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cy
一、梅×自习×新计划
十一月十一日,晴,难得冬天还可以有这么好的天气。
我在自习室里,很仔细的写完了金融作业,梅在一旁看着,跟我在某一道有关证券交易市场的问题上产生了争议,她还是个好学生,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学过的知识不但没有忘记,反而应用的更好了。我在她的滔滔不绝中甘拜下风,于是完全把她的答案借鉴下来。
"其实一开始,你就把作业帮我写完,岂不省事。"我说,合上本子。梅不以为然道:"那样你就更懒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说:"不好!"
"我要是太勤快了,不是辜负你专门为我写的答案吗!"
梅笑了,跟以前听我说笑话的时候一样,但这样的笑容稍纵即逝,她很快停止,对我道:"你说得不错,我现在已经跟你不是一个专业了,写这些作业,也只是为了做个答案给你而已。"
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郁郁寡欢,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看到我的眼睛。"小狼,"她最后把头低下来,下巴放在我的手背上,幽幽的道:"现在的这个人生,真的是属于我的吗?有时候我会以为,我变成了以前的梅,跟你是同班同学,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每天早上醒来,我面对镜子里那张不一样的脸,还是会想起发生的事情,我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这种感觉很不好,真的。"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问题,现在她终于说出来了,而我不知如何回答,唯有握了她的手。她此刻最需要的,也许只是安慰。需要有个人告诉她过去是可以忘记的,这并不难,但我是个废物。
我张了半天嘴,竟然说不出半个谎言来。
忽然之间,气氛无比严肃起来,最后我说:"梅……别想了。"
走出教学楼,校园里满眼全是人,很明显,吃饭的时间到了,我对梅说,要请她吃饭,可她摇头,说:"你应该多休息,你的眼睛……"
我的左眼完全看不到,梅说,现在整个眼球还都是红的。她非要带我去校医院检查,医生折腾了半天,是眼球充血。"你到底怎么搞的?"最后他把我的病历本扔在桌子上,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治,也许过一阵子,你的眼睛就会自己把血液吸收掉。"
"也许?"梅怯怯的问,"不过不吸收掉呢?"
那个医生道:"就类似于白内障了,只是我不知道手术是不是可以完全治愈。你们也知道了,又很多医学上还没有解决的问题存在,如果你想为祖国医学做贡献的话,我建议你留院治疗。"
梅拉着我迅速的逃离了医院,她比我还要急着走,以至于我想给那医生一拳的强烈愿望,没有机会得逞。
后来我对着梅说:"我看不到也没关系,咱们学校缺少残疾学生。"
然后我笑,笑得剩下那只眼睛也眯得几乎看不清了,阳光灿烂。
梅在我眼前,静静的,淡淡的,仿佛只是云彩做成的幻象,一碰就会散去。
金銮大厦,走廊。
"我说了,金銮大厦不是鬼楼!"林杰急切的道,"我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你难道不相信我?"
"我相信,"我说,"但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如果不是金銮大厦,那么就是张金!"
林杰哭丧着脸,说:"我说了我们不应该再管这事,你不知道,那天那个眼睛……那个东西忽的一下蹦到我面前,我……"他捂着脸,哆嗦几下,道,"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说,我明白。
毕竟林杰是通灵家族的人,我很少见到他吓成这个样子。
然而他并没有拒绝继续帮助我和英飞,即便已经在我耳朵边上唠叨了成千上万次,还是没有说出一句撒手不管的话。
他知道如果他说退出,我一定会答应。
但他没说,而我心里也是极度希望林杰能留下来帮忙的,其实这样很自私,英飞可以说是为了他妈妈,我是为了自己的眼睛,林杰呢,他为了什么?
我正负疚的这样想着,他倒把答案的事情解决了。
林杰说:"好,为了通灵家族的名誉,我拼一拼。"
他又掏出那副手套来。
"金銮大厦不是鬼楼,但竟然会有怨气出没,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股怨气是流动的。"
"这话对。"我说,现在不能打击他。
"我的设想是,有什么沾满怨气的东西,被人带进带出,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林杰道,"最有可能的是随身饰品,比如沾了死者鲜血的玉器,匕首,等等……我们只要调查谁周围的东西有怨气就可以。"
我说:"用你这副手套?"
