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 2006-2-15 19:9
文字的苍白在于我无法在名词前找到合适的定语来作修饰而其魅力同样因为一个字能饱含一切。

我就这样在一片漆黑中躺在床上,我想我是很安静地躺着的吧,尽管有的时候我是倾向于讲话的。那么沉寂的夜晚,当然,我可以听到窗外高速上的汽车呼啸而过,可以听到楼下围墙外面传来的狗吠,老实说,我是极端讨厌这种动物的,因为害怕所以讨厌,大概和我讨厌化学的性质差不多吧。人总是很容易为自己的孱弱找到个合适的借口的,语言被用来当作武器的适合,我听到潮湿的黑暗当中铁锈爬满兵器的声音,这个家伙在嘲笑着它们的不堪一击!

我刚看完今天收到的12封信,似乎除了圣诞节的时候再也没有一天有那么多信吧,出自同一个人,来自同一个地方,我在拆的时候试想着她是怎样写它们,怎样封好,寄出的,它们又是怎样来到我的手上的。

"那么,请允许我在这个时候来给你叙述这些东西我想我是需要文字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长什么样子呢,我也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收到它们,我想我很认真的写了很坦白地写了所以写完以后我就这样把它们投出去了然后我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想了,它们到了你的手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也不可能再知道了不可能再看到它们了。噢,对不起,原谅我的累赘,我总是那么重复地做着一样的事情说着一样的话,所以他们经常认为我神志不清,尽管我一直在喝酒可是只有我知道自己很清醒的。"

今天外面应该没什么星星吧,至少躺在床上的我是看不到的,我有点羡慕身在1889的文森特了,是不是到了圣雷米精神病院我也能看到那样的星夜呢?狗吠声依旧不厌其烦地从外面传来,撕破寂静。我躺着,感受着刚刚灌下去的1.5L冰冷的牛奶怎样在胃里面被慢慢煮熟,然后沸腾。

"我想我是喜欢牛的,或者,总是有着那么不一般的感情。很小很小,到底多大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告诉我一个关于牛的故事,她说,在最早最早的时候,人间刚刚有了人,玉帝派遣天上的牛来人间传信,告诉他们三天吃一顿,这样土地里的庄稼可以养活所有人,但是牛的记性不好,他告诉地上的那些人,玉帝叫他们一天吃三顿。后来玉帝来人间巡查,发现那里在闹饥荒,一问在明白原来是牛把信传错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玉帝大怒,告诉牛为了惩罚它,它必须永远戴在人间,永远在田里为人们劳作,减轻人间疾
苦。我想牛一定是很善良的,为了弥补它到了人间以后一直很努力默默地在土地上耕作,辛勤的老牛的形象一直在我的心里。关于牛的另一个神话怕是所有中国的孩子都是听过的吧,很多时候人们在感谢着那些搭桥的喜鹊,但是我却一直惦记着那头老牛,牛郎披着牛皮才能飞上天的!那天我去老家的时候经过一口井,那是口方的井,没有井沿,在漆黑的夜里如果你经过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我想那你就永远掉下去了,井是那种足以让你畏惧的东西,尽管它给人们带来的方便是无法想象的,但是每一个和井有关的故事似乎都不那么美好的,竹林里很容易你进入那片竹林就走不出来了,每个方向都是一样的,你可以听到有几只鸟发出的惨烈的嚎叫,听到翅膀擦过竹叶的声音,那里面有一口井,再你走了几个小时以后,又在前面看到了它……"

胃里的牛奶似乎不是那么听话了,是不是在反对我的暴饮呢?我想我最后把垃圾桶放到床边,以防万一。

"8岁的时候我可以做很多很多菜了,至少,爸爸觉得我做的比妈妈做的好吃就是了,小小的孩子总是喜欢那种赞扬的,虚荣就是原罪,原罪就是本性。我喜欢看着牛肉刚刚下锅的那瞬间,喜欢那种颜色的突变,喜欢听到油锅唱出欢快的调儿。家里人都很喜欢我做的这道菜,小时候的我一直愿望当名厨师,但是我却在一直学习和它没任何关系的东西,有一天在生物课解剖青蛙的时候,班里的女生不敢下手,我边剥皮边考虑这样会破坏肉质的鲜美与滑嫩的。我把牛肉搬上桌的时候外婆是不吃的,老人家都认为牛为人们辛苦了那么久,老了还吃它们的肉太不人道了,所以坚决不吃的。我也没劝她,虽然我知道这个牛肉绝对不是什么在田里拉过犁的家伙!"

