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cy
五、娃娃的真相
※ ※ ※
食堂的饭并不好吃,不过我很庆幸还能吃到。林杰在一旁看着我狼吞虎咽,佩服的说道:"我真佩服你老人家,中了尸毒还能吃的这么香。"
"不然如何?"我说,开始进攻另外一个鸡翅膀。
林杰不说话,玩弄手里的符纸。
"待会儿把这个吃下去,也许会有用。"
我苦笑两声,但愿吧,没用也顶多拉拉肚子。谁知笑也会牵动脖子上乌黑的伤口,这一次更疼了。林杰见我捂着脖子,关切道:"这回怎么样?"
"比上回疼,好像刀割。"
"是这样的,"林杰说,"这、这种伤口,开始会痒,接着会疼,一次比一次疼,疼到极限的时候,你就不疼了。"
"那时候会如何?我没事了吗?"我查看手腕的另一处伤口,四个厉鬼,四十个指头,没把我掐成筛子应该庆幸了。
唉,可是疼啊,涂药膏完全没用,刚才送薄荷到医院的时候,也让大夫看了。"也许是真菌感染。"人家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伤口。"
那算了吧,让我自生自灭吧,说是这样说的。林杰脸色发白的瞧着我说:"如果不疼了,你就死定了,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别这么悲观。我安慰他:"我哪有这么容易就挂了的。"
反倒是薄荷让我担心。"你听到歌词有什么看法吗?"林杰脸色更加的不好,支支吾吾起来。好在我已经很了解他:"你知道就快说!痛快点儿!"
"那是我们通灵家族一本禁书上的歌诀,那本书记载的是邪术,我小的时候听江叔叔说过一些。那本书其实是被……"
"被阿炯拿走了?"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是阿炯设计的是不是?"
林杰说:"如果阿炯用了这个歌诀,我只能这么说,受害者是薄荷。"
"薄荷就是阿炯储存灵力的源泉。照薄荷所说,她是个孤儿,我认为她就是阿炯挑选的娃娃,在薄荷小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变为魔鬼的阿炯挑上了她,给了她不可思议的灵力。那其实是用小孩储存灵力的方式,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储存一点力量,接着力量就会随着孩子的成长越来越大,这好比种树……阿炯大概认为,是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他要杀死薄荷,夺走所有的力量?"我气的哆嗦起来,"他妈的!真不是东西。"林杰没说什么,不过我看的出他的情绪。
"那薄荷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我说,"阿炯万一还去找她……"
林杰道:"没有关系了,因为、因为她的力量已经几乎没有了。"
当啷,我的饭盒掉在地上了。林杰不敢看我,接着道:"我发现在此之前,薄荷被人施了离魂之术,这是为了分离她的力量而施的法术,后来,她被放了血,在生死的边缘,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那时候她的力量就完全被抽走了。没有力量,阿炯不会再去找她。不过我担心,薄荷,她迟早会消失掉。"
"失去了灵力的薄荷,也既是失去灵魂力量的空壳……你明白吗?薄荷是那个储存珠宝的娃娃,失去了珠宝,娃娃只是个没用处的空壳。薄荷的灵魂,一开始就在孩提时代跟灵力合为一体了,这下子力量被剥夺,她的灵魂极度不完整……我去医院看你们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你不觉得薄荷的体温在下降吗?她曾说她的通灵能力消失了,其实她的感觉也会消失,总有有一天她的整个人都会消失,就跟她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为什么做这样残忍的事。"林杰喃喃道,"魔鬼本来不应该需要人的灵魂力量的。"
我则给了他一拳:"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我接回来?薄荷正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林杰冷笑:"帮助?一个中了毒马上要死的人能给她什么帮助?"
死……真的要死吗?我悲伤起来,眼前的景物也开始随着情绪模糊,林杰过来扶我,又变回那个关切的朋友,而我,做了手势让他停下来。
"死?"我说,"我不相信,而且我也不打算相信。就让我在这之前把事情搞清楚。反正这样也好,这样……这样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害怕了。"
※ ※ ※
当啷……当啷……当啷……我张开眼睛,林杰不见了,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是睡觉舒服啊,我在梦里的时候完全忘记了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梦里……我脸发烫起来,骂了一句,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这个。
"林杰?"
"黑子?"
