿很可爱又没有任何错，而且是她弟弟，是亲弟弟。她说那个女人看着也温柔善良的样子，也许错的只有他爸爸，可，谁让他是爸爸呢。
外婆去世后，许多也没有搬走，始终住在外婆家里。她不愿意和爸爸住也不愿意和妈妈住，她说自己早习惯了一个人。
她说自己只是可怜外婆，那么大年纪，带着她，受了那么多苦，还没有享福就去世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她说她的前生是条鱼，本无泪，只可惜伤了心。
坟场凄清，纸钱飘零，徒增了我许多伤感。
我抹去许多的眼泪，她一边哭泣一边对我说：“外婆，抱紧我。”
把她搂进怀里说：“乖，外婆疼你！”却早已经心酸身颤，泪流满面。
我抬起头，一架飞机正从头顶飞过，钻向蓝天白云。
十五
一切事情都顺其自然因为所以地发生着，许多落榜了，如同大胃会如痴如醉地喜欢上莫小可一样，毫无悬念。我给孔珂打了几个电话，想解释一下自己的突然离去，一直打不通，再后来，那个号码便成了空号，她也象梦一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梦醒了，还会接着做吗？或许会，物事人非，等到的也许是一场噩梦。
我盘点一下自己的记忆，苦笑一下，只当人生梦一场，重新来过吧！
得知许多落榜后，她父母空前团结地抽空请我吃了顿饭，说高考落榜对人的打击是具有毁灭性的，而且列举了很多为高考“引刀成一快，浪费少年头”的悲壮傻瓜，吓地我心惊胆战，暗自庆幸自己当初被瞎眼的伯乐选中，留得了青山在，依然没材烧。
当各校招生的老师忙着挑选上榜的孩子去他们的学校时，上帝也正忙着在那些落榜的人群里面挑选着去他身边做天使的孩子们。
傻瓜总是会存在的，所以，许多的父母每每想起都肝胆俱寒。他俩说自己实在是实在太对不起许多，他们实在也没有好点的办法。所以，希望我能够帮他们的忙，陪许多一个暑假，出多少钱都没关系，千万不能出什么三长两短。
有人买单，傻瓜才不愿意和漂亮可爱的女孩儿在一起。
每天，我陪着许多象国民党特务一样在那个破旧的城市里满世界溜达，我的任务是拿着她父母给我的金卡看许多从商店出来后就进去刷一刷；或者陪她去南湖游野泳，到郊区爬一个象土丘一样的山，爬上去以后搭个帐篷，我们钻进去睡一晚上，蚊虫叮咬，彻夜难眠，第二天再腰酸背痛地跑回家把觉补回来；或者爬到国贸的顶层，去数市里到底有多少栋楼，可惜，每次去的时候都会感觉天气雾蒙蒙，总也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偶尔，我会抗议许多给我的自由空间太小，我们之间存在太多不公平。
不过，抗议总是无效的，只会换来更多的不公平，比如：为了验证我是不是以后会温柔体贴，她每次回家都会让我背着她爬上八楼；每次吃完中午饭，会让我在太阳最烈的时候骑单车到远方超市买冰激凌；会在夜半时分，打电话把我吵醒，让我猜她睡觉的时候是喜欢抱着史努比，还是喜欢抱着流氓兔......
太多的不公平曾经让我头疼欲裂。其实，这种不公平属于感情的润滑剂，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过滤了泪水，留下的全是甜美。
那段日子，日子休闲地如同洗地发白的牛仔裤。
许多每天都比那些考取大学的学生还开心，丝毫没有落榜的忧伤和痛苦。她告诉我其实她是故意不参加高考的，南宁告诉她我降级的事情了。所以，她怕被外地的学校录取，那样就没人陪她了。她要看我以后到哪里工作，她就考到哪个城市念书。
听着她这些半真半假的话，我感动地很快就忘却了孔珂在我心头留下的伤痕。
我在寝室讲自己和许多的故事时，大胃异常兴奋，他告诉我，发财的机会来了。
大胃吃完那些打包的剩饭后，越发捉襟见肘。每天都愁眉苦脸地琢磨着去哪里弄点钱熬下半年。
为了不在秋天飘落最后一片黄叶的时候，饿死街头。那段时间，他拉着船长忙地不可开交。
每天，他俩都混迹在乱糟糟的红旗街，如同偷袭猎物的狼群，希望会遇到一个发财的机会。
那些天每天都好热，把街道蒸烤地如同一个泔水缸，空气里漂浮着一股酸臭的气味儿。
晚上，我送许多回家后，会和他们俩坐在文化广场的凉椅上，对着满广场珠光宝器的人们感叹一翻，说些苟富贵，莫相忘类似酒话的豪言壮语。
在广场感叹了几次，大胃便发现了一个挣钱的好门路。
他和船长统计了一下广场人流量，每天晚上会有大约五万多人次在这里游玩，而且举家和情侣居多。诺大一个广场，各种公益演出和商业活动层出不穷，但是，广场的凉椅才仅仅几十个。所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满广场都是白花花的报纸。
如果在广场出租凉席，一个夏季将会是一个不少的收入，只是一直没有资金买凉席回来。
现在，听我讲完许多的故事，大胃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说：“向许多借点钱啊。仅仅是借点钱，一个假期后，咱们这一年就吃穿不愁了。”
我拿着那张银行卡犹豫不决的时候，许多已经为大胃的想法兴奋了。她跟我说大胃简直是天才，以后肯定能比她爸爸还有钱。
我们三个穿行在各个高校的宿舍楼里，收购大四学生留下的凉席，如同当年打劫脚底板的山贼们被同行笑话不已。
晚上，出门后，忽然都平添了一份酸儒的气质。我们悄悄地在卖茶的老汉后面摆起了摊位。而且把凉席摆在隐蔽的地方，远远地站在一边观察，如同儿时捉雀。
终于有人来问这些凉席是谁的？船长竟然说，不知道啊，刚才人还在呢。
大胃把我们臭骂一顿，抱领席子回去，到系宣传部找人在上面写了几个飘逸的正楷大字：出租凉席！铺在广场显眼地方。
我们三个坐在那里，很快就围聚了一大群看热闹的。
说来也奇怪，在中国，只要你在公众场合略微有点与众不同，马上就会被或忙或闲的人围起来看，哪怕你在那里仅仅是毫无目的地仰头看天发呆，很快也会有很多人陪你一起锻炼颈椎。为此，我常常认为，广告和行为艺术在中国或许是最容易从事的行业。
很多人围过来，其实并不是租凉席的，他们都以为我们是变相行乞的艺人，或者穷困潦倒街头卖字的书生，也许还有想别的，只是没有人认为我们是出租凉席的。
第二天，我们把莫小可和许多也叫来，那些围观的人便忽然开了窍一样争相租用。
只记得后来我们的生意很是红火。一领凉席一个小时租金一元，我们每个晚上能赚取一千多块，这让我们三个如同偷足了粮食的老鼠，兴奋不已。也是那个时候，让我知道为什么所有广告里都会有美女出现，原来美女真的对销售有帮助。
不过，十多天后，我们的凉席被城管全都没收了。原因是广场上遍地开花，全是出租凉席，出租帐篷，出租凳子的......
终于惊动了城管。
那天看着城管装了一车的凉席，帐篷......我们很是为那些扎了血本买更高档凉席或者帐篷之类的商人心痛，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城管来的时候，出租这些东西早已经不挣钱了。
那个夏天，我们赚了很多钱，满满两大旅行包硬币和堆了一床的零票，花花绿绿，就那样堆着，既不储存也不兑换！
把许多卡里面取出的钱还上后，船长根据体积估算了一下，认为有一万多块，足够我们三个挥霍一年了。
那个时候，挥霍是我们三个的最大理想。
虽然我们每天都幻想着第二天能在学校旁边的王记骨头馆吃个肚脐眼张嘴，但是，我们出租凉席的初衷还是很务实地仅仅想赚些第二天买早餐的钱。
万万想不到的是真的发财了！发地毫无准备！如同被人在后脑勺猛地一棒，我们除了晕没别的生理反应了。
那么一大堆的钱，却没有一张是大票。我们三个装满了所有口袋，也不够去王记骨头馆吃一顿，如同通货膨胀了一样，我们感到心理萎缩。
那个夏天过去，许多对大胃佩服地五体投地，说他幽默风趣，风流倜傥，聪明能干，感情细腻......
我暗叹一声，不得不服！
十六
有钱的日子真好，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恋爱中去，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大胃说话的时候，再也不把肚子拍地象皮鼓一样“嘭嘭”响。
大胃“哗啦哗啦”地拨弄着皮包里的硬币，说：“咱们应该去庆祝一下，钱嘛，挣来就是花的。”他想和莫小可去净月潭玩一次。
这个提议让大家茅塞顿开，许多乐地蹦跳着说大家一起去。
净月潭这么诗意美丽的名字听起来，确实是一个让人神往的好去处。其实，那里只不过是一处失败的水利工程而已。
在红色革命年代，全国大兴水利，市政府找了风水先生仔细看了看，说这里有龙脉，拦河造坝会把龙气汇集起来。大坝建起来整个城市就会繁荣昌盛。可惜，坝址选错了，汪了一泊水后，河流就自动改道了，坝变地毫无实际意义，既不能灌溉农田，也不能拦洪蓄水。不过，汪了这么大的一泊水，在现在的都市里，真应了风水先生的话，成了整个城市唯一一处自然旅游景观，整天如同菜市场，熙熙攘攘。
我们四个在前面游山玩水，有说有笑，船长在后面象特种部队一样一路跟来，身负重荷，气喘吁吁。也是，光带的硬币就半书包，再加上吃的喝的，还有顶帐篷。我们本想替他背一些，他说有女生需要照顾，让我俩别分心，否则就不能玩地尽兴了。
有船长这样支持，大家谁能好意思不玩尽兴呢。一直玩到太阳偏斜，才爬到主峰。
站在主峰上，能一览整个游区。潭水如镜，群峰叠翠，光亮而温柔的阳光下，远近雾气蒸腾，云光霞蔚......我们简直要被这大自然的美景陶冶地晕掉了。
我们五个站在那里，诗兴大发，对着空谷“啊!啊！！啊！！！......”可惜，“啊”了半天，谁也没有“啊”出一句诗。
下来的时候，本来打算坐飞降。一种介于高空缆车和蹦极之间的溜索游戏，腿和腰里系上保险带，然后靠重力作用快速从山顶滑向谷底。
但是，由于船长身上背地东西太多，工作人员坚决不允许他参加，想要参加必须把东西放在山顶，等到了谷底再爬上来拿回去。
船长让我们四个坐飞降下去，他背着东西沿着原路下山。莫小可感觉实在过意不去，说，自己害怕这种高空游戏，让我和许多坐飞降下山，她和大胃陪船长下山。
我本想也和他们一起下山，却看到许多抓着飞降钢索恋恋不舍的样子，只好答应下来。
许多死死地抱住我，我俩惨叫着呼啸而下，如同飞速坠向地狱一样，让人肝胆俱裂。
到了谷底后，许多仍然紧张地死死抱着我，好象稍一松手就会经历一场生死诀别。
我俩休息了一会儿便往回爬，准备上山找他们。可惜，转过谷口，就迷路了。
我自作聪明看着主峰，说：“跟我走绝对没错。”绕了一会儿，连正经路都没有了。
许多吓地紧紧拉着我说：“这里这么荒凉，会不会有狼？”
许多一说，我的头皮就开始发炸。狼可能不会有，毕竟是游览区，可是蛇肯定会有的。想到这些，我赶忙拉着许多朝山口空旷的地方走去。
过了山口，沿着后山下去，穿过一片修建了许多木头房子和竹楼的花园，净月潭水库豁然呈现在眼前。
我牵着许多的手，走在长长的坝上，风过，一股子水腥味儿。
坝的尽头是一片人造海滩，据说砂子是从夏威夷进口的，游完泳躺在上面晒晒，不但美容还能治疗牛皮癣，所以，白天进入到这片砂地，费用高昂。
我们去的时候，那里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因为，收门票的工人都下班回家了。
......
