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之行让别动队受创不轻。奥兰多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终于在他本人的强烈要求下，拄着拐杖提前出院了，留下伊莱贾一人在医院，天天无聊地瞪着天花板发呆养伤。唯一让他安慰的是，中尉答应过一定会为他争取在圣诞节前出院；肖恩也保证过，如果医院不答应，他就是把医院炸了，也一定会来带他去酒馆喝上一杯的。
平安夜当日，伊莱贾看着来接他的四个同伴，开心得手舞足蹈，但又不敢大笑，腹部的伤口还在抽痛。“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家伙，居然一直等到今天才来接我。”
奥兰多去为他办理出院手续了，维戈小题大做地搞来了一辆轮椅，大卫不声不响地帮他整理起衣物，肖恩双手叉腰愤愤地瞪着他。
“你嚷什么？！你该庆幸才对，躲掉了一个星期的越野跑。”
“中尉的腿能跑了？”伊莱贾的蓝眼睛瞪得像铜锣。
“他不能跑，我们能跑。这回他真的像那帮官僚一样了，乘着吉普车赶我们跑。妈的，真不该救他回来的。”
“我听到了，肖恩，下午罚你重跑！”手拿出院证明的奥兰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部下们，笑得明亮开怀。维戈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缺少暖气的病房里升温了好几度。
晚上，五个人坐在镇上最大的酒馆里，奥兰多好笑地看着尴尬应对老板娘热络招呼的肖恩他们，除了维戈，别的人都不知道奥兰多早就发现了他们私自外出的小秘密。
“好了，今天是我带你们来的，痛快喝吧，我请客。”伊莱贾刚要欢呼，奥兰多就指住了他，“除了你，你的伤口还不允许你喝酒，而且，我也很怀疑你是否到了喝酒的法定年龄。”
“太不公平了，中尉！你来征兵的时候怎么不怀疑我的年龄！”伊莱贾急得从椅子里跳起来，又立刻痛呼一声倒了回去。
“好了，开玩笑的。不过你现在的确不宜喝烈酒，给你要点果酒吧，等你的伤好透了，我重请。”
一轮过后，维戈主动提出他来请第二轮。
今天是平安夜，往年的这个时候，镇上的人们都围坐在自家的火炉边吃团圆饭，酒馆也是早早就打烊了。但自从打仗后，为了让这些远离亲人的士兵们也能过上圣诞节，镇上的女人们都会来酒馆帮忙，带着少得可怜的配给食物，为士兵们奉献上自己的拿手菜。
“这烤鸡腿太好吃了，比我从小在孤儿院吃的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伊莱贾擦着满手的鸡油，很知足地咂巴着嘴。
奥兰多怜惜地看着伊莱贾，就像在看一个招人疼的小弟弟。
“等打完仗，你就自由了，到时候你想干什么？”他又切了块肉放到伊莱贾的盘子里。
“我只想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最好还能找个美美的…”
“老婆？”大卫十分难得地主动接口。
“厨子！”伊莱贾大眼一翻，肖恩顾不上嘴里叼的烟，很没形象地拍桌子大笑起来，一把搂过了伊莱贾。
“看来这就是你的圣诞愿望了？我有七个弟弟妹妹，最小的比你还小三岁，我妈烧得一手好菜，到时候我带你回家，我们家过圣诞节才叫热闹呢，准保你过得开心。”伊莱贾“好啊好啊”地一叠声应道。
“看来今晚的话题恢复到幼稚园水平了？”维戈悠然地抽着他的烟斗，眼里带着笑意，目光转向他的“学生”：“大卫，你有什么圣诞愿望？”
“我？我没好好想过，我的愿望多半实现不了。”大卫腼腆地笑笑，又喝了口酒。
“说说看嘛。”伊莱贾像个孩子一样恳求着。
“我想回澳大利亚，我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农场。圣诞节在澳大利亚正是夏天，我们会在农场里举行马术比赛、篝火晚会，大家喝啤酒、吃烧烤，整晚狂欢。有一年圣诞我和同伴去了海滩，你们相信吗，我居然看到了穿着衬衫短裤的圣诞老人，滑着冲浪板奔过来，给孩子们送礼物。海滩上有音乐会，有海鲜大排档，海上有帆船比赛，热闹极了，以后有机会你们一定要去看看！”大卫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脸上兴奋地泛起少见的红光。
大家一时都不作声。平静的生活已经是战争年代的最大奢望，这样的欢乐几乎不敢想象。
过了好一会儿，伊莱贾才无限神往地轻轻呼了口气：“哇，这辈子我一定要去澳大利亚过一次圣诞。你的愿望呢，维戈？”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他。维戈知道平时这几个家伙在背后议论过自己，在他们眼里，维戈一直另类又神秘，他的举止做派让他们感觉他生活的世界离他们如此遥远，他嘴里说出的话也永远没人搞得清是真是假。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起战斗，他们甚至因为这份神秘而更加迷信维戈的机智和能力。
