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leafy

尽管印象主义者们由于明确地反对学院主义所要求的古典主义绘画程式而被官方艺术界视为一群离经叛道者,但是本质上,他们并不能够被视为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主义画家.因为印象主义所追求的主要目标是更自然、更真实地描摹我们的视觉印象，这种追求与随后兴起的反对描摹自然的现代主义艺术之间并没有共同之处，反倒是比较接近自文艺复兴以来的艺术目标。应该说，印象主义的艺术实践实际上是19世纪前半期艺术家变革的一种延续和推进，正如最早对印象主义画家持赞赏态度的批评家斯威特尔所说的：印象主义绘画是"德拉克洛瓦、柯罗、米勒、库尔贝等著名画家合乎逻辑的发展。"不过印象主义的特殊性在于，他们是在一种极端现实主义的理论指导下创造出了一种与古典主义传统不同的视觉效果，所以它对随后的现代主义的兴起产生了正反两方面的推动作用。

一方面，印象主义画家对古典主义传统的背离动摇了西方的传统绘画体系。这种动摇表现在几个方面。首先，印象主义画家打破了当时学院派所推崇的绘画程式，在色彩等领域获得了较大的突破。在欧洲传统绘画体系中，形体和素描关系一直被大部分艺术家视为是绘画创作的基础，这与欧洲的"画室传统"密切相连。但在印象派的绘画中，色彩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从马奈开始就已经出现了强调色彩关系的趋向，而到了莫奈等印象主义画家那里，色彩的重要性甚至完全压倒了素描关系。大部分印象主义画家不重视对形体和轮廓线的表现，而强调用色彩之间的丰富变化来表现事物。莫奈在告诫一位年轻的美国画家时说过："当你外出作画时，试着忘掉呈现在你面前的对象——一棵树、一幢房子、一片田野或者任何其他东西，你只想，这里是一个粉红色长方形、那里是一条黄色块，按这样画出来的就正是你所看到的物体准确的颜色和形状，直到它与你面对风景时所获得独特印象一致。"印象主义画家这种处理方式，使画面中的"空间"与"形体"已经分裂成一些纯度较高的色点和色块，事物的轮廓线减弱，形体关系变得模糊。就像瓦尔特·赫斯所说的，形成了一个平面的"色彩织物"。此外，印象主义画家遵照自已在外光环境下的真实感受，打破了古典主义的用色规范。这一点，我们从当时的批评家对雷诺阿作品的评价就可以看得出来。雷诺阿是印象主义画家中比较偏爱表现妇女、儿童以及女人体的画家，他擅用颤动闪烁的小笔触表现圆润娇嫩的肤色。不过在第二次印象主义展览上，有的学院派批评家指责他用绿色、紫色点子去表现人的肌肤，看起来像"腐烂的尸体"。这种看法实际上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印象派画家对古典主义色彩观的挑战和颠覆。与印象主义同时代以及以后的一些艺术家，如塞尚、凡·高、马蒂斯都曾经在自己的言论中提及印象主义在色彩领域所取得的成就，他们把德拉克洛瓦、马奈以及其他印象主义画家在色彩领域的探索视为"色彩解放"的重要环节。除了在色彩领域的变革之外，德加作品中的构图也显得独树一帜。德加是当时惟一坚持在室内作画的印象派画家，并且把安格尔奉为偶像。但是德加从日本版画以及摄影技术中，感受到了观察事物的独特视点，所以大胆地突破了古典主义的构图要求。在他的画中，我们常能看到类似照片一样被瞬间记录下来的构图效果。而他的这种处理方式也被当时批评家指责为不懂素描、色彩、用笔、构思。

其次，印象主义画家打破了在传统社会中视觉艺术被上流社会所占有的居画，把中产阶级的生活纳入到绘画的表现中。这些画家受到了哲学领域中的实证主义和库尔贝的"现实主义绘画"精神的影响，拒绝学院主义所要求的历史、宗教、神话和表现贵族肖像的主题，离开画室和学院中那些刻意、造作的形象，把对生活的真实感受表现在他们的画面上。在印象主义画家的作品中，绘画不再是"历史插图"或者"贵族生活的注解"，而是把中产阶级的"现在"变成了一个有意义的瞬间。我们从印象主义画家的绘画中可以看到，他们笔下的世界是一个阳光普照、欢乐宴饮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们轻松愉快地活动在周末的户外阳光中，这是一种最典型的中产阶级的生活图景。例如，马奈，莫奈以及雷诺阿等画家的很多作品中都表现了中产阶级的生活；德加笔下的题材也是中产阶级经常光顾的咖啡馆、舞厅以及马戏团等。

不过，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印象主义的绘画观念也在某种程度上使绘画创作完全陷入了一种追求纯粹视觉性，追求视网膜的真实性的境地中。因为印象主义的创作方式，完全依赖画家对自然光线或生活瞬间的个人感受——除了在题材的选择方面能够体现艺术家的兴趣之外，在形象的处理上几乎是不带任何情绪和评价的。这种创作方式显然使绘画走向了某种极端。所以我们看到，从19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有几位曾经与印象主义团体有过密切接触的艺术家纷纷脱离了与印象派的关系，寻求从对物象结构的表现以及对艺术家内心的表达方面突破印象主义的局限，这其中就有对20世纪现代主义艺术发展产生重要影响的塞尚、凡·高、高更等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