“我要你陪我游泳。”
“大胃他们还在等咱们呢。”
“他们等不到肯定就自己回去了。这么大的人还能丢啊？”
“我没带泳裤。”
“我也没带。”
“那怎么游啊？”
“你......穿内裤了吗？”
“这么多人，穿内裤怎么游啊？”
“那怕什么？我同学说，这里一到晚上好多人都游裸泳呢！”
“不行不行，咱们还是看人家游吧。”
“不！我要游。”
......
我最终还是依了她，和她在一起，每次意见如果出现了分歧，我不妥协，分歧就不会消失。
我们穿过沙滩，向尽头的小树林走去，我天真地想那些僻静的地方人会少些。到了才知道，这里天色暗下来后，不该有人的地方全是人。我们找了很久才选好一个地方。
湖水碧蓝如玉，柔软似缎。我跳下去把水草赶到远处，对岸上的许多说：“可以下来了。”
许多让我转过身子闭上眼睛，嚷着不准偷看她。
我转过身子，看着碧绿的湖面，浑身凉丝丝，十分惬意。
“好了吗？”
“好了！”
我扭过头，许多正赤裸着双腿站在岸边用脚尖一点点试着水温，看我转过身子，“啊”地一声惊叫，便跳进了水里。
“讨厌死了你！没让你转身为什么转过身！”许多水淋淋地站在水里，抹去脸上的水珠，两手拍着水面对我喊。
“你不是说好了吗？”
“我又没说让你转身！......你个大色狼！”许多嘟着小嘴娇嗔薄怒，可怜楚楚，如同迷失在凡间的精灵一样让人心生无限恋爱。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向许多游过来。
“你个大色狼，不准过来！”
她话还未说完，我已经梭鱼一样游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湖水清澈地能看清楚湖底棉毯一样的水草，暮色映着湖水，许多凝脂一样的皮肤沾满水珠，她上身的体恤还没来得及脱掉，被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加上一张湿漉漉的娃娃脸，显得比实际年龄小更多。
我站在她面前，歪着脑袋直瞪瞪看着她，看地她异常娇羞，双脚不停地跺着湖底，双手拍着湖面对我喊：“赶快走开，听到没有，不准过来！......”
许多细长的双腿在水里显得短而弯曲，我笑着说：“你的腿在水里看着好短。”
“要你管！你个大色狼，赶快走开！”
我笑了笑，刚准备转身，许多又“啊”地一声惊叫，双手猛地抱住我的脖子，双腿环住我的腰，整个身体贴过来，象树袋熊一样紧紧裹在我身上。
“有鲨鱼......鲨鱼......啊！还在咬我......”许多死死抱紧我，象受到惊吓的孩子，大声叫嚷，花容失色。
我顺着许多的腿摸下去，然后从她的脚上摘下一只巴掌大的螃蟹，举到她面前说，”是不是这条鲨鱼？”
许多看到那只螃蟹，又惊又羞，眼睛里几乎落下眼泪，她依旧抱着我，腾出一只手不停地打我，嘟囔着：“讨厌！......”好象我就是那只咬她的螃蟹。
我抚摩着他的头发，讨饶一样一边说着：“乖，没事了，没事了......”，一边抱着她向湖水更深的地方走去。
她安静下来，依旧不敢放开我，而是把我抱地更紧，趴在我的肩头，一股清新稚嫩的香味，让我的思维象梵高油画里的风一样粘滞，那一刻，我感觉到时间象掉进奶稀里的蚊虫，任你挣扎着终于不得自由前行，天地间的一切也就随之静止了。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儿，脑袋里如湖面一样空空荡荡，我好象是有点爱上她了，不堪一击地真的爱上她了。
我终于明白这个破水库为什么会如此吸引人，那一刻，我幸福地只想对着天空大喊一声：净月潭，我爱死你了！
那晚，许多始终抱着我，我让她下来自己游，她就调皮地喊我袋鼠爸爸，喊地我七情六欲喷薄而出，我两腿拼命地运动着，整个晚上我都在水里气喘吁吁，吻她的欲望如此强烈，奈何水深顾不得火热。哪敢有丝毫分心！
抱着一个人游泳，直累地身体浑身酸软，却让人心里感觉喝了蜜蜂屎一样甜。
上岸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在水里倒不觉得冷，在岸上被风一吹，象是从夏天顷刻掉进了冬天一般寒冷。
许多象只可怜的小鸭子，湿漉漉地缩成一团，蹲在岸边打哆嗦。
我们没有内衣换，穿上外衣，外衣也立即湿透了。
我说：“这里一个大水库，植被又如此茂盛，昼夜温差特别大。咱们赶紧回去吧，不然会被冻死的。”
我俩跑到游览区大门口的时候，大门早已经锁上了。看门的老头说：“时间太晚了，让你们出去，你们也没车回城里了，还是在里面住一宿吧。”
我俩又浑身哆嗦着往回跑。
许多告诉我说，来的时候经过的一片木头房子，是专门为游客住宿准备的，她们学校那些恋爱的学生来这里玩常常去那里租来过夜。
我一边对着许多感叹世风日下，象我们这样纯洁的男生已经绝种了，一边拉着许多朝那片小树林跑去。
那片小树林里有人专门出租露营的帐篷、吊床以及那些别墅一样的小木屋。我们去的时候，胖胖的管理人员告诉我们帐篷和那些小别墅已经没了，只剩下吊床和靠山脚那些便宜的竹楼。
许多冻地哆哆嗦嗦，说：“我们要竹楼吧。”
管理员让我们交了押金，登记后给了我们一把钥匙对我们说：“那排竹楼的最边上那间。”说完，看了看我们俩又说，“去吧，睡觉时候注意点，竹楼不比那些帐篷和木屋。”
我俩听完他的话，互相看了一下，感到莫名其妙。路上许多悄悄问我，“睡觉时注意什么啊？竹楼是不是会塌掉啊？”
“有可能，要不怎么会便宜呢？”
竹楼是些连在一起的简易房，里面设备简单，每个房间中间搁着一层板，靠墙一张又窄又长的床，有两张床那么长，却比单人床窄了很多，床没有床腿，是退役下来的竹排加工出来的，两头搭在竹墙的栏杆上，象个货架。我们坐上去，咯咯吱吱响着，整张床象轿子一样上下晃悠，感觉竹楼也跟着晃悠。
我看着那么长的床，用手按了一下，床便如同弹簧一样，上下起伏，随着手的力量加大，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我让许多睡在床上，我睡地上。
竹楼透风，湿衣服被山风一吹，透骨地冷。
刚睡一会儿，许多就被冻地受不了了，她说毛毯太薄，让我上去抱她暖一会儿。
我俩和衣而眠。躺在窄小的床上，动也不敢动，许多平躺着，我侧着身，刚好把床的宽度浪费干净。湿衣服紧紧裹着身体，我一只手按着床，一只手抓住墙上的一根竹竿，努力地对抗着床产生的不平衡力量而不使我掉下去，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痛苦不堪。
许多身子暖和后，忽然来了精神，躺在那里和我聊天。
游完泳，我早已经浑身酸软，哪里还有精神和她聊天。迷迷糊糊中，只记得她问我她是不是很漂亮，又说了些关于爱情，缘分，还有大胃的事情。
神游之际，我被许多打醒，说：“你到底听没听我说？”
我说：“......呃？......听了！”
“我都说什么了？”
“你说......说......大胃嘛！”
“那为什么不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
“大胃是不是也喜欢我？”
“......可能是吧！......大家都很喜欢你......睡觉吧。好累！”
“你是不是这么躺着很不舒服？”
“你说呢？”
“......”
许多摸索着拉过我的胳膊放在她的脖子下，然后把脑袋伏在我的肩头，又拉过我的另一条胳膊放在她的身上。我的身子立即倾斜了过来，重心远离了悬空的床边，粘乎乎的湿衣服和许多的贴住，象是捆在一起，呼吸都费力了。
“衣服好湿啊。”
“......”
“脱了吧！”
“......不......”
“会得病的。”
“......”
