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cy
五、网吧这地方
苏魇比我进来的晚一点,大汉收了他的学生证之后,在门上挂了把夸张的大锁。"那是什么意思?"旁边电脑前的哥们很藐视的回答:"锁门,到了晚上不让出去。"
"为什么不让出去?"
"当然是为了安全。"
哦,我说,随即看见苏魇慢慢悠悠的走过来,坐在我的另一边。
"我真没想到学校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苏魇笑笑,眼镜反射着荧光:"那是你没有来过,我早就发现这个地方了。"
我说:"然后天天来,每天晚上来这里吃一个人?"苏魇哈哈一笑,手指在键盘上轻快的敲着,再一看,他进的是个叫"魔鬼论坛"的地方。我忍不住问:"那里面究竟有多少个魔鬼?"
苏魇道:"说不准,也许很多,也许根本没有。还是看看你自己的qq吧。"
小蒲公英给我留言了。
"知不知道蒲公英为什么美丽?因为它可以飞,我们每个人都向往飞翔。"
哦,如果她知道弗洛伊德认为飞翔代表什么,也许就不这么说了。苏魇在我耳朵边上说。
夜,十一点半。
小蒲公英:你平时都看什么书啊?
Wolfling:机器猫。
小蒲公英:你这个人,绝对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我能够感觉的出来。为什么要掩饰自己呢?
Wolfling:是一种本能吧,再说搞得懂自己的又有几个人?
我困死了……打完第一百零三个哈欠,眼泪淌下来两颗,也不知道究竟是困的糊涂了,还是被周围那帮哥们儿的香烟熏的。
还得跟她胡侃,因为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找林杰了。
午夜,零点。
等我腰酸背疼,想站起拉活动。
背后一阵冷风,大汉冲我道:"熏蚊子了,都出去。"
周围神似熊猫的兄弟姐妹一个一个站起来向外走,我跟着到了黑漆漆的楼道里,才发现笑眯眯的苏魇。"不是说为了安全吗?干嘛半夜起来叫人熏蚊子。"我不满道,苏魇倒是乐天,说:"为了活动活动嘛。"
"你觉得这种地方适合人类生存吗?"
我回答苏魇道:"我觉得我肯定会少活几年的。"
网吧的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其他人的脸在我眼前暗下去,楼道里没有灯,虽然同时能够听到其他人的动静,有轻轻的笑声,我还是觉得不妥和孤独,好在苏魇近在咫尺。
"你真的认为通过那个网友可以找到林杰?"
"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如果是浪费时间呢?"
我拍着苏魇的肩膀说,兄弟,咱们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浪费掉的。
网吧的门打开了,那个大汉斜着眼睛说:"进去吧,都进去吧!"
奇怪,每次从他身边经过,我总是感到一股敌意。
六、似曾相识的画
凌晨一点零三分。
"苏魇……苏魇!"
正在专心打泡泡龙的那家伙侧过头来:"什么事?"我说,你不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吗?"没什么啊,大家都困了,无精打采。"
"不是,是人数,明明大门锁着。"
有几个人不见了,有一排空着三个座位。
苏魇和我一样起身望了一圈,坐下,说:"他们上厕所去了吧!"我说:"没看到有人出去啊,好像刚才熏蚊子之后,他们就没有进来。"
"他们?"
对,那三个人,刚才我记得他们走出网吧的时候,在笑。苏魇说,是的,他们没有进来,你旁边那哥们也是。我偏过头,看看旁边空着的位子,屏幕上一堆打开的网页,右下角,一个qq头像在跳动着。
我伸手过去,冷不防背后有人大声道:"你有事?"我缩回来,看看那个大汉,说,没事,这哥们好久没回来了。他看一眼电脑,把手按在电源上,直到屏幕啪一下变黑。
"这里没人坐!"
小蒲公英:你还在吗?
Wolfling:在,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小蒲公英:你说你要来找我。
Wolfling:对,我要去找你,告诉我一个具体的地方。
小蒲公英:傻瓜,你已经到我的地盘了,难道你现在才知道?
