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cy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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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网,隐身,qq上一个梳辫子的头像反复蹦着,那是我的铁杆好友英飞发来的信息,他要我去一个聊天室找他。
那一定是个新开的聊天室,因为以前常去那个网站,却没有听说过。我看见了飞贼的名字,但没有直接喊他,只是在公聊里打一长串"……"
飞贼很快给我回话了:"你来了?我等你三天。"
我说,没办法,很久没上网了,你等我三天算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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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贼:呵呵,我知道,你一直在打工。
小狼:你怎么知道?
飞贼:我见过你,在锦辉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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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的确是在那栋大厦里面的一个财务公司打工。说起来很久没有见过英飞了,依着我的习惯,太多的话要跟他讲,但是现在这个条件,怎么也不利于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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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为什么要到聊天室啊?qq上聊不好吗?
飞贼: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有置身人群中的感觉。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出门了。
小狼:哇塞,不会吧,一个月没有出门,那你在哪里?
飞贼:去年春节的时候住过的别墅。你有没有来看我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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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想手头仿佛怎么也写不完的毕业论文,还有让我掉了不少头发的实习报告,为了这两样东西我也很久没有出门了。英飞那里好啊,反正爸妈有一次开始他们的出国旅程了,我光棍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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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好,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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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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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英飞的门口。
他开了门,看见我,像往常一样咧嘴一笑。我知道自己是什么造型,匆匆进去,向他要一条毛巾。"唉,"英飞抱着胳臂靠着洗手间的门,道:"好像最近流行禽流感啊,我忘了你一向喜欢赶时髦。"
我说:"别消遣我了,我怎么知道走了一半会下雨呢?变成落汤鸡可不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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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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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个哈欠,关了电脑,走进客房。
熄灯,躺下,精神却莫名其妙的回来了,并且挺好。瞪着大眼睛望着黑暗中瞧不出颜色的天花板,开始数想象中的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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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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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闹钟都走到了第二天,结果我还没睡着。面前跳的已经从绵羊变成了兔子,又从兔子变成了鸽子,现在这鸽子也开始变形……我真担心再过一会是一个又一个的英飞从我面前跳过去。
不对……我坐起来,揉揉眼睛。
干脆不睡了,下楼去再玩会电脑。
我开了灯,到走廊里,那里也很黑,看不清楚。我知道英飞的房间在隔壁,摸着墙过去。门开着,我一探头。
没想到这间屋子并不太黑,因为开着窗帘,外面有一台不知疲倦的探照灯,摇曳的光束连带进屋里,床上没有人,被褥混乱的放着,英飞出去了?我回头。
很近的距离,一对发亮的眼睛盯着我瞧。
我向后一蹦,差点就势栽倒,幸好被人拉住。
英飞道:"我那么可怕吗?"
我说:"你悄没声息的站在我后面的时候,有点可怕。"
英飞笑笑,把灯打开。
"我睡不着啊,所以在屋里来回走动走动。"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爱好。"我说,"拜托以后走动的时候至少有点动静,成不?"
英飞跺一下脚,耸耸肩膀,道:"听听,这是最大的动静了。"
可我没有听见他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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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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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我和英飞坐在沙发两头,大眼瞪小眼。
英飞终于开口:"讲故事吧。"
我啊了一声,英飞接着说:"讲讲你最近打工的时候,我不知道的事。好一阵子没人跟我说话了。"
好吧,我说,一直没人跟你说话吗?这简直是虐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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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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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这份实习工作是个亲戚介绍去的,那个财务公司挺不错,很有名气。
公司就在锦辉大厦的二十七楼,锦辉大厦原来是锦辉集团的产业,里面全部是集团内部的公司,只有这一家坐落在顶楼的是独立的机构。但是他们也帮锦辉公司做一些资产评估和财务咨询的工作。锦辉大厦的顶层,只有这么一家公司,占据了南面走廊的所有房间,中间一排电梯之后,北面是没有租出去的空写字间,厕所在那一面。
平时北面除了上厕所的员工,或者休息的清洁工司职员之外,根本没有人的。
我讲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关于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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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刚刚到公司工作,每天都很忙。具体嘛,就是打印,或者复印,传真,或者打包。总之除了扫地之外的所有杂活都干,连端茶倒水之类都统统包圆。英飞啊,这种职位应该算是万能打工者吧!我也是不可或缺啊。——哦,说远了,话说那天我好不容易腾出空闲,打算去趟厕所,路过电梯的时候,正巧门开了,一个小个子男人抱着一大堆档案盒的走出来,那堆牛皮纸的东西实在太多,摞的连他的脸都挡住了。
导致他完全看不清前面,左摇右晃,好几步愣是没有前进。我一看,帮忙吧,于是道:"我帮你拿一点吧。"
档案盒后面的小个子男人哼了一声,由着我帮他拿走了多半的盒子,我终于看清他,长脸,嘴和下巴的距离稍微近了些,却留了两撇小胡子,显得有些滑稽起来。
那些盒子很轻,好像根本没有装什么东西。我一拿到就有些后悔,想着早知如此不如不帮忙,这些东西他一个人分明可以搞定。但小个子显然很感激我,一个劲朝我点头。
往公司的大门走了两步,问题就来了,他叫住我,说:"哥们儿,咱们不是到那边去。"
我奇怪,问道:"那到哪边?"