我摸索着褪掉许多的外衣，重新抱住她，许多单薄柔软地如同一片滑润的树叶。
“这样舒服了吗？”许多问我。
“恩！”
“那你说吧！”
“说什么？”
“你和大胃谁更喜欢我？”
“大胃不是喜欢莫小可吗？”
“他俩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我觉得挺合适的啊！”
“莫小可根本就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啊？！赶快说你俩谁更喜欢我？”
“......我......”正想告诉她，我都要困死了，赶快睡吧，却被突然截断了话。
“房子好象在晃......”许多猛地静下来，侧起耳朵。
“......”我停住话听了听，房子确实在晃，而且幅度越来越大，床也随着有节奏地晃起来，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不是要地震？”许多惊惧起来。
“隔壁好象已经地震了！”我笑着对许多说。
“......”许多听着隔壁隐约传过来的咿呀声，明白过来，在我胳膊上打了一下，说了声：“讨厌！”便象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们都不再说话，空气飘着一丝甜甜的青草味味儿，静静地在吱呀声中战栗着。隔壁好象并不知道我们这间竹楼里已经住进了人，所以，他们忘乎所以，动作幅度越来越放肆。我们的床也随着隔壁的号子声，跟着房子一起晃起来，晃地竹排床更加窄小。
我终于明白了房主临走时候交代的那句话的真实含义，气氛就在那一刻尴尬起来，我困意全消，不知道何时，已经把许多紧紧抱在怀里，听着许多在我胸口呼吸声越来越重，我的心跳也越来越重，窒息一样晕旋。
......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许多象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我也是！”
“他们好象不知道我们在这边住。嘻嘻~”她恶作剧一样偷笑着。
“知道咱们在这边住，他们现在也控制不住了。”
“真的？”
“恩！要不要试试？”
......
我喉头发干，浑身都在颤抖，当然，许多颤抖地比我还要厉害。
我翻过身来压在许多纤弱的身体上，两手胡乱地上下摸索着。我大脑开始充血，眼睛又胀又涩，难以睁开，头晕地象是从高空的云端落下，我感觉到生命象蚕丝一样被无穷无尽地抽走，我要死掉了......
我笨拙地抱住她纤弱的身子，嘴唇顺着她的发际滑过她滚烫的脸蛋，摸索着寻找她甜美的双唇，许多的嘴唇温热柔软，带着一丝稚嫩的甜香味儿。我的手沿着她光洁的身体滑下去，滑到她的小底裤时，泪水从她俏瘦的脸蛋滑过，滑进我的嘴角，一丝苦涩。
“你怎么了？”
“我怕！”
“你是第一次？”
“恩！”
“多多......”我迟疑着，翻过身来。
“你喜欢我吗？”许多在黑暗中扑闪着大眼睛。
“喜欢！”
“和我在一起很麻烦！”
“你不麻烦，我整天就没事做了，没事做会让我很难过的。”
“老师说我们不应该早恋。”
“现在是晚上啊！”
......
十七
暑期随着暑气的变淡，慢慢消散了，如同我们淡淡的快乐，意味悠长。
其实，每个人都是生活的烹调师，人生合不合你的口味完全在于你的手艺，有的人用白菜萝卜也能做出美味佳肴，有的人用山珍海味烧出来也照样让人难以下咽。人生如此，众口难调何必调。我不求生活赐予我辉煌大道，只求有供我烹调的下角料。
当然，欲望小的人，上帝总是照顾的，所以，那个暑假上帝给了我们充足的生活调味品。枯燥的日子被我们过地如同一道丰盛的大餐，有滋有味。
莫小可开学了，准备着离开我们去北京念书。大胃假惺惺地说：“许多马上就过生日了，卓而想让你一起参加她的生日宴会，等两天再归校吧？”
不知道是给谁的面子，许多？我？还是大胃？莫小可真的留下来等着参加许多的生日宴会。
许多的生日，以前每次都过地异常尴尬。一张桌子，她坐中间，父母各坐一边，三个人闷头吃饭，时不时，爸爸或者妈妈为许多夹些菜，最后，她爸爸妈妈各自拿出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然，自从许多记事起，好象只有她的生日那天才会聚齐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顿饭。
许多说：“早麻木了，麻木不仁！”
许多说地我心里酸酸，我许诺要给许多过一个开心热闹的生日。这让她兴奋极了，每天翻着日历喜滋滋地等待着。
生日那天晚上，莫老头腾出了半个小食堂，拼了一个大圆桌，亲自下厨烧了一桌的菜。
莫小可搂着许多说：“可爱多多，姐姐真舍不得走了。跟我去北京吧？”
许多说她爸爸已经为她找好一家封闭式管理的中学复读，她明年考到北京去念大学。说完耀武扬威地冲我奴奴嘴，说：“你明年可不要再降级了，一起去北京找工作。”
“百丈高楼平地起，降级是为了打好基础！”我调侃地说，“你整天不好好学习能考到北京吗？考到我们学校得了，让小可她爸爸帮你疏通疏通关系。”
“我肯定能考到北京去念！”
“是啊。我们多多这么聪明凭什么不能考到北京啊，以为是你们几个啊？入学靠关系，毕业全降级！”小可笑着安慰许多。
“对！对对对对......咱们谁都不准降级了，明年都跟着许多去北京啊，现在就先吃饭，先吃饭。”大胃端着盘子过来，看着满桌的菜肴迫不及待。
许多抓只大虾放大胃嘴里，大胃被扎地“哎呀”一声又吐出来了。许多乐地手舞足蹈，说：“让你多嘴！”
我拍一下许多的脑袋说：“看你小可姐姐吃醋了！”
许多听完，赶快剥一只往小可嘴里送，小可吃进嘴里说：“傻妹妹，刚才真正吃醋的是你卓而哥哥，他拿姐姐做挡箭牌呢！”
许多瞪着我说：“敢骗我？哼！就不给你吃。”说完又抓一只给船长。
“太失败了！”我故意哭丧着脸，拿起一只最大的虾说，“还是自己动手吧，再不吃，这盘虾就没了。”
大胃婆婆妈妈激情飞扬地说着那些只能引起他自己兴奋的琐事，唾沫横飞，灯光下，霰弹一样四溅开来，搞地我不敢下筷子吃面前的任何一盘菜，郁闷地直想把拳头塞进大胃的嘴里。
因为大胃在场，南宁一直等到我们吃差不多的时候才来。
她为许多写了首叫《你是我的天使》的诗，刚送了大学生广播站，让他们八点整朗诵。大学生广播站站长是原来文学社的，所以，看到是南宁让播的，问明情况后，说：“放心吧，八点整，在校园电台朗诵三遍！再送一首《祝你生日快乐》歌。”
南宁看着表，让我们提前把蛋糕蜡烛弄好。她搂着许多说：“等八点校园电台朗诵开始的时候，你就许愿啊，朗诵一完就吹蜡烛。”
“恩！”许多很乖地点点头。
“记得许愿啊！然后一口气吹灭，会带你给好运。”
许多拿出一副自己编织的水晶手链，虔诚地合在掌心。
校园电台的音乐响起，许多神情凝重起来，她双掌合十，举至眉心，微闭双眼，轻启朱唇，稚嫩俏丽的脸蛋上溢满了纯洁的幸福。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充满希翼和向往的神情感染了，屏住呼吸，等待着她那个神圣的愿望翩翩降临在这个幸福的生日宴会上。
许多许完愿，一口气把蜡烛全部吹息。瞬间，全校的所有角落里都响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许多感动地伏在南宁怀里，热泪盈眶。
我们唱完，许多才止住眼泪。
打开灯，大胃逗许多说：“你刚才许愿时候，拿地什么宝贝？”
“是我编的水晶手链。”许多说完，羞赧地看着大家，摊开双手，象托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漂亮吧”。她得意地说，等待着我们肉麻的语言腐蚀剂。
“我看看......”
“我先看......”
......
大胃我俩的话音尚未落地，链子便已经断裂，我抓着一半，大胃抓着一半，珠子如同雨点“噼里啪啦”散落下来，落在桌子上如同精灵一样跳跃着，四颗红的，四颗粉的，四颗白的，四颗黄的，还有一颗特别大的紫珠子......
我和大胃目瞪口呆，许多大惊失色，看看我，又看看大胃，依旧托着双手，如同托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顷刻，眼泪如同那些珠子一样又从脸蛋上滚落下来。
......
亮晶晶的烛光
照亮了
一个童话
燃烧了
两个梦
甜蜜蜜的爱情
灌醉了
一抹红颜
伤透了
两颗心
......
十八
东北的夏天如同现代人的爱情，尚未吻过，或许已经秋风萧瑟。
广场上飘过黄色的山杏叶时，暑假彻底结束了。
过完许多的生日，莫小可便归校了。大胃丢了魂一样没着没落起来，整天抓耳挠腮地跟着许多我俩起腻。跟我们感叹爱情真是件苦差事。爱情原是上帝用来惩罚犯人的手段，就象可口可乐一样，本是戒毒用的药品，却成了服务大众的饮料。
“恋人本来是天生不会分离的，雌雄同体，象螃蟹一样对称，每天都抱在一起，血肉相亲。只因为人性的原罪，惹怒了上帝，被硬生生撕成两半。”
讲到此，大胃做了一个凭空撕扯的动作，说：“哧啦一声，人成了两半，一半叫男人，一半叫女人。”他放下手，痛心疾首地跟许多说，“很不幸啊！硬生生拉开，连筋带骨的没有分匀。女人被多拽出一个洞，本来属于洞里的那团东西被男人带走了，耷拉在下面，远远看去象颗肉瘤。就为这么一小点东西能够填补进那个本属于自己的洞里，造就了以后千百年来的麻烦，人们把这种麻烦叫爱情。”
听着大胃的论证，许多笑地花枝乱颤，看着许多开心的样子，大胃又说：“上帝真他妈的野蛮，撕地时候不能温柔点啊。搞地他现在从莫小可那里拽出的一块总也没地方放。”
大胃说这话的时候，总会在我的骂声里被许多捶打一顿。
不过，没有捶打几次，许多也开学了，去一家以管理严格著称的中学复读。
那所学校采取半军事化管理，所有学生必须住校，一周有半天的校园内自由活动时间，一月有一天的休息日，平日，校门紧锁，严禁出入，月末才打开大门一天，允许学生出校门，却仍要登记备案，手续繁琐。
一直渴望无事可做，终于如愿，百无聊赖！
许多开学后，大胃更加没着没落了，只好每天跟我去图书馆，我去学外语，他查阅一些有关金鱼的资料。因为，莫小可喜欢养鱼，大胃便投其所好。
大胃坐在图书馆阅览室的桌子上跟我讲关于莫小可和金鱼的问题时，船长找到我们说：“教务处通知卓而去一趟。”
“怎么又去？不会是又降了一级吧？”大胃停下自己兴致勃勃的话题，听完船长的话忧心忡忡地对我说。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
“以防万一嘛！我陪你一起去吧，有点什么闪失，也好有个照应。”
......
