๑۩ﺴ✿ 欲泣无声 ۩

      ◈快乐城堡◈ 2006-4-12 14:41
      如果一个人死后还有未了的愿望,他的灵魂可以去找那位美丽的人行师,她会为这个人做具漂亮的人偶……让他的灵魂在人偶的身上完成心愿:说他身前没有来得及说的话,或者爱他没有爱够的人。
                                                                 ----------《人型师之夜》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也许是前几天没有睡好的缘故,头脑昏涨,四肢麻木的我懒得起来,索性瘫痪般的躺在床上静静的等电话铃声停止。但是,它没有,它是呼知道一定有人在听一样的哭嚎不已。“来拉,来拉……”知道不可能继续睡着,我只好边披衣下床边嘀咕,“什么时候乱打电话,还让不让人睡午觉了?”但一瞥闹钟多少有点底气不足:已经下午五点了。
      ”喂!找谁啊!”心情多少有些恶劣,我连嗓子都没有清,便怒气冲冲地质问。
      电话那头似乎踌躇了一下,但是很快便释然的说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秦天的小姐?"声音低润动听,想来是一位修养及好的大姐。
      既然是找我多少要客气一点,我低低的清了清嗓子,努力用温柔的语调说:恩,我就是,请问你是那位?”
      “啊!我是通过你们学校的家教中心找到你的。你不是要找家教的工作吗?我有一个儿子,今年初三,想在中考前找人帮他补习……”
      “中考,好象还有两个礼拜就要开考了吧!现在补习,怕是……”虽然她嗓子不错,但是把我的清梦给扰了的人我是不可轻易饶恕的。在说了,我有我的原则,初中的小男生千万不可以碰,以前,我不幸认识了一个,简直和教猴子念书没有什么区别。愚我依次,其错在天,不过第二次上当万万不可啊。
      听出我有推脱之意,电话那头也似乎不好意思了起来,她犹犹豫豫地盘算了一下,轻轻地说:“秦同学,我知道这样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务必能帮这个忙。而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用一小时一百元的费用来回报你的帮忙。”

  “请问府上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见面详谈呢?”平时家教费用的四倍啊,就算是教猴子我也愿意了。

  “那真是帮了大忙了。”很明显那位女士