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正在做梦。这是一个美梦,有丽芙,有一张图书馆里的空桌子,还有一罐生奶油。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直到那罐生奶油开始响铃。
“啊?”伊利亚咕哝着,睡意朦胧地坐起身,甩甩半麻的双手。“我靠,”他牢骚满腹,诅咒着电话。“真惨啊,在梦里我都没能上到一垒。”他在黑暗中踉踉跄跄、漫无目的地朝可恶的铃声走去,绊到了他的鞋、茶几,还有一只恼怒的猫咪。“对不起!对不起!哎呦!”
猫咪缠住他的腿,他差点摔倒。最终,他手抓着电话撞到了门边的墙上。
“呃。”他答道,笨拙地按了几个键。
“奥兰多?”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伊利亚迷糊了好一阵,纳闷为什么会有人打电话到他家找奥兰多。
“噢,不,不是。”伊利亚声音粗哑地说,“我不是奥兰多。”他走开,去摸索灯的开关。
“嗯,我能和他说话吗?”男人问,听起来被逗乐了。伊利亚能察觉到男人的呼吸背后潜藏着某种迹象(那是嫉妒吗?),于是他知道,他一定是在和大名鼎鼎的维戈交谈。
伊利亚清清喉咙,不经意地说:“当然,请问你是哪位?”
“请问你又是哪位?”维戈笑着回击。
“嘿,是我先问的。”伊利亚打着哈欠回应,无灾无难地一路穿过客厅。
“那么你可以告诉他是我。”维戈厚脸皮地说,伊利亚哼了一声。
“好吧,我就告诉他是我,不过我可不确定他会接电话。”伊利亚反唇相讥。“等一下。”伊利亚手握话筒,慢慢打开了奥兰多卧室的门。“喂,奥利?你睡着吗?”
他听见奥兰多缓慢平稳的呼吸。
“绝对睡着了。”伊利亚嘟囔着走进屋。对奥兰多因先前在厨房摔倒而做出的决定他毫不知情,他甚至不必考虑会不会吵醒奥兰多。“嘿,奥利—利—,该起床了。”他弯下身,摇着奥兰多的肩膀说。他打开了床头灯,奥兰多哼哼着,轻轻翻了个身。
“走开。”奥兰多在睡梦中含糊地嘟囔,眉头厌烦地皱起来。
“奥兰-兰-兰-多。”伊利亚唱起来,手指爬上奥兰多的鼻子。奥兰多甩甩脑袋,微微睁开眼睛。
“呃?”他问,伊利亚咧嘴一笑。
“电话。”伊利亚说着把话筒朝奥兰多塞过去。
“谁啊?”
“维戈。”伊利亚用口形说,奥兰多的眼睛瞪大了。他坐起来,从毯子下抽出疼痛的双手。伊利亚几乎没见过奥兰多这种情况下未包扎的双手,他被朋友手掌上的水泡震住了。
“我很好,”奥兰多循着伊利亚的目光说道,“真的是他……?”
“对,”伊利亚答道,伸出电话。即使在黑暗中,伊利亚也能看出奥兰多的嘴撇了下来。“要不要我告诉他你在睡觉……还是——”
“不,没事。”奥兰多伸出手说。
“你确定?”伊利亚小心地递过电话,看见奥兰多的手指握住话筒时,他用牙咬住了嘴唇。
“是的,是的。”奥兰多低声说。
“那好吧,”伊利亚不安地说,“我们明早见?”
奥兰多点点头,伊利亚慢慢走出房间,出门时回头看了看奥兰多。一旦只剩他一人,奥兰多默默地低头凝视着话筒。做了个深呼吸,摆脱头脑中的睡意,他把话筒压在耳畔。
“你好?”
