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这，”维戈招呼道，示意奥兰多坐在他对面。奥兰多点点头，笨拙地走过来，挤进两张桌子间。维戈在终点站一家拥挤的面包店外抢到了一张桌子，奥兰多让自己尽可能坐安稳。那些小桌子紧挨在一起，椅背碰着椅背，没有多余的空间来享受舒适。
当奥兰多拉近椅子，伸展长腿，他的膝盖在桌子下轻轻碰到了维戈的膝盖，他脸红了，慌忙收回腿。他把大理石地面上的椅子往后一拖，撞到了身后的一位年长女士。他愁眉苦脸，磕磕巴巴地道了歉，然后又把椅子往前拉，他不抬头，眼睛盯着桌面。奥兰多的脸红得火烧火燎，他困窘地咬着嘴唇，因为现在维戈肯定发觉：他知道他们膝盖相碰了。还有，这实在像是在向奥兰多做诱惑的暗示。
维戈低声轻笑，奥兰多来回摆腿，在座位里动来动去。
“我还以为你跑掉了。”维戈用塑料勺子搅着咖啡说道。
“噢，没有。我是说，我能跑去哪儿？”奥兰多问道，伸手去拿维戈朝他推过来的大杯咖啡。“谢谢。”他轻声说，小心地双手握着塑料杯子。
“这我可不太确定。没准是尼亚加拉。你去过那吗？”维戈喝了一大口咖啡，用外套袖子擦了擦嘴。这个动作可真不符合奥兰多对维戈的期待，让他的内心有些烦乱。不过毕竟他并不真正了解维戈。也许这个男人只是表面光鲜。
“没有，”奥兰多咕哝着说，享受着杯中蒸腾热气拂过下巴的感觉，“我很少旅行。”他低下脑袋，捕捉更多掠过他面颊和眼睑的诱人温暖。
“因此就一跃跨过了大西洋？”维戈又喝了一大口，奥兰多抬起头，看见维戈如何注视着他。看起来非常靠近。
“大体是这样，不过我是在马萨诸塞州呆了几年后搬到这里的。”奥兰多说，用杯盖压着下嘴唇。咖啡依然有点烫，他接受诱惑，喝了一大口。那一刻，热腾腾的咖啡烫到了他的舌头，他呛住了。
“哦，你还好吗？”
奥兰多咽下咖啡，拼命咳嗽。“没事，就是……”
“我觉得你像是一个勇往直前的家伙。”维戈解释说，奥兰多做了个鬼脸。
“噢，好吧，嗯，我通常不喝黑咖啡。”
“那么加点糖？”
“麻烦加点奶油。”
维戈微笑着站起来。“我马上回来。”
“谢谢。”
奥兰多看着维戈挤进了小面包店，消失在人群中。他对着咖啡皱起眉，他讨厌夹带激情的东西。
但是这种事他没必要告诉维戈。他在座椅上动来动去，让双手放松地靠着桌面。套着手套的双手太热了，他非常想脱掉它们。
但是他清楚脱掉手套会招致什么样的谈话，他不希望好情绪变糟。
于是当维戈回来时，奥兰多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是我们的。”维戈说，坐回位子上，把几包糖和奶油放在桌上。奥兰多皱眉看着小包装袋，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盖住了它们。他不可能不脱下手套就把它们撕开。
“我能告诉你些事吗？”奥兰多双手放到腿上，抬眼直视维戈。
“当然。”维戈答道，把胳膊肘撑在桌上，像是期盼一次亲密的坦白。
奥兰多脑袋略往前探，低声说：“我其实相当讨厌咖啡。”
维戈眨眨眼，往后一靠，嘴角耷拉下来。
“老实说，”奥兰多因为维戈的反应睁大了眼睛，“我通常只喝茶，或是热巧克力。如果我们要讨论热饮……”
维戈突然面色转晴，露出大大的笑容，奥兰多克制住自己的东拉西扯。
“真的？”维戈问。
“当然，以我的荣誉担保。”奥兰多答道，令他颇为惊讶的是，维戈爆发出一阵轻声的大笑。
“你真的非常有意思。”维戈解释说，奥兰多不安地笑笑。“我想我是说……很迷人。”
“噢，我吗？”奥兰多的膝盖再次蹭到了维戈的膝盖，他们目光胶着。“嗯，我——”
“对，是说你。”维戈打断他，明目张胆地压近了他的膝盖。“嘿，把你的咖啡给我。”维戈伸出手，奥兰多把杯子往后挪了一两寸，刚好让维戈够不到。
“没准我想喝呢。”没容奥兰多忍住，话就脱口而出，他几乎要为自己的厚脸皮大声呻吟了。维戈转转眼睛，不管不顾地抓住了杯子。
“没准你是个受虐狂。”他说，奥兰多耸耸肩，感觉热潮蔓延到了脖子。
“也许吧。”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奥兰多从未真正掌握交谈的窍门，维戈发觉年轻人每时每刻都变得更加可爱。
场景相当甜蜜：两个人握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脸上挂着傻笑，膝盖相碰。也许在一个局外人看来，似乎是一个前景大好的开端。