不会吧,应该有人在啊!我站起来,推门,楼道里寂静一片。
隔着几个门,那边有个女生走出来,背向着我,姿势很奇怪,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垂在背上,跟衣服上的花纹一起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黑色的十字。
在哪里见过这个十字。
它从我的记忆跳了出来。
※ ※ ※
李有才道:"是个什么黑糊糊的教,我昨天还看老太太拿出一面旗,说是她们教里的,上面黑糊糊的好像是个十字架。我叫她不要乱搞这些东西,她不听,一直说:'加入教会就能见到珍珠了,加入教会就能见到珍珠了。'奇怪的很。"
※ ※ ※
没有声音,闪电从背后把一切都照亮了。
珍珠的奶奶仰面倒在血泊之中,两只眼睛张的大大的。
一道黑色的血从屋里淌出来,清楚的流到我的脚下,接着变了,交汇出一个清楚的十字形状。
黑色的血十字。
※ ※ ※
还有……还有以前,我忽然这么想,在这以前,我一定还见过那个十字的形状,只不过有些不同。
"同学!"我想叫住那个女生,她还真站住了,回过头来。
有些消瘦的脸庞,犹豫的神态,眼珠惨白一片,淌下两行鲜红的血泪来。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站在我面前的是王珍珠,一个已经死去的少女。
※ ※ ※
我头一次感到如此莫大的敌意。珍珠用她没有眼珠的眼睛盯着我,犀利刺骨的恨意直冲我的身体,仿佛背后也有什么一样。
我被穿透了。
也不能动一动。
"你是来杀我的吗?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
我很想这么问,不过有的时候,语言是很惨白的。
终于我想到了跑。
在珍珠还没有接近我的身体的时候,转身撒腿就跑,没有路线,没有尽头的跑,楼梯就在眼前了,我俯身下去。天呐,楼梯的下面,红衣服的珍珠正在垂着头等我。
她的脸上似乎还有冷冷的笑意。
我马上朝相反的地方跑去。
珍珠,她那浓浓的仇恨一直跟在我身后,好像在等待,等待我一停下这拼了命的奔跑,就来从脚后跟把我整个的吞噬掉。
风,有些凉,我已经跑到天台,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告诉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跑了。
我却不想转过头。
※ ※ ※
"我要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来,这是珍珠的声音,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恐怖。"为什么?"我喉咙里好似着火,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声的吼道。
她在我身后,充满愤恨的说:"因为你是一切罪恶的源泉!都是因为你,我们才会死掉!"
"我不懂!我不懂!"
※ ※ ※
没有回答,我只感觉背心发凉,被人狠狠推了一把。面前正是天台的边缘。我大叫一声跌了下去,似乎听到了骨头与坚硬的水泥地接触时那干脆的断裂声。
六、爱与痛的边缘
※ ※ ※
迷糊中,有个人站在我面前。
我虽然看不清,却也知道那是谁。"阿炯!"我叫。他的形象就像放大镜里的倒影忽闪着扑进我的眼帘。
青布衣,扎角裤,一根细细的辫子垂在肩头,唯有那两颗虎牙依旧。
"阿……炯,这是你吗?是你心底的自己的样子?"
阿炯叹气说:"没错,一百多年前,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吧。"
"或许更久,我存活过的年代,我都记不清楚了。……现在你能看见我,完全是因为你还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这里是你的潜意识,我潜入这里,只是想把你叫醒,我不愿意让你被王珍珠这样低级的鬼魂杀死罢了。"
如果这个是潜意识,那么我看到的珍珠,还有从天台跌下去的事情呢?
阿炯说:"都不是真的,珍珠想杀你,只能利用你自己本身的意志,你要记住,除了你自己,没有鬼魂能真的杀死你的。"
"那我的伤口呢?"
"那是尸毒,是真的。"
等等,如果是尸毒……"我遇到的那四个鬼,就不仅仅是鬼了?"
阿炯点头。
那么当初抓住我和薄荷的,就是四具货真价实的行尸走肉。
"如果不是利用尸体,她们怎么能在白天行走自如?"阿炯说,"这一切都是阴谋啊,想想珍珠为什么恨你吧!其实我也该恨你。"
"啊,你还有脸说!你对薄荷做了什么?"
阿炯道:"我只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况且我也没真对她做什么,有人比我先下手了。——你是真的关心她吗?"
