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灵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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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屋鬼案 [2006-11-24] 桔灵书斋 发表在 午夜惊魂{短篇}

  一年一度的五一黄金周结束了。黄金周,对游客来说可能没有那么多“黄金”的感觉,倒有很多失金的感觉。不过对各个旅行社来说可是捞金子的大好时节。一年一度的罕见的长假,全中国的人都发了疯似地像吃速食杯面那样来个全国山水七日速游,各个旅行社赚得盆满钵满,空气都金光闪闪,多么美好的七天呀——只可惜太短了。黄金周一过,各个景区的客流量立即大幅度缩水,青风山也一样。到处都是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
  一辆旅游车无精打采地拉来几个游客。上面下来几个老少不等的游客,多是在黄金周被弄去值班现在补假的小职员或是退休已久的老年人,再有几个就是不用上班,专门避开黄金周旅游的自由职业者。其中有一个人很受瞩目:一米八的个头,瘦削的身材,小麦色的皮肤,清秀中性的长相,清朗中性的嗓音,衣着是那么的中性帅气,符合新时代帅哥的所有标准。不过如果你要怀着爱慕之心上前搭讪:“帅哥——”,这人非跟你急不可——人家是美女。
  这位帅哥女名叫郎清——名字也挺中性,从小就被怀疑是投错了胎,长相性格衣着和男生无一不像,高中毕业便去当兵,还自愿去当那又苦又累的侦察兵,复员之后又去学了跆拳道,目前在几个跆拳道馆串场当跆拳道教练,参加过很多次市级比赛,还拿过不少奖牌。她身边那些暂时没有男朋友的女孩们都宁愿把她想象成男孩子,过过眼瘾,这让她颇为烦恼——人家的内心——还是蛮女人的。她也希望有男孩子爱她。今年黄金周,她的好朋友李美,为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在见面之前把她拉到美容院里往死里打扮了一下,可是效果——似乎不很理想。
  和她的对象条件只是一般般罢了,却心高气傲,竟这样羞辱她:“你喜欢周星驰的电影吗?”
  “还行吧。”
  “里面有个如花姑娘你知道吧?就是那男扮女妆的丑角。”
  “知道。”
  “我觉得你就像如花一样漂亮。”
  其实她虽然不大适合身上的装扮,也不至于寒碜到那个地步。她一不小心失去了理智,站起来便给了那男人一拳。没想到这个男人不禁打,一拳就被打晕了过去。接着便是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事后李美怪她不该那么冲动,她心里正烦着呢,根本听不得埋怨,又和李美吵了一架。李美气得不理她了。她胸中愤恨难舒,便在旅游低峰期出来旅游,想好好地清清脑子。没想到旅途刚开始便有几个不明真相的女孩老是盯着她看,提醒她的新伤新痛,让她相当不爽。
  车上女孩的注目点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帅哥。一身暗色的休闲服,留着长发,戴着项链和手链,还戴着耳环——这就是不简单的地方,大部分帅男一旦留长发戴首饰就会给人以很别扭的感觉。他不但不显得别扭,反而显得格外清爽帅气。郎清看到眼里,心里也有些痒痒的,但又不敢明着看他,怕他会投来不屑的目光。只好偷偷打量他,还是用冰冷的目光——这是盾牌。
  青风山最有名的景点——翠花坡到了。这里最出名的不是什么人造景点,而是天生的怪树奇石。游客们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两小时。郎清扭开矿泉水瓶的瓶盖,咕嘟咕嘟地灌水。那帅哥正站在一株树下出神。一个女孩凑上去搭讪:“你好,我叫赵敏,我觉得你好面熟,我们见面吗?”
  “我好象没见过你。”
  “可是我的确觉得好象……”
  “也许你看过我的书吧。”
  “那请教您大名?”
  “我叫若飞。这是笔名。”
  “奥对哦!你的书写得好好哦!我好崇拜你!”
  若飞忽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赵敏一愣:“怎么啦?”
  “没什么,”若飞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像你这样活泼的女孩也喜欢读恐怖小说。”
  赵敏愣了愣。没想到他是一恐怖小说家。
  “你是到这里来采风的吗?”
