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我就知道母亲的心愿就是想把老屋推掉建新屋。
老屋是爷爷年轻时修的，我出世不久，爷爷就去世了。父亲在很远的地方上班，一年只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其余大部分时间就只有母亲和我住在老屋里。
那时候，家里还有些积蓄。母亲想把老屋翻修一下，父亲说单位要迁家属了先将就住着。可是，父亲没有等到迁家属就殉职了。
一年后，农村土地下户。继父来到我们家。从此我便睡在老屋的外间里。有时候夜半醒来看见班驳的墙壁和裂口，仿佛觉得那裂口越来越大，就吓得大哭起来。不久就发生了百年罕见的洪灾，村里的土屋很多都倒塌了。新建起了许多高大的漂亮的楼房。我们的老屋因为地势比较高没有淹着就成了村里的文物。它那被暴雨冲刷的裂痕显得更是沧桑和丑陋。母亲就计划着推掉老屋修新屋。但是由于我读书的费用一年比一年增多，把母亲辛辛苦苦攒的钱用光了，她的愿望没有能够实现。
我师范毕业后，母亲原以为可以松口气了，于是又开始计划修房的事。没有想到，我生病了。微薄的工资难以应付日常的生活所需和汤药，母亲每每来探望，都要买这买那。看着她日渐显衰老的面容，我心中很是自责。母亲只不断地安慰我：“等病好了，就一切都好了！”她不再向我提修房的事。
我不知道母亲已不自觉地把修房的希望寄托于未来的女婿。她想我找个有钱的丈夫。一是不再受拮据之苦；二是或多或少可以资助家里。至少，可以为修房出点力。所以当我把有多年感情的林带回去时，母亲听说是教书的就伤心的哭了起来。她说：“女儿长大了，就真是别人的了。”我的心很沉重。
结婚那天，母亲显得很失落。她也象其他母亲嫁女一样坚持给我们买了一套床上的用品。末了对我说：“两个人不免有碰撞，凡事不要太好强，要忍让些，有空回家来看看。”
二十多年来母亲一直为我操心，设法让我在极艰难的条件下读书。我工作了也不曾向我索取一分半文。而我，在一点未征求她的意见的情况下，就成为他人之妇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我结婚后，母亲一直不肯来耍。不知是因为房子太窄，还是不能原谅我自作主张的婚姻。尽管这样，她还是终于向我的朋友提及希望我回去看看。朋友说母亲看上去更瘦了。
继父常年在外地做事。老屋里只有母亲一人进进出出。回去时看见在我曾住过的外间喂了许多鸡和鸭仔。里间没有窗户，外面的气味弥漫进来很是难闻。我问为什么不住外间。她说外间的空气好，鸡和鸭不易生病。她还说再喂上半年就可以变成钱修房子了。
我的心猛的一阵痉挛，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母亲老了，还不得不为修房的事辛苦，女儿长大了，对她却没有半点帮助。
两年过去了，母亲终于把老屋推掉了。母亲的朋友说新屋造好了又结实又光亮。她说：“你妈妈说你小的时候看见老屋的裂口就怕得哭。现在就不会怕了。”听到这里我再也禁不住泪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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