“我想是奥兰多吧。”维戈温暖的声音传来。至少奥兰多听来是多么的温暖又抚慰人心。他摇摇头,竭力集中精神。
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他知道要尽快放松下来才好……
“我已经改主意了。是的,你看,我不像你想的那样,现在并不是我和你开始……一段友情的恰当时机。我很抱歉如此直率,可是我不想误导你。”这是他想说的,但是他的舌头不听使唤。“是我,”他反而应道,“你是……你。我是说,维戈。你是维戈。”奥兰多呻吟着,维戈出声附和。
“我是维戈。”他说,奥兰多听得出他正忍着笑。“我收到了你的留言。非常难以理解,没有时间全听,不过你非常全面透彻。”
奥兰多咬着嘴唇,压力倍增,维戈继续说,声音玩笑般的柔和。“我特别喜欢你关于国际政治与股市上涨行情的段落。你一定事先拟好了记录卡片。”
奥兰多的吞咽清晰可闻,维戈轻笑起来。
“不,不是,”奥兰多急着说,“那都是随口说的。”维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而真实。奥兰多忍不住微笑起来,放松了一点向后靠进枕头。
“我很高兴你打来电话,奥兰多。”维戈说,声音放低了些。
“噢,这没什么。”奥兰多答道,感觉自己脸红了。天啊,不过这个男人拥有引发战栗的诱惑嗓音。他对此无能为力,他为这个陌生人着迷。
“很抱歉你打电话时我不在,我在上班什么的。”维戈解释说,奥兰多能听见电话那端的开门声。
“你在哪工作?”奥兰多问道,责骂自己本该挂断时又拖延了谈话。他叹口气,用耳朵和肩膀夹住电话,减轻手上的压力。
“我想这个回答必须要等到下次谈话了,那将发生在明晚的这个时间。”维戈说,背景里有关门的声音。“更确切的说,如果你有空。”
奥兰多无言以对。
“我今晚打给你是想问,星期五你是否可以和我一起晚餐。”
“晚餐?”奥兰多的双手开始颤抖。这个男人冒昧至极,自信爆棚,可奥兰多还是无法坚拒维戈的胆大妄为。“这个……星期五?在……嗯……星期五?”
维戈再次大声笑起来,奥兰多的脸更红了。“对,这个星期五,星期四之后星期六之前。”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我想带你去公园广场,某个有意思的地方。换句话说,如果你接受。”
奥兰多咽了下口水,否定地摇摇头,如咒语般脑中再三思索。他张开口,确信自己有能力说出一个字眼。“哦……好的。”奥兰多说,字眼脱口而出时他畏缩了一下。
“我很高兴。”维戈愉快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语调(是松了口气吗?)。“好吧,有点跑题了,我相信我吵醒了你。”维戈说,奥兰多听见门又关上了。
“没有。”奥兰多嘟囔着,终于能说出些恰当的话,但是它们对维戈不起作用。他在那喋喋不休。
他说:“等着我明天的电话吧。我会告诉你关于我工作的一切,你可以告诉我那个接你电话的厚颜无耻的年轻人到底是谁。”
“噢,那是伊利亚。”奥兰多小声说,维戈清清喉咙。
“那么明天见。你听起来很累了。很抱歉吵醒了你,即使你说我没有。”
“那没什么。”奥兰多诚实作答,突然被现实震动:他真的很感激这通电话。“真的,我……挺好。”
“你是挺好。”维戈表示赞同。“做个好梦,奥兰多。”