我想我必须找点东西来转移我对胃的注意了,听摇滚不至于催吐吧,正想着就泛上一股奶味,把我的这个想法毫不留情地打掉了。狗倒是还在外面给我唱歌,伴着汽车的轰鸣声音打在窗户上。

"原谅我的没有逻辑,刚刚跟你说我回老家经过那口井呢,有几个人在那里杀牛,我过去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了,我还是问了句,在杀什么?牛啊!小姑娘连牛都不认识吗?!的确是复杂的结构,我压根分不清哪里是哪里。那种红确实很容易让我想到蒙克在《马拉之死》里面用的红,不一样的是后者有点冷了,而经过这头牛(我不知道支解以后的东西是否能称作原来的整体,就像如果我被分尸以后,人们还会不会说,哦,那个女孩)的时候,一股明显是血肉才能发出的温热把我包围起来,冬日的寒汽被顿时驱赶,但是我却没有一点被温暖的快感。"

我不可能再那么镇定地感受牛奶在我胃的温床中受热的过程了,它似乎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我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了。而且,信里的文字告诉我,我的身体里的牛奶,现在,正和我的血搞在一起,可不可以称为撕杀呢,或者仅仅是交媾。中岛的《blood》还是能安慰我的。

"那么,我亲爱的,我们不要去想那么沉重的话题了,我想,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和我一样喜欢酒精,喜欢暴力的,尽管我敢说,在这个强者蹂躏道德的社会,崇尚暴力远比甘作鱼肉要强。那么,我现在还能把那首歌哼完:牛儿还在山坡吃草, 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 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 ... 他的血染红了蓝的天。 秋风吹遍了每个村庄,他把这动人的故事传扬, 每一个村庄都含着眼沔, 歌唱着二小放牛郎。哦,亲爱的,你有没有看到那头牛的眼神,我是看到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如果你还有意识,当你看着牛的眼睛的时候,我敢肯定,在所有感觉只前的必定是震撼,那种目光是你绝对无法逃避的,瞳孔里的世界却是你一直在找却无法达到的。后来我突然想到了《死亡赋格曲》,想到了他,……把小提琴的声音拉得更低,让身体化作烟霭升上天际,云霄里自由你的坟场,上边没有下面这样拥挤……有人说在辛德勒名单中那抹红色是黑白世界里的希望,而我确实只能看到绝望,德国一位哲人说,奥斯维辛之后没有诗。而这首歌呢?我想,有多少人曾经为它哭泣?有多少人还在为它哭泣!"

我不敢肯定打开〈〈Come Clean〉〉我是不是别有用心了,不过,至少忘记我今天灌的那1.5L对我会比较有利。

"小的时候不想读书了就特别想去放牛,很缓很缓的山坡上,我可以看到蓝色的天空,可以闻到绿色的青草,可以躺在牛背上感受牧童短笛,也可以看着天空中开出的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的棉花糖,闭着眼睛听着山泉淌过指间的跳跃。然后有一天,在山坡的那头,突然发现一大片盛开的油菜花,我想我一定会飞奔过去,置身于这样的花海中,我一定是极端兴奋的。那么那么固执地喜欢这种花,有些喜欢真的是不能解释的,命定里的一些东西似乎是改变不了的,〈〈蓝〉〉所表现的宿命似乎有点近乎残酷与不仁了,有些音乐似乎只能靠特定的乐器来表达:咖啡店看到的接头卖艺的乞丐,那原始而又凄美的笛声;朱莉闭目享受阳光的时候,那笛声,以及,把空瓶放入回收箱的老婆婆的衰老。蓝色宿命,导演说我们从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不知道未来有什么机遇在等着我们。每天我们都会遇上一个可以结束整个生命的选择,而我们却浑然不觉。"