林杰道:"你也知道,我的手套是非常灵敏的,即便只有一点怨气,也能及时发现。我们先去调查沾染了怨气的东西,当然,这些东西并不一定是罪魁祸首。"
"这是什么意思?"
林杰道:"比如咱们要找的,是一块邪灵玉——就是有邪灵附着在里面的玉,也就是大厦怨气的来由。这块玉很可能是被人随身携带,带进带出大厦,那个人周围一定会包围着怨气,而那个人碰过的东西,在一定时期内,也会沾染到少量的怨气。"
我开始明白了:"我们找到沾染少量怨气的物体,以它们为根据推算出可能全部接触过它们的中心人物,找到那块邪灵玉?"
"对!"林杰道,"这是顺藤摸瓜。"
我点头,开始往走廊另一边走,林杰在后面叫住我,问我到哪里去。
"总得有个着手点吧,我认为应该从张金的办公室开始,而且,我也想把这个计划告诉英飞。"
二、英飞失踪
办公室里只有张金,黑着一张脸,靠在椅子上,仿佛一个苟延残喘的木乃伊。看到我们,他的精神好像回来一点,动了动身体,眼睛还是大大的瞪着,不过开始转动。"英飞呢?"我问,他没有反应。
"陆柯呢?"
张金摇摇头,咬牙半天,道:"走了,跑了!"
"什么?"
"你们那个朋友,我管他叫英飞也好,陆柯也好的,害怕了,跑了!"他说。
我压着火,同时拦住了激动的林杰,拨通英飞的电话。
那头却是千篇一律的腔调:"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我恼怒的放下手机,走到那张桌子前,狠狠拍了一下,对张金道:"我朋友是绝对不会因为害怕而离开的,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张金被我吓到了,仿佛最后的稻草掐在我手里一般,态度大变,小心翼翼道:"没有,没有,今天早上他还在,可是很疲倦,可能因为好几天没合眼了吧,他跟我说要去趟厕所,但坚决不让我跟着。"
"废话,哪有去厕所还要跟着的!他又用不着保护。"林杰插嘴道。
张金道:"可是我……我……"我知道他害怕,这不必解释,于是道:"别说你了,光说他!他出去之后怎么样?"
"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林杰也拍一下桌子,被我瞪了一眼之后立即闭嘴,看来这小子适合当伪军。
"没有……再回来。"张金道,"我打过电话叫人去找,哪里都找不到,所以,我想他一定是走了,不愿意再当保镖,他害怕。"
"别说了,"我郁闷道,"他一定是遇到了别的事情,也许比这件事情更重要,也许更危险。昨天我们两个走了之后,应该是只有你们两个呆在一起吧?"
张金道:"对,我的秘书曾经过来送饭。"
"英飞,有没有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张金想了半天,摇头道:"没有,他管秘书要了两卷纱布和紫药水,那也是因为上次受的伤啊。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我觉得有点不妥,一时又想不到。
张金此时忽然激动,拉着我的胳膊道:"求求你了,我把答应给他的钱,都给你们!你们不要走,在这里陪陪我吧!"我无奈,瞧瞧林杰,通灵家族后人大显神通的时候来了。
林杰果然不负众望,对张金道:"放心吧,我家世代通灵!从来没有什么鬼怪对付不了,何况这还是我们祖上自己制造出来的!"他嘴里念念有词,抓出一把符咒满屋乱贴,最后竟弄了一个贴到张金脑门上。
"放心吧,我把这里布了结界,没有什么鬼可以进来骚扰你。"
林杰的结界……质量我就不再说了,不过吹牛终于起了作用,张金很信服,我仔细一看,他头顶着林杰那张黄纸,靠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已经悄悄睡去。
剩下我来思考英飞到底到哪里去了。
他是不会这样走开的。
林杰此时道:"其实昨天,我就觉得飞贼不大对劲。"
"是吗?哪里?"
"他好像不舒服,"林杰道,"所以,据我推断,他的失踪的确是有原因的。"
"说说看。"
"他闹肚子了……"
我跳起来给了林杰一拳:"你还是闭嘴吧,英飞他……"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英飞他可能真的是不舒服。"于是我冲过去摇醒可怜的张金,大声问道:"你说英飞要了纱布和药水,那你有没有看见他包伤口?有没有,说啊!"