啪啦一下,我眼前一片漆黑,再看管灯又亮了,吱吱直响。跳闸?我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除了我和苏魇之外的其他人对断电毫无反应。
还是对着电脑,或握着鼠标,或敲打键盘,专注着自己的事情。
尽管所有的屏幕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疯了吗?我诧异,转身想出去,无意中看到了背后的墙壁,倒抽一口冷气。
锈迹斑斑的墙上挂着一副手绘的画。
夜晚,远山,森林,小河,一轮倒映的明月。
还有那座桥,曾经出现在我的梦中的景象极其完整的呈现出来,不同的是,那是一副画,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环境太坏,画布已经脏的很,尤其是右下角,使得原本应该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起来。画布上星星点点的红色,仿佛许多红色的蒲公英在飘,我走近才看出那是飞溅上的颜色。
苏魇拿手撵了一点,说:"是血,还有灵魂的气息。"
我慢慢的退后,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好像周围的空气在变少,脑袋越发沉起来,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反倒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
可这不能让我情形,眼前的东西在打晃,我明白自己不再冷静。我慢慢的挪步,到了门口,那个大汉抬头看着我。
"开门,我要出去!"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七、不断重复的痛苦
楼道里的空气并没有让我好过一点,还是胸闷气短,苏魇没有跟我一起出来,我向他招手的时候,他只是笑一笑。我摸着墙,走下楼梯,心想这下糟了。
没有灯,还在这种地方。
接着我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脚下一绊,我从楼梯上栽下去,摔在另外一个哥们儿身上。他显然比我更倒霉,哼唧着爬起来之后,我掏出小打火机点上,看见他捂着鼻子,眼眶发青。
正是坐在我右边那个。
"你好,我叫志南。"他说,伸出左手跟我握了握,右手还是在自己的鼻子上。
"你出来干嘛?"我问。
他笑了笑:"跟你一样啊,看热闹的。"
"热闹?"
志南拉住我的胳膊就走。
一间自习室,门半开着,里面传来的声音……我忽然觉得脑袋发热,对了,这就是我难过的缘由。
女孩在低低的哭泣。
志南推开门,我看见那四个人……还有,地上的女孩。
"你们在干什么?"打火机灭了,我看不到他们的眼睛,只能看见比黑夜更黑的轮廓。女孩还在哭泣,按着他的两个家伙停下来,很不耐烦的说:"等会,我们还没玩够呢!"
志南在我背后,喉咙里呼噜呼噜的,说:"好。"
他把我拉到一边,说咱们等着。
我一把推开了他。
"都给我滚开!"我抓住那个家伙的脖子,把他从女孩身上拖开,同时觉得自己被拦腰抱住甩了出去。"别打搅我们的好事!"那三个人同时扑了上来。我抱着脑袋挨了一阵子拳打脚踢,等着一切终于停住,那女孩还在哭泣。
嘴角咸乎乎的,我咬牙站起来,那三个人围着我,咬牙切齿的说:"别打搅我们……别打搅我们……"理智告诉我不能动,任何的反抗都会激怒他们,我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吃掉,这些人已经开始咬牙了。
但是,没有理智了,那个女孩的哭泣声刺激着我的精神,感觉很不好——明明应该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我还这么愤怒呢?
我挨了无数脚,接着接着被六只手按在墙上。
更加悲伤的感觉传过来,那不是我的心情,却深刻得令人害怕。住手吧,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空洞,好像来自很久以前。
但那是我说出来的,千真万确。
住手吧,不然我要发火了。
左臂在燃烧,黑色的火焰居然照亮了一切,包括那帮家伙的脸。
他们没有五官,那只是影子上面一对死鱼般的眼睛。我浑身发抖,即便早就感不到生气,但真的面对,也是出乎意料的恐惧起来。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鬼,刚才隐约的敌意,现在仿佛失去了掩体,浓浓的传来,就像电梯里冒出若干个臭鸡蛋一样,让人无法呼吸。我捂着鼻子,举起左手的火焰。
他们并不害怕,反而逼近过来,周围仍然有空洞而恶毒的声音传来。
"这样好吗?她会揭发我们的!"
"那就杀了她啊!这样没人会知道。"
"我们三个人一起发誓,绝对不说出去就行了!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这件事情传出去你也没办法做人了!谁还会要你?别哭了!"
最后一声尖利得仿佛耳边的炸雷,我浑身一震,同时一个影子抓住我的左手,黑色的火焰呼啦一声吞哧了他的一条胳臂,而他全然不觉疼痛,依旧扑过来。我慌忙背过手去,一脚向那个家伙,岂料被他顺势抓住脚踝,拉了个四脚朝天。
另外两个影子抓过一把课桌,压住我的双手,这下完了,我闭上眼睛,敌意仍源源不断的传来,还有悲伤、痛苦、憎恨……全部在刻意的增大,他们在刻意的憎恨我!
八、往事重提
"为什么不后悔?"我忽然喊出来,"刚才是你们生前做过的事情吧?你们为什么不后悔?"
丢失了一条胳膊的那个,现存仅有的一只手渐渐变形,成为锋利的剑,慢慢举高,瞄准我的前胸。
"你是救世主吗?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吧!"