他转身,向着根本没有租出去的北面,道:"这里。"
好事做到底吧,我于是跟着他,其实那个时候我对于二十七层的格局一点也不熟悉,平时也没有留意。跟着小个子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北面跟南面公司的办公室分步根本不一样,这边要明朗许多。虽然是阴天,但是还有许多光线,模糊中好像看见许多面貌难以分辨的人走来走去,小个子带着我走到一个比较清静的角落,示意我把盒子堆在那里。
"多谢了,喝口水吧。"
我表示不用了,转身想走,又发现好像迷失了方向。于是问:"厕所在哪里?"
小个子听到以后反应奇怪,先是愣住,随后笑道:"在南面啊,南面没有出租,只有厕所,你去找找就知道了。"
我说不会吧,我刚从对面的公司出来。
"可你不是那里的人,他们那边的人我都很熟悉。尤其是男的。"
我说我是来实习的,今天刚来。
小个子笑了,说:"知道了,那你赶快回去吧。"
我说,好。当时也没觉得什么,转身就走。将要走出他们那个公司的大门的时候,后面有人叫我,是那个小个子,神态有些调皮。
"我会记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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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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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飞说:"后来你走回电梯旁边,就发现后面什么都没有是吧?连那个公司的大门都消失了,北面原来就是空的。"
我说:"对,而且我打听了很多人都说那边什么公司也没有,况且我马上回去看了,确实没有。最奇怪的是北面的窗户全部都被封着,光线很暗,我仔细的又找了找,里面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倒是堆着一些硬纸壳,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我刚搬进去的那些档案盒。"
英飞嗯了一声,说:"是守屋精灵吧。听说英国有个民间传说,每一栋房子里都有一个小鬼,作为守护房子和房主的精灵。它们有时候会喜欢恶作剧,但是都很善良。我听林杰讲过,好像他住的那个奇怪的屋子里也有一个。"
我说:"那个是紫裳。我把她留在林杰那里了。林杰在学校隔三差五就往家跑,这回有紫裳给他看家,他还能节省点路费。"
英飞道:"要是每一家都有鬼魂看家,小偷该失业了。你有没有组建个看家公司的念头?我看你鬼朋友那么多,提高一下就业率也是好的。"
我说我可没那个精力啊,再说鬼魂可都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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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小个子之后,我就没再碰上什么怪事情了。公司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还真是多,作为万能打工者,工作繁重的变本加厉。
所以我顺理成章的加起班来,没有工资的那种。
那天干到十点多,公司里还有六七个人。我的任务是复印一份五百多页的评估报告,可复印机偏偏毛病不小,非得一页一页来印不可。长征似的工作了两个小时,长相甜美的女主管十分客气的对我道:"多谢了,请帮我再印两份。"
我当时恨不得撅过去,但美女的要求总是难以拒绝。
罢了,火坑是自己跳的,我于是乎又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十一点多了,公司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下女主管还在电脑前面忙碌。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待我的进度。我打算休息一下,但公司里总好像有一股压力似的,我决定出去呆会儿,就朝厕所走。北面走廊没灯,好在男女厕所那边都亮着,我正要拐进去,冷不防后面传来一声尖叫。
是女的!我转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有个热乎乎的东西撞到胸口,差点摔了。
是个小脸煞白的女孩,看年龄跟我差不多。
"怎么了?"
"那里面……有、有鬼!"