奥兰多不知该微笑还是该皱眉,大大的笑容占得上风时他仍有些微的失望。“也祝你好梦。嗯,明天开心?都是废话。嗯。”
“你这么说很可爱。”维戈轻声低语,奥兰多今晚第二次全身颤抖。“晚安。”
“等等。”奥兰多低声说,坐起来一些。
“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几拍的沉默。
“黑道关系。”维戈非常认真地说。奥兰多长出一口气,维戈笑起来。“我有来电显示。”
“噢,对,是的。”奥兰多含糊不清地说,感觉自己真是小孩子般的愚笨。听见维戈温暖的笑声,他忍不住又微笑起来。“你看,我真的不相信你。”
维戈就说了句“太好骗”,奥兰多做个鬼脸,打了个哈欠。“去睡吧,奥兰多。你听起来需要睡眠。”
“也许是,”奥兰多轻声说,“晚安。”
“明天开心。”维戈回答。
而后奥兰多听见了挂断音。
“老天。”他哀叹着,向后倒在床上,笑容顷刻间烟消云散。“天啊,我是个懦夫。”
他把电话放在床边,故意用力向下压自己的手。疼痛飙升,令他畏缩。
他不会忘记的。
“明天他打电话时我必须要解释。”他说,再次翻了个身。但是这一次,睡眠没有找上他。
*****
维戈挂上电话,立刻靠在了墙上。
他在脑海中完美地构想奥兰多,那么美丽,那么温柔。他真的不该和一个如此可爱的人有瓜葛。那棕色的眼眸诱使他放下防卫,但是就如同他的家具,那双眼给予他的并不是真的快乐。
维戈摇摇脑袋,苦锁眉头。奥兰多身上有某种与众不同的东西,某种他无法确切命名的东西,某种令人激动不安的东西。这不同于维戈过往的众多情事,不,完全不同。
他非常想了解这个男人,而且……
而且,他就是想要他。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美丽非凡。那是一种经典的美,引发了维戈内心深处的共鸣,令他目光流连,手痒难耐。维戈认为自己是个克制的男人,绝不会被诱惑得想要施加掌控……
但是他是多么想拥有奥兰多,这念头吓着他了。
维戈竭力想驱散这些想法,但是他知道这是徒劳的。奥兰多的眼、唇和赧颜,将与他长相厮守。即使他能把年轻人的面容赶出脑海,但是到星期五维戈再看见时,那可爱的脸庞只会变得愈发生动鲜明。
维戈叹口气,躺倒在床上,房间里窗帘紧闭,没有一盏街灯敢渗透这全然的黑暗。
*****
“你看起来不太好。”
“因为现在是早上六点,利加。”奥兰多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抱怨。他的背受伤了,靠垫蹭过背上的小水泡时他不禁畏缩了一下。今天他必须穿宽松的衬衫。“你看,你本该折好这些毯子。”
“我做了茶来致歉。”伊利亚笑容灿烂地说。他走进厨房,端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走回来。“给你。”
“谢谢。”奥兰多低声说,小心地接过杯子。没有包扎的双手接触到热的瓷杯,一声轻嘶脱口而出。
伊利亚皱起眉头在奥兰多身边坐下,把几个靠垫丢在地上。奥兰多瞪了他一眼,伊利亚防备地举起双手。“我还喂了你的猫,清理了它的小盒子——那个不被赏识的小老鼠。”
“别太苛刻。”奥兰多打着哈欠说。
伊利亚看着朋友的双手说:“奥兰多,你还好吗?”
“很累。”奥兰多抬头看着伊利亚,看到了朋友眼中的关心。“我很好,真的。”
“你告诉他了?”