张金战战兢兢道:"有、不,没……不记得了。"
"你好好想想,很重要啊!"
张金道:"应该是,没有……他只是要了那些东西,但的确,没有当着我的面包伤口。"
"那他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拿着纱布和药水?"
张金不回答我,两只眼睛在屋里乱瞟,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屋里没有纱布药水,那么一定是英飞拿走了。
果然,英飞是出去包伤口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出去包伤口呢?他只是手上受些皮肉伤,没有必要背着张金包扎啊!除非……林杰愕然的看着我,结果我问他:"紫药水是做什么用的?"
"嗯,抹……"
我按捺着想揍林杰一顿的欲望,说:"一般的擦伤,抹红药水就够了,况且英飞,我记得他从来就不抹药,以前他偶尔受点小伤,也用自己特制的药粉。这次为什么要了紫药水呢?只有……只有溃疡或者更加严重的伤口,才需要紫药水来收拢伤口吧?"林杰恍然大悟道:"对了,飞贼的伤口一定相当严重。"
"那到不一定,"我说,"但我想他的伤口一定不仅仅是上次说的,皮肉擦伤,也许他伤口发炎,或者更严重,才会离开张金,怕把他吓着。"
现在我们一点不怕把张金吓到,他听了我的分析,整个脸都黑起来。
"他的伤口,不是那个眼睛造成的吗?连他都这样了……看来,我还是……我死定了!"他说,抱着脑袋哭起来。
我继续跟林杰说:"现在不知道英飞在哪里,倒不是最要紧的事,我想他会主动找我们。关键的问题反而是张金,我们不知道那只眼睛在什么地方,但它会围绕着张金出现。"
林杰点头,会意道:"我去调查怨气的事情,你看着张金。"
接着他噌一下子跑出门口,有如兔子般敏捷。
剩下来的时间,一直到傍晚,张金一言不发。倒是我,接了梅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只是她问我还去不去自习,我说,不去了。
"那上课呢?"
"也不去了。"
按照平时她会骂我不用功,可这次没有。
第二个电话,是黄昏的时候打来的,纯粹闲聊,于是我理所当然的叫梅先挂,然后用张金桌子上的电话给她打。
她似乎不经意的提起那天早上,在306的事。"林杰的房间真的那么奇怪吗?"我说是:"他是个通灵人,他的屋里当然古怪。"梅淡淡的说:"可是别人进去都没有事……"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也没说。
"梅啊,从我现在呆的位置,可以看到很美丽的夕阳,"我说,透过落地玻璃窗往外看,张金了无生气的坐在旁边,显然对我的话不屑一顾。
"有多美丽?"
"好像炒鸡蛋的西红柿一样。"我忍着口水道。
三、阿丽
"你女朋友?"挂了电话,张金问我。
我说是,看来今天要在金銮大厦过夜了,为了英飞和自己的眼睛,我倒不在乎,可惜亏了肚子。张金看我望着夕阳不住咽口水,忽然小声笑了,说:"饿了吧?我帮你叫外卖吧。"
他打完楼下快餐的电话,想了想,又拨了一个号码。
"阿丽吗?……咳、咳,我怎么能不想见你呢!……过来吧,我在办公室……真的,我想你了,想见你。"
"你老婆?"他挂了电话,我问。
张金摇头道:"女朋友,我们两个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啊。"
他这个青梅竹马,我们已经在英飞的叙述中见过了,果然,没过多久,走廊里响起气势惊人的高跟鞋声,门砰地被撞开,我只看到眼前一片波浪卷。
波浪卷的主人扑到张金的怀里。
"阿金!亏你还想着我!"
张金身子往后一倒,他的体力已经难以承受如此的热情了——我闭上眼睛。
五分钟,张金终于手忙脚乱的爬回到衣柜里那张可怜的床上之后,阿丽终于弄了把椅子,坐在我对面,张金的旁边,瞧着我好奇道:"他是谁啊?"张金说:"他是来帮我的。"
"以前,我一直怕你担心,不敢告诉你,其实阿丽,我不想见你是怕连累你。"张金说,"现在我想通了,我再也不想成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电脑那头,林杰:"我什么也没发现。"
我说:"你仔细的找遍公司每一个角落了吗?"林杰说:"当然!我能去的地方都去了……除了……"
"除了哪里啊?说不定就在你没有找的地方!"