  “算是吧。”
  “这里的花草树木都这么美,最能激发灵感了!”
  “倒也不是。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这里有鬼怪传说。据说,这里有一座鬼屋,三十年前屋里的人全都离奇死亡。以后每到夜晚,就会听到里面有人哀号的声音,有时屋外的墙壁上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好多血掌印,”
  “好可怕!”
  “我可是很向往的,你想啊,山野荒屋,满屋恶鬼……”
  “可是你不怕吗?它们可是鬼啊!”
  “有什么可怕呢?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变成鬼,我只是去看看我们以后的样子。”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出神:“像这样天郎气清的时候就是那些地缚灵最烦闷的时候,也许仔细听听,就能听见它们的哀号声。好期待啊。”赵敏觉得心头发凉,对他兴趣大减。没想到他是这么一怪人。找了个借口溜竿子了,郎清也颇感丧气。
  忽然草丛里出现了两只毛茸茸肉嘟嘟的小耳朵,哇!小野兔!郎清立即来了精神,她可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她小心翼翼地朝它挪了几步。野兔发现了她,撒腿就跑。她发足便追,追了好远,还是追丢了。她垂头丧气地回来,想再买杯饮料解解渴。一摸口袋……啊!钱包掉了!虽然她身上还有钱,但那钱包里的钱也不少,那钱包还是真皮的,值好几百块钱哩!她就又折回去找。
  树林边的草丛好深啊!哗拉拉!忽然抖动了几下,郎清猛然想起若飞的话,竟吓了一跳:难道是……鬼?一个孩子从草丛里直起腰来,郎清松了一口气。但马上眼睛又瞪圆了:这孩子的裤兜里有个钱包若隐若现,很像她的!
  “哎,你那个钱包,”
  那孩子瞟了她一眼,忽然跑了!
  “等等!”郎清连忙追去,一直追到树林深处。郎清没有注意到,那孩子穿的衣服式样很旧,逃跑的时候,脚是不沾地的。
  “哎呀!坏了!”追丢那小孩之后,郎清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树林深处,而且迷了路。更要命的是天已经开始黑了。一株又一株的老树狰狞地插入阴暗的天空。晦暗的杂草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知名的野鸟在林间飞快地穿梭,尖声地打着呼哨。不可抑制地,郎清开始害怕了。女人就是女人。刺激胆量的各种腺素就是没有男人分泌的多。她发疯似的在树林里乱窜,结果越窜越深。最后她精疲力竭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发呆。天已经黑透了。乱树杂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似乎都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正朝她包围过来。她费力地吞了口唾沫。喉头紧紧的。
  “哗啦啦”,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她一下惊得三魂出窍。“哗”的一声站了起来。倒把那个人吓了一大跳。他倒退了几步,大声问:“你是干什么的?”掏出个打火机,点亮了。是若飞!她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冲了过去:“你是来找我的吗?”
  “啊?”若飞呆了。
  “什么!你也迷路了!?”她大惊失色。
  “是啊。我只是想找找传说中的鬼屋,一不小心就迷路了。”
  “你怎么说的那么轻松?是迷路,迷路呀!在这种地方迷了路!”
  “是啊,迷路了。”
  “你不慌张吗?”
  “干吗要慌张?一个大老爷们犯得着这么慌张吗?”
  “我是女人!”
  “啊!?”
  “你有意见吗?”
  “没——哈哈!”
  “你笑什么?”
  “你好有个性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旅行社发现我们不见了之后会找搜救队的。”
  他忽然言归正转,语调很轻松。受到他的感染,她的心略宽了些。
  野外露宿的第一课便是升火。他们俩人都被难倒了。原以为像电视里那样,聚一堆柴点上火便行了,没想到即使是掉在地上的枯枝也很潮,怎么也点不着,唯一的打火机还被用光了燃料。
  他们面对面地坐着发呆。几分钟之后,若飞笑了笑:“没事儿。现在天又不冷。再说这里是风景区,不会有什么猛兽。”
  “如果有坏人呢?”