"废话!"
阿炯笑了,这模样让我发毛,好一阵子,他才说:"别骗自己了,没有用的,那是你自己的思想……如果不信,就回头看看。"
他的语调飘忽不定,忽而温柔,忽而强硬,冷静之中似乎蕴藏了无尽的歇斯底里,让我充满了好奇,像是个恶毒的诱惑,让我无法抵挡。我回过头去,身后竟是活生生的薄荷。
"小狼!救我!"
她叫道,我毫不犹豫的伸手抓过去。她的手却在一瞬间变得冰冷,面目也模糊起来。"薄荷!"我叫,面前人的脸庞变得熟悉而凄楚。
变成了梅。
"梅?"我咽口唾沫,半晌,才说:"好久不见,你好吗?"
她张了口,说不出话来。
我便用力一带,拥她入怀。她在我怀中颤抖的哭泣,我想要安慰,像以前那样,轻轻的拍拍她后背,可是举手,愕然——我的手上竟然拿着一把刀!
一把亮闪闪的尖刀,锋利的刀刃仿佛在嘲笑我。我再也抑止不住,绝望的大叫出声来。
"不——"
不!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喊叫,不!
可那把刀却依旧冷酷的刺进了梅的后背。
※ ※ ※
"你爱的是你自己!"阿炯冷酷的说,"这才是人的本性,为了自己什么都可以牺牲……承认现实吧,这样至少你还剩下一点真实。"
※ ※ ※
梅在我的怀里抽动着身体,我意识到这是临死的抽搐,惊慌的抬起她的脸。她看着我,张大眼睛,嘴唇微微的颤动着。
"你爱过我吗?"
她在问,我却无法回答。耳边似有谴责,但更清晰的是冷笑,充满了整个空间的笑。一霎那我忘了阿炯,忘了自己,也忘了梅。
只是心痛,那种纯粹的不需要缘由的心痛,我心痛的恨不得把自己杀了。
我为什么不把自己杀了?
※ ※ ※
"小狼……小狼……小狼……"
是回声?不,好像是有人在叫我。
很亲切,很舒服……我发觉肩膀上有一只强有力的手。
猛然间,回想起一切:我现在还在自己的梦境中!
那么我要醒来,我想,拼命的想。面前的血色消失了,梅消失了,周围变成了淡红色的虚无,心中的恐惧和痛苦一点一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疼痛。
我睁开眼睛,咳嗽一声。
"好——疼!"
英飞则欣慰的笑了:"没事了,真好。"
林杰在一旁叉腰道:"不是没事,你看看那个伤口。"
伤口不重要,因为我还会痛。被我的表情弄得十分惊讶的林杰终于说:"你怎么表情这么奇怪?……不会是刚才中的邪咒吧?"
"我去看薄荷,回来的路上碰到飞贼,一起回到寝室却发现你昏迷不醒。用我的符纸一测,好大的阴气,别的办法没有,只能在你死在潜意识里之前把你弄醒。"林杰说,"都发生什么事了?是那四个厉鬼回来害你吗?"
"不是,是珍珠。"我说,"但是阿炯最后救了我。"
抱歉,林杰,其余的我真不知道用语言如何对你说。
"你有办法治小狼的伤口吧?"英飞这时候说,"我觉得第一重要的是把他治好。"林杰道:"我没有办法。"
过了几秒又补充说:"真的。"
这小子忧虑什么?死的又不是他!我烦躁起来,说:"死就死好了,薄荷怎么样?"林杰的样子更悲惨了,眉毛几乎扭到了一起。
"她走了。"
"走了?"
