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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炉房的门 [2006-2-22] 桔子 发表在 午夜惊魂{短篇}


  这是我爸爸亲身经历过的一件事情,那年爸爸从部队转业回来,被分配到缝纫机配件厂上班。因为刚刚转业,厂里说一时还找不到岗位,人事处就跟我爸商量说,先在锅炉房值夜班,也就是打更,适应一下工厂的工作,等过完年再到车间去。我爸一听,也没多想就同意了。人事处的人一看,就赶紧让我爸当天晚上就去上班,生怕我爸反悔似的,我爸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就回家打了个招呼,当天下午3点多钟就到锅炉房报道了。这一去报道才知道,锅炉房一共有两个打更的,可是今天上午有一个不知什么原因辞职不干了,所以我爸就顶他的班。锅炉房另一个打经的叫老王,大约五十左右岁吧,他就带着我爸四处转了一圈介绍一下工作。其实工作很轻松,锅炉房二十四小时不停供热,更夫只负责早晚给送煤和拉炉灰的车开门,再就是看着煤,别有人晚上偷煤,一般晚上八点多钟就不再来车拉煤了,所以就可以睡觉了,一直能睡到第二天早上四五点钟,白天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可是让我爸觉得奇怪的是,工作这么轻松,却非得两个人一起值班,我爸就问,为啥不分分班呢?一人一夜多好啊,这样休息得也多呀?老王一笑,含糊其词地说,两个人晚上做个伴,再说晚上有事儿也方便。我爸也没多问,就在锅炉上班了。

  大约上了两个星期吧,有一天老王早上下班的时候跟我爸说,家里晚上有点儿事,可能要很晚才会来。我爸就说,没事儿,这晚上也没啥事,你晚上不来也行。老王说,不好不好,我晚上一定回来。临走的时候,老王瞅瞅我爸,欲言又止地说:"那……那……你晚上一个人小心点啊!"我爸说:"没事呀!晚上能有啥事呀!你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有啥事呀?"老王咽了一口唾沫吭吭哧哧地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晚上一定回来啊!"然后就赶紧走了。我爸就想,这老王,真有意思,平时就神经兮兮的,睡觉吧,非要睡炕里,晚上锁门吧,非让我在他后面走,他走前面,跟小孩似的。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我爸早早地就去来上班了,他先四处看了看,然后去房后拿钥匙。这锅炉房地势很低,房子有建一半在地下,所以房后的屋檐也就一米多高,一抬屁股就能坐上房顶,我爸跟老王谁都不带钥匙,下班的时候就把钥匙藏在房后的房檐的瓦片下面。我爸拿了钥匙就进锅炉房了。

  锅炉房一共有三间屋子,外面的是一个三四十米宽的厂房,一边是锅炉,一边是煤堆,锅炉和煤堆之间就留了一条不宽的小过道,过道上都是煤渣,在上面一走"咯吱 咯吱"地响,走过过道,里面第二间是值班室,再往里还有一间屋子,但是贴着封条,谁也不住里边走,都是走到这儿就进值班室了,所以里面的过道没有灯,黑洞洞空落落的。

  八点多种,最后一辆车走了,这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挺冷的,我爸就把外面的门锁上,又怕锁不紧,就在上面缠了一道铁丝又拿根棍子支上门,这才进值班室,值班室的屋子不大,一进屋不到一米远就是炕,在炕和门口只放了一个鞋架,里面有十几双鞋也不知道是谁的。我爸就关上门,趴在炕上头正对着门口那儿看报纸。大约有十一点多钟吧,我爸看着看着就有点困了,趴在那儿热热乎乎地就想睡觉。就在这个时候,我爸就听见最外面那扇门"咣铛"一声就开了,外面的风和雪忽地一下就吹进来了,然后就听见一个人走进来的脚步声,走在过道上踩着煤渣子"嚓嚓"地走进来,一直就走到值班室的门口,在地上"刷刷"地蹭了蹭脚,接着就没动静了。我爸心想,这老王,这么大岁数了还爱开玩笑,咋不进来呢?我爸就打开门,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爸就招呼:"老王!老王?"没有人回答,我爸又喊:"老王,别躲着了,我看见你了!"还没人有回答。我爸就笑着说:"你不进来啊,那你就藏着吧,我回屋了啊!"然后我爸就进屋,关上门,依然头正对着门趴在炕上。等了好一会儿,老王也没进来。我爸就想,这老王,真有点意思。正想着,忽然就听见外面的大门"咣铛"一声又开了,风夹着雪呼地一下吹进来的声音,然后就是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踩着煤渣子"嚓嚓"地走进来,一直走到值班室门口,也就是离我爸的头有一米远的距离,隔着门"刷刷"地蹭了蹭脚,然后就是一片寂静。我爸在门里就说:"都走到门口了,就进来呗,这么大岁数了还闹啥呀。"外面依然没有一点儿声音,这个时候我爸就觉得有点有对劲了,把门打开住外面的锅炉房看,那边没开灯,黑乎乎地一片,一点光亮也没有,我爸拿手电对着那边照了照,哪里有老王的影子啊!煤堆占了多半个锅炉房,严严实实地从地上一直堆到顶,根本不能藏人,锅炉那边烧着火呢,根本也进藏不了人。难道老王藏在里面了?我爸回身拿手电住里面那间屋的过道上照,那边也根本没有藏人地方,里面的屋还上着锁贴着封条呢。这事儿有点儿斜,我爸关上门就想,该不会是………。但是那时候我爸根本就不相信有鬼,他在部队的时候胆子就大,晚上敢一个人走坟地,从来没遇到过鬼。我爸就想,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鬼呀,根本没有,一定是老王在哪儿吓我。正乱想着,忽然,外面的大门又"咣铛"一声开了,接着就是风混合着雪"呜呜"地打着哨吹进来的声音,一个人走在煤渣子上"嚓嚓"地脚步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一步,两步,三步,一直走到值班室的门口,隔着门,离我爸只有一米多远的距离,我爸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错,然后,他就在门口"刷刷"地蹭鞋,就在他正在蹭鞋的一瞬间,我爸猛地打开门!什么也没有,从屋子里射出的灯光照在门外的黑暗里,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我爸几步走出去打开了外间锅炉房的灯,锅炉房只有一个黄灯泡,半暗不暗地照着空荡荡地房子,炉子缝里忽强忽弱地射出微弱的火光,煤堆黑乎乎地堆在那里,我爸走在过道上,脚下的煤渣"嚓嚓"发响着,我爸一直走到锅炉房的门口,忽然间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一下子愣在那里。锅炉房的门还好好地在内锁着,铁丝缠在锁上,棍子支在那里根本没有被人动过。那么就是说外面根本进不来人,那么,刚才清清楚楚听见的脚步声…………