  “那更好啊。没火他们又发现不了我们。”
  “你好轻松啊。”
  “哈哈。”
  若飞的肚子叫了一声。他摸黑到周围的老树下找了找,摘来了几个蘑菇:“吃吗?”
  “有毒怎么办?”
  他把蘑菇举到眼前看了看:“不会吧。”
  在衣襟上擦了擦便往嘴里送,咬了一口之后说:“还能吃。吃吗?”
  她也有点饿了,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便找他要了一个。恩。不难吃。凉凉的。没什么土腥气。汁水好多。还有点甜味。吃完之后还想吃,便自己到树根底下找了几个蘑菇,几口吞了下去。
  “没想到你胃口倒好。”
  “当然了。现在不吃饱,明天怎么有力气逃出去?”
  “逃出去吗?逃出去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现在这个世界已经疯狂到极点了。就像雨果说的,是个悲惨世界。”
  “可是如果不逃出去的话,我们可能会饿死在这里!”
  “没这么严重吧?不过,即使饿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终归要死的。时间也终归要流逝的。谁都无法留住眼前的时间。谁也不能保证以后的时间里全是快乐。人们。总是痛苦挣扎了一辈子之后痛苦地死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早死晚死,其实没什么差别。”
  郎清不说话了。过了良久才幽幽地说:“我觉得你好怪。我……其实也认识几个写恐怖小说的人,不过都没成名啦!他们平时也挺开朗的的。不像你,这么悲观。”
  “哈哈!”若飞笑了起来:“这就是我和他们的差别。他们不了解恐怖小说的精髓在什么地方。真正令人恐怖的,不是光怪陆离的情节,而是小说里传来的讯息。背叛,腐朽,悲伤,扭曲,绝望,只有传达了这些讯息,才是真正的恐怖小说!其实,这世界不就是这样子吗?到处都是背叛,腐朽,悲伤和绝望。”
  “你好悲观啊。”
  “那有。我只是看到了这世界真正的面貌而已。我在潇洒地面对人生,笑看生死。这才是真正的乐观。你好象对你的生活很满意啊,还对着世界抱着美好的幻想。”
  “哪有!”郎清有些生气了。她顿了顿,用很沉的声音说:“其实——我对我的生活也很悲观的。我小时侯只是有点像男孩罢了,可大家都说我是假小子。有时候,人家都说你是那个样子,你就会不知不觉变成那个样子。后来,我不想再一副男孩子样,想改变自己,结果,总让自己显得很可笑。连我瞧不起的人都在嘲笑我!所以我索性就继续往男孩的方向发展!结果,越陷越深,其实,我很希望自己看起来能像一个淑女……”若飞不说话了。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遮着自己的嘴。夜色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呼啦啦!”一阵很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郎清张嘴欲呼,却被若飞一把捂住了嘴巴。只听其中一人颤声说:“大——大哥,逃到这里就可以了吧?”
  “痴心妄想什么!警察要真是铁了心抓你,你逃到西伯利亚都不保险!”
  “那——怎么办!”
  “我只是说明实际情况!你看看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我毕竟杀了人——”
  “杀了人又怎样!?你不就杀了一个娘们嘛!老子还灭过人家的门呢!也难怪,你小子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以后杀多了就习惯了!”
  “郎清吓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若飞阻止了她,她和若飞现在就已经成了冤死鬼了。
  若飞将把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轻手轻脚地走远点再跑!”他们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抬脚放脚,生怕踩到什么发出声音来。茂盛的杂草帮忙遮住他们的身影。他们这样走了大约一百来步,听不到那两人的声音时再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庆幸自己逃脱了他们的魔掌。其实,事实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的。那两个人,一个头颅已经开花了,一个胸口被穿了个透明的大窟窿。他们的形体是影约透明的,双脚,更是不沾地的。
  若飞和郎清一直跑到精疲力竭才停了下来。郎清扶着树喘着粗气,对若飞说:“你好厉害!怎么知道他们是坏人的?”
