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说：“阿飞，我觉得你将来会杀人的，你身上漂浮着一股寒冷的气息，很像传说中的幽灵，幽灵降世，必须要用温暖的鲜血去祭奠，方才可以找回属于幽灵的天性与活力，否则那是死的幽灵，永远只能藏在冰窖的深处。永远就像手下的标本一样任人宰割。”我说：“拜托，尽管咱们是医学生，可是对死人要尊敬的。”他说：“死了就没灵魂了，我们怎么对待他，他都无所谓了，不过，你要是割破手腕给他嘴里滴上一滴鲜血，再用上苗族秘传的还魂术，也许还有指望。”我说：“有什么指望？你都把人家的肚皮剖开了，肠子内脏都掏了出来，活过来了也是没心没肺的人！”小天故作高深莫测：“嘿嘿，想想，你手下正在解剖的标本突然阴沉地说：‘下手轻一点，人家会疼的。’你恐怕就得吓坏了吧？”我笑着说：“才不会呢，我会一刀割断他的喉管，让他再死一次。吓人是罪过！”
这是半年前一次解剖实验课上我同小天说过的话，如今在我脑海里依然清晰如昨。为何小天以往的任何情景我都想不起来，唯独这一幕没有任何深刻内容的交谈却如此刻骨铭心呢，他偶尔会写几篇网络恐怖小说，那次谈话只是他众多的突发奇想之一而已。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同那一次的梦有关系。现在离那次扑朔迷离，令我如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梦过去一个多月了。我已经坐在市看守所的重犯间里，看着铁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上午有警察告诉我，因为我杀人的手段非常残忍，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如无意外，半月后的宣判结果会是死刑，而且是即刻押赴刑场执行枪决。这阳光，我能够享受一刻便是一刻了！
此时我的心态倒是平静的，即使现在我也一样不大确信我自己杀了小天，可是警察们把所有的有力证据都摆在我的面前，甚至砍下小天脑袋的那把血迹斑驳的斧头柄上都是我的指纹，他们还在我宿舍的桶子里翻出一件属于我的球服，上面沾满了小天的血。也许，我把现实同梦境混淆了，我是真的杀了小天。小天是我的同学，我的宿友，更是我的兄弟，我们曾经承诺一起行医济世救死扶伤的。可是我却杀了他，还是用很残酷的手段杀了他，用斧头砍下他的脑袋，把他的肚子剖开，把里面的内脏全部掏了出来堆在他的身边。至今唯一不明白的就是我杀人的动机。警察问我杀人的动机，我告诉他们说：“你们说我杀了小天，而且有理有据，那可能就是我杀了小天，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何会杀了他，我们是兄弟，就当我鬼迷心窍吧！”警察手中的证据足以将我定罪，有没有动机那无关紧要。他们说我是垂死挣扎。我真的不是垂死挣扎，要不是那个可恶的梦境，我决不会在这牢里安分地坐着等宣判。当然那也许就是现实，我只不过当作一场梦而已！人做了错事总会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这些日子，我天天在想着这个事情，那一次的经历实在太古怪太离奇了。
我在学校边上的江边读书，无意间抬头看到河边上漂着一块干木头，木头上攀着一个人，仔细一看，那是小天。我以为他是在戏水，问他玩得可快乐？小天一见是我，立刻欢呼说：“今天你怎么看起来长得像稻草啊，专程来救我啊？我是不小心掉河里了，快找人来救我。”我顿时紧张起来，左叫右喊都不见半个人影，我又不会游泳。恰好看到旁边有一根长长的竹杆。于是我拿起来，向小天伸去，让他捉住竹杆的一端，我拉他上岸。小天捉到竹杆时，突然我发现那不像是小天，他换了一副面孔，狰狞可怕。逐渐的，他的鼻子不见了，脸上的皮肉一块一块地往水里掉，有鱼在水里等着吃。我大吃一惊，吓得本能地挥动竹杆胡乱地拍打。接着又换了一个画面，我浑身湿淋淋地抱着同样湿透了还昏迷不醒的小天冲进学校，去的却不是校医室，而是直奔解剖室，把小天平平地摆在解剖台上，手里不知何时握上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我握住斧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小天。不一会儿，小天醒了过来，他说：“下手轻一点，人家会疼的。”我说：“放心！”就往小天的脖子砍了下去。梦境到此就结束了。而我在砍下的那一瞬间醒来，当然是被吓醒的，我记得我醒来是半夜，还喝了一杯水才重新睡觉，每一次想起这个梦境，我仿佛听到喝水时咕嘟咕嘟的声音！我现在无法确信自己是否真的醒来还喝了水，也许那也是梦境。我眼前的阳光也是梦境吧？好真实的梦啊！
不管怎么样，我罪责难逃。这是一个讲究证据的年代。既然小天和我是兄弟，我自然不能让他走得太孤单，如果是我杀了小天，我正好偿命；不是我杀的，我正好陪着他做鬼去！我们到下面称兄道弟。我觉得今天的阳光还是温暖的，即使只是细碎地洒在我的身上！我闭上眼睛，细心地感受仅有的温暖！这时，有人喊我：“251314，有人探监。”我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武警。是一个年纪与我相若的小伙子，长得英武帅气。我想：“会是谁呢？应该不是爸妈吧，他们昨天才来过！”我问身后跟着的武警：“是谁来探我？”武警冷冷地说：“去到自然知道！”我觉得应该轻松一下气氛。我夸他说：“兄弟，你长得好帅啊，有很多女孩喜欢吧？”他却不近人情地推了我一把说：“少罗嗦，快走！”我顿感没趣！