维戈抽了口烟斗，低头想了一下，开口时好像在给大家讲睡前故事。“我八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我以为从此再也不会有圣诞老人了，要知道从来都是我父亲扮作圣诞老人给我还有庄园里别的孩子分礼物的。有一年圣诞，我母亲带我去了芬兰的外公家，我们到了罗瓦涅米，据说那里是圣诞老人的诞生地。天哪，满街的圣诞老人，热情地迎接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离那里不远还有个驯鹿园，能亲眼看到圣诞老人驾着驯鹿雪橇，车上装满礼物，我那时候激动狂喜的样子大概和伊莱贾差不多。”沉浸于回忆中，维戈不禁微笑起来，继续讲道，“回到外公家，他又带我去爬山，当我们爬上山顶，看到漫山遍野都是怒放的紫罗兰，那一刻的美丽和震撼，我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维戈讲完，大家看起来都是一副“难以想象此人也有天真烂漫童年”的表情，只有奥兰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听上去是很美，不过没有大卫那里好玩。你还没说你的愿望呢。”伊莱贾的表情摆明了你别想用驯鹿和山花来打发我们。
维戈笑了笑，看向奥兰多，奥兰多也正带着一种全然不同的期待看着他。
“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带着最爱的人，一起爬上那座山顶，过一个紫色的圣诞节。”维戈发觉奥兰多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挡了他的眼神。
“切，你这个花花公子，老实交待，你带过多少女人去爬山了？”肖恩一脸的不屑。
“从来没有过，八岁以后，我就再没去过芬兰了。”维戈认真地轻声回答，又看了奥兰多一眼，“轮到你了，中尉。”
奥兰多抬起眼，挨个看了看四道专注的目光，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我父母是开语言学校的……”
“怪不得你会这么多种语言！”伊莱贾恍然大悟。
“你别打岔！”肖恩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奥兰多笑笑，接着往下说：“圣诞的时候，他们常会把那些回不了家或者没有家的学生带来家里一起过节。我们会玩接龙游戏，由我父亲起头，设定一个故事场景，然后每个孩子轮流往下编，但是有个规定，必须说外语，而且不允许和前面的孩子说同一种语言，词穷的孩子就出局，坚持到最后的就是优胜者，他有权第一个挑选礼物，第一个吃我妈妈做的芝士柠檬蛋糕，而且是最大的一块。我们家可不富裕，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刚出炉的芝士柠檬蛋糕有着不可抵御的诱惑力。”
“所以，我们今天能有缘一起坐在这里，都是芝士蛋糕的功劳。”维戈轻声调侃，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向奥兰多的眼神是多么温柔。
“什么时候也让我尝尝你母亲做的蛋糕啊？”伊莱贾听到好吃的东西总是两眼放光。
“两年前，她死在了伦敦大轰炸中。”奥兰多的声音几不可闻。
“哦，对…对不起。”伊莱贾慌乱地道着歉，换来的是肖恩在他背上更重的一拍。
维戈默默拿起酒瓶，为奥兰多把杯子满上，顺手把胳膊放在了奥兰多身后的椅背上。不过一公分的距离，维戈却没勇气把手抚上那现在看来有点单薄落寞的后背。而一个将功赎罪的犯人与一个正直清白的军人之间的距离，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填补。但至少，他现在还能站在奥兰多身边，和他一起战斗。
维戈举起酒杯，脸上又挂上了惯常的优雅笑容。“我们还是一起祝愿这该死的战争早日结束吧，希望我们都能活到那一天。”
维戈在心里同时为自己许下一个愿望：希望到那时，我可以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幸福。
五个男人的酒杯碰在一起，一饮而尽。
“先生们，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愿意先听哪个？”奥兰多转着空酒杯，笑得不怀好意。
“先听坏消息吧，这几年都是坏消息，我早就习惯了。”肖恩把喝干的杯子重重地砸在桌上。
“坏消息是，过完新年，我们又要出任务了。”
“我就知道，”肖恩给了个毫不意外的大白眼，“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这次任务只需要我和维戈两个人去，你们可以继续休假。”
妈的，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维戈激动地带着脏字，在心底默默感谢了那个红袍子白胡子的老头儿。
Merry Christmas to every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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