"我不敢找啊!"林杰说,"要不你自己去女厕所里看看?"
女厕所?那是,我也不敢去。"算了,天黑下来了,你上来吧,我给你留了盒饭。"林杰决然道:"好!"我能想象他冲上来的速度。
张金去了厕所,跟阿丽聊过之后,他心情平静很多,一直微笑着,仿佛忘记了发生过的事情,自己走出去,没有叫我陪。
剩下阿丽在我对面,满不在乎的瞧着自己鲜红的指甲。
一股香水味扑面而来。
我现在的感觉跟英飞一样,怀疑她是不是个还魂的厉鬼。
"阿丽是吧?"我尽量露出超过三颗牙齿微笑,"你刚才也听到张金说得话了,相信吗?"
"当然。"她说,也对我笑,牙齿白的刺眼。
"那个那个……"我觉得自己脸皮的确很厚,"真难得,很多女孩子一听到这样的事情,马上就会跑掉了,你还能在这里陪着他。"
"没办法,谁叫我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呢!"阿丽道,"我们一出生就认识了,从小在一块玩,长大了,他当了大老板,就把我接过来,我们迟早会结婚的。"
"你不怕那个眼睛……"好像这么说不礼貌,但我实在猜不透这个女孩到底想什么。
阿丽把眼睛一瞪,假睫毛忽扇忽扇的。
"没有什么能拆散我们!"
她见我呆住了,马上微笑来中和气氛:"我是说,我一点都不担心,阿金不会有危险的。"
"我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她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其实你可以马上走了,等阿金回来,我就叫他把钱付给你和你的朋友。"
可是张金半天没回来,我想去找她,发现阿丽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补起妆来,动作十分熟练的把脸上那层墙皮一样的物质加厚。
"说老实话,阿丽,你很年轻,皮肤也好,为什么要描这么厚的粉?"
阿丽一愣,随后笑了,并不诚心的说:"因为我的皮肤很娇气,所以要多保护一层啊。"
"那你又为什么要涂这么厚的唇膏啊,吃东西多不方便。"
她把眼一瞪,道:"去,我嘴唇太薄,不这样涂不好看。"
因为这个?我记得子强说过,女人的化妆是为了取悦男人。他错了,我得意洋洋的想,阿丽就是个最好的反例。
真的,她那模样都快吓死我了。我忽然觉得张金也许是我们之中胆子最大的那个。
金銮大厦,办公室,晚上21点,张金没有回来,林杰没有过来,我恰到好处的想起,英飞失踪了。
而我,正跟张金的女朋友,浓妆艳抹的阿丽呆在一起。
她刚刚又涂了一层唇膏,喝了鲜血一样猩红。我大概是被这种颜色冲着了,脑袋一阵阵犯晕。
"我去找找张金。"我说,站起来。
阿丽说:"别去了。"
"为什么?"我低头,忽然发现脚底下有些黑乎乎的东西,刚才一直没有注意。我蹲下,捡起一片。
"碎纸?"
不,是林杰刚才留下的符咒,现在全部变成了黑色。
我看看阿丽,她没有表情。然后我跑过去打开门。
黑色的眼睛就在门外,在门开的一霎那,扑入我的视线。被那团瞳仁中的旋涡包围的一刻,我发现我的左眼重新看到了东西。
同时我也听到了阿丽的尖叫。
"鬼眼!真的是鬼眼!"
刺耳的尖叫,仿佛全世界的耗子都在我身后。
四、槐村×石头×张金的过去
"小狼,你的眼睛怎么样?"
"还是看不到,我看我只好当独眼龙了。"我说。
林杰瞪着我呢,我只好挂了电话。张金的大奔坐起来很舒服,虽然外面是山道,但是车里并不很颠簸。他本人已经缩成一团,睡着了。
现在我们三个,正要到一个叫槐村的地方去,那里是张金的老家。
张金央求我们陪他去一趟,声泪俱下的说,可能是最后一趟了,当时是凌晨,落地玻璃窗外还看不到太阳,林杰死沉着一张脸。
而我,刚刚清醒过来,一抹眼睛,手背上有稀稀拉拉的血。
但是感觉倒好一点了,好像左眼舒服许多。
"阿丽呢?"