看完这封的时候,James Galway的笛声恰好停止。余音和着胃里的牛奶还在空气和血液中游荡。

"以前看大风车的时候听到人家在唱水牛的时候我就在想那个水妞一定特别漂亮,为什么叫水妞呢?一定是长在水乡的女子,水做的女子。一定是和牧童一起坐在牛背上,听着笛子传情,牛被上那块红色的菱形绒布上面有水妞亲自绣的图案,小小孩的爱情总是那么干净,那么简单。记忆里的画面也永远是亮丽的水彩。他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和我,还有,这头牛和这支笛。"

外面的灯火点亮了路上的行人,却抚慰不了里面的人。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你天堂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奔跑的木马让你忘了伤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看著他们的羡慕眼光不需放在心上。我固执地在没有月光的城市听着王菲。

"你认真看过牛的眼睛吗?牛的瞎眼睛永远也不会再有眼泪。只有一块风吹干的血渍,静静的挂在眼角。低头不见鲜嫩的青草,只有黑暗中水里自己的倒影。写下这段话的时候,我又闻到了血与肉在温润空气中的味道,空气里却飘溢着冬日的寒冷,记忆里的青草味,淡了,散了。牛的眼睛很美,无论雌雄老少,都有着好看的双眼皮,长着善眨动的睫毛,忽闪着天真黑亮的眸子。没有城市里浑浊的气息,没有马路上刺眼的亮。一位外国诗人曾写道:在被遗忘的山路上,去年的牛粪已变成黄金。我那么喜欢这句话,只有真正懂得牛的人才会体会到这种感情,只有那个赶着自家的牛晃晃悠悠走在田埂上的农夫才可以懂得。"

一个真正懂得牛的人,当他把双脚放入牛粪中取暖时,一定会那么那么感谢造物主的恩赐。牛粪里泛着淡淡青草的味道。胃里的牛奶似乎也带了点青草的味道。

"朋友给我讲过一个关于金牛的故事:經希臘哈莫尼亞地方的貝納斯河,國王貝納斯有位美麗的公主赫洛蓓。有一天,公主和侍女們到野外摘花,玩耍,突然出現一隻如雪花般潔白的牛,以級溫柔的眼光望著赫洛蓓,其實這隻牛是仰慕公主美色的宙斯變的。一開始公主的確大吃一驚,但仍走向溫馴的牛隻身旁,輕輕撫摸牠。由於公牛顯得非常乖巧而溫馴,於是公主就放心的爬到牛背上試騎,忽然間牛奔跑了起來,最後跳進愛琴海。公主緊抱著牛,海裡生物皆出來向宙斯行禮,公主終於知道牛是宙斯的化身,到了克里特島後,就和宙斯舉行婚禮,化身為牛的宙斯和赫洛蓓公主過著幸福的日子。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样的字体,它们给我的感觉比较厚实,少了简体的那种空洞。喜欢这个故事,同样喜欢爱琴海的那绝无仅有的蓝。"

我差点忘记了自己是85年生的,忘记了自己属牛的,忘记了自己喜欢的蓝。胃里的牛奶似乎有点暖起来了。打开灯,看着信封上面的字迹,很久没看自己的字了,淡紫的信封上,自己的名字有点模糊,这些信展转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只有邮票上的邮戳记录着它们的旅行。

暖暖的灯光下,我又拆开了一封:

"你知道吗?我的胃现在已经暖起来了,牛奶和酒精的味道依旧使我愉快,外面那讨厌的狗还在叫,不过低了许多,它可能是累了吧。车依旧疾驶,人们都在往哪儿去呢?我给你写了许多,许多我想说的,信里可能还带了点我喜欢的酒精的味道,青草的味道,牛奶的味道。我把它叫做〈牛〉。我的,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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