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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鞠躬～河流～面包～问候～沉思～树木～红～吻～手～准予～卫士
此章配歌：The End - My Chemical Romance
鞠躬
意大利熠熠生辉。无数艺术家、画家、诗人和演员的光彩，吸引天使来到这片国土。佛罗伦萨是源头，天使前所未有地被这座城市所吸引。天使发觉这座城市的精神如此令人着迷，即使天使也发现精神的某些部分令人不安。伫立在人群中观赏圣迹剧①，天使心醉神迷。一位年轻演员扮演耶稣的角色。上帝之子在客西马尼②屈膝跪地，为痛苦所窒息，渴望慰藉。天使知道这个故事。天使以前曾目睹。
有一位天使，从天上显现，加添他的力量。
耶稣极其伤痛，祷告更加恳切。
汗珠如大血点，滴在地上。③
演员的卷发因尽力表演中的汗水而沉重，他的面庞因痛苦而美丽。天使看着这出戏剧直至落幕，全然被对天主的痛苦的刻画所攫取。看见圣子因剧痛而如此精疲力竭，天使连同人群中的旁人，一起落泪。
最终演员们鞠躬谢幕，天使得以松心。那个男孩，那个亵渎地扮演了三位一体④角色的男孩，正兴奋地笑着、跳着。男孩鞠躬致意，人们热爱他，向他欢呼。“妙啊，奥兰多！美啊，奥兰多！”佛罗伦萨永远溺爱优越之子。
最后一个鞠躬时，事情发生了。男孩从深深的俯身中抬起头，看见了天使。天使惊奇地后退一步。没有人能看见天使，除非得到天使的准许。天使不该被看见。男孩朝天使粲然一笑，直起身，不想被剧团成员拉开了，不过走之前他朝天使投去最后一个微笑。天使伫立原地，茫然不解。天使不明白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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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
无月的夜空下，河流幽暗。它在夹墙间蜿蜒翻滚，贯穿城市汹涌奔流⑤。佛罗伦萨深谋远虑，天使观望这座城市的自卫与自强已逾百年。今晚，天使不是被工程的奇迹所吸引，而是被上帝最完美的造物奇迹——人类所吸引。男孩时常在深夜沿着河墙漫步，凝视着下面湍急的河水。可能时，天使与他一同散步。不过不可能经常如此。前方，人类停下稳健的步履，男孩奥兰多转过身看着他。天使沉默地停下脚步，两人彼此凝视。
“发现自己在深夜的河岸被一个男人跟踪，我本该被吓坏。特别是一个像你这般强壮的男人。”
天使此前从未与一个人类交谈。从没有说出口的交谈。“你看见的是一个男人？”
男孩大笑起来，笑声响彻河面。优美的双腿以确信的步伐将人类引向天使。奥兰多围着他慢慢绕圈，眼中闪烁着取笑的光亮。“我看见的是一个富于能力的男人。你的双眼告诉我，你是一个阅历丰富的男人。你看得见我所想。我想我看见的是一个可以为我指点一二的男人。”
“指点你？”天使大惑不解。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笑容再现。“我喜欢被指点。不过只接受心甘情愿的老师的指点。你愿意吗？”
天使不得不转开脸。河水幽暗险恶，一个浪头拍上陆地。很久以前，水流挣扎抵抗被河流与海洋所容纳，反抗地心引力的作用，水流始终知道，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抗争。天使望着河流，想知道水流是何感受——是挣扎着留守天堂、留守造物主身旁，还是注定去往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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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
天使外出，在最贫困、最病痛的人们中寻觅上帝的使命。天使尽可能地消除饥饿，抚慰病痛。天使外出，没有回到上帝身旁。上帝终会知晓。
过了几乎一年，天使回到佛罗伦萨，天使承诺一切神圣，奥兰多永不会知道天使在此。奥兰多坐在一个城市花园里，午后的阳光令他肌肤生辉。他拿着一条面包和某种白乳酪，还有一小瓶红葡萄酒。他背靠着坐在一棵树下，双腿伸展在前方。天使远远观望。望着牙齿陷入那松软的白色面包。望着奥兰多把面包蘸进葡萄酒，舔舔唇旁食物滴下的猩红⑥。天使不知不觉站到奥兰多身前。奥兰多抬起眼，笑了。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朋友？”
“嗯，你没有在河边攻击我。称朋友似乎十分合适。来点面包吗？”
奥兰多从面包上撕下一大块，朝上递给天使。天使没有吃。“不，我不饿。”
“那请坐？”他慷慨地示意身边的草地。天使的身躯在男孩身边的柔软草地上坐下来，天使的目光转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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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候