林杰耸肩膀:"不知道,我在走廊里遇见张金,这小子哆嗦着不敢进屋,于是我只好带他进来。"
"嗯,然后呢?"
"然后你老兄坐在椅子上,阿丽不见了。"
是吗?我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到椅子上去的。
"我和阿丽生在这个村子里,是邻居。很小的时候,就天天在一起玩,阿丽那时候梳两个小羊角辫子,流着鼻涕,天天吵着要嫁给我。"张金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望着窗外说。
"你发达以后,一定回来过很多次吧?"林杰道,"衣锦还乡啊。"
张金道:"不是,我十年前离开村子,就再也没回去过。"
"那年我十八岁,"张金道,"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子,整天什么也不想,就惦记发财……要不是这样,我可能现在还留在村子里,守着阿丽过小日子,其实想想,也许那样更好。"
"什么啊,"林杰道,"发财好,还是发财好。"
我想的却是另外的事:"你到底是怎么发财的?"关于张金的发迹史一直是个迷,记得有一阵子八卦杂志上总是讨论这个,却始终不知其所以然。
现在提出,张金又开始回避这个问题。
"就是炒股票炒的好了呗,"他说,"啊,到了!"
汽车停下,我看到的是一个小县城。
"我想自己走走,"张金道,"你们不用跟着我。"
林杰惊讶道:"不会吧,你不是怕的厉害?"张金很勉强的笑,说:"这是我老家啊,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很好,我已经不怕了。"
这话显然不令人信服,林杰正想再问,忽然听到有人高喊:"那不是小金子吗?"趁着我们朝来人张望的空当,张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钻回了汽车,探出头来道:"你们先到附近走走,我呆会儿回来接你们!"
汽车开走了。
林杰骂了一句脏话,道:"你说他是不是专门把我们骗到这里来拐卖的?"
"也不像啊,"我说,"我看他还是害怕,想让我们陪他去,某个地方,但在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但林杰说:"我还是认为他是想把咱们给卖了。"
刚才喊话的人走到我们面前了,是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汉子,身材高大,人憨憨的。他看着张金的汽车绝尘而去,眯着眼睛不解道:"确实是小金子啊!怎么走了?"我过去,在他眼前晃了好久,他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您好啊,我们……我们是张金的保镖。"
他一巴掌拍到我肩膀,差点把我按趴下:"我就知道是小金子!他是不是现在有事,呆会儿过来?他留你们给我带个话是不?"
林杰傻呆呆的。
"这个,还是等他回来自己说吧,毕竟十年没见了,是不?"
"可不,"那汉子笑呵呵的,马上把我们当了朋友,"我跟小金子可是发小,从小一起滚大的!走,到家里坐坐!"
这个人叫石头,张石头。
"小金子从小就聪明,跟我不一样。"石头说,"他念起书来一点不费劲,我就不行,我只喜欢听评书,那时候村里一个多月才会来一个说书的,说几天就走,他一来,我就不上课,天天跑去听,一段没落下!有一回啊,为了听书,我都憋尿了裤子,哈哈。"
院子里笑成一片,尤其是林杰,直拍大腿。
石头的老婆绣花一边剥玉米一边道:"还说呢,跟一美差似的。"
石头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那时候还小嘛,就那次,小金子对我说,以后啊,他给我讲。他懂得多,看了好多书,后来一放学就跟我到老槐树下面玩,给我讲故事,一点不比说书的差!他还说,长大以后买一套那个,他看过的小人书送给我呢!你们瞧瞧,我跟小金子可不有交情!"
绣花撇嘴道:"再有交情,也不见人家来找你!"
石头道:"这不是来了!"转头冲我,"小金子可不是专门来看我的?"我哼哼哈哈的代过,好在石头十分高兴,没有深问,只是一个劲的说跟张金小时候在一起的趣事。
绣花忽然插嘴道:"你们怎么尽跑老槐树那边玩?不怕闹鬼啊!"
"呸、呸、"石头啐了两口,道,"胡说八道,哪有什么鬼啊,都瞎掰的!"