我从教导处出来，捏着一张硬纸片，象是捏着赎身契的青楼老女人，终于自由了，却早已经颜色褪尽。
大胃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四级过了。他拍拍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一句话说地我心底泛酸，休提了，休提了，提起来，珠泪满江河。
大学四年，四级真是很多人心中永远的痛，如同风湿病，遇到点阴天下雨就刻骨地痛一痛。
看着那些迟来的爱，我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毕竟四级过了就可以毫不脸红地告诉别人自己是正经的大学毕业生了，用不着在别人面前做贼一样对待自己的母校，虽然许多年后仍然可能心虚地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在这里真的呆过！
想到这些，我象被露珠滋润后的久旱禾苗，硬生生鲜活起来。不过，这种鲜活毕竟先天不足，不用再为四级苦守教室，却又该去哪里呢？
教务处的那个老女人告诉我，四级过了，可以离校，如果已经有单位接收，为了不耽误我的前途大事，学校可以立即发派遣证，不过毕业证和学位证则需要明年统一发。
可是，早错过了应届毕业生找工作的机会，如同错过了婚嫁年龄的老女人，想想都让人犯愁！
我把那些过时的求职简历一份份塞进邮筒里，如同塞进大胃嘴里的回锅肉片，等再见的时候，已经是一堆粪便了。
生活就如糖拌苦瓜！我慢慢地品着。
我说自己要离开学校，到北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他们俩好生伤感，说我是一个不能把牢底坐穿的叛徒，同甘不能共苦！
我等到月末找到许多，说：“我四级过了，想去北京找工作。”并嘱咐她好好学习，如果找不到工作，我马上就回来了，如果找到工作的话，我每个月的月末都会回来看她。
许多听完，伏在我的怀里一边哭泣，一边说：“外婆疼我......”
把许多送回学校，我就背着半书包硬币上路了。
那一走，我真的留在了北京。以后的日子，我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都会乘坐一个晚上的火车，回到这个遥远的城市和许多呆在一起，逛街、吃饭、去广场看品位很差的时装表演......到周日晚上再坐火车赶回北京竟然还能不耽误周一上班，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我都如同与爱情赛跑一样，无怨无悔地奔波在两个城市之间。
那些在火车上的夜晚，我总感觉自己如同童话里的王子，每次只能穿越夜晚，才能回到爱情的身边，和中了魔咒的公主相见。
乌鹊东南，沧海桑田。每次回忆，总会泪流满面。
我抱着饭盆一样大的鱼缸，在拥挤的火车上象怀抱着初生婴儿一样小心翼翼。
这是大胃托付我带给莫小可的，里面装着他俩暑假时候养的鱼，死地所剩无几了。
当我按照莫老头提供的地址灰头土脸地站在莫小可面前，把鱼缸递给她时，她感动地象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恋人。大胃没想到莫小可会忽略千里外天鹅的主人，只感动于我这个送鹅毛的邮差。真是浪费了良苦用心。
我告诉小可要在北京找工作，她笑着说我的想法正中她的下怀。
她的微笑是很有魅力的，如同美人回眸，常常引发我产生一些不安分的灵感。
我也微笑着说：“就凭你这么有诚意的笑脸，我也要让你下怀里的想法实现。”
莫小可在一家音乐学院念书，主修钢琴专业。以前，莫老头说他女儿没毕业就参加演出过一部电影，我还一直纳闷为什么在电影里没有看到她。现在才知道，她只是参与了那部电影的音乐制作。我明白后，恍然大悟，原来她的美丽不是让人看的，是让人听的。真是暴殄天物！
莫小可让我暂时住在她们学校招待所，先不要急着找工作，熟悉一下北京的环境，然后租好了房子再说。
对于大胃这样没有文化基底的人来说，全国的城市都是一样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同。但是，对我，旅游却是唯一的爱好，感觉每个城市都是一尊固定的艺术品。这曾经一直是我认为自己是高雅之流的唯一证据。
两天后，莫小可在她们学校附近帮我租到了房子，一个很小的一居室。
莫小可本想租一个两居室，如果我真的在北京固定下来，她就出来和我一起住，这样的话，晚上，她便可以到酒店找份兼职。一来挣点生活费，二来锻炼一下舞台经验。她说她们寝室有男朋友的基本都住在外面寻有兼职。一个人出去，对她这样的女孩儿来说，太危险了。
我把行李搬进房子的时候，她告诉我，现在房子不好租，偶尔有两居的，价格也太贵。暂时先住着，等她也找到兼职的话，再换了大的房子一起住。
我含糊地答应下来，其实，我倒是喜欢小点的房子，住着温馨，房子太大，空空落落，徒增不少孤独寂寞。
小可走后，我巡视着那个陌生的夜晚，知道自己从今后，要象是漂泊的寄生草一样，急急忙忙地在这个繁荣冷漠的城市里扎根。
十九
现在中国的经济越来越繁荣，工作越来越难找，不知道是因为人才泡沫还是经济泡沫。
找了一个月的工作，失望远远比希望多，偶尔有单位投来一丝希望，给的薪水比失望还让人心凉。
大胃打电话问我工作找地如何，如果合适，他明年就直接来投奔我。我告诉他北京大部分高档写字楼里都被我撒过尿了，只为了留个纪念，也算到此一游。
听得他连声骂：“他妈的，大学白念了。”
也许，写字楼并非大学生的天堂，只不过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最少是个白领。白领这个形象我一直是比较向往的，直到找完工作后，才对这个身份提不起兴趣，因为我明白了原来白领的真实含义是他们都有一个白痴领导。
第一次应聘一个销售部经理的职务，那个满世界卖塑料盆的老总坐在落地窗前怪模怪样地看着我，忽然大笑起来，象塑料盆一样的脸堆起好几层的肉随着他的笑颤悠。我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笑，他笑完后说我这形象不太合适做部门经理职务，因为我长地太幽默，大鼻子小眼儿，怎么那么象陈佩斯。
第二次应聘一个民族服饰公司的办公室秘书，老板是位上了些年纪的矮女人，胸和肚子连在一起，出奇地大，偏偏长着一双细细的短腿，不知道是为了表明自己是卖服装的还是为了显示身材，上身穿着一件层层叠叠的裘皮大衣，下面却穿着一件真皮小短裙，站在那里象支葫芦丝，坐下来又象只沙皮狗。
她告诉我做她们行业很辛苦，问我能不能忍受。我说我除了吃苦没别的爱好了。她很高兴，说就喜欢我这样调皮的年轻人。为了检验我是不是真的能吃苦，她让我在她办公室里做一百个俯卧撑，我刚做到第十个，她白花花的小短腿就在我眼前晃地我浑身没了气力。
有了这两次应聘垫底，我对前途的那点信心象个气泡一样，摇晃几下就消失了。
其实，北京遍地黄金，只是自己不知道去哪里捡。
晚上出去遛弯的时候，看到那个每天晚上都蹲在天桥拉胡琴的“瞎子”从路边的松树后换了套西服出来，大摇大摆地进了高级洗浴中心。
这“瞎子”让我对前途更加没了信心，我告诉小可，能不能帮我弄把吉他，我也坐天桥上唱唱，我跟大胃学过，那支叫你是一只什么鸟的歌，唱地还可以。
小可以为我开玩笑，说：“别丢人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艺术系不是好多学生在地铁站卖唱吗？”
“他们是他们，你不能去。”
“真没有为艺术奉献的精神，高雅艺术肯定没通俗艺术来钱快。”
“够花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嘛？”
这种话从莫小可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嘴里说出来，真是让男人幸福地浑身颤抖。
“你知道你以后的老公是怎么的死吗？”
“怎么死的？”
“幸福死的！”说完，我砸吧着嘴，“真羡慕啊真羡慕，我要烧几辈子高香才能有他那福气啊？！”小可听完笑地象个阴谋。
不过，在北京找工作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找到物美价廉的恋人和房子。
莫小可找到兼职的时候，合适的二居室别说房租贵贱，压根没有房源。
我们俩只好先挤在那间小得放架钢琴后连客厅都找不到的房子里。
她睡里屋，我睡客厅。她睡床，我睡沙发。因为她起床早，所以，这样的起居安排很不方便，她希望我们能换过来住。我说不用了，我晚上起夜，到时候更不方便。
其实，我只所以住在外面是因为我怕自己封闭在里面有种压抑的感觉，漂亮的女人是老虎嘛！有只老虎看门，只会让我彻夜难眠。
对于漂亮而又是搞艺术出身的女孩儿，我一直认为她们应该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身藏香车别墅里，终身清高孤傲时尚前卫地做着楚楚可怜的苦命红颜。
莫小可却让我受宠若惊地颠覆了自己卑贱的想法。
她清纯可爱，温柔善良，身上的优点多地如同压根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的贤妻良母。
其实，这完全得益于她从小被她那个做监狱长的酒鬼老爸带大，莫老头的眼里，坏人远远多于好人。所以，莫小可除了可以被他这个老男人疼外，别人是不准随便接近的。能接近小可的，都是经过法律筛选莫老头认可后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小可两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莫老头带着她，吃足了苦头。小可讲这些的时候，常常认为自己是个苦命的孩子，连名字都是犯人给起的。当然，小可并不知道给她起名字的犯人就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右派教授，现在已经是学术界名气响当当的中科院院士了。
不过，小可也没有辜负了老教授的一片深意，才艺品貌，处处都非同小可！
小可住进来以后，告诉我，找工作和找女朋友一样，不能着急，最少不能掉了身价。现在，她兼职挣来的钱足够养活我们俩的，所以不太好的工作，让我不要去做，实在找不到工作，等她毕业后就做她的经纪人。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知道她压根不希望我找到工作，她怕我找到工作后，会离开这里搬出去住。她希望我在她兼职期间，一直陪着她，每天午夜都会象男友一样，从酒店接她回家，做她抵御一切外来骚扰的盾牌。只是她这种真实的想法实在让一个男人惭愧。
不过，我心性散淡，有如此美好的梦，我会努力做好。
我接送小可，做做家务，帮小可养养鱼......