"出院了,留给护士一封信,写给咱们的。"
七、薄荷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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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林杰:
我梦见我的灵魂在空气中游走,我很害怕,直到自己完全变成透明。你说的对,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彻底的什么都没有,那么他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我当时就是这样,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那时候我想看看你,就随便的飘到林杰的306来了,我看见你在吃饭,林杰坐在旁边,然后你们两个说话。我听到了一切,关于我到了音乐教室以后的事,你在被厉鬼伤害以后硬撑着救了我,送我到了医院。我也听到了你们两个人的担心,你们谁也没打算告诉我真相,不过我听到了,全部。
这也是冥冥之中有命运的安排吧,我凑巧知道了自己的宿命。说实话,我真的很伤心,不相信我师父会这样对待我,不相信自己只是个傀儡一样的娃娃的命运。可是我相信你们两个,尤其是小狼,我佩服你在这个节骨眼还不计较自己的生死的勇气。你是那么关心我,可我竟没感觉,迷迷糊糊的就被那几个鬼怪引去,间接的连累了你。
想透了这些,我觉得浑身疼痛,竟然醒来。甚至,我怀疑刚才是梦,可马上,我看到了医院窗户外面的师父。我知道了那些都是真的,而我确实是要消失了,刚才,只是身体在从有到无之间的转化,也可以理解为死前的演习。我没有质问师父,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我只是平静的要求他放过你们。尤其是要放过小狼,我不想对我这么好的人会因我而死。师父没有答应,还冷冷的奚落了我,他说如果要救你们,就必须自己去找一个秘密的组织,他说那个组织里,不止有活人。
我对那个组织一无所知,不过又不可救药的相信了师父,也许这已经成了习惯吧,我信仰他的每一句话,他说我虽然没有了通灵的能力,还是能够做一些事情的,所以我就走了,我要去找那些人,或者,是那些"东西"。请不要找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薄荷
※ ※ ※
"没了?"我问。
林杰把那张纸递给我:"自己看,我连署名都读了。"
"那么我们赶快去找她啊,别让她做蠢事!"
林杰说:"到哪里去?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些厉鬼。"
"她们是一些行尸走肉,我听你说过,这样的尸体活动范围不会太大的。"林杰点头,道:"话虽如此,不过至少也应该有咱们学校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啊?"
英飞刚才一直没做声,此时忽然开口道:"如果说是尸体……我知道。"
"什么?你在哪里看到的?"
英飞道:"还记得我跟你通电话的时候,你急匆匆的跑去找你的那个朋友,是叫薄荷的女孩吧,我听你说去湖边,刚好那时候也在你们学校附近,所以就过去了。我过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你,湖边也没人,本来想走,却发现了怪事。"
"湖面忽然冒出很多的气泡,接着,我看见有个人头从里面浮出来。看模样是个方脸的男人,双眼紧闭,一脸死白。我躲在一棵树后面看着,心里有点害怕,不过咱们以前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了,所以当时决定留下来观察。"
"那个头浮了一会儿,到了离我躲藏的那棵树很近的岸边,面向我,忽然张开了眼睛。他的眼睛……"英飞讲到这里,莫名的打个冷战,林杰接口道:"你胆子真大,活尸体也敢看。"
"不然如何呢?"英飞道,"反正我是没想到跑。那个头……或者说是那个尸体吧,他的脸虽然看上去完好无损,眼珠却是从里面就腐烂的,只是一团烂肉,没有瞳仁,向下滴着黄色的液体。我看到这里更不能跑,还要屏住呼吸,生怕被它发现。那个头左右望了许久,终于把下面大半个身子露出来,伸出手臂动作僵硬的爬上了岸。就在他上岸之后的几秒钟,我又听到了气泡的声音……就是他的身后,从湖心那里又浮出了很多东西。是黑色的头皮!也许下面有身体,不过我看不到。那些黑色的头皮集体漂浮了很久,终于只是兜圈子,没有跟着第一具尸体上岸来。"
林杰追问道:"那第一具尸体呢?它后来去了哪里?"
英飞道:"去了一个我们很熟悉的地方——物理实验楼!"
※ ※ ※
屋里实验楼的格局还是这么匪夷所思,我转过掉了第三个弯,居然就找不到楼梯口了。"会不会在后面?"林杰说,"有时候看不到是因为能见度太低。"
不会吧,这个时候还要拽文,我轻轻的骂了那小子一句,他反应倒快:"你说什么?"
"没有,脖子上的伤口疼。"
"不是啊,刚才那句,我明明听见你说:'快离开!'"
"你做梦?我才没说。"
林杰忽然张大了嘴巴。
"我身后有什么吗?"我问,他点头。
"是鬼吗?"他点头。
"一个?"他点头,又摇头,接着波浪鼓一样摇头,汗珠子都溅到我脸上来了。
我只好回头。
后面,有一个清清楚楚的鬼魂,正默默看着我,它的身后,是一排望不到头的水淋淋的尸体,每个都用腐烂的没有眼珠的眼眶无言的对着我们。
可它们并不是最让我震惊的——我到这里来,多多少少也预料到了。
只有一点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这些尸体前面的鬼魂,是灵。
那个附在薄荷身上跟我聊过天的,淡绿色头发的女孩,灵。
※ ※ ※
……
"咱们这个物理实验楼是哪个混蛋设计的?"林杰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我说:"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管这个?"