我感起兴趣来,问道:"村子里有什么闹鬼的传说吗?"绣花还没说话,石头抢着道:"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鬼啊!"
林杰道:"你说得老槐树,肯定有故事吧!给我们讲讲啊!"
"怎么小金子没跟你们讲过?"石头道,"那也没啥意思,就是说很久以前,附近山上有山贼,他们抢了好多金银财宝,后来被官府灭了。山贼中有一个女山贼,就是压寨夫人了,带着所有的财宝逃了出来,一直跑到了我们村外那个小山洞里面,在那里旧伤发作,死了。"
绣花道:"从此之后那个洞里面就开始闹鬼了,很多人都听见过洞里的哭声,过了一阵,村里的小孩失踪了好几个,后来都发现在山洞口,那棵老槐树旁边,身上也没有伤口,不知道怎么死的。大家都很害怕,说一定是女山贼死的不甘心,所以凑钱给村长,请了最有名的天师过来。"林杰眼睛一亮,忙问:"是哪个天师?"
绣花道:"这我们怎么知道,都二百年前的事儿了。"
"那个天师做了些什么?"
石头道:"没什么,就在老槐树上面画了一只眼睛,然后说只要不再有人进到山洞里去,村里就可以平安无事。"
我跟林杰对视一眼,兴奋起来。
原来眼睛是在这里!
五、二百年前的封印
村口,老槐树。
一棵孤零零的树守着个小小洞口,周围全是黄土。
还有什么,随风摇晃。
"那是张金!是张金!"林杰大声道,"张金吊在树上!"
我们撒腿便跑,顷刻到了树下,那树既结实又高,四周没有可以垫脚的东西。我发现张金的鞋子在树干附近。
"爬树!"我喊,"赶快把他放下来!"
还没有再下一步的行动,只听头顶啪的一声,张金掉下来了,正好砸在林杰身上。他脸色铁青,咳嗽半天,睁开眼。
"是你们……我还以为……"
林杰道:"你以为什么?千辛万苦的求我们陪你来这自杀吗?"张金叹气道:"我已经了无生趣,活下去只会连累阿丽。"
林杰道:"你怎么不想想你连累我们的事儿?"
……
"小狼,你在看什么?"
我回头,对林杰道:"那个山洞,不是很小吗?"从树底下一目了然,里面什么都没有。林杰看了看,也说:"不错,根本只算个小坑。"
哪有什么女山贼的灵魂啊,再说已经死去二百多年,还有什么不甘心的?我走回树下,问林杰:"眼睛呢?"
他指指树干,果然,那里有个大概用刀刻下的眼睛,很简单,基本只有四笔。
林杰拿出怨气手套,摸了一下那棵树,摇头道:"没有,如果以前是个符咒的话,应该已经失效了。说实话这就像小孩子乱画的。"
"那个山洞呢?既然来了,我要进去看看。"我说,然后朝山洞里走去。
林杰就在我背后,后来他说当我走进山洞的时候,他就拿出了怨气指针。那时候有风,他尽量挡住,以保证指针不是被风吹而动。
指针在动,而且飞快。
那个山洞给我感觉很不好,虽然一目了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但还没进去的时候,我就开始觉得冷。
左眼一直在跳,忽然,眼前开始出现红色光圈。
我发现眼前的一切开始变成红色,开始我揉了揉右眼,但发现,那不是右眼的问题。
问题是我的左眼又能看见了。
可是看见的景象很不同。
山洞里有个红衣少女,跪坐,长发垂到地面,静静的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眨了眨眼睛,发现我的右眼其实看不到她。
近了,少女依然不抬头,我感觉很不好,却身不由己的向前走,后面隐约有喊声,好像是林杰叫我别再过去,可是无济于事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脚,连思想也几乎凝固了。
还差大约两米远,我的脚步甚至加快,好像那少女就是旋涡一样,明知有无尽的危险,还是被吸引着,不住的走向接近死亡的深渊。
那果然是个令人发毛的旋涡,我拼命企图控制自己的身体,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战胜了它,我倒下来,歪坐在地上。
少女的头近乎病态的低垂着,我依旧看不到她的面容,只是瞧见一张薄薄的嘴唇,惨无血色。嘴唇上翘,有些残忍的微笑着,抽搐之间,带了无比怨毒。"你终于来了?"她说,"应该偿还欠我的一切了!"