那段日子美好的连我自己都羡慕。
美好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否则世界上早没了战争。
事实上确实如此，城市里飘过第一场雪的时候，战争就来了。
二十
报纸上说气象专家提醒大家今年是个暖冬，市民要注意流行感冒，农民要注意控制农作物的生长。但，入冬后，天气忽然冷地象个魔鬼，天寒地冻，大雪飞扬，冻地大家不停骂那些气象专家浪费纳税人的钱。
趁着空闲，我去买了些棉衣，准备月末回去和许多一起过圣诞。
我把新买的羽绒服递给小可的时候，她告诉我这几天演出任务特别多，而且天气不好，要我送她过去后就呆在酒店好了。
送她的路上，她问我能不能先做几天她男朋友。
我以为她拿我开心，就满口答应下来。并告诉小可和她演爱情对手戏简直是种享受。
不过，这句玩笑样的话，却让我付出了鼻青脸肿的代价。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小可便挽着我的胳膊一直走到化装间，一路跟酒店的工作人员神采飞扬地打招呼。
宴会开始后，我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里看演出。等小可弹奏曲子的时候，一位西装笔挺的人走到我跟前说：“先生你好，我们老板找你有点事情，请跟我来一下。”
我扭过头，一个干瘪的老头微笑着冲我扬了扬酒杯。
跟着他的随从，我走过去。这个老头我见过，他的随从都小心翼翼地喊他孔总，坐一辆白色宝马车，在我和小可进酒店大门的时候，他正好下车，一直冲我点头。
我走过去坐下来，问他什么事？
他笑咪咪地给我倒杯红酒，说：“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来，先干一杯。”
我没有端那杯酒，又问他找我到底什么事。
“不要客气，今天没别的事情，看你不错，想和你交个朋友。”说着他坐到我身边来，“年轻就是资本，要放眼未来！我是过来人了，教你一些社会经验。看到楼下那辆白色宝马车了吗？如果你高兴，转眼就是你的。但是，你知道怎么拿吗？”
我听他拐弯抹角老奸巨滑地说了半天，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
他以为我真是莫小可的男朋友，想和我好好谈谈，给我一笔钱，让我把莫小可介绍给她做情人。
我拒绝了他。他搂着我肩膀讨价还价，说年轻人不要太目光短浅，女人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而且极其无耻地说，他只包一年，一年后，莫小可还是我的，人财两得，何乐不为？说完递给我一杯洋酒，自己一饮而尽，说：“这就叫敬酒，年轻人要学会吃啊。干了吧！”
我抬头朝小舞台上看去，柔和的光束里，莫小可正象落在钢琴上的蝴蝶一样，轻轻扇动翅膀，琴声如同快乐的溪水一样从她手指里流出来。
我回过头，很礼貌地接过酒杯冲那个老头笑了笑说：“你年龄活到狗身上了吧？”说完朝酒杯里面啐了口浓痰，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泼在他脸上，说：“你他妈的就是眼睛长在裤裆里也不能把小爷我看地这么下作。”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也无所顾忌，其实，即使知道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愕然了，他没想到自己奉为经典的社会经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怔怔地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那口被酒水泡过的浓痰从脸上滑下来，象条透明的虫子一样挂在他干瘪的下巴上，垂了很长，韧性十足，久久不断。
看着那老头恼羞成怒的狼狈样，我简直是佩服自己了。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不过，二十分钟后，我便象烂泥一样躺在宴会厅的厕所里了，莫小可手里流出肖邦的C小调《即兴幻想曲》时，那帮随从的拳脚如同暴雨一样落在我身上。
那个时候，我一直感觉不到疼痛，只听到了越来越强越来越急没有一丝快乐的琴声，思绪如同瀑布一样奔涌而下......
那帮青痞打累的时候，琴声也安静了下来，象清风流水一样安静下来，我听着那帮青痞对我说着粗野的话，自己的思绪也慢慢地安静下来，象小时侯在外婆的怀里一样睡着了......
我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被人打完后，有一个留着火铲头的家伙拍着我的脸说：“小子，行啊！谁都敢得罪，这次是给你长个教训，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这种话从那些青痞一样的随从嘴里说出来，对我来说丝毫没有杀伤力和震慑力，只让我感觉不值得，被这样的下三滥打了一顿。
事实上这种话确实没有任何震慑力，谁都敢得罪的人不仅仅是我，莫小可一点都不比我差。
在我睡着的那一刻，琴声忽然在月光一样平静的旋律中爆发了。
莫小可一拳砸在琴键上，所有的客人都瞬时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莫小可，目瞪口呆。
她站起身来，穿过人群，走到那个老头面前，扬手在他干瘪铁青却充满邪恶笑容的脸上留下一个清脆的耳光，然后扔下愣怔怔的人群，跟着保安跑向卫生间......
那个晚上小可把我送到医院，看着我躺在那里，除了一只青肿的眼睛偶尔能眨巴一下外，全身都不能动弹，她吓坏了，眼睛里一直泛着泪花。
她的眼睛明亮而且大，现在变地红红的，装满泪水，晶莹透亮，象两颗刚洗过的红葡萄。
看着她如此美丽动情的眼睛，我忘却了全身的疼痛。感觉这顿打挨的，值！
当然，更值得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天晚上，我被医生包裹地象只大蚕茧一样，身上能动弹的地方全都不能动弹了，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任由摆布。
那些随从下手可真够专业的，到处都皮开肉绽，却没一处致命伤。
直到医生告诉莫小可没什么大事，她才收住眼泪。坐在床边劝慰我，说有她在，不会有事的。
我听地心里一阵温暖，其实，这件事我倒没放在心上，感觉莫小可比我紧张多了，于是就逗她说：“如果我被打成了残疾，你还会不会管我？”
莫小可看了看窗外漫天的飞雪，说：“你即使是植物人我也会管的。你是因为我挨的打，你要是被打成了残疾，我就嫁给你。”
不知道是屋里的暖气烧地太热，还是小可让我感动，我心里暖地泪花子都出来了。渗过白纱布，满脸都火辣辣地疼。
真后悔那帮人没再狠点，直接把我打成残疾多好。
第二天，小可放学便过来陪着我，把我护理地象出生的婴儿。帮我铺床叠被换衣服照顾我吃喝拉撒睡......甚至护士来换药，小可也笑着让护士忙别的，她亲自来帮我换，把我一层层解开，擦拭伤口上好药再一层层如同制作木乃伊一样裹好。
小护士羡慕地小脸红扑扑如同搽了粉，直说自己也该谈恋爱了。是啊！这种“木乃伊”制作过程，没有经历过，怎能体味其中的幸福呢？
说来惭愧，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只是这种幸福象流星一样短暂。
天气越发寒冷，莫小可放学后也不再来医院看我，我象被弃置的雕塑一样，躺在那里无人问津。我想象着，也许是要复习期末考试了，也许是天气太坏......
离圣诞越来越近，12月25号刚好是周末，我躺在那里盘算着日期，想着能不能赶上和许多一起过，我给她寝室打电话，想告诉她，我争取赶在圣诞回去。但是，总也找不到她，问她同学，也说不知道，好象好有几天没在寝室住了。
古灵精怪！又跑哪里去了？或许是和人一起打雪仗了，也许因为冷又逃课回家了......唉！管理这么严格的学校都拿她没办法，真让人头疼！
医生通知我出院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住了很久。
“你住院的第二天，一位叫莫小可的女孩儿帮你交了这几天的住院费和医疗费，还有押金。现在押金也基本用完了，你的病也基本痊愈了。所以，正式通知你出院。”医生把一堆单子和收据交给我。
“押金也用完了？为什么不早点让我出院？”
“你的朋友交待要等你病痊愈了才能出院，不然你出去后没有人照顾你的日常生活，我们也是按照你朋友的意思计算出的费用。”
“她呢？她为什么不来？”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
......
小可失踪了！我出院后，才恍然大悟！
二十一
出院后，我直接去酒店找莫小可，经理气急败坏地让我滚出去，他警告我莫小可早被开除了，让我们以后不要到那里无事生非。
我又到音乐学院，寻遍了小可平日出现的地方，也没有任何踪迹。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可的系办，要求她们赶快拨110。
小可的老师坐在办公室，暖气烧地让人头上只冒汗，水壶在炉子上滋滋冒着热气，她对我一再要求报警感到很不耐烦。
......
“小可走的时候，是请过假的。她家里有了病人需要她回去照顾照顾。”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请假条递给我看。
“那病人是我！”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男朋友......的同学，.......哦，不......她男朋友的好朋友。”
“她男朋友的好朋友算是......”那位年轻的女老师显然逻辑思维有点跟不上了，狐疑地看着我。
“也不能算是她男朋友，暗恋吧......你可能不太明白......”