她抓着我的手,哆嗦个不停。
"别害怕,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我斩钉截铁道,"你大概看花了眼吧。"
"不是不是……你不知道,女厕所最里面的那个门,里面本来是放墩布的。刚才我去的时候,看见那个门开着,我一时好奇、我就走过去。"
"啊!"她又叫了一声,这回吓得我跳起来。
看看她身后的女厕所,没什么动静啊。
"你看见什么了?"
这回她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指着后面,又不敢回头看。
要我过去看看?那边可是禁地啊,自打我幼儿园毕业就再也没踏足过类似的地方。我说:"好了,别害怕了。我陪你回公司吧。"
北面没人,她只可能是财务公司的人。
但是她摇头:"我……我……"脸有点红,亏得我聪明绝顶。
"没上厕所是吧?要不你在男厕所上,我给你看门。"
"万一男厕所里也有……"
我说:"没有那么巧的了,你看那个电影里闹的鬼不也是女的?那个电影叫什么来着……对了,office有鬼。"
"鬼"那个字还没说出来,她就又尖叫开了,结果我说出来的最后几个字自己都没听见。
"当我没说,好不?你再回头看看,那边真的什么都没有,咱们要相信唯物主义,啊?回头吧,我在你身后呢,怕什么。"
她好不容易听从我的话,转过头去,还是拉着我的手,那双小手啊,真是沁心的凉,凉的我都浑身发毛起来。
我顺着她的目光,也朝女厕所那边看,唉,就在这个时候,那边个厕所的门嘎吱的响了一声,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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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了,倒不是因为被自己讲的故事吓唬住,虽然本人的胆量实在有待商榷。
我和英飞明明都在一楼的客厅,为什么二楼却忽然有开门的声音呢?"英飞,是贼吗?"
对面的英飞笑了,说:"不会的,没有人敢偷我这里。"
我侧耳听听,那声音都没有了,楼上亮着灯,是我下楼的时候开的。料想不会有贼跑到灯火辉煌的屋里偷东西,我放下心来。
"你说那个女厕所里出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英飞问,眉毛上挑,这是他感兴趣的一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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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那个东西不大,但是影子拖的老长。相信我的眼神吧,虽然它马上就蹿的没了影子,我还是很及时的看清楚了,那东西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耗子。"
"你刚才看见的就是耗子?"我问道,那个女孩点点头,好像眼泪都要出来了。
"是啊,男厕所里有吗?"
"这个……大概,没有吧。"我说。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这回我说,要不咱们一起进去看看?
男厕所里面很安静,确实没有耗子,为了确定我连那个堆放墩布和手指的门里面都看了。最后对她说:"放心吧,我在门口等着。"
然后我就出去了,傻呆呆的站了很长时间。
最后我寻思这时间也太长了吧?就算她拉肚子也该结束战斗了,于是我就问:"你好了没有?"
没人回答我,我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还是没声,我于是喊道:"我可进去了啊?"
"我真的进去了啊?"
声音奇怪的空走廊里回荡了几下,我终于决定进去看看。
男厕所里还是很安静,没有耗子,也没有人,为了确定我连那个堆放墩布和手指的门里面都看了。
这是二十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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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天的活我也没干完,漂亮主管让我第二天接着干,我没敢问她厕所的事,于是问她耗子的事。她就用在这里工作了五年的资格保证,写字楼里根本没有耗子。
"况且,二十七楼啊,咱们的office也没食堂,它们打算饿死吗?"她微笑,然后说:"下班了,送送我吧。"
女主管的家很远,接近远郊区县,我直到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三楼的窗户里,才叫出租司机开走。
司机说,要不是我保证接着坐,真不愿意往这边开。
"多晚了,你知道不?十二点,谁愿意这个时间往安居小区跑?"我吓了一跳,道:"安居小区?我们刚才说的不是这个地方啊!"