奥兰多只有摇摇头。“他今晚会再打来。利加,我……我不该这样。”
“可你喜欢他。”伊利亚的眉头蹙到了一起,“我想你喜欢他。”
“比这可复杂多了,我们没时间谈这个。”
“我们当然有,如果有什么事烦扰到你……”
奥兰多站起来,转过脸不看伊利亚。“你该回自己家去,我得为上班做准备。真心谢谢你的茶。”
伊利亚凝视了一会儿奥兰多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能对朋友说点什么。他想不出一个字,主要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
“那么等会儿见。”伊利亚木然地站起来说道。奥兰多点点头,消失在房间里。
留下伊利亚和一杯冷茶。
*****
晚上奥兰多蜷缩在沙发上,任由猫咪跳上来趴在他身边,他拉过条厚毯子盖在腿上。
“当然,好的,呃,嗯。”他对着电话咕哝,望着太阳落下地平线,城市里的灯光亮起来。他在和妈妈通电话,他终于在晚饭后给她打回去了。他上班时她又打来了电话,他知道不能不给她回电话了。“我刚吃完,老妈。对,我发誓我上班前吃了维他命。噢,我知道。好的,老妈。”
他妈妈照旧是担忧过度。从奥兰多四年前搬离家到现在,她差不多变成了他健康状况的妄想症患者。‘也理所当然,’他想着,因为公寓里的寒冷而微微哆嗦。“没有,老妈,我没有生病,只是有点冷。我一挂你的电话就去开暖气。”
当然她是好意,但有时候奥兰多只是想要独立生活。他已经离开了家,从马塞诸塞州来到这座大城市,竭力想寻求一些独立自主,一些正常生活。通常他感觉离目标已经不远了(虽然很多事他要依靠伊利亚),但是无论何时只要妈妈来访或是来电话,他就感觉像又回到了七岁,每一件事都要靠她。
但是这些并不是他今晚所担心的,他的走神不能归咎于他通常的疲惫或是不适。
维戈很快会打电话来,一想到这个奥兰多的胃就抽紧了。妈妈的话是左耳进右耳出,他想也不想就对她的问题表示赞同,并适时地从喉咙深处发出满意的声响。
当然现在只有七点,维戈说他会在十点左右再打来,可是奥兰多依旧焦虑不安。他未曾有过太多的电话交谈,他不喜欢在看不见目光和双唇的情况下得出理解。和妈妈打电话时他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真的担忧,她能轻易地掩饰她深切的关心。这导致的负面状况就是,她经常会在第二天一早出现在他的门口,因为奥兰多没能抚慰她的不安而担心得发疯。
时间流逝,奥兰多的肚子很快就开始翻江倒海。他一整天都恍恍惚惚,不惜任何代价地避开伊利亚,不希望谈及他昨晚和维戈的谈话。对局面的严重不安足以让他忘记了疼痛的手——那柔软的手掌上长了个相当大的水泡。
奥兰多的思想又开小差了,电话那头妈妈温和的嗡嗡声让他稍感安慰,他盯着猫咪慢慢一起一伏的肚子。
电话朝他大声哔哔响起来时,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手滑下了扶手。睡得正香的猫也跳起来,气呼呼地溜走了。“该死!”他叫起来,手灼热的疼。“不,不是说你,老妈。不,求你了妈,我很好。我只是滑了一下。我有电话。对不起,这不好。我可以接一下这个电话吗?可能是利加……妈!我不认为利加会对此高兴。妈,我已经……好吧,我马上回来。”
奥兰多想也没想按了通话键,手上的刺痛让他恼怒地呻吟。
“你最好有个好理由,”他没精打采地靠着垫子问候。
“那我可无法保证。”维戈温和低沉的声音传来,奥兰多忍住一声惊讶的尖叫。
“不!”奥兰多急切地说,已经疯狂般的脸红了。这男人对他干的好事。他内心里愁肠百结。“我是说,我不是说你。我不知道是你。维戈。”
“奥兰多。”维戈听出奥兰多声音里微微的惊慌,于是深沉而抚慰地说出他的名字。
“我没想到是你。”奥兰多皱着眉非常柔和地说。
“很抱歉,不过我觉得昨晚我太无礼了,过了睡觉时间给你打电话。”维戈答道,他在沙发里微微动了动。他正舒服地呆在客厅里,所有的灯都关着。
“噢,”奥兰多应道,把脚拉近身体。“我晚上不会太晚,”他承认,“很高兴你打来电话,不过我……”
“嗯?”
“等我一下,我要……我另一条线上还有电话。”奥兰多在闲谈中突然想起他可怜的妈妈还在另一头。
“要不要我回头再打?我不想打搅你。我可以回头再打。”不过维戈根本不想回头再打,他不想挂断和这个温言软语的年轻人的连线。
“嗯。”这主意吸引着奥兰多,不过他再也不想拖延这场必需的交谈了。“不,没关系。我只是……我只要结束那个电话。等我一下?”