  “也就是直觉吧。我想这么晚了还在这种地方闲逛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其实这世界本来就没什么好人。”
  “又来了你!”郎清的脸忽然红了红。幸亏有夜色盖脸。
  刚才,若飞的嘴唇触到她的耳朵的时候,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心里温温的滑滑的,痒痒的,还有些湿漉漉的,让她觉得很奇怪,很窘迫,但是很舒服。她朝若飞偷看一眼,若飞忽然满脸诧异地看着她的身后。她心里顿时发了毛:“你——你怎么了!”
  “哈哈!”
  “有救了!”
  “什么?”
  “你看你身后!”她回头一看,立即跳了起来!太好了!远处有一个大屋,里面灯火通明!
  屋主是个很和善的老人。他和他的老伴,儿子,媳妇,孙子住在一起,一家三代,十多口人。一听说若飞和郎清迷路了,非常热情地要帮助他们。郎清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有救了!
  这家人似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家具都是三十多年前的式样。没有电话。电灯也是老式的,好昏暗。不过她没有在意。也许是以为他们太穷了吧。这屋子虽然很大,但不是他们自己买的。屋主人说这里本来是个资本家的别墅,解放后政府分给他家住的。解放前盖的别墅?也像。好多地方的墙皮都剥落了。
  他们端出了热腾腾的饭菜,请郎清他们吃。郎清立即大快朵颐。热乎乎的饭菜吃起来就是舒服!可是吃着吃着,她觉得有些不对了:饭菜虽然很美味,咬上去也很实在,可就是给人以一种很虚无的感觉。无论怎么吃,心里就是凉凉的。她心里发毛,悄悄地问若飞:“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恩?”
  “这饭菜……吃起来有些不大对头。”
  “你怎么也开始疑神疑鬼了?这饭菜好得很啊。别胡思乱想了。”
  郎清不说话了。可心里总是不塌实。
  这家人为郎清他们安排了住处。正好有两间客房。郎清他们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屋主一家子却没有睡。他们集中在屋主的屋子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老式灯泡的光此时变成了青绿色,鬼火似地一闪一闪,照得他们的脸看起来向尸体一样。屋主若有所思地呆坐很久之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牙齿上下撞击着,发出卡卡卡的声音。他的腔调听起来像在哭,又像在呻吟。其他人也这样笑了起来。他们的面容渐渐变得狰狞,笑得越来越厉害了。
  旅游社的工作人员早已发现郎清他们不见了。搜救队已在山中搜寻了四个小时,只找到了郎清的钱包。他们全都吓得面无人色。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以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游客莫名其妙地失踪,三天之后,在他们刚刚搜寻过的地方——其中有一次是在他们三十分钟前才去过的地方,出现了游客的尸体,都是被大石砸死的。他们对外说游客们是死于意外,旅游社也这么认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很多年以前,这里是资本家的别墅群。解放后资本家逃跑了,政府便把别墅分给了山民。其中有一户姓李的人家,因为家里人多,上上下下有十多口,便分到了最大的一间别墅。这个别墅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离其他别墅远了些。他们便在这个别墅里安安稳稳地生活了很多年,人口也增加了。
  三十年前的一天早上,一个山民到他家串门,竟发现他们一家十多口早已死去多时,尸体已经腐烂得很厉害,无法确定他们的死因。之后,周围的山民就开始陆续失踪,被发现时已经死了。都是被大石砸死的。他们怀疑这些事和那间别墅有关,便组织了几十个青壮年去别墅看看——平时他们是不敢接近那个别墅一步的,结果这几十个人一齐不见了,后来发现他们都死在一个山凹里,也是被大石砸死的。山民们怕了,陆陆续续地搬离了这里,房子也全被拆掉了。这里渐渐便变成了荒野。可后来作为旅游景点被开发了,接着,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旅客被杀的案件。
  郎清抱着被子,皱着眉头痛苦地睡着。不知为什么,到了下半夜,她会这么难受,怎么也睡不沉。这不,又莫名其妙地醒了。她叹了口气,准备起来喝口水,忽然一阵巨大的恐惧袭来,她僵在了被子里。接着,周围的空气凝重了起来,她全身开始发冷,手脚渐渐没了感觉。门无声地开了,
  忽!吹来一阵阴风。阴风背后,一个小孩的头探了进来。她大惊:不是那个拿走她钱包的孩子吗?她刚想说话,发现自己的舌头也不能动了,全身都没了知觉,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再一看那小孩的脸,顿时屏住了呼吸:那孩子面目呆滞,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全流着黑血!