司机道:"你肯定很少来这边。安居小区这片地方挺邪乎的,没人敢住。后来索性就盖了一片墓地,但是墓地边缘一带,本来有些零星的平房,那边的住户不愿意搬家,地方也不大,就留下来了。再过一阵子,有个房地产公司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让那些钉子户把房子都卖了,在那块地皮上盖起楼来。咱们刚才去的地方就是了,叫什么乐业小区,专门租给白领,价钱听说贼便宜。"
我说这么黑我哪里有方向感啊,谁知道又转到这边来了。明天一定要跟女主管说说,让她别住这边了。
司机道:"那就好……真的,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绝对不拉那个女的。"我说,是看在车钱的份上吧。
司机笑笑,说:"你是没碰上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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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是想多赚点,这年头养活一家老小不容易啊,好不容易开上出租,份子钱还那么多。我干脆白天晚上都加班,有时候就睡在在火车站,等着那些半夜下火车的旅客。有那么一天,我正在车里睡觉,忽然有人敲玻璃。是个刚下火车的旅客,提着好大一口箱子。"
"我心想这回有生意做,就帮他把箱子放到车后面,大概是睡糊涂了,开起来才问他到哪里。那个旅客想了想,开始说是南城那边,后来才指出是要到南怨里。我说我可没听说过这个地名,不知道怎么走。那人就说你开就好了,我告诉你怎么走。"
"我也得考虑怎么回去啊,所以一边看一边记着路,原来这路是朝乐业小区来的,我说这不是乐业小区吗!车上那位就说,他也不知道,因为平时不是住在这边的。到了乐业小区,他也不叫停车,还让我朝前看,我这时候就有点肝儿颤,说前面不是墓地吗?他说,不是到墓地,叫我不用害怕,马上就到了,还说会给我超过双倍的车钱。我……咳,我也是贪心,就答应了。果然又开了没多长时间,他就叫停车,但那个地方,真是前不招村后不招店。那人叫我停下来,然后就跑到后面拿箱子,我帮忙的时候,发现那口箱子看着大,实际上特别轻,跟没份量似的。而且接着车灯我也看了那人一眼,发现他脸色特别不好。"
"我说师父,你不是想不开吧?没什么大事,要不我送您回去,车钱我不多要。他就摇头,跟我说没事,但请我帮个忙。"
"他说这边埋着他一个朋友,是很多年前草草埋葬的,当时是晚上,人是用出租运到这里给埋的。因为太黑他记不清具体的地方,只记得开到这里的时候,表刚刚蹦到五十块钱。后来一直想找,就是找不到了,也打了很多次车,结果那些车的表都有毛病,不对劲。"
"他说到这里,就谢我,说我的车最好,也是刚刚蹦到五十,跟当时的车一样。我说那可不对,你怎么知道跟当时那辆车一样?他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说:'因为箱子轻了,就是地方对了。'还说:'幸亏找到了,要再过一阵子就什么都完了。'我当时没细想,只是有些怕了,打算收了车钱马上走。他却还要我帮个忙,在附近找些石头来标记这个地方。我马马虎虎的弄了五六块砖头,他才稍微满意。"
"这样就该车钱了,我跟他要车钱,他说他没钱。当时给我弄个七窍生烟,他赶忙陪不是,说他钱包在火车上丢了,不是故意骗我。让我记个电话,以后找他要钱。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了,深更半夜,荒郊野外,遇上这么个主儿,真是脾气都没有了。结果记个电话,他又说了个名字,最后嘱咐我明天就打,还说通了不管谁接的,以后一定要告诉对方他在这里,说清楚几块砖头做的标记。对方就会把车钱给我了。他说我帮了他,一定不亏待我。"
出租车已经开进市区,虽然路上冷清的很,但熟悉的景物让我松了口气。对旁边的司机师父说:"你这经历可够离奇的,哪有这样坐车的?"
司机说:"可不,我第二天跟那几个开车的哥们儿一说,他们都说奇怪,还说我跟头栽的不清,那人八成是个坐霸王车的,荒郊野外,我没被他给废了就是走运。我心里那个憋屈啊……忍不住还是打了那个电话,按他说的告诉了地方,也说了车钱的事。没想到接电话那个女的满口答应,让我留了地址,说把车钱给我送来。"
我说:"看来那人没骗你啊。"
司机道:"他骗我,也倒好了。我刚放下电话就来一哥们儿,也是开出租的,说刚才听了我早上说的那个事儿,问我坐车那人是不是穿有暗红色花纹的衣服,本地口音,脸色很不好,还拿一口大箱子?我说,大概就是吧,不过那箱子挺轻的。那哥们说,不太对,前一阵子他也拉过这样一人,也是说到南怨里,也是走到那一带,凑巧的是,也是正好五十块钱的时候停了车,但拿箱子的时候,他帮忙,那箱子特别沉,好像有上百斤重。那人还挺不高兴,给了车钱就让他开走了。"
"那哥们儿最后一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当时是夏天,可我那鸡皮疙瘩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他说:'你猜怎么着?我开回去之后,一点钱,他给我那张就在上面,花花绿绿的一张冥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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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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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飞托着腮帮子,一直在听,此时说:"讲到这里才有点意思,不过也猜的出来,那个乘客一定不是人。是以前被人杀了埋在南怨里的吧。"
我说:"你既然让我讲故事,好歹捧捧场。老顽童还要郭靖问一句:'后来呢?'你没这么配合就算了,但是不捧、也总不能踢场子吧?"
