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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级别：PG13
这是一个明媚春日，牛津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集市附近的商人正慢慢打包器皿、水果和蔬菜，把它们装到稍后要推走的推车上。围着围裙的年轻学徒正在打扫干净剩下的东西。拱廊旁，夫妇们在鲜花摊边炫耀徘徊，看着年轻的女仆为家里挑选鲜花。
喧闹的人群被分开，一个沙金色头发的高个子男人步履轻快地走来。他沿着拱廊凝望，显然发现了他所要寻找的对象，他加快步伐，长长的黑外套在身后披散开来。
他几乎立刻看见了他，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年轻人的身影始终铭刻在他的脑海，即使此前他只在他们共同朋友私宅的幽暗客厅里见过他一次。他们之前没有见面并不令人惊讶，两人都选择离群索居，远离旁人审视的目光。事实上，晚会之后他们没有再见面主要应归咎于奥利弗不愿让维森特邀请他去拜访他在乡下的家，所以此时的见面邀请令诗人心跳不已。事实上，这次见面是在公众场合也没有妨碍。
维森特走近走廊尽头，奥利弗正站在那里凝望着下面的风景。他停下脚步欣赏眼前的美景，年轻人衣着完美，穿着合体的半长款双排扣礼服，黑色的卷发披散在浆硬白领的后面。他刚要再次迈步，奥利弗朝他转过身，那双迷人的巧克力色眼眸看着维森特。维森特颤抖了片刻，他们身处的世界仿佛消失无踪。他被年轻人迷人的光彩所深深吸引，集市的喧嚣渐行渐远。
“奥利弗。”维森特只能低声说出这一句。他看见年轻人微笑起来，转回身，又继续面向他之前凝望的风景。维森特面朝另一边，靠着走廊的栏杆。他感觉奥利弗靠近了些，他们肩膀相碰。
“我很高兴你能来。”奥利弗带着意想不到的自信答道，短暂的沉默后，他呼唤维森特的名字，仿佛欲在口中品尝，仿佛想知道称呼朋友的名是何感觉。“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原谅了我早前不想见你？”
因为倾慕对象的亲近，维森特头脑发飘，眼晕目眩。即使天气并不冷，他还是能感觉到年轻人的体温透过他们的羊毛外套和沉重的浆洗衬衣，蔓延到他的手臂，令他心乱如麻。他感觉喉咙发紧，他清清嗓子，而后说道：“无所谓原谅，我们都有自己的理由……”
“你什么时候去诺森伯兰郡？”奥利弗打断他，“请别只身一人去，我必须要知道……”
维森特感觉心跳漏了一拍。他渴望把年轻人搂进怀中，可是他知道，他们现在有限的身体接触都已经逾界，所以他只能看着他。“你必须要知道什么？”他的声音近乎低语。
奥利弗双手放在栏杆上，仍旧没有面朝维森特站着。“我必须要知道我心中的那些感觉是什么，我必须要知道那是否只是一时糊涂……还是不止于此，一想到你要离开那么远那么久，我就无法承受。如果你有个同伴，情况就会不同，但是想到你是一个人去那里……”他声音绝望，却神色平静，除了双眼里显而易见的湿润。
“我不在乎，奥利弗，我习惯于一个人。”维森特轻声说，不过话一出口，他就看见奥利弗失望地垮下了肩膀，于是他又说道，“这并不是说我不喜欢有同伴相陪，我只是觉得不会有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做好安排。”
起先这并没有扭转奥利弗的情绪，于是维森特移动手臂，将手放在了奥利弗的手上。他确信他们的长外套掩盖了他的大部分举动，不过这个触碰似乎帮助了他的朋友，他挺起了肩膀。“我想我可以。”奥利弗的回答几不可闻。
“我明天启程。火车十一点开。怎么……”维森特犹豫了。他想要表达让朋友与他同行的渴望，可是同时，他又非常不想让奥利弗承受压力。他希望他是自愿同行。“无论你能否前来我都会去，我们这样约定如何？不过我非常希望这次旅行有你的陪伴。”