  忽!那孩子没有动腿,直直地移到她的床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接着,屋主,还有他的家人,一个接一个飘了进来。全都是七孔流血,披头散发。他们围在郎清的床前,露出诡异的笑容,眼睛里透出点点的绿光。郎清吓得快要晕过去,却拼命地控制自己,不让自己晕过去。因为她晕过去后天知道他们会对她做什么!
  他们的声音,低沉浑厚,像从地底发出来的,异常清晰地钻到她的耳朵里:“又有人来了呦——”
  “好高兴呦——”
  “又有人帮我们解谜了呦——”
  “好好解谜呦——否则会死的呦——”
  “我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了,你们要帮我们找出原因呦——”
  “只有三天的时间呦——解不开我们会杀了你们呦——”
  “也不能逃走呦——你们逃不出这片森林的呦——”
  他们哈哈哈地狂笑起来,鬼火乱颤。郎清的脑中一晕,接着又出奇地清醒。他们已经消失了!
  郎清挪了挪手脚,发现已经能动了,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冲出门外,正好和若飞撞了个满怀。两人都倒在了地上。若飞气喘吁吁地说:“你——你碰到了吗?”
  “我——就在刚才——”
  “啊!?”
  他们两人竟在同一时间看到幽灵!真不可思意!
  他们总算冷静了下来,若飞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惹上麻烦了呢。看样子是这里的主人们有一天莫名其妙地死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的不甘心,便滞留在这里,抓来过往的行人为他们调查死因。”他清秀的小脸吓得刷白,从目光来看他已六神无主。郎清冷笑了一声:“你看来很害怕呀。”
  “当然了。”
  “没想到你是叶公好龙啊!”
  “什么!?”
  “你不是很想见到鬼的吗?”
  “这个——我们当务之急是查出他们的死因——”他匆忙地岔开话题。郎清冷冷地看着他。
  刚才,她和他撞了个“满怀”。她因为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穿得很单薄。她的胸没有多少保护的——虽然她的胸有点平,还是有点凸度的,实实在在地撞到了他的身上。她有些羞恼。而他竟一副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更让她气恼。
  “什么查死因!?我们应该赶快逃——”郎清话音刚落,一块建房子用的砖头擦着她的额头砸了下来,啪的一声摔碎在她的面前。她和若飞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发现屋顶破了个洞,头顶隐约飘来这样的声音:“别想逃走呦——会死的呦。”两人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看来,只有乖乖地为他们找出死因了。
  他们本想连夜行动的,但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电,连电线都没有,那些灯光,应该是幽灵做出的幻象。黑漆漆的自然无法行动。他们俩只有抱着膝面对面坐着,静静地等待天亮。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心都跳得像打鼓。战栗地等待天亮。
  天终于亮了。他们迅速地展开了行动。若飞建议,先找找看有没有幽灵们生前写的日记。郎清虽然觉得这里住的都是山民,不大会写日记,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线索,只好帮着他找。没有幽灵造出的幻象盖眼,这里的一切都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到处开裂,墙皮尽去的墙壁,灰尘堆积,腐朽多时的桌椅,已成了败絮的棉被——一想起自己昨天就在这种地方睡觉,郎清就觉得身上奇痒无比,整张皮都要不得了。在这种地方找东西自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当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个上午很快便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
  若飞的目光渐渐冷下来,已经丧失了积极性,郎清却仍希望满满地找个不停。若飞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冷冷地说:“休息一会儿吧。”郎清停止了翻找,像没听见他的话似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忽然走了出去。若飞冷笑了一下:也放弃了吗?
  过了一会儿,一串脚步声传来。若飞回过头。郎清又回来了。她捧着一大堆野菜和蘑菇:“肚子饿了吧。吃点东西再找吧。”“哪儿弄来的?”
  “后院里。”
  “你认识野菜?”