英飞道:"好吧,投降——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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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司机说:"我正害怕,麻烦就来了。幸亏不是鬼,是一大堆警察,把我带到局子里去了。我给他们讲那个故事,他们都不信。我一问,敢情——我放的那堆转头下面挖出一具尸体来了,一看照片,我真是恨不得哭爹叫娘啊,那就是我送的那个人啊,据说他是两年前年失踪的,尸体挖出来都成了白骨头,警察说再不挖出来可能就化了,什么都没了。我那时候就想啊,我拉的一定是鬼,那人是两年前被杀的,衣服上的暗红色就是血啦。我就跟警察都说了,他们不信,我一通求爷爷告奶奶啊,天可怜见,我那表动了手脚,怎么那么巧,恰好跟杀人犯扔尸体的车子动的一样啊。真是该着了倒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说:"你是够冤枉的,后来怎么了?"其实也是多此一问,现在这司机好端端的开着车,自然是没事了。
但我很想知道他是怎样没事的。
"幸亏啊,我两年前阑尾炎,在推定的案发期间里动了手术躺在医院里。你说怎么那么巧,我那个阑尾炎真是救命,警察找到医院,开了证明,别的证据也没有,终于放我回家了。又过了一个月,还真就破案了,凶手果然是假冒出租司机,从火车站把他拉到那边杀害并且埋了的。找到那辆车的时候,发现那个表跟我的真是走的差不多,但是个劣质东西。我觉着我这回是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表——可是调好了,你别担心。"
我说:"大晚上都不容易,我怎么会怀疑这个。你后来得到车钱了吗?"司机道:"还别说,那个人失踪以后,他们家人曾经悬赏,奖金是五千块,后来涨到两万。他老婆挺不错的人,跟我说虽然找老公的这几年家产几乎都花光了,还是要凑钱给我的。你说这地步了,我还敢坑她们孤儿寡母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啊,我说你干脆就按当时的车钱给我,得了。你要是多给打死我也不敢收。"
司机一个刹车,我才发现到了,给了车钱以后,我说:"师父,回家睡觉吧,我看今天晚上你钱是赚到了,也别太累。"
司机答应一声,冲我客套几句,我就朝家里走,快要进单元门的时候回头看,那出租还没开走。
司机在车里,拿着我刚刚给的一百块钞票,对着灯一个劲的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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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个哈欠,英飞还在催我接着讲。真搞不懂他怎么一点不困,跟夜猫子有一拼。我说:"好吧,给你讲个窗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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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去财务公司上班的时候,早了点,他们九点钟上班,我七点钟就去了。破天荒的头一次没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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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飞说,你总是迟到半个小时候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
我说:"你现在都习以为常了,下次见面我要是改了,岂不是变成早到半个小时?"
"没办法,习性。"英飞说,"后来呢?"
自觉啊,我说,知道问后来了。那么早,公司当然没有开门,我只能在门口等着啊,没办法就在走廊里来回走。
走廊的尽头有窗户,那种写字楼里很常见的,从下面推开的窗户。我一向觉得那楼里气闷的让人窒息,早上的空气又从来很好,所以很想打开那扇窗户。
但废了半天劲,那窗户卡住了,怎么推也推不开。
你也知道,有时候越是推不开,越想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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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飞懒洋洋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能跟一扇素不相识的窗户较劲的人啊?"