到了探监室，门口站着石头一般两个武警。我看到探监室里面坐着一个我熟悉的背影。我坐到他的对面，才认出来了，他是陈乐，我的同学。因为我们仅仅是同学而已，并无深交。而且自从我被戴上手拷带出学校，同学们就认定了我是穷凶极恶的凶手，除了父母，在牢中一月以来没有一个同学老师来看我。我正要感谢他的探望，却看到他看我的眼神凶神恶煞，似乎对我不怀善意。我还是说出口了：“谢谢你能来看我！”他声音低沉地说：“是啊，我是来看你怎么痛苦的！”我很愕然！我说：“印象里，似乎我同你没有什么过节？看得出来，你对我抱有恨意，为什么？”他看着我微微地一笑。这笑令我觉得他很阴险。他说：“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应该是不知道的，你要是知道我就不会来了。咱们同学这两年里，我心里总有气，这气是你同郭小天给我的，你知道吗？”我说：“小天同你的关系我不知道，可是咱们两个相安无事，我怎么让你受气了？”他凶狠又低沉地说：“谁说我们相安无事了，你给我的气才是最难受的，不用着急，据我得到的消息，你就快被枪毙了。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怎么给我气受的，那样我这口气也就去掉了。”我浅浅地一笑：“好，我洗耳恭听！”他说：“你知道你罪大恶极吗？我不是说你杀了郭小飞，郭小飞也不是你杀的，其实你最大的罪过就是抢走了丽丽的心！你可知道，我一见到丽丽就被迷得神魂颠倒，可你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丽丽迷得神魂颠倒，凭这一点你就该死。还有郭小天，要不是他，这两年的最高奖学金都是我的，可他就是比我优秀一点点，我早就希望他死了！”我听了他的话如睛天霹雳。我转头看一眼站在我身后的武警小伙子，发现他正皱着眉头盯着陈乐。
我试探着说：“陈乐，你刚才说小天不是我杀的？”陈乐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我突然发现陈乐是看着我，却不是在看我，他的眼神很蛮横，目光却找不到焦点。我意识到此刻的陈乐不太正常。他嘿嘿地一笑，说：“你会杀郭小天吗？你们平常假情假义称兄道弟，我看你也没杀人的胆子。郭小天的死当然是我的杰作！”我确定他的神志是不清醒的，他似乎完全不理会这里是什么地方，站在我身后的是什么人！我引诱他说：“是你杀了小天，怎么可能？你是怎么杀了他，还嫁祸给我？不可能！”他又笑了一笑，说：“像我这么聪明的人，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而你和郭小天这样的蠢才当然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反正你也要被枪毙的，我就索性和盘托出吧，让你死得明白！”我心头一阵狂喜，却不露声色地说：“好，你说出来让我做鬼也学聪明一点！”他说：“你记得《心理学》上有一种治疗心理疾病的方法叫催眠治疗法吗？这种方法很难学会，可是我就会学了，也只有像我这种天才能够做到。”我疑惑地说：“这同催眠有什么关系？”他脸上的神色极为不屑。他说：“蠢才就是蠢才，你不是梦到自己杀了郭小飞吗？”我惊讶地说：“没错，可是这个梦，我只跟丽丽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得意地说：“因为那个梦是我给你的。”我说：“你给我的？”他说：“没错，就是我给你的，像我这种天才，你以为我仅仅懂得简单的催眠吗？即使你睡着了，我一样可以催眠你，然后诱导你梦见任何情景。其实你看到的梦境在现实发生了，不过主角是我不是你，而在梦里却变成了你。这样，你就以为自己真的杀了郭小天！”我说：“怎么会呢，警察在宿舍里找到溅满小天的血的球服，那是我的球服，还在凶案现场找到了只有我一个人指纹的斧头……”陈乐哈哈一笑，说：“我催眠了你之后把斧头给你握了一会儿，还顺手拿了你的一件球服披上，那还不是太容易了吗？咱们可是住在一个宿舍！”
我扭过头问身后的武警说：“他的话你全部都听到了吧？”武警小伙子肯定地说：“是的，我听得一清二楚。”我说：“那你们两位也应该听得一字不漏吧？”原先门口的两位武警早已经站在陈乐的身后，他们肯定地点了一下头，把手按在陈乐的肩膀上！陈乐如触电一般地颤动了一下，说：“咦？我在哪里？”他抬起头来看见我，满脸的困惑说：“这不是杀了郭小天的宋飞吗？我这是在哪里呀，我究竟来干什么了？”他转过头去发现两个武警的手按着他的肩膀。他惊愕地说：“你们做什么？”其中一个武警说：“不要装疯卖傻，你是自首来了！”
一个星期后，我从看守所出来。尽管陈乐清醒以后辩解自己在我面前说话的时候神志不清，不足为凭，可是在警察的连番攻心战术之下，最后还是坦然地承认了犯罪事实。陈乐的宣判时间在下一个月的中旬。
我刚踏出看守所，丽丽就在门前的树下等我，看到我笑得如桃花一般灿烂。我把她拥在怀里，在她的耳边深情地说：“丽丽，谢谢你，我爱你！”她轻轻地说：“我也爱你，为你做一点点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我吻一下她的脸颊说：“丽丽，你的催眠术越来越厉害，竟然让陈乐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她说：“过奖了，还不是老师你的功劳？谁叫那个蠢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一被抓进去就死缠着我不放，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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