“我明白！”那个文静的女老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你确实有病！”
“对啊！我确实有病，可是她请假后，没来照顾我啊！”
“有病就赶快去看病！我们这里很忙，如果你没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再等等，没准还有更重要的病人等她照顾。如果你还不放心，就让她男朋友去她家看看。”女教师站起来，很优雅地扭着屁股走了，高跟鞋踩地地板很有规律。临出门回头说：“无故报警是违法的！”
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回走，想想老师的话或许也有道理。
她能把医院的事情安排地那么妥当，应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不测。
我回到我们的小屋里，给大胃拨电话，让他去莫老头那里问问家里有没有小可消息。
福是光棍汉，祸是双胞胎。
那个晚上，一切人都联系不上了！
莫老头、船长、大胃、许多......我所有亲密的朋友都商量好了一样，一起人间蒸发了，消失地象个谎话。
我如同被人通过时间隧道抛掷到了时间的荒野里，在一个陌生的异度空间，莫名其妙地简直要疯掉了，象小时侯听外婆讲鬼故事，肝胆俱裂。
那时，我是不成熟，后来，成熟地麻木了，对一切悲苦不测都不在乎。此时，我却如疯如颠，六神无主。
也许许多是逃课，也许大胃和船长有钱了到外面网吧通宵打游戏......也许的东西太多，我不禁恨恨不已，我咬牙切齿地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讨厌不乖的孩子，确实有可恨的地方。
半夜，我加件羽绒服便出门赶往火车站。
黑夜象魔鬼的咒语，火车呼啸着从中间钻过，我下火车的时候，象是从春天掉进了冬天。
东北的那个城市冷地中了邪，我从出了火车站便迎面一口冷风呛地我蹲在那里干呕了半天，眼泪鼻涕地流。
以前，每次都有许多在火车站接我，这次孤零零朝公交站跑，还没跑到，身子已经冻木了半边，只好招手旁边的出租车，直奔宿舍。
出租车象醉汉一样，在光滑的路面上磨磨蹭蹭，赶到宿舍的时候都已经快中午了。
大胃和船长依旧不在，让我好生奇怪，这个时间不应该起床啊？
快到中午了，我问了隔壁屋几个逃课的学生，他们说不知道这寝室住什么人，他们以前见过两个男生在这里住，但是，最近十多天没见他们了。
我在寝楼里晃了几圈，没一个熟悉的面孔，就下楼直奔学校小食堂。
本该热闹非常的店早关了门，冷冷清清，门前的旧雪上乱七八糟的脚印被新雪重新覆盖了。
店怎么平白无故关了？
擦掉窗户玻璃上的冰花，我趴在上面往里看，里面桌椅板凳收拾地干净利落。
我转过楼角，下课的学生象暴雨来临前的蚂蚁，黑压压从几条马路上压过来，汇集在校食堂门前。
我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没有自己熟悉的面孔，肚子倒是“咕噜咕噜”起了条件反射。
我感叹一声，随着人流朝楼上走，刚走到二楼，就听到梦魇一样的声音从后面叫我：“卓而！”
我扭过头，从人群里看到一张与声音极其不匹配的美人脸，不是南宁还能有谁？
她坐在我对面粉面含霜。
我问她小食堂开地好好的为什么关了，莫老头去哪里了？
她冷冷地来一句：“不知道！”斩钉截铁。
她的声音本来就带有恐怖电影的效果，生气时候效果加倍，周围几个吃饭的学生，随着她低哑的声音落地，嘴里含着半口饭忘记了咀嚼，缓慢地扭过头，看看身后有没有鬼。
我木然地看着她，想不明白哪里得罪过她。
想不明白，只好不想。
我低头吃饭，狼吞虎咽！吃完了，看她仍然怨妇一样坐在那里，我便把她那份端过来，说：“别浪费啊！”细嚼慢咽，吃地津津有味。
等我吃完的时候，食堂里已经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我放下筷子说：“别闹了！半年多了，遇到老朋友就这待遇啊？”
“没抽你已经不错了！”
“警告你啊，熟归熟，再这么诽谤，美女也不行！”
“别跟我贫哩吧唧的，瞧你现在什么德行！”
“我到底怎么了我？”
“装什么傻啊？自己都干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啊？”南宁丝毫没有平日对我的微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南宁，今天你还真得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就知人知面不知心了我，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我？”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但是你滥用了我对你的信任！”
“......说明白点......”
“你对许多都干什么了？”
“......”我看着南宁凌厉的目光，哑口无言，脑袋里隐藏最严实的那一夜不自觉地蹦了出来，冷汗很配合地从脑门上沁出来。
我相信自己不是一个具有良好心理素质的人，这个天气，这个时候，满头大汗，除了为证明南宁所说完全正确做贡献外，没别的意义。
“你真够畜生的。”南宁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喜欢她......也没......”
“你这是犯罪你知道吗你？人家才高三你知道吗你？”
“我也没影响她学习啊！”
“还不够啊？你还想怎么着......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南宁一只手拍着桌子，义正词严地训斥我，只可惜她的声音没有威严的味道，倒象是哭了很久的怨妇。
“至于那么严重吗？我也是真心喜欢了她，再说也没......”
“别说那么冠冕堂皇。”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她妈妈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说我给她孩子介绍的“好人”！”
“啊？”
“许多年纪小不懂事，要搬出去住，她妈妈不同意，就和她家人吵翻了。吓地她妈妈一个劲给她陪不是。回头把气都撒我身上了。”
“搬出去住？那许多现在在哪里？”
“她在哪里你问我啊？你们整天在一起，你问我啊？”
“现在没在一起啊，我找她好久，没找到。”
“你们不是在外面一起同居吗？”
“同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
“闭嘴！”
我立即心虚地闭上了嘴，毕竟自己确实曾经和许多睡在一起，居心叵测，虽然，中途放弃，但是......看着南宁眼神里那么不容置地，我相信她完全掌握了我的罪证。
“那现在许多在哪里？”
“可能被她家人管起来了。”
“上课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
“......”
“亏我当初那么信任你......太过分了！”南宁说完了，坐在那里看着我，独自委屈起来。
这也许是一个误会，天大的误会。只可惜，谁知道呢？
我看着南宁愤怒后仍然漂亮的脸，暗自惭愧！
仅仅一次偶然的同处一室，肌肤相亲，怎么就那么被人确认为我们在外同居了很久？真可谓想象插上翅膀后，能飞跃令人惊讶的高度。
告别南宁，我茫然无措，脑子里象是塞满了野草，鼓囔囔，乱糟糟，没有个头绪。
我打了几个电话，始终也找不到许多。天快要黑的时候，我去了许多她妈妈的住所，我想许多应该会在那里。
等待我的是自取其辱的圣诞夜。
许多的妈妈站在门里，我站在门外，她看到我，脸色如同外面的天气，丝毫没有夏天求我时候的和善。
她冷冷地和我说话，始终也没有让我进门。
“阿姨，其实，我和多多之间......”
“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你以后别和多多联系了，她也不想见你。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等她完成学业再说吧。”
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恨透了天下的男人，我也知道她之所以不追究以前的事情，肯定是因为疼爱许多的原因，她是在履行母亲应该的职责，也许，她心里更多的是对许多的内疚。我没权怪她。我只是想解释一下，但是，张着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我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倒是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没其它事情，你就走吧！”
我又张了张嘴，算了。其实，很多时候，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想到此，我便道了谦，转身离去。
“小伙子，趁着年轻干点正经事，别满脑子歪门邪道，整天想着贪占别人的家产！”我刚一转身，她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我背后象是万箭齐发，随着一声愤怒的防盗门撞击声，我彻底被击碎了？
我和许多在一起是为了贪占她的家产？！
我简直是羞愤地气都喘不上来了，我回过身握紧拳头，砸向那扇防盗门。
拳头就要落下的那一刻，我忽然停住了。
许多拉开了门，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睛里溢着两颗大大的泪珠。我放下拳头说：“多多，我......”
“你走吧！”那两颗泪珠滚落下来，后面跟出了长长两串。
二十二
大胃和船长一直没有回寝室，半夜，我象孤儿一样在街上四处流窜。
城市里，张灯结彩，饭店和咖啡店的大玻璃窗上都喷着圣诞老人的卡通象或者一些祝福的话，路边的树上挂满了卡片和霓虹。希奇古怪的冰雕立在街边，让人如同走进了童话世界。我孤独蹒跚地从他们前面走过，影子在亮晶晶的路面上拉得很长很长，长地如同恋人的山盟海誓。
美丽的世界，幸福的夜晚，我泪流满面。
心痛地忘记了严寒，一路走着，被风雪裹成了一尊活动的冰雕，思维如同被冻住了一样，木然无觉，什么也想不起，甚至忘记了莫小可还没有找到。
走到火车站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冻死了，坐在站前广场的花栏上，浑身麻木地再也动不了，脑子里想象着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是不是就是这样见到妈妈的。
站里值班的警察发现了我，把我背到屋里烤了好一会儿。
“小伙子，第一次来东北吧？大半夜出来，穿这么少！会被冻死的。”
“......”
“幸好今天是圣诞夜，站里搞活动，给每个旅客送温暖，要不，谁能发现你？你在这里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加了棉衣再走。”
“我不冷！”
......
我谢绝了那位警察，一个人晃悠着去买回北京的车票。
回到北京，我大病一场，茶米不思，高烧不退，整天迷迷糊糊做些奇怪而又可怕的噩梦，熬了几天，我便分不清到底哪是做梦，哪是真实，幻视幻听。
我记不起医生是否来过，是否已经吃过了药，所以，每次要吃药的时候都要反复地数，计算很久很久才能确定是不是刚才已经吃过了，但是吃了后便发现其实刚才已经吃过了，又赶忙趴在卫生间把刚才吃下去的药片呕出来。我常常听到门铃响，甚至在观察孔里能看到莫小可喜笑颜开地在外面站着，打开门，楼道空空如也......
我想我是被烧傻了！
傻了几天后，我便象蜕皮的蛇一样，挣扎着扭动几下，在痛苦中慢慢愈合了伤口。
我感到饿的时候，病好象已经好起来了，只是喉咙还有些沙沙做痛，嘴巴上的水泡还没有完全消失，不过都已经没有大碍了。
起床拉开窗帘，太阳已经偏西了。
我想自己应该出去活动一下，找点事情做一下，便掂着篮子去了菜市场。
晚上，我多烧了几个菜，权当无聊中的消遣，活动活动身体，排遣排遣烦恼。
菜烧好后，莫小可回来了。
她一个人进来，如同影子一样悄无声息，比我还形容憔悴，疲惫不堪。
我怀疑自己已经落下了幻视幻听的病根，怯生生地走上前去问：“是小可吗？”
小可听完，嘴一撇，泪珠便下来了。
我替她试去眼泪，问她这么多天去了哪里。
她没有回答我，看着满桌的菜问我今晚是不是有客人。
“没有。你走后，我又病了一场，今天刚刚好起来，做几个菜活动一下身体。”
我又问她这么多天去了哪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始终没有告诉我，问家里还有没有酒，她想让我陪她喝。
那晚，她心事重重，喝了很多酒。
......
“你说我和别人比，都有什么资本？”莫小可醉眼惺忪地问我。
“你漂亮、年轻......”
“漂亮、年轻，哈哈......”小可笑着，泪水溢出来，“这就是资本吗？......对！这就是我最大的资本。”
“小可，你喝多了。”
“你觉得我是好女孩儿吗？”
“是！我朋友里最好的女孩儿。”
“有一天，我如果变地很坏，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会，永远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小可重复着我的话，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才问，“你喜欢我吗？”
“......”
“喜欢？”
“不！”
“为什么？”
“因为大胃已经......”
“哈哈......”小可干笑着，笑罢说，“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许多？”
“......我......别提她了！”
“伤心了？”
“......”