我们是在拼命的跑啊,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了。
不过为什么每次楼道的尽头都看不到路?感觉太怪了,我扯住林杰的胳臂以防他摔倒,右边——我们两个齐刷刷撞到了墙上。"他奶奶的!这个楼是四方的,这里不应该没有路!"林杰嚷嚷道。
后面嘈杂的声音不是那么清楚,但是,它们的确跟上来了。
"上楼!"我说,后面有个拐弯的楼梯。
林杰拉住我:"不能上!你忘了?"
对啊,这个楼是我们学校的考试中心,以前来过不止一次了,我记得……同样的楼梯有很多个,其中有一个上去是死路。
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这个?
"试试吧!要不然怎样呢?原路返回吗?"
林杰不再说话,先蹿了上去。
可……这真是一条死路。
八、幸福的灵
林杰看着四面的墙问我怎么办。
下楼吗?他试探着说,又闭嘴。毫无疑问没人有那个勇气。"你是天师啊!难道你都不做什么准备来的?"
林杰从兜里掏出个手电筒。
"只有这个,我的地狱光线枪坏了,还没修好。"
一根手电筒,对付那么多的鬼?我不用再想了,风把我的脑门吹的冰凉。……风?上面?
"有梯子!"我指着墙,"这个可以爬上去!"
"那个是天台啊!"林杰说,一样没有路。
没有路也是路啊,就算死,也得拼到最后一刻。
还有,我真他妈的想看看阳光。
※ ※ ※
可是天已经黑下来了。
林杰拉我上去的时候,裤脚被什么东西钩住,挣脱上来一看湿淋淋的。它们在底下……有的已经开始爬。我跟林杰手脚并用的盖上了天台上的盖子。两人坐在天台上面相对喘粗气。
底下是咚咚声。
"这样不够,它们迟早会砸破的。"
我说:"可是没办法,谁叫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就是有一块砖,也可以堵堵出入口的,可是没有。
所以我们面对的,只有一个被逮到的命运。"不知道英飞怎么样了?"我忽然说,"咱哥们儿最好死在一起。"
本来是在一起的,结果刚才在迷宫一样的楼道里走散了,忘了是在哪一个拐角,就不见了英飞。"他会照顾自己的。"林杰说,"说不定他早就回去了。咱们两个笨蛋没一个想起来带手机的,要不快挂的时候还能讲两句遗言。"
还说什么遗言啊,我说,挂就挂了,咱们变成鬼,还不知道谁更厉害呢。
林杰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
"谁更厉害……我靠,你这个时候还能想得到这个。"
接着他又不笑了:"你说,咱们该不该总结一下是怎么挂掉的?还是到了那一边再总结?"
我苦笑一下说:"是我不好,被灵给骗了。"
"你说,那个夺取薄荷能量的是灵?"
林杰想了想,说:"也是,不然不能解释这些……她哄骗那些人听从她的话,企图制造信仰。黑十字的教会,她们一定是用黑十字来联络的。用鬼当作自己的手下,这本身就是灵的作风!我们真蠢,怎么没想到灵异会会卷土重来呢?如果早知道,我会有办法封住她的。"
"你想什么呢?"
我说:"不对啊……如果黑十字是联络的标记,为什么我只看见过两次……记得清楚的两次,珍珠的家里,珍珠的身上……薄荷的信中说,阿炯口中的组织'不止有活人',可我们到现在也没看到活人啊?"
林杰道:"活人比死人更可怕!不看倒还好。"
"不止这些……"我喃喃道,"为什么一开始,那么多事情都不对劲,只有我感觉不到什么?这是因为跟我没有关系,还是因为关系太深……珍珠要杀我,说是因为我才死掉,那四个厉鬼当时本来可以杀了我,为什么最后却放手?"