“当然,不过快点回来。”维戈配合奥兰多的音量说。
奥兰多只能做个鬼脸,而后感觉这样更加像个傻瓜。“好吧,”他答道,等到一声滴答,而后换线。“妈?不,不是利加。听着,我……需要接这个电话。只是个朋友。噢,没有人,老妈。我们以后再谈这个。以后。妈——。我知道。谢谢。好吧,我也爱你。对,明天。我发誓!再见。”
一个深呼吸,而后……
“你好?”
“倒挺快。”
“是啊,”奥兰多说,不大想提到他妈妈,“那么你-”
“是伊利亚?”维戈被好奇心打败了,他必须要问。他需要知道自己究竟陷入了什么境地。
“伊利亚?”奥兰多默默无言,随后一个念头击中了他。维戈在妒忌?“不,不是伊利亚。”奥兰多说,维戈的喉咙深处发出小响动。“伊利亚是……”
“伊利亚?”维戈问,奥兰多气鼓鼓的。
“别想从我嘴里套话。”他佯装恼怒地说,不过相当意外地发现自己正在笑。
“可你太招人了,”维戈笑着说,“那么……伊利亚是?”
“他是单位同事。其实是我上司。”奥兰多勉强说道,想让维戈对他打消念头的真实意图让他分了神。“还有什么特别的事你想知道?”
“他昨晚接你的电话。”维戈说,尝试小心翼翼地围着话题兜圈子,他不想冒犯了奥兰多。
“噢,他只是在这过夜。”奥兰多没细想就立即说道。脑子一旦跟上了嘴,他又脸红嗫嚅起来。“不过不是那样的,我是说,我们是朋友……这很复杂。他绝对不是同性恋,维戈。”
“好吧,好吧,”维戈开心地回答,“只要他绝对不是同性恋,我想我就能搞定。”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十足的傻瓜。”奥兰多嘟囔,脑袋靠在扶手上。
“不,”维戈说,笑容温暖了他的声音,“我觉得你很特别。”
“听着,”奥兰多轻声说,声音几乎被沙发靠垫蒙住。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关于星期五……”
“嗯?”维戈的嗓音低了一点,变成了令人满意的低沉,奥兰多的呼吸响应般地急促起来。
“我不认为我……”奥兰多停下来叹口气。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说不?“我不认为我有合适的衣服。”
而后维戈笑了,在沙发柔软的靠垫上伸展双腿。有那么片刻他以为奥兰多改变主意了。
“我觉得你没必要为此过多担心。”
“也许吧。”奥兰多柔声答道。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沉默让奥兰多不安起来。现在是向维戈解释一切的最佳时机,现在维戈没有在引导谈话。但是奥兰多当然无法做到,他仍然在拼命控制自己的呼吸。
他是多么痛恨自己几乎无法控制地被这个年长男人吸引。
“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奥兰多。”维戈说,奥兰多的时机丧失了,“告诉我一些你不想对你刚认识的人说的事。”
奥兰多坐起来,电话猛地压到了面颊,他吞咽了一下。“好吧,让我想想。”他发觉自己回答道。
“不,”维戈纠正他,食指轻敲着话筒,“不要想,那就错了。如果你仔细想了,那你就不会告诉我。很微妙,嗯?”
不过奥兰多已经在想了,并且完全清楚他不会告诉维戈的。
‘只要告诉他,结束,结束这一切。’奥兰多想,向下看着他包扎的脚,微微曲起了脚趾。“好吧,”他重复道,“我直到20岁都和我妈妈住在家里。”
“这不罕见。”维戈把脚盘到大腿下。
“也许吧。不过我住这么久只是因为我害怕独立在外生活,”奥兰多承认,“如果我们够明智,我就不该把这部分告诉你。”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些事作为回报。你愿意吗?”