  我爸不敢往下想了,反身就往值班室走,他走在煤渣上,就想每次跟老王走在这条道上,老王都在前面走,他是怕万一身后有什么东西……。我爸就感觉身后一下子凉嗖嗖的,好像正有一个鬼站在他身后用眼睛盯着他!他三步两步走进值班室,一下子就把门锁上。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锅炉房外的门"咣铛"一下又开了,风"唔"地一下吹进来,那个脚步声又走进来,踩在煤渣子上嚓嚓地响着。我爸一下就跳上炕里,手里一把从窗台上抓起一把锤子盯着门,那个脚步声在值班室门口停下了,"刷刷"地蹭蹭了鞋,一切又都安静了。我爸把鞋架上的鞋全拿到炕里,手里抓着锤子,每当那个东西走到门口,我爸就把鞋往门上扔给自己壮胆,还怕那东西进来。就这样耗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是几点,我爸又困又怕,可也不敢睡,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一边敲一边还喊:"开门呀,开门!"我爸一听,知道这是老王回来了,于是精神立刻一振,也不那么害怕了。我爸赶紧起来把鞋放回鞋架上,把被子铺在床里,然后给老王开了门。

  这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老王冻得直搓手,看见我爸开门就说:"咋这么半天才开门呢?"我爸说:"啊,睡觉了,没听见。"老王笑了笑跟着我爸进来了,还是让我爸在后面走,他走在前面。一边走还一边问:"没事儿吧?""没事,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我都睡着了。"老王回头看了看我爸,没吱声。进屋了,我爸就躺在床里的被子上了。老王一看,就说:"看给我冻得,让我睡里头暖和暖和吧。"我爸说:"我都睡一半了,你睡外头得了,这炕今天烧得热,别折腾了。"老王一听,有些急了赶紧说:"不行,不行,里头太热,外面又冷,回头你晚上起夜再伤风。"我爸坐起来看着老王:"老王,你为啥非得要睡里头呀?"老王一听,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吱唔了半天,最后说:"老弟,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听着啥了?"我爸就笑了:"啥呀?听着啥呀?我就听见你回来了。"老王点起一根烟坐在炕上说:"老弟,你就别跟哥哥呕气了,你肯定是听着啥了。哥哥我不是别的,就是胆小,其实那东西除了吓吓人以外,还没干过别的。"我爸说:"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心里准备呀。"老王唉了一声说:"其实,我是想说,可是人家一听就全都走了,我年龄大了还有孩子上大学,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也不干了。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晚上真害怕呀。你看见里头那间屋子了没有,以前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有一个人在里面上吊死了,以后这儿就老不干净,由其是里头那间屋子,谁也不敢住。后来就把里面的屋子封了,可是这儿晚上老有动静,有的时候早上送煤的往车下卸煤,一挥锹用眼角余光就能看见有个人在大门口那儿站着,仔细一看又没了。所以谁都不来。哥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听了以后就走了,那我就得一个人打更了。"我爸一听,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说:"别说了老王,我跟你值班。"

  后来我爸一直在那儿值到过完年人事处给他分配到别的车间,我爸走了以后,就没有人敢跟老王值班了,听说后来事情反应到工厂的领导那里,领导不信,让自己家亲戚去值班,一夜还没值完那个人就吓得跑回来了。再后来那个锅炉房就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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