然后，奥兰多的列车进站了。
“噢，我的车来了，”奥兰多说，努力将椅子从桌下推出来，“嗯，确切说不是‘我的’，但是这趟车，呃。”
“你造了一辆非常可爱的列车，奥兰多。”维戈说，奥兰多差点没跌倒。
“呃，谢谢，”他咕哝着，摆脱了椅子的“迷魂阵”，“我想我该……谢谢你的咖啡。”
“你讨厌它。”维戈补充道。
“对哦，”奥兰多笑笑，“那就谢谢这次聊天。”
“你应该多说说话，”维戈也站着说道，“和我多说说。现在，对此我不得不匆忙无礼一下了，我可以问你要电话号码吗？你看，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交谈。”
‘不，不，不！’奥兰多的内心在尖叫。‘你不需要这种痛苦。’奥兰多的目光越过维戈，望进人群。
‘好吧，人生只此一次，’他想，‘够走运的话也许两次。’
“这对你是很好的锻炼。免费的。”维戈挑起一边眉毛，继续说。奥兰多忍不住笑笑，不得不说点什么，必须匆忙决定……
“噢，既然这样，当然，你可以问的。”
“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维戈倾身靠近问道。
“好的。”奥兰多平静地说，维戈从桌上拿起一张餐巾纸，拿到面前。奥兰多默默看着，接过餐巾纸。
“有笔吗？”维戈提醒道，奥兰多用力点点头。
奥兰多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笨拙地握住，随后意识到维戈正盼着他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对于日常生活，对于寻常人，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可是奥兰多并不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他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他必须脱下手套写下电话号码，他不想向维戈解释他的绷带。
良心中的理智本该建议他，也许可以把电话号码留给维戈，让年长男人记下那些数字。可是奥兰多之前忽略了这个办法，所以他得靠自己解决了。
奥兰多咬着嘴唇，知道自己正默默无语张口结舌地看着那支笔。“不如……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奥兰多问道，将笔和餐巾纸递给了维戈。维戈轻叹了口气，接过它们。
“如果你不想给我你的电话号码，那好吧。”维戈轻声说，稍稍往后退了点。“我不想做……假设。我不会烦人的……”
“请写吧，”奥兰多打断他，吃惊于自己语调里微微的请求，“我愿意给你打电话，真的。”
“你会打吧？”维戈听起来非常不确信。
“也许，”奥兰多答道，害羞地浅笑，“请写吧，我的车要开了……”
维戈久久地看了奥兰多一眼，将餐巾纸压在一根水泥柱子上，潦草地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好吧，不过只是因为我的车也要开了。否则，我现在就要审问你。九位号码，记住了。”维戈说着走近，将折起的餐巾纸塞进奥兰多的外套口袋。
“我会的。”奥兰多几乎无法呼吸。他退后一步。“你，非常友善。你很友善。天啊，好吧。对不起。”维戈呵呵笑起来，轻拍拍奥兰多的面颊。
“好吧。再见，奥兰多。”
奥兰多点点头，飞快地转过身，朝列车走去。
“等等，”他低声说，猛地转过身，望着维戈走向相反的方向。“嗨！”他喊起来，维戈转过身。“你说你到站了！”
“我撒谎了！”维戈大喊，举起了他的咖啡致意，而后喝了一口。他被人流挤得后退了几步，奥兰多竭力让维戈留在他的视线中。
“还有你偷了我的笔！”奥兰多大喊。
“你不得不以后再拿回去了！”维戈回答，而后消失在人群中。奥兰多望着穿流的人群，叹息一声。
“为什么你要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他也全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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