  “小时候奶奶教过我。”
  “没想到你还真有用啊。”
  “哈哈。”
  吃饱了肚子之后,若飞又稍微有了些希望。死马当成活马医,再找找吧。
  野菜蘑菇只能哄饱肚皮罢了。他们有开始了紧张的搜寻,终于在一个朽烂的小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小孩的日记。看来山民的孩子在政府办的学习班里读过几天书。日记是用铅笔写的,字迹已退得差不多了,纸张全都泛黄了。若飞把它放在阳光下,吃力地读着。每想到刚翻一下,日记就变成了碎片。
  看着日记的碎片翩翩落地,若飞的脸顿时阴暗下来。他无法再强作乐观了,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破碎。
  他坐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脸上是冷漠的坦然:“放弃吧。”
  郎清一机灵:“你说什么?”
  “我说放弃吧。我们哪有本事破这种鬼案子。”
  郎清脸涨得通红:“可是会死啊!”
  “我们不会查出真相的。”
  “你怎么这么悲观?”
  “不是悲观,是认清事实。”
  他索性躺倒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反正都要死,倒不如乘现在好好休息休息,梳理好心情迎接死亡……”
  郎清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忽然跳过去把若飞提起来,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少装潇洒了!我看你懦弱颓废才是真的!蝼蚁尚且偷生,你连蚂蚁都不如!”被扇的脸颊火烧般地痛,又被骂成连蚂蚁也不如,若飞不禁心头火起,姑且忘了自己“潇洒地迎接死亡”的决定,出言讥讽:“当年的痕迹一点都不剩,你让我们调查什么?”
  郎清紧咬着嘴唇想了想:“物证没有了,我们还有人证啊!”
  “什么?”若飞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们把那些鬼叫出来,问问他们当时的情况,也许能问出点什么!”
  若飞一呆,笑了,眼睛闪闪发光:这也是个办法。
  夜幕降临。若飞和郎清走到别墅外面,大声呼唤:“你们在哪里啊!快出来!”
  “出来跟我们说说情况啊,否则查不出真相啊!”
  他们身边出现了点点磷火,一团团的鬼火冒了出来,化成人形,悬浮在他们的正前方。他们很诧异。准确地说他们白天就让他们很诧异了,现在让他们更诧异。以前误入大屋的人都是想方设法地逃跑,没到三天就被他们杀死,他们不仅白天认真地在调查,现在还叫他们出来问情况,实在太让他们惊讶了。
  “你……你来问吧。”郎清慌慌张张地一推若飞。虽然是她提议询问幽灵,至于该问些什么,她却是一头雾水。若飞笑了笑,有条不紊地发问:“可以告诉你们是什么时候死的?”
  “吃过晚饭吧,大家忽然都死了。”
  “一起死的?”郎清惊呼。
  “告诉我你们死时的感觉呢?”若飞接着问。
  “死时的感觉?”幽灵们若有所思:“感觉嘛……好痛苦的……”
  “胸口好闷,喉咙好干……”
  “肚子里刀绞般痛啊……喉咙里腥腥的……”
  “吐了好多血啊……”
  若飞对郎清耳语:“看来他们是被毒杀的。”郎清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天有客人来吗?”