一群混蛋……我心里想着,咬咬牙,利刃近在咫尺,却不知为什么,本来紧绷的精神忽然松懈下来。他们伤不了我!忽然这个念头势不可挡的冲进脑海。
下一秒钟,黑色的剑便插进了我的胸膛。
疼死了,我大叫一声挣脱了那帮家伙,捂着胸口坐起来。黑色宝剑插入胸口,不是最疼。实际上我用左手碰了碰,宝剑便烟消云散了,没有伤口。
只是一帮可怜的鬼魂,没完没了的重复自己做过的事情。
"你们很痛苦吧?"我说,"每个夜晚都是这样吗?"
哭泣的女孩消失了,志南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面前只有这三个漆黑的灵魂,傻了一样的伫立着。我双手撑着膝盖,感觉心中的疼痛好一点了,于是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只会越来越痛苦的。"
无数个无聊的夜晚,上网,遇到女孩,跟踪她下楼,推她进这个自习室,干下了罪恶的勾当。女孩在哭泣,没完没了的哭泣,刺激着神经,于是——别让她哭了!按住她!直到多了一具尸体,多了三个不可救药的灵魂。
就是这么回事,我说,后来你们就被杀了,灵魂被抓回到这里,每个夜晚重复你们做过的事情。
这是最深刻无情的惩罚,我不寒而栗。
是谁把你们抓来的?
他们在摇头,他们不知道。
好吧,我说,虽然我没办法帮你们,但你们也不能再增加自己的罪恶了。
林杰、何恒炎,甚至薛文萁,随便哪一个都能超脱他们吧,我正想着找谁,忽然黑色的火焰升起来,瞬间包围了我的全身。冥都在召唤他们……我惊恐的站起来想要逃走,但来不及了。一瞬间火焰发出深沉的低吼,三个鬼受到了感染,发疯似的扑了过来,穿过我的身体。
……
"嘀哒哒……嘀哒哒……愿意做我的蒲公英吗?"
女孩在月下唱歌,一双小脚在空中荡来荡去。远山,森林中的小桥,一轮明月倒映在并不清澈的水里。
我抬头,女孩在看着我。
她不唱了,一对黑色的眸子盯着我,幽幽的说:"你愿意做我的蒲公英吗?"
你是那个死于非命的女孩?
不,她说,我不是。
那是三年前,有个女孩子在这个网吧里通宵上网,被坐在她旁边的三个男生盯上了。他们当初也许只是想捉弄她,跟踪着出来上厕所的她,到这间自习室门口,忽然把她推进去了。
罪恶很多时候都是偶然的,也许因为夜晚,无聊,曾经看过的电影,提及的下流话题,或者仅仅是女孩的尖叫刺激了他们的类似原因,无法原谅的结局就这样轻易的发生。
跟他们的记忆不同,女孩没有被掐死,在他们离开后,她醒过来,默默的回家。在那之后网吧关闭了,三个罪犯企图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而女孩则活在无穷的羞愧和自责中,经历了多次自杀未遂后,失去了理智。
她疯了,永远活在残酷的记忆中,徘徊在这栋剥夺了所有快乐的楼里。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因为她的痛苦和憎恨,一点一滴都在我的心里,面前红色的精灵回答道。
"我是用那个女孩无数次割破自己手腕时候,流出的鲜血画成的,我是画灵。"
"谁把你画出来的?"
画灵不回答,在我眼前展开幻象。
走廊,熟悉的背影匆匆走进美术教室。骆……骆林?那不就是大一时候以骆林的身份当我们老师的阿炯吗?
"你是阿炯的一副画?"
对,画灵说,这栋楼里有很多学生,上课、自习、恋爱,做着他们自己的事情。女孩对着窗前哭泣,没人问她为什么。没人知道罪恶藏在他们之中,你以为只有那三个人才可能是罪犯吗?谁都一样!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按在女孩头顶,阿炯说,不要哭了,我会帮你的。
用你的血,培育一个精灵,三年之后,它就会有能力帮你摆平一切。
这是阿炯的好主意?我环顾四周,风景一下子不见了,只有朦胧的灰白。"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没有污秽的地方,我的画。"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四肢似乎开始融化了,难道我要变成画了?还是阿炯画的?"别开玩笑了!让我出去!"
画灵在笑,伸出手,无数红色的蒲公英飞舞,瞬间占满了眼前的整个世界。
"你还不明白?你一直在我的画里啊!"
……
"上网吗?通宵上网,十块钱。"
我这才发现旁边的小门开着,走进去是短短的一道回廊,再看,灯光刺眼,空气污浊,一间大屋子里密密麻麻几十台电脑,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我鬼使神差的摸出证件递给那个大汉,走进那间网吧。
小蒲公英说:傻瓜,你已经到我的地盘了,难道你现在才知道?
是在走进那间早已不存在的网吧的时候,我就走进了一副用仇恨的鲜血绘成的画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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