维森特感觉奥利弗移动手指，捏了捏他的手，而后维森特注意到年轻人又靠近了些。“我想我可以安排，现在你最好离开。丽芙很快就要坐马车到了。”
维森特点点头，有些不情愿地略微移动，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仍旧不确信年轻人对他的感情。“你会不会后悔到这来见我？”
他们初次问候以来还是第一次，奥利弗转过了头，他热切的目光几乎令维森特脸红。“我本该后悔在杰克逊家里见到你，可是我不后悔。我从未感觉到过比那晚更充满活力，你的每一封信都让我有同样的感觉。我永远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而后悔，无论它将我们引向何方。”
维森特咧嘴笑了，朋友的话语让他更加确信。他将手放在心口，后退一步，微微俯身，奥利弗也微笑起来，点了点头。而后他转身走开。直到走到拱廊尽头，他才想起要给米兰达买些鲜花，为他们最后共处的夜晚。
“我们还是无法知道他是否和维森特一起去了？”奥兰多看起来很失望。他们仍旧待在起居室里，身边论文笔记和信件铺得到处都是。
“正如我以前所说，日记里有提到里斯－戴维斯先生不会参加这次远行，不过可没有提过有一位替代者。奥利弗的日记里有写什么吗？”
奥兰多摇摇头。“我上周查过了。整个五月，还有直到六月中旬都没有记录。”而后他的面孔仿佛被点亮了，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继续说，“对我而言，这就是充分的证据，相信奥利弗和维森特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
“可是事后为什么不写在他们的日记里？”维戈问道，“他们俩都有数不清的充满各种琐碎素材的笔记。为什么不写写找到了他们生命中的真爱？除非是根本没有。他们本就该认定不值得为此烦恼。”
“噢，你可真罗曼蒂克啊，维戈？”奥兰多挑起了眉毛。
“只要想一想。他们都是已婚男人。为什么要冒险？我不觉得维多利亚女王会因为发现她的桂冠诗人为一个男人离开了他妻子而深表赞赏。也许他还让另一个男人也欺骗了自己的妻子！另外，有五月初到六月中旬之间的通信。”
“噢？”奥兰多应道。
“维森特给妻子写了信，正像他旅行时一直做的那样。没有证据显示他不是只身一人在北部。”维戈耸耸肩。
“为什么你抱定决心要反驳这一点？他当然不会告诉他妻子！‘最亲爱的米兰达，我现在在诺森伯兰郡，和我的情人享受生命中的时光，不过你不必担心，因为他是个男的’。”
维戈翻翻眼睛。“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不，我不知道。”奥兰多对维戈的不情不愿越来越气馁，“得啦，你是个同性恋，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也该知道这种事你没法假装，也不可能抛到一边，跟这些欲望不存在似的。我跟你一样，和女人在一起不可能真的开心。”
维戈叹口气，眯起眼睛。“那你打算去诺森伯兰郡？你要说的是这个？”
“这可能有帮助。你知道，我们可以了解发生了什么。”
“也许什么也没发生。”维戈打断他，“奥兰多，如果你能证明这一切，你会拥有一篇真正有机会出版的论文。可是你需要明确的证据。你不能在一篇论文里面编小说。”
奥兰多点点头。“我知道。那我们接下来得做什么？”
“从给米兰达的信里我们知道，他搭乘了那趟火车……”
“他们搭乘了那趟火车。”奥兰多纠正道。
“这是虚构，奥兰多。根本没有任何证据，除了愉快、舒适和过得飞快，没有一张纸上谈及这次火车旅行。至少他是这么写信告诉他妻子的。”维戈努力表现得富于同情心。
“维多利亚时代的火车旅行能称之为‘愉快、舒适和过得飞快’，那除非他们一直手牵着手，凝视彼此的双眼。”奥兰多不服气地瞟了维戈一眼，年长男人摇了摇头。
“永远别把自己当成是浪漫艺术家，奥兰多。”维戈耸耸肩，“我们知道有好几趟火车可乘，我们知道他去哪里参观、在哪里停留。我们干嘛不明天一大早开车去北部。我相信维森特住的客房依旧存在，事实上他们小题大做地把他住的房间按原样保留了下来。”
