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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号病床 [2004-11-5] 桔灵书斋 发表在 午夜惊魂{短篇}

  不是我说,这世界上原本就存在著许多无法以科学来解释的事儿。不管你相信也好,嗤之以鼻也罢!那些令人毛骨悚然、血液结冰的鬼魅事件,仍然悄悄地每天发生在一些阴暗的角落。
  
  身为一个平凡人,自然没有驱鬼的本事,于是乎我们只能虔诚地祈祷著:祈祷著这样的事儿,千万别发生在自个儿身上。下面我将要说的这个故事,就是发生在一个十分铁齿、从不相信灵异力量,自然也就从不祈祷的平凡人身上的灵异。
  
  刚从牛津留学回来的陈医师,很抱歉!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们,他可是第一名毕业的喔。
  
  总之,陈医师在城里最大的市立医院外科部门,得到了他三十年来的第一份工作。洁白的制服、尖锐的手术刀、病人间歇地呻吟声,与由各种精密仪器组合而成的维生系统相互辉映,以特有的那种消毒过度的气味,巧妙地遮掩了外科原本血淋淋的景象。
  
  陈医师可说是享受著这股味儿,虽然如果你闻的仔细一点,就会觉得它嗅起来跟传统市场飘散出来的腐臭味道无几。可陈医师认为这就是专业,陈医师无时无刻都不忘表现自己的专业,毕竟,那是他三十几年来的辛苦结晶。他巧妙地将他的专业学问一一展现,病人们总是很快地就发现这一点,因为他们与陈医师之间的话题,如果不牵涉到细菌与疾病,陈医师说话的耐心往往就持续不到第四句话上。
  
  这份对医学的崇拜,促使陈医生格外厌烦于身形肥胖、走路带风的外科病房护士长林妈。林妈平日看待身边的病人,就如照顾自己曾在眷村抚养长大的三个孩子一般,付出她所有爱意,不过,像林妈面对病人随时挂在嘴边的「最近胃口好不好啊?」这类话语,当然跟陈医师的专业毫不相关,自然也得不到陈医师的支持。在林妈诸多不受支持的行为中,最令陈医师反胃的是她每逢初一、十五总要烧纸钱。
  
  如果你穿过市立医院外的空地,瞄见一个中年妇人靠著小铁盆,蹲成一枚和善的肉球,毫无疑问,那就是林妈正虔诚地烧著金纸呢!为此,陈医师讨厌林妈、讨厌不科学,甚至讨厌那只小铁盆。
  
  当陈医师用抱怨的语气跟总医师打小报告时,已在外科工作超过十年的总医师端著茶杯,回了陈医师一句:「你来这儿工作多久了?林妈来多久了?」便从容地巡房去了。
  
  后来陈医师从还算美丽的护士小姐口中套知,原来林妈的工作年资几乎超过总医师一倍,他便愈发痛恨起那只小铁盆了。
  
  但这点儿事实无法阻挡陈医师的专业形象,虽说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惹毛总医师,暗地里却开始跟外科中每一位同仁,宣扬起科学根据,卯足了劲推广他那一套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的理论。
  
  刚开始外科病房的每一个人都不了解陈医师对此认真的程度,大家拿出面对新同事的耐心听他讲述,然后客气地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大家都爱好科学。妙的是,同时间却也没人认为既然陈医师的这套理论成立,那么林妈就不应该继续烧她的纸钱,而林妈当然依旧虔诚地供奉著过往的孤魂野鬼。
  
  所以,当气极了的陈医师以一口痰吐进了林妈烧著火的小铁盆时,整个外科部门的人吓白了脸。那一天,外科病房享受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包括地位最高的总医师,都不愿跟陈医师搭句话。并不是说这些人全都相信陈医师这样做将会惹恼孤魂野鬼,而是他们相信这下子陈医师可真惹火林妈了。
  
  敦厚的林妈倒是很快的就原谅了这无谓的行为,并且为已被同仁们排挤在外的陈医师说情。看来事情本来应该就此作结,可惜的是,当林妈用宽容的态度原谅了陈医师,并不代表那些漂泊在外的力量,就会原谅曾经亵渎它们的人。
  
  奇异的事发生了。
  
  就在当晚属于陈医师照顾的五号病床,死了人。外科病房,病人死了自不是什么新鲜事,奇异的是五号病床的病患,病况正逐渐好转,根据总医师的估计,大概不需两天,病人的意识就会清醒起来。立时陈医师就为自己的疏失挨上了总医师好一顿臭骂。
  
  在陈医师尚未来得及以科学的逻辑分析出病人过世的原因时,他的第二个病人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他的死亡与上一个病人离奇死亡的时间,刚巧距离一周,而这一次又是五号病床。
  