我说:"要是往常我哪里有那个闲心啊,但当时偏偏就这么奇怪,我觉得那扇窗户很是讨厌,越是打不开它,越是气闷。仿佛全世界的空气都被它隔离了一样,我开始呼吸困难起来,楼道里简直一下子有了十几倍的大气压,比发现那窗户之前还难受,总是感觉有个声音叫我去推开那窗户,叫我再加一把劲,再加把劲就可以打开了。我觉得再不推开窗户,不窒息也得头疼死。"
"正在这个时候,窗户活动了。"
英飞看着我,不发一言,但我知道他是有想法的。他最好不说,要不然我可一点讲故事的兴趣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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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窗户响了一声,我正要再用力推,忽然背后有人拍我。这一巴掌好像提醒了我,我觉得一下子清醒许多,便先放过了窗户,回头来看是谁。那人我不认识,但是很面熟,笑的时候神情诡异。我当时正弓着身子趴在窗台上,一门心思的对付窗户。被他一搅合,有点不知所措,也有点尴尬,就从窗台上跳下来。
"拍我的那个人跟我并排一站,才显出个子不高,根本就是个小个子,我隐约的想起他是谁,马上警戒起来。"
"那扇窗户最好别打开。"小个子完全没有看出我的想法,背着手说道。
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只好发愣。小个子见我不开口,就接着说道:"你不知道,三年前,有个跟你一样的傻瓜跟这个窗户较劲,当然他比你下的功夫深,从早上开始就惦记着,一直到下班也没打开。后来别人都走了,他想,再试一次好了,就那么一次,那扇窗户很容易的就推开了,他也就接着那么大的力气,从推开的窗户掉下去了。"
"二十七楼,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当时直冒冷汗,这并不是个让人舒服的故事。再看看那扇窗户,我觉得它的外面不是空气,而是死亡。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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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那个小个子男人跟我讲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搞得我浑身不自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我越发觉得那扇窗户像怪物。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小个子瞅着我也不说话。
我决定离这里远远的,公司那边已经有人走来走去。唉,多嘴的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在离开之前,我还是忍不住要跟小个子讲几句话。
"你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我问,"那个人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小个子一笑,说:"对,所以他不想别的人跟他一样倒霉。"他背着手,踱走了,我看见他走到电梯那边,然后拐向另一边,不见。
※ ※ ※
英飞说:"那个倒霉的家伙就是那个小个子男人吧,因为死了,所以留下来当了守屋精灵。你后来打听这个事情了吗?"
我摇头,说:"没有打听。"
英飞道:"奇怪,这不是你的习惯啊。"
我说:"叫我怎么打听呢?我开始倒是想旁敲侧击的问问,后来想开了,我相信他的话。"
英飞道:"人和鬼魂之间也有信任吗?"
我说:"怎么不可以呢?我小时候还十分信任我们家的煤气灶呢!"英飞点点头。
楼梯那边又有声音传过来了,我站起来,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真的有人。"我说,"咱们过去看看吧。"
英飞摆手道:"没关系。"
二层走廊上的灯,一下子灭了,我开始觉得周围过于黑暗,本来在客厅,我和英飞仗着楼上的光就勉强呆着,没有开灯。
黑暗中,奇怪的声音渐渐肆无忌惮了,我听见它们有节奏的响着,宁愿相信那是钟表发出的声音。英飞在我对面,我感觉不到,只是隐约还可以看见。我说:"英飞,你真的不跟我上去看看?"
英飞所答非所问的说:"你困了。"
我是有点困了,打个哈欠,很想回去睡觉,但目前没那个胆子。听说人在极度困倦的时候反应会减慢,我觉得这个情况开始在我身上实践起来。有几次我真的摇晃着站起来,打算上楼去睡了,可最后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我和英飞静坐在黑暗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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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开始有令人欣喜的辰光,我很高兴天又亮了。
"英飞,天亮了!"我说。
但他不在那里。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
有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是英飞在说话,但是我看不到他。
"小狼,你困了。"
周围的东西开始飞快的旋转,好像游乐场里的吃惊房屋。我头晕起来,老式座钟的表盘在我眼前,是四点钟。
我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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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好大的敲门声,英飞在门口。
"起来,吃早点了。"
我揉揉眼睛,是躺在客房的床上啊。
餐桌对面英飞吃得津津有味,神采奕奕,时不时瞅我一眼,终于笑道:"你昨天晚上睡得那么香,怎么还会变成熊猫呢?"
我知道我的黑眼圈,有些滑稽,但罪魁祸首无权嘲笑。"还不是因为给你讲了一个晚上的故事!"
英飞拿了张餐巾纸抹嘴,道:"喂,你不是山鲁左德吧?"
"我没有一千零一个故事,不过是你昨天晚上非要我讲的。我都困成那样了,你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英飞举起手来:"停!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只不过半夜起来上了趟厕所,顺便关了一下走廊里的灯。"
※ ※ ※
我被油条卡住了,好不容易才在豆浆的帮助下脱离险境。
"你昨天晚上,真的一直在睡觉?"
英飞道:"当然,我睡得很好啊。"
"有没有做梦?"
"没有。"
"真的没有?"
"你怎么这么罗嗦?信不信我能拿油条当双截棍……"
※ ※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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