“吹就吹了，想开点！”
“你怎么知道我们吹了？”
“因为许多和大胃已经同居很久了！”
莫小可轻柔的声音如同一记脆响的耳光，抽地我脑袋“嗡嗡”做响，刚刚结疤的伤口全部重新撕裂，血肉模糊。
我象受困的野兽，从胸腔里喷出“嗷嗷”的低吼声，一切都明白了。许多真的和人同居了，这人就是大胃，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把那个人当成了我！背叛自己的朋友，欺骗自己的情人，我却为她们的丑恶行为买单。
那天晚上，愤怒屈辱和背叛让我浑身的血肉里充满了撕裂一切的原始冲动，我和莫小可赤裸着身子象两条受惊的蛇，疯狂地纠缠翻腾，云雨交合......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占有莫小可，我只想爆发，想毁灭一切。当我进入她身体的时候，莫小可在我身下拼命压抑着哭声迎合我，双手象鹰爪一样掐进我的肩头，我知道那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莫小可早已经离去。
我坐起来，头晕目眩，如果不是枕边小可的那封泪痕斑斑字迹模糊的信笺，我甚至要怀疑昨天晚上是不是幻视幻听梦一场。
卓而：
见字如晤！
昨晚的事情，你醒后不要自责难过，其实，我没有一丝醉意，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值得女孩儿托付一生的男人，只是，小可修为不够，我们缘浅份薄，只好从此别
过。
你不要再找我，今生或许永难再见。怪只怪造化弄人，无缘何生斯事？有情所累终
生！
我是纯洁的，把纯洁之身交付给自己心爱的人，或许，我的灵魂永远都不会脏。
爱你的小可
床单上，血迹点点，如同盛开的一树梅花。
我泪流如注。怨气重新塞满了胸膛，水米难进，喝口水都会如同孕妇一样呕个肠干胃净。
为谁？许多？小可？还是我？
我疯了一般，拿着小可的信哭够了笑，笑够了哭......
爱情的距离有多远？超不过一千公里，友情的距离有多远，还没有爱情远！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又登上了发往关外的列车。在那个熟悉的城市里，四处寻找大胃。
当我站在寝楼门口的台阶上堵到大胃的时候，他站在下面惊讶地目瞪口呆。
“卓而？你......”
“卓你妈！......”我的拳头不偏不斜砸在他的面门上，血花四溅。
大胃摇晃了几下，稳着身子，没有倒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说：“你听......”
“狗操的杂种！留着讲给你妈听吧！”我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他扑倒在雪地上，再没有爬起来，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脸，瘦长的身子象条狗一样扭曲抽动着，血止不住地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流出来，象是流不尽的泉水。
雪地上，殷红一片。
（第一章完）
二十三
人生在世，痛苦的根源无非是看到了生活的真相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漂亮。
我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这是我人生唯一的失败。
看地越清楚，心里越烦恼。
记得有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一位先天失明的乐者，靠在地铁口拉二胡谋生，他告诉我他从来不做梦，我们这些人每天晚上做那多梦，多浪费睡觉时间啊？
是啊。盲人做梦，他会梦到什么呢？
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想得久了，我便对未来的幸福变地心灰意冷。
我到学校找莫小可，那里的老师说：“她前几天刚刚回来了一趟，找校方办了手续，退学了。”
退学？这是件让我觉得不可思意的事情，甚至怀疑小可留的那封信是不是在骗我？她不是不爱大胃吗？怎么还为此心伤地看破红尘，退学逃世？至于吗？不至于！
小可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来学校办手续？她还是在乎大胃？但是，那晚......
我辗转反侧，头疼欲裂。
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患有严重的臆想强迫症。
这种病很有意思，大脑会强迫自己想自己不愿意想起的事情，象是中了病毒的电脑，不停地重复调用一个往复循环的空程序。医生说只有忘记了过去的事情，甚至连那些名字都从脑子里扣出来一起忘掉，病才会好。
那年，我才22岁。
医生很奇怪我这么小的年龄会得这种病症，每天上午都来问我都忘记了什么。
我正在努力地忘记，被他一问，前功尽弃。
专门去忘记一件事情会比努力去记忆更加记得牢固。所以，医生对我的治疗十分沮丧，当然，我对他的治疗方法更加沮丧。
一个月后，我放弃了治疗。
我烧掉了以前的一切，其实，以前的一切也不过是我的几件衣服，屋子里其他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是房东的。
小可走了后，我的经济来源便被掐断了。
冬天的雪化尽的时候，房租到期了，我说没钱交下半年的，但是，我希望留在这里，因为这间房子是莫小可唯一可以找到我的地方。房东对我的想法感到很同情，和我长吁短叹一翻后，把我赶了出去。
我搬到了北城的一间地下室，地下四层，以前是车库，被人承包后，打了许多鸽子笼一样的简易隔断，做廉价房出租。
两手空空地跟着房主往下走，向是走向地狱一样，阴森恐怖。
房主说我没带行李是最好的，因为带了行李也没地方放。我租的那间屋子仅仅容得下一张床，个子太高的人睡觉时候，脚都伸在门外面。
我进去后，如同得了夜盲症，好半天才隐约看清四周的东西。房主说灯泡坏了，过几天来帮我换一个。
走廊顶棚上挂着一个灯泡，悬在那里象个半生不熟的茄子，发着昏黄的光，如同肝炎后期的病人，黄啦吧唧，半死不活，亮着和不亮一样，都看不清楚下面的路。不知道哪里漏水，落在地上“叮叮咚咚”地响。走廊里到处是积水，走的时候，要踩着露出水面的一排砖头，房主打着了火机，让我看着脚下，别掉进水里，他象少林高僧一样，踩着那排“梅花砖”领我去卫生间，一个大大的套间，里面一间是男女共用的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厕所和洗漱间，外面那间是公共厨房。厨房里拉着几条绳子，晾着各种各样刚洗的女性内衣，滴滴答答，象是水帘洞。房主说，这里现在没人做饭，因为地下室里简易房容易着火，当然，你要非在这里做饭也可以，因为下面湿气比较大，那些长了毛的木板，点也点不着，只是，半夜起来上卫生间的人一般都懒得进去，站在厨房就解决了。
跌落进现实的困境之后，我的臆想强迫症便立即好了，看来很多心理疾病都是缺饿。
我白天到外面找工作，打短工，晚上回来钻进那个盒子睡觉。盒子四周的几个盒子里住满了做皮肉生意的小姐。盒子不隔音，通宵达旦地发出她们工作时特有的声音。她们不工作的时候，常常用方言吵架，我一句也听不懂，她们对我很友好，平时见面称呼我大学生，但是，她们不接近我，我也不接近她们，她们和我聊天的时候，都远远地斜靠在对面的走廊上抽着烟。青烟缭绕，熏地那颗瘪茄子灯泡更加可怜巴巴，还没有萤火虫有自信心。
她们的话语里，对我充满了尊敬和崇拜，因为我是地下室里唯一的学问人。这让我惭愧万分。
小可走后，我象跳蚤一样跳来跳去，和各种公司的老板拉锯战一样互相炒着对方的鱿鱼。那些小姐劝我找份体面的工作稳定下来，母鸡孵蛋，不趴那里二十几天也出不来小鸡崽。
我答应下来。
她们也许是无聊时随便拿我解闷，或许是拿我作为一个精神支柱，在那个不分白天黑夜的地下室里证明一下自己是活着人，不是地狱的鬼。或许，我也如此，在那黑洞洞噩梦一样的地方，靠她们虚张声势的叫床声来驱赶孤独和恐惧。
那段时间，孤独漂泊的辛酸让我体味着人生的厚重苦难和凄楚悲凉。
记得有一次找工作的路上，我被一个女孩儿错认为是她儿时的朋友，下地铁，上公交......她一直苦苦追赶我，从公主坟追到西单，从西单追到国展，终于追上了。可惜，我只是象她那个朋友而已。站在人群里，她抱着我失声痛苦，一边哭一边把这多年在外面受的委屈说给我听，说完了，哭够了，我替她拭去眼泪，她对我说声谢谢。我们互相道别祝福，她转身离开，重新溶入到茫茫人海之中。
我看她消失而去，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她是比我幸福，她最少还有朋友惦念，我的朋友却全都失去了。
二十四
一年后，我慢慢地把过去的一切都封存起来，结束了跳蚤一样的生活，在一家广告公司谋了份正经的工作。
这份工作来自不易，只所以能找到全靠关系。
一位四川民工介绍我帮人捅下水道，那家的主人姓黄，是一个带着八岁孩子的寡妇。捅完下水道，她中午留我吃饭，谈起来，我也是落难的书生。让她好生怜悯，摸着我的脑袋说：“没地方去的话，做我的秘书吧。每天就跟着我，什么也不用你做。”
黄姐徐娘半老，风姿犹存。在公司做副经理职务。
知道她的身份后，看着她热情洋溢，含情默默的目光，我迟疑不定，怕做了她的秘书后，每天晚上都要来给她捅下水道。
不过，听到她告诉我薪酬后，我忘记了一切危险，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在公司里面呆了几个月后，我才知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公司的斗争量一点都不小。公司的前身是市文化局的一个三产部门，后来，成立了文化包装咨询与广告设计公司，黄姐最初是公司的一名资料管理员。改革开放后，下海成风，公司人员流失过大，让她应急做了总经理秘书。前年丈夫因为车祸去了极乐世界后，领导说照顾她家困难，莫名其妙地提她做公司副经理兼会计，说是为了简人增效，优化企业人员结构。这件事情公司上下颇有微词，几个部门主任全都愤愤不平，联合起来暗中作对，只是谁也没有抓住真凭实据。
黄姐陡然成了高层，成了她现身说法教育公司小青年要努力奋斗的典型事例，每每说起都象经历了苦难奋斗后的成功人士。不过，她是个热心肠，喜欢助人为乐。工作上除了经常算错些帐目，还算敬业，每次她算完后经理还必须要重新算一遍，所以，公司帐目上也没出过什么大错。
公司两大帮派都在努力培养自己的势力，黄姐有意树立我在公司的权威地位，一直在各种会议上说要启用有能力的新人，培养有学历的新锐。几个主任见我都阴奉阳违地说些虚头巴脑的话。我知道他们在背后骂我是吃软饭的，还有说我是黄姐从酒吧带回来的鸭子。
我对此不置以否，甚至感觉可笑，有我这模样的鸭子吗？我虽然年轻挺拔，但是，绝对没有做鸭子的外表和调情于各种女人之间的灵性，我形体粗犷，神情木讷，再加上眼睛小，以前每次照相，洗出照片后，摄影师也都向我道歉：“真对不起！照的时候不知道你闭上眼睛了。这次就不收费了。”
但是，总经理却坐不住了。他对别人的传言信以为真。找我谈了一次话，然后把我调到市场部跑业务开发客户，靠合同额的提成来计奖金，劳累辛苦，底薪又少。
黄姐告诉我，不要难过，年轻人锻炼锻炼也好，有机会她帮我提个市场部主任，这公司就被她掌握一大半了。关于目前的薪金嘛，她会帮我想办法的。
她帮把公司的一些固定客户转到我名下，这让其他人很不满意。最后，总经理两边妥协了一下，说明天燕山饭店有一个大客户招投标，让卓而去参加，中标了就要，不中标就走人。
下班后， 黄姐喜形于色，小心翼翼地告诉我不要怕，这是她为了封公司其他人的嘴，让总经理这么干的。
这个标绝对会中的，她把产品的市场文化定位调研书，广告文案策划书以及一摞厚厚的标书交给我。让我好好看看里面的内容，然后回去写一个十分钟左右的发言稿。客户是上海的一家大型私人企业，准备在北京成立分部，因为初次开拓北京市场，广告业务投资比较大，公司想长期代理他们的全部广告业务和市场文化策划，并建立长期稳定的客户关系，为此，公司扎了血本，总经理亲自攻关了很久，现在已经把各方面的关节都打通了，只等象征性开一次招投标会。
“小子，你的好机会来了。只要把这个合同一签，你算是有了大业绩，奖金不说，以后就有资本提升了。”说着，她摸着我的脑袋说，“你说该怎么谢谢我吧？”
“有机会我去你家捅下水道！”
“你小子，坏地很！”她拧着我的耳朵笑“看你脏兮兮的样子，记得去参加招投标前要洗澡换衣服。”
......