我手脚并用的向后退,说我不认识你。
"都一样,"少女说,"你们都欠我!把命还给我!"
她举起干柴一样的两只手,向我扑过来。
我从没想过恨可以形象化到如此令人恐怖。那明明还是个少女,却陡然间血肉横飞,猩红的血色扑面而来,那不是恐怖,而是令人透骨发凉的恨意。我真切的体会到,她恨我,这种恨超脱了普通的感情,甚至超脱了任何逻辑,就那样蛮横客观,斩钉截铁的存在,而且早已经化为特殊的物质充斥了我周围,山洞的整个空间。
我无法呼吸,更无法相信世界上还能有如此强烈的感情。
但确实有,我看到了,确确实实的"恨"。
千钧一发之际,我感到有只手拉住我脖子后面的衣服。这只手给我的感觉并不亲切,但它很真切,虽然它实际上十分冰冷,但是我能分辨出它的不同。
那是一只属于人类的手,在顷刻之间便把我横着拉出了山洞,干净利落,劲头十足。我眼前的景物瞬间更换,再看眼前只是空无一物的山洞,旁边是林杰和张金,天是晴的,没有云,刚才好像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谁救了我?
我问,张金说:"是个黑布蒙面的黑衣人,还戴着黑色的手套,很古怪。我们正想办法救你,他就出现了,一下子冲进去把你拽出来,接着就不见,其状如鬼魅啊。"我说:"你的意思,救我的,不是人类?"
林杰道:"别听他瞎掰,那是飞贼,一定是。"
英飞救了我?可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见面呢?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晚我们没有走,也没住在石头那里,而是睡在车上了,这几天的折腾让我和林杰都很憔悴,不过有张金比着,倒不觉得什么,张金的司机是个沉默负责的人,但他没有陪我们,而是到村子里借宿了。
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到石头家,我和林杰的不辞而别很不够意思,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不相干的人卷进这样的事情中来。
张金可能也这样想,跟他提过石头,他不住的发愣。
那晚的天空清晰晴朗,林杰说有小道消息的流星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给梅打电话,她不接,可能已经睡了。林杰见我合上手机,便说:"给梅?"
"嗯。"
他好像终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道:"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记不记得那天梅在我屋子门口的时候,我那幅画爆炸了?"
"嗯,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怨气,当时我的发明还不完善,手套受到怨气的干扰,改变周围的气流,才发生了爆炸。"
看看林杰说话的神情我就明白了。
"爆炸给梅有关,是不是?"
"是,"林杰说,"我想说的是,使用俯身术在理论上,是可以完全代替身体原来的主人存活下去的,但其实,这其实是很困难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
"附身的灵魂可以控制人的大脑达到完全控制整个身体的目的,但是,还是有灵魂完全不能控制的东西,就是生命!"林杰道,"一个灵魂,找到一具身体,然后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生活,其实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它可以生活,但它不会完全变成那个人!因为生命,是不可控制的,生命一开始就只存在于一个肉体和一个灵魂之间,不是随便组合就可以的,这是自然规律!换句话说,如果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死了,那这具身体也就是死了,就算控制它的思想行为,好像一个还活着的人一样,也只是行尸走肉!"
"你说梅是行尸走肉?她还不是真正的人类?"我说,"那不可能,一开始,你也看到了,她万万全全,是活着的!"
"她可能活着,那是在身体以前的主人,叶梅还是植物人的时候。"林杰说,"只要植物人的灵魂休眠于梅控制的身体里,那她就是活着的。在梅刚刚附身到叶梅的身上时,叶梅还活着,只是没有意识。但现在,梅身上已经开始有掩藏不住的怨气了……你明白?叶梅已经死了,叶梅的灵魂已经离开那具身体,也就是说,那只是一具尸体了!"
我脑袋嗡的一声,好像有无数炸弹在里面爆炸,把我的所有思想、意识与感觉炸得分崩离析,再也无法恢复过来。
血淋淋的伤口还存在,它又回来了,梅,我们最担心,最害怕的,可不就是这个?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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