“当然。”奥兰多说,努力平静自己。他感觉面孔潮红,手掌出汗。奥兰多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知道出汗会让他破损的皮肤疼痛。
还不止这样,奥兰多清楚维戈对他无益。可是奥兰多无法挂断电话或是劝维戈停止他们正在分享的亲密谈话。他只是坐在那倾听,双腿紧紧收起。
“我一直非常明智,”维戈吐露心声,“其实是过度明智。也许我年轻时不这样,不过谁年轻时会这样呢?近来我可以说,我已经成为一个墨守成规的人了。”
“我才不信。”奥兰多举起电话答道。
“嗯,是真的,”维戈坚持,“但不是最近。”
“噢?”
“自从我遇见你这就不是真的了。”维戈非常轻声地说,奥兰多不得不抵抗一阵颤栗。
“我……对不起?”奥兰多嘶哑地说,声音颤抖,不安混合着一点点开心开始搅动他的胃。维戈在电话那端不住地笑。
“原谅你。”
两人之间交换些许沉默的心跳,而后维戈又开口了。“我上班,我在公园广场有一家餐馆。”
“挺有意思。”奥兰多咕哝着坐起来。维戈喉间发出温柔的声响,奥兰多听得出他正在走动,鞋擦着硬木地板。
“奥兰多,我让你紧张了?”维戈听起来有一点疲倦。
“不,当然不,”奥兰多立即回应,糟糕地撒了谎,“我只是还不完全了解你。”
“我几乎能听见你在动。”
奥兰多动来动去。
“我只是……不太擅长在电话里交谈。”奥兰多解释道。‘你被该死的生活吓得不知所措。紧张开始无法掩饰了。’他想着,皱紧眉头。“我喜欢和人谈话时看着他们,我……担心我星期五会没话说……该死,星期五是明天?”
“嗯,通常是的。”维戈说,没能保持好他嗓音粗哑的质地。“如果你没话说,那我们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噢……”奥兰多吞咽了一下,呼吸清晰可闻地顿住。
“别担心,”维戈忍住笑安抚他,“我们还没有谈到我的无爱婚姻——谈那个才会成为负担。”
“噢,好吧,”奥兰多答道,“婚姻?我以为……”
“奥兰多,”维戈大笑起来,“奥兰多。”
“维戈。”奥兰多回应,感觉彻底糊涂了。
“没有什么无爱婚姻,我发誓。”维戈仍旧笑着说,已接近哈哈大笑了。“我想我现在要放过你,让你为明晚和我在一起的整整好几个小时(a few straight hours)的折磨休息一下。异性恋?我在说什么……”(译者注:前面说到的Straight也有异性恋的意思,让维戈产生了联想。这样的双关,用中文实在难以表达出来)
奥兰多未加考虑地笑起来,感觉腹内的笑声低沉又温暖。
“好吧。”奥兰多说,有点吃惊于自己的笑声,淡淡的微笑在唇边浮现。“我……很期待。”
唯一困扰奥兰多的是:这是实话。
“受虐狂。”维戈吓唬他,奥兰多笑得更厉害了。
“你一直这么说,没准是真的。”奥兰多回答。
“我六点来接你。”维戈说,随后记下奥兰多给他的地址。草草写下地址时维戈发出了满意的声响,而后低语道:“做个好梦,奥兰多。”
奥兰多深深陷进沙发的靠垫里,柔声回答:“也谢谢你……我是说谢谢你,也谢谢你。”奥兰多脸红了,不过他不在意,维戈亲切地哼了声作为回应。“晚安。”
“晚安。”
奥兰多挂断电话,闭上眼睛,身体放松。“噢,明天请别犯傻。这可能对我很有益……如果我顺其自然。”
他猛地张开眼,向下盯着叠放在腹部的双手。一股突如其来的挫败感让他的愉快情绪荡然无存,他感觉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我……只是……”
他用力捏紧自己的双手,因为疼痛而瑟缩,脑袋猛地向后一拉。他绷紧下巴,却没发出一声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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