维森特感觉奥利弗朝他伸出手。“我无法不来，维森特。”他的声音柔和而坚定，“这是纵身跃入深渊，不过是安全的一跃。”
维森特扬起眉。“为什么这么做？”
“我和你一起是因为我必须知道我的那些感觉是否真实。如果一切都是一场误会，那么最坏的结果就是失去我最爱的通信人。不过如果不是误会，如果我没有曲解你写给我的文字，那些字句是你用灵巧的笔精心写就；如果这感情是真的，我将沉迷其中，不过那是心甘情愿的放弃，因为如同悲哀，爱在分享中成长。”
维森特抓起年轻朋友精巧但决不女性化的指尖，温柔亲吻。“这对于我也是纵身一跃，不过是恐惧的一跃。我从未梦想过自己会这样做。”
奥利弗微笑起来。“安慰的是我们可以一起跳。让我们期待我们都安全着陆，仍旧拥有彼此的陪伴。”他朝年长男人微微转过头，“现在和我说说这次旅行。我喜欢这火车，我喜欢它创造的稳定节奏！像坐在摇椅里。”
这是由牛津新站开往北部的火车，他们坐在舒适的一等车厢里。“这是你第一次乘火车旅行？”维森特有点困惑地问道。
“恐怕是的。我们有一个车夫和一辆马车，所以我们没理由乘火车。我们从未远行，所以这次绝对是探险，一路直到苏格兰。”奥利弗蓬勃的热情深具感染力。
“我们不是一路直到苏格兰，不过我们会远行到北部。我们要在伯明翰和唐克斯特换火车，不过等我们到那里时已太晚，赶不上去比尔的火车了，所以我已经利用特权在唐克斯特为我们订了两个房间，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第二天一早精力充沛地继续我们的旅行。在比尔我们会有一所自己支配的小别墅，有女管家为我们做饭和保持房间整洁。”
“噢，”奥利弗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望，“我以为我们会单独共度。如果她无意中听到我们的……谈话怎么办？”
维森特捏捏他的手。“她不是住家女管家。她只有白天时在那里，而且那时我们会外出探险！”
奥利弗脸上又绽放出笑容，维森特难以自制。他用手温柔爱抚奥利弗的面颊，感觉年轻人下颚上绒毛般的毛发。他的拇指沿着那甘美丰满的唇沿抚摸，他需要全部的自控才能克制住不立刻吻他。事实上，奥利弗不仅靠近那抚摸，而且寻求目光接触——这在他们也许不过是第二或第三次，这令维森特的身体反应激烈。
奥利弗也感觉到颤抖。“你还好吧？”他明显关切地问道。
维森特点点头，放开了年轻人的面庞。“是的，我很好。我……”他犹豫地说。他们之间仍有太多未曾言明。他转开目光。“我感觉到想要吻你的冲动。”
“那你为什么不吻？”
维森特微微转过脸，看见奥利弗的笑容。“相信我，我想吻。这里也许是私人车厢，不过我们还是在公众场合，而且……我想要尽善尽美。”
奥利弗仍旧微笑着，再次捏捏维森特的手。“那我会耐心等待。不过我没指望我们的第一次……亲吻会尽善尽美……”他在座位上动了动，“你能不能给我读些东西消磨时间？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维森特很高兴转变了话题。他们之间的紧张感几乎难以承受，即使他们的谈话已经消除了很多可能的误解。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不是没有回应。年轻人已经相当大胆地表露他对另一个男人也有亲昵的感情。他们有五个星期的时间来理清自己。有五个星期的时间来享受他们都未曾想过会在另一个人身上寻找到的乐趣。
维森特不情愿地离开奥利弗身旁，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本书，好给年轻人朗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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