路过外国语学院的时候，我看到一家不大的澡堂，便转了进去。
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我象条得水的游鱼，浑身暖洋洋，轻飘飘。我闭眼躺在里面，想象着明天一过，自己就是另一种活法，再也不用和那帮妓女猫在地下室了，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
旁边泡澡的老头吓地赶快起身出去了。
澡堂里人不多也不少，所有的淋浴哗啦啦冲着热水，雾气蒸腾，雾影里几条白花花的光身子若隐若现。
我重新闭上眼睛想如果有一天黄姐真要我捅她的下水道，我该怎么拒绝呢？她今天让我洗澡，晚上会不会要我过去......
正想地出神，有手机在衣物间响，我坐起来，听了听，不是我的铃声设置，重新躺下。一个瘦长的光身子从桑拿房出来，跑出去接电话。
顷刻，外面一个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每天几十万的收入，没时间陪你去蒸桑拿，我现在正在夏威夷冲浪呢......我们几十亿的项目，你的那点小钱，不会不还的！再等等！......什么？你来北京了？......我告诉你多少遍了，老总出去开会了，我也不在北京，等回来就把钱全给你拨过去......不用客气了！以后别给我打电话，我这国际漫游呢......”
我闭着眼睛感觉这声音如此耳熟，想来想去，忽然想起这是大胃的声音。
我站起身来，出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出去了，隔着帘子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没错，是大胃。他也来了北京！
二十五
晚上，就着那昏黄的路灯，我把那摞厚厚的资料细读了一遍，然后蹲在廊道积水里的梅花砖上，仗着自己在文学社的功底花了一小时炮制了一篇发言稿。通读一遍，文采飞扬。
我告诉隔壁的那些小姐，让他们明天早点叫我起床，我要去谈笔大买卖。便早早爬上床，听着隔壁小姐抑扬顿挫的声音入梦了。
第二天，当最后一个男人从隔壁出去后，她们就叫我起床，远远地依在廊道的灯泡下充满羡慕地说早就看我不是凡人，让我好好谈，谈成功了给她们带些羊肉串回来。
我打扮一新，对着洗漱间的半块镜子照了照，感觉自己收拾一下倒也气宇轩昂！
因为起来的早，公交车上人还不多，罕见地在车的前面抢了个座位。充满信心地坐在公交车上闭目背诵发言稿，背着背着我便随着车子的晃动又入了梦，一直到售票员检票了才把我叫醒。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满了人，车子快要到站了，售票员从前面往后检票。
售票员走到后面，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
“你这车票从哪里买的！”
“就......刚才上车时候买的啊......”
“谁卖你的？......看你斯斯文文怎么能干出这么这种事，你这票根本不是我们这趟车上的......”
“......”
我回过头，售票员拿着一张残缺的车票大声质问，车上所有的乘客都象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看着一个坐在那里面红耳赤的年轻人。
身形瘦长，剑眉朗目，猛一眼看去如同漫画里走出的翩翩美少年，此时，正坐在那里，显尽了尴尬。
此人不是大胃还能是谁？
......
“你这叫逃票，你知道吗？罚款！”售票员面无表情。
“......”大胃除了脸更红外，同样面无表情。
“听到没有？”
“我......”
“你不交是吧，成，一会儿下车你跟我到车站管理处......年纪轻轻，一身毛病，你到底交不交？”
大胃动了一下身子，把手插进裤袋，摸了老半天后，掏出五元钱递给售票员。
“不够！”
“......”大胃又没了动静，而且把头也低了下去。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车要进站了，赶快交，听到了没有？”
“还差多少，我帮他交！”我站起来走过去。
“十倍罚款，票价一块，刚才交了五块，还差六块！”
我掏出兜里最后的几块钱，数了六块递给售票员，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象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我知道，如果我现在面前有个地缝，大胃也会钻进去。
下车后，大胃夹着一个劣质的人造革皮包追上我。
“卓而，谢谢你今天帮我？”
“不用客气，换了别人我一样会帮。”
“......”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你知道莫小可的消息吗？”
“你问她干吗？”
“卓而，我......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
“我知道你恨我......我想......”
“别说了，我现在还有事情，时间来不及了。”我抬头看了看车站的电子表，扔下大胃独自走了。
穷困潦倒到了我的面前，这就是报应吗？背信弃义爱撒谎的家伙，活该！看着大胃蔫巴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赶到会场的时候，投标会已经开始了。黄姐坐在那里一个劲着急，看到我来才松口气。
“怎么这么晚？”
“堵车。”
“早知道让公司派车接你了，马上到你了。准备怎么样？”
“没问题。”
那天，我的发言频频赢来专家席的掌声，黄姐坐在下面不住地向我微笑点头，种种迹象表明，我终于成功了。
我满怀信心地讲完，把封好的标书递上去后，一位场内服务员人走到主席台对我说：“卓先生，我们老板有话对你说，请随我过来一下。”
我跟着他去了后台，一位干瘪的老头珠光宝气地坐在那里，几个随从站立两旁，老头端着一杯红酒笑眯眯地看着我。
此人我认识，还很熟悉。正是那天在酒店被我泼了酒的老头。
“老板，这位是卓而先生，这是我们孔总，这家......”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老头挥手制止了服务员。
说着，那个老头站起来，又倒了一杯红酒。
“小伙子，又见面了。果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大的投标项目独自负责，真是前途无量啊。”说着，他递过那杯酒，“上次的敬酒，你没吃，这杯是罚酒。吃吧？”
生活真的如同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不知道哪里已经被别人抓在手里。
我环顾着四周，所有的人都用嘲弄的眼光看着我。
“还是不喝？”他老奸巨滑却又充满和蔼地笑了笑，“怎么着？一年多不见了，还是那么有性格啊？很好！......”
“我喝！”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伸手去接那杯酒，那老头又把酒收了回去，“慢着慢着......看我这老糊涂，还忘了酒里缺点东西。”说完朝酒里吐了口浓痰，微笑着重新递过来。
我双目圆睁，双拳握地如同要挤出掌心的血液，我能听到耳朵里热血汹涌的汩汩声。
“年轻人，手里抓的什么宝贝，握这么紧，好东西应该拿出来让大家见识一下？”
我紧闭双唇，鼻孔翕张，如同斗牛一样喘着粗气。
尊严？前途？公司的口粮？筹码就是一口痰！光鲜的名利后面都是肮脏的背影。
那干瘪的老头绕着我走了一圈，把杯子端到我嘴边，“小伙子，其实社会如同这杯酒，外面鲜艳高贵，里面却包含着一口恶心的浓痰，你今天不喝，迟早有一天也得喝。”
暗红色的酒本是那么纯洁干净，晶莹剔透，上面却浮着一口黄绿相间，乳白色的浓痰。我闭上双眼，心痛地绞碎了一般，两颗泪珠滚进酒里，叮咚作响。
......
我出来的时候，招标会早已经散了，黄姐还在等我，看我出来赶忙走过来。
“卓而，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啊。”
“怎么这么红？”
“兴奋的吧，充血了。”
“没见过世面，这点成绩就兴奋成这样？”
黄姐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拉我一起往外走。
“今天表现地很成功！刚才我私下问过专家了，都说你表现地最好，刚才甲方老板和你谈什么呢？”
“没什么，就说咱们公司表现不错。”
......
黄姐要开车送我回去，我说不用了，我想自己安静会。她没勉强，摸摸我的头说：“那我先走了。你小子就等着好消息吧。”
她要钻进车里的时候，我喊住她，向她借了一百块钱。
我独自一个人往回走，走一段路便停下来，坐在路边暗自垂泪。天快黑的时候才到家，我买一瓶二锅头和几十块钱的羊肉串钻进了地下室。
那群终日难见阳光的小姐很兴奋，为了我买回来的羊肉串，更多的是为了我谈成功了那笔大买卖。她们吃着羊肉串唧唧喳喳地说着话，大多是方言，我也听不懂，不过我知道她们都是在为我高兴。
她们说她们早就看出我是个人才，以后会飞黄腾达的。
听着她们不掺感情色彩的话，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默默地流着泪，举起酒瓶，向赴死的战士一样喝下去。
那一夜，我醉了，酩酊大醉。
醉地滋味好快乐，忘记了一切，醉地滋味好难受，全身都流淌着痛苦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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