  “没有啊。”
  “那就请把你们那天的活动告诉我好吗?也请把你们吃的东西,尽量详细地告诉我,不管是主食还是零食。”
  这家子的主人,老翁说:“我一整天都呆在家里休息。白天还想着劳累了一辈子,老来可以休息休息了,没想到一到晚上就永远休息了。那天我吃的都是大儿媳做的饭,四丫头回来渴,泡了些糖水,全家一块喝了。”
  老翁的妻子,老妇说:“我一天都在家里补衣服,孩子多,穿衣服又不小心,身上蹭得这一块烂那一块破的,要补的衣服一大堆,我忙到天黑才歇。吃的和老头一样。”
  大儿子说:“我一整天都在地里干活,中午吃的是老婆送来的饭,天黑才回家。晚饭和家人吃的一样。”
  大儿媳说:“我一整天都在洗衣做饭,做家务,吃的是自己做的饭。”
  二儿子说:“我今天上午出去打猪草,下午上山打了些柴,这阵子我老婆咳得很厉害,便给她采了些草药回来熬着喝。吃的是大嫂做的饭。”
  二儿媳说:“我上午上镇上去买了些东西,下午帮大嫂作家务。吃的是大嫂做的饭。”
  三儿子说:“我一整天都在家里学习,国家恢复高考了,我想考大学。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四女儿说:“我上午在家绣陪嫁用的枕套,下午线不够了,去买丝线,回来后觉得渴,在厨房发现一袋白糖,便泡了些糖水,大家一起喝了。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二儿子夫妇没有孩子,三个小孩全是大儿子家的。
  二孙子说:“我和哥哥上学去了,回来一直在写作业,后来喝了四姑姑的糖水。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大孙子说:“我那天上学去了,中午吃的是带的饭,晚上和弟弟回来后发现二婶的篮子里有袋白糖,我和弟弟要喝糖水,二婶不给泡,还把白糖给藏起来了。后来四姑姑泡了糖水出来,我就喝了。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小孙女说:“那天我一直在帮妈妈作家务,傍晚的时候把哥哥们和我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后来喝了四姑姑的糖水,吃的饭和大家一样。”
  若飞皱起了眉头。一看就知道他在苦思。看来他已经发现了什么。想了一会儿,他抱住了脑袋,表情更加凝重。群鬼们等不及了,大声鼓噪,一阵阵怪风向他们吹过来。郎清虽然害怕,但不愿他们打扰若飞,大声对他们说:“你们安静一点!既然叫人来解谜,就该给人家一个好环境啊!”群鬼这才安静下来。
  若飞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问四女儿的魂灵:“你刚才用了‘发现’这个词,是不是以前厨房里没有白糖?”“是啊,前一天还没有的。”若飞问群鬼:“那除了二媳妇之外,有谁买过白糖吗?”群鬼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若飞嘴边浮起一丝笑意,又问小孙女的魂灵:“你打扫哥哥们的房间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了一袋白糖,又把它放回了厨房里?”小孙女大惊:“你怎么知道?”二孙子有些慌张。若飞完全笑开了:“这下就清楚了!”“什么?你说事情都清楚了?”群鬼激动万分,又是一阵旋风朝他们刮过来。
  若飞指向二儿媳:“害死全家的人,就是你!”二儿媳的灵魂剧烈颤抖起来,其他鬼魂愤怒了,纷纷大吼:“你不要胡说!”“我看你是急眼了,胡乱扯的吧!?”一阵阴风刮得他们几乎站不住。若飞指向二儿媳的手指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郎清大吼:“你们冷静一点!既然叫人来为你们解谜,就应作好接受任何真相的准备!先听他说完,如果他说的没有道理,再杀再剐也不迟!”她已经豁出去了。老翁的灵魂呆了一呆,喝令群鬼:“先安静下来,听听他怎么说!”
  若飞不慌不忙地说:“就你们的感觉来说,你们应该是被毒杀的。毒一般都是吃进去的。你们共同吃的东西,一个是大媳妇做的晚饭,一个是四姑娘泡的糖水。而这泡糖水的白糖却很蹊跷。二媳妇不让侄子喝糖水,还把白糖藏起来了,断不会再把白糖放到厨房里。可除了二媳妇之外没有任何人买过白糖,那厨房里的白糖是从哪儿来的呢?”
  老翁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是有人把下了毒的白糖放到厨房,想害死我们全家?”