  当第三个躺上五号病床的病人,再度毫无徵兆的死去,陈医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来说服病人的家属验尸。不过,这时陈医师所崇拜的科学力量,仅仅只能告诉他病人死亡的时间------是在星期五晚上约莫十二点左右。时间准确的可怕,与第二个离奇死亡的病人,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地再度相差一周,病人的体内没有未知的细菌、过度的药物以致剥夺他宝贵的生命。
  
  就这样,不知名的力量陆续带走七个牺牲者。他们的病情各不相同,施行的手术也不一样,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全都在星期五的晚上十二点前,莫名其妙的死在由陈医师照顾的五号病床上。
  
  闹鬼的风声在医院里传的比什么都快,当外科病房的护士们辗转地对外描述曾在自己眼前飞过的白影、拉扯她们头发的阵阵阴风之后,她们当然不会忘记告诉惊心的听众们,这个报应是为著哪个白痴去惹恼了不容侮蔑的力量所致。
  
  五号病床的帘幕就此被拉上。因为,非但没有护士愿意去照顾五号病床的病人,也没有病人愿意躺上神奇的五号病床,连原本躺在隔壁四号病床的病人,都被亲属们迅速转诊到私立医院去了,好藉此逃开陈医师的「照顾」。陈医师几乎走在崩溃的边缘。
  
  经过一遍一遍的推理、反反覆覆地检查,最后,陈医师不得不丧气地面对残酷的事实,承认被自己崇敬万分的科学所击倒。了解事实之后,他不愿意回想过去曾发生的一切、不愿意轮值每个星期五晚上的班、不愿意接近神奇的五号病床,总之,陈医师非常害怕。他怕的要死。
  
  这种看不见的力量证明了陈医师的平凡。尽管他是牛津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尽管他在心脏手术方面是整个外科部门的第一把交椅,尽管他很可能是总医师的未来接班人,尽管如此,他仍然不得不接下星期五晚上的值班。因为,不但是陈医师不愿接下星期五晚上的班表,整个外科谁也不想接下这个可能见鬼的该死的班。
  
  这个星期五下午阴雨绵绵,陈医师透过厚重起雾的玻璃窗,看见林妈在外头的空地上安静地烧著纸钱,那火在小铁盆里燃起,带著绚烂的颜色跳跃,丝毫不为凌厉的雨势所阻,他莫名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埋藏在陈医师心底深处的那分中国人的韧性,还是他自英国留学所带回的绅士风度使然,陈医师走出他所崇拜的医院,悄悄地站到蹲在地上的林妈身边。林妈抬起头来,不带任何嫌恶地对他宛然一笑,将手中紧握的金纸交给了陈医师,他以生疏的手法将纸钱投入了那灿烂的火光之中,他想起幼年时光那属于虔诚佛教徒母亲的微笑、寺庙里菩萨的微笑,与如今呈现在自己眼前林妈的微笑竟是如此神似,陈医师在雨中又哭了起来。
  
  到了晚上八点,外科部门的闲适感被一名从急诊室来到的患者所打破。经过总医师与陈医师的努力,成功的挽回了这位男士的性命,为著再一次从手术室推出来,才发现唯一剩下的空床是五号病床的时候,那一点骄傲就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除了那位意识不明、非得在神秘的星期五晚上躺上五号病床的那位病人之外,谁也不愿意靠近五号病床。
  
  五号病床的帘幕无情地被拉起。
  
  当时间渐渐接近约莫十二点,外科部门的人纷纷想出各种理由暂时离开一下,留下陈医生独自去面对那即将来访的幽玄力量。
  
  躺在五号病床的病人丝毫不紧张,那是因为他的意识尚未清醒。
  
  陈医师紧张的直发抖,他怕自己仍然得不到它们的原谅,怕这一次它们要的不是病患的生命,而是他的命。陈医师藏在外科护士们使用的接待柜台下,看著手腕上价值二十几万的手表,秒针无情的向前走去,心底埋怨这手表为什么这么准确。
  
  当分针刻不容缓地踩上午夜十二点整,五号病床的帘幕开始由缓转剧的飘动起来,像是有一只手在帘幕后面推动著,并且逐渐的传出嘎、嘎声响。流动的空气与莫名的声响,
  
  迫使陈医师面对事实----不知名的力量前来勾取五号病床上无辜地病患的生命了。
  
  为著救助病人性命的天职,陈医师鼓起所有的勇气,大步地向五号病床迈进,他大喊著:「病人是无辜的!既然是我亵渎了你们,就拿我的性命去吧!」陈医师刷地一声,猛力地拉开了曾经遮盖住自己良心的病床帘幕。
  
  帘幕后头,蹲著一位清洁工人,吃惊地看著陈医师。
  
  而陈医师呆滞著看著这位将五号病床维生系统的插头拔下,正打算将打蜡机的插头插上电源的清洁工人。
  
  真是够了,没见过这么笨的清洁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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