没到一年，天使又回来拜访可以看见他的人类。开始他们如朋友般彼此问候。他们都明白这不是真正的问候。至少，天使知道不是。一天晚上，在奥兰多演出落幕时，天使到达佛罗伦萨。戏剧形式已改。耶稣受难剧渐渐式微。天使怀疑这意味着人类不希望再目睹主的蒙难。现在流行即兴喜剧⑦，奥兰多擅长于此。掌声与欢呼同天使初见奥兰多时一样。天使在外面等待奥兰多离开。
当他出现时，他双颊晕红，脸上仍未卸妆。奥兰多的双眼被描上黑色的眼影，双颊沾染绯红。天使猛然吸气，唤出了一个天使不该再提的名字，“戈德瑞尔”⑧。天使感觉到一缕回应的微光和颤抖，知道一位坠落天使已经回应了他的名字。而后奥兰多看见了天使，大叫着欢快问候。天使尽力摆脱不安，张开双臂予以回应。这是一个欢迎的姿态，不过奥兰多将它视为一个邀请，他立刻扑进天使的怀抱。天使第一次自愿地触碰一个人类。不是依照上帝的意愿超脱病痛或是安慰逝者，而是催生了天使渴望的剧烈萌动。天使以清白的问候触碰一个人类，这不可能被称之为纯洁。天使感觉到奥兰多温暖的肌肤，察觉到香料……和可能性的馥郁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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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
“不在这里时你都呆在哪里？”
“四处旅行。行使上帝的使命。我不在这里时你都做什么？”
奥兰多喷出一声笑，摇摇脑袋，而后倒下去平躺在床上。“我表演。我娱乐。这算上帝的使命吗？”天使无言以对，其实天使是茫然无解。事情不再像过往那样总是清晰明了。奥兰多继续追问，天使的不予回应变得显而易见。奥兰多的话语转为沉思。“不，我想不算。不演出时，我想着你。想像你。在头脑里撰写我们从未交谈过的对话。想知道你是否会回来。”奥兰多转身看着坐在房间对面桌子旁的天使。“当你消失不见的时候你想我吗？”
天使思索着。在永生的世界里，很难依恋任何事物。一切终将消亡。唯有一样永恒。然而……“是的。我想你。我思念你，奥兰多。我想着你。即使有时在我祈祷的时候。”
“那是不对的。罪孽深重。”天使点点头。天使只曾触碰过奥兰多一次，不过天使知道自欺是邪恶的。思念奥兰多罪孽深重。特别是在祈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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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
如同奥兰多热爱他的城市，他喜欢躲进佛罗伦萨周边的乡野。天使在羽翼和光亮的爆发中落下。离上次拜访已经过去了几星期，天使确信奥兰多在这里，在这个地方，所以天使惊讶于并没有看见奥兰多。小心地巡视林地却一无所获，然而天使知道奥兰多一定在这里。在某个地方。天使又穿过树林，双手撑臀地站在那里，慢慢转了一圈，怀疑奥兰多学到了什么新把戏。
笑声突然从上方传来，天使抬起头。奥兰多在一棵橡树顶上，因为身后耀眼的阳光而几乎无法看见。天使摇摆而上，进入树枝间，和人类一起安身在最高的树枝上。他们向后仰卧，凝视天空。
“我以为你也许会开始搜寻草叶来找我。”
“你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演员，不过假扮草叶可是你力不能及。”
“我看见你到了……当你……”天使看着奥兰多，奥兰多仍然目视头顶的蓝天。“你……你怎么做到的……？”
“这很难解释。”
奥兰多转过头，天使被奥兰多的目光所吞没。“我想这实际上非常容易解释。难以置信。但很容易。”
“那我就不必再说其他了。”
“我是不是疯了？”
“不。你和你第一次见我时一样健全。”
“管它是什么意思呢。”
天使不禁笑了。“是啊，管它是什么意思。”
他们又靠回去，在奥兰多的树顶，于微风中摇摆。共此时。
译者注：
①圣迹剧：mystery play，也译作奇迹剧、神秘剧，以基督事迹为剧情的中世纪戏剧。
②客西马尼：Gethsemane，是位于耶路撒冷东，汲沦谷外，橄榄山附近的一个园子，耶稣被犹大出卖被捕之地。耶稣及门徒常到园中，因此犹大带着士兵往该处捉拿耶稣。
③出自《圣经·新约》路加福音（Luke）第22章。
④三位一体：the Trinity，基督教基本信条之一。宣称上帝只有一个，但包括3个独特、互相平等、永远共存的三位格：圣父、圣子、圣灵。
⑤佛罗伦萨有一条贯穿城市的河流——阿诺河。
⑥此段中面包和红酒在基督教中分别代表了耶稣的肉身和鲜血。从教义层面讲，天使真的不应该着迷于一个人类挥霍天主受难象征的景象。
⑦即兴喜剧：也叫假面喜剧、艺术喜剧，16 世纪中叶的一种意大利喜剧形式，文艺复兴时期盛行，并影响欧洲大陆喜剧直至18世纪。表演时按照一个简单的剧情提纲由戴面具的演员即兴创作。本文故事发生在15世纪末，作者这里是故意将这种戏剧形式的发生期提前了。
⑧戈德瑞尔：根据中世纪的描述，戈德瑞尔是一位传授人类化妆之术的天使。他也是一位坠落天使，爱上了人类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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