"它们让你染上尸毒,为了让你生不如死啊!"林杰说。
我摇头:"不对!这是人的做法,不是鬼的做法!咱们见到的鬼也不少了,有哪一个这么思维过呢?那些厉鬼,它们恨你,就只会让你死……"
砰砰……砰砰……
盖子破了,一只破烂的不成样子的手凭空的伸上来,我跟林杰看了,竟有一两秒钟没有反应。
"也许你说的都对,"林杰爬起来,笑了一下,"不过我们只能以后再求证了。在另一个世界里再见的时候。"
※ ※ ※
"林杰,你说去年,那个教授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跟林杰站在天台的边缘,心照不宣。
他说:"不知道,看到了地面吧,黑糊糊的一片。天晓得他为什么敢跳下去。"我说,我们不是也打算跳下去吗?
"可是我看到的,只是远处的灯光啊!"林杰指着远方说,"你看那一栋一栋的楼,每个窗口里面都是一个家。我有没有跟你说我的愿望啊?我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晚上偷偷的跑出来看着些窗户里的灯光,我那时候想,如果有个窗户是属于我的,里面有无条件的等待我的人,那该有多好!——嘿嘿,你听完了?你记着这句话啊,以后要是碰到了别的游魂野鬼,说起我,你一定要说我林杰是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去死的!"
是吗?……我好像没全听,天上的星星看起来不错,感觉距离上次数星星大概二十年了。
再看时林杰已经在我前面,脸上看不出悲喜——他跳下去了。电光火石的一霎那,我伸出了双手。
※ ※ ※
"还不赖啊!"我说,林杰被我拽着在半空摇摇晃晃,愤怒的叫:"你在干什么?不是说好一起跳下去的吗?"
"可是我做不到啊!"我说。
林杰挣扎了几下,又停住了,脚下是七楼高度,我想他也没那么着急掉下去。我抓着他胳臂的手开始出汗,他在向下滑。
我们都意识到了。
"放开我!"林杰说,"你抓不住我的。"
我趴在天台的边缘,感觉胸口被咯的生疼。我真的……抓不住他吗?"如果你向上爬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林杰看着我,或者说是看着我后面。
"爬?"他说,"你知道你背后有什么吗?"
※ ※ ※
水……冰冷的水,滴到了我的后脖子上。
一滴,又一滴。
我知道那是什么,灵,你真的要置我们于死地吗?不!"除了我们自己,没有鬼魂能够伤害我们。"我冲林杰吼道,"难道不是吗?"
林杰一张脸扭曲的可怕,天知道我背后究竟是怎么个模样。"那是理论……和实际……不一样啊……"
脖子后面淡淡的痒,那是头发的感觉吧,很久以前,梅依偎在我身边的时候,也有这样柔软的头发。
"灵!你当初也是这样跳下去的吗?"
据我所知,五年前……
灵跑到六楼的窗口,回头看了一眼,脸上全是绝望的表情。追过去的姥姥说,孩子,有事好商量。灵没回答,摇摇头,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 ※ ※
她摔在楼下的水泥地上,很沉闷的一声。大家跑过去看时,她好像睡着了,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只是,蜡一般的苍白。
"灵,你不该这样。"我说,接着大叫一声,把林杰又拽起大半个头。林杰脸上的灰土跟汗水混在一起,仿佛一只花猫。
他手脚并用的爬上来,我向后一退,感觉撞到了硬邦邦的身体。
"我跟你不一样。"我笑了,真不该在这个时候笑,"对吧?灵,你不是故意骗我,对不对?我早该想到,你是为了追求完美和纯洁,才放弃生命的,又怎么会在乎一点点能量,怎么会做这些事情?"
我听见身后有叹息。
"我是不得已……"
※ ※ ※
因为太渴望完美,所以放弃了生命……我一只在想这样对不对,直到她找到我,她对我说,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可以让我得到永远纯洁美丽的生命。
灵说着,从我后面走出来,站在天台边缘,侧头向我跟林杰微笑。"她利用了我……我看到你们两个才知道,生命是最真实的——只有生命才是最真实的。我的愿望,完美,纯洁,都不及小狼你那一声叫唤来的好。谢谢你们……我想,我错了。"
她张开双臂,对着远处的灯火。
"离开的时候到了……林杰,你说的对,我要飞走,飞到一个有温暖灯光的窗口里去,重头再来。"
她的身体轻飘飘的,纵身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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