  “不,你们不是说过没有客人来吗?这个白糖,就是二儿媳的!”老翁有些恼了:“可你刚才说……”
  “是的,白糖不是二儿媳放到厨房的,而是经过了巧妙的转手到厨房里的,”若飞转向二孙子:“你那天偷看了你二婶藏白糖的地方,把白糖偷出来了吧?”二孙子低下了头。看来被说中了。
  群鬼大惊,郎清也呆住了,悄悄问他:“你怎么知道是二孙子干的呢?”若飞却大声说了出来:“我是用排除法。看到二媳妇买来白糖的,只有大孙子和二孙子,大孙子毫无顾忌地提到白糖,显然不心虚,剩下的,只有二孙子了。”
  若飞接着说:“三十年前物资匮乏,白糖对小孩来说是很珍贵的,我想你是连袋子都偷了出来,藏到自己的房间里,想等没人的时候慢慢吃,对吧?”二孙子的头低得更低。
  “后来小孙女打扫孙子们的房间,发现了白糖,以为是从厨房里偷拿的,就把白糖放回了厨房,四姑娘拿出来泡了糖水,结果让大家都中毒了。”
  老翁皱着眉头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可二媳妇为什么要在糖里下毒呢?她把白糖藏起来,又是想毒死谁呢?”若飞的声音低沉起来:“我想她是想自杀。原因大概就是忍受不了疾病的折磨。”二儿媳灵魂剧震,接着低下了头。看来也说中了。
  若飞同情地看着她:“我想你的咳嗽应该是很严重的疾病。你很痛苦,也很绝望,不想再活下去,所以便想自杀。至于毒物,我想应该是山里某种毒草的汁吧。三十年前毒药也是稀缺的,应该很难买到,你们既然知道到山里去采草药,也应该能识别山里的毒草。你大概也很犹豫吧。才没有在找到毒草后立即吞服,只是把它的汁挤到白糖里,想过一阵子再死。把毒下到白糖里,也是想让毒更好入口吧。之所以要把白糖藏起来,是为了不害到家里的其他人,对吧?”
  群鬼惊愕地朝二媳妇看去。二媳妇僵硬着脸呆了一会儿,低下头捂上脸哭了:“我发现我得的是痨病之后,就不想活了,但又迟迟下不了决心去死,只好把毒药先准备着,没想到因此害了全家,我要是当时就把毒草吞了该多好……”她的眼泪也是灵气凝成的,落到空气中就不见了。群鬼惊骇的表情被她的眼泪软化了,老翁首先露出了宽和的笑容:“事以至此,再自责也没有用处了。再说你也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巧合。”
  “是啊是啊。”
  “最苦的人其实是你,我们也有错,没有及时发现你的痛苦。”
  在群鬼的安慰下,二媳妇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们的身影渐渐变淡,直至消失。若飞出了口长气,一下坐倒在草地上。郎清也觉得浑身无力,坐倒在旁边。
  一阵静默之后,郎清满怀崇拜地对若飞说:“没想到你还真厉害。简直料事如神啊。”
  若飞没有丝毫的自豪,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只是猜测啊。有些地方我都觉得牵强。不过很幸运,我还猜中了。”
  “你可以写侦探小说了呢。”若飞呆了呆,忽然眼睛一亮:“是灵异侦探小说。”
  一天后,他们坐上了回城的长途客车。若飞坐在郎清的前面,看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郎清一声不响地坐在他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马上就要分别了。她还真有些舍不得。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恐怕很难再见到了吧。
  客车进了城区,不舍的感觉更加严重。“喂——”若飞忽然回过头来跟她说话,她吓了一跳,措手不及:“干吗?”
  “你为什么要作淑女?”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心里其实很女人的。”郎清有些生气。
  “我可不认为女人就是说话嗲声嗲气,成天穿裙子和高根鞋,”若飞语重心长地说:“你确认你追求的就是这些吗?”
  “不是——”郎清干脆地答道。她忽然面红过耳,低下头说:“我是希望有人爱我。”
  “这就结了。”若飞笑了,看她的目光明亮起来,“女人最重要的是温柔和慈善。就算有须眉气概也无所谓。谁规定勇敢和冲劲只许男人有?你现在的样子是最适合你的样子,你就这样走下去吧,不懂得欣赏你的男人,你也没必要包涵他们,不是吗?”郎清看着他的目光,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积满了汗水。
  几个月后,若飞的新书出版。他的书仍旧惊悚刺激,但结局一改以往的悲观绝望,而是充满希望。因此更加热销。人心都是向往光明的。
  又过了一个月。人们惊讶地看见两个帅哥相拥着在街上走。人们投来讶异的目光:同性恋吗?看着这些诧异的目光,两人毫不在乎。因为其中的一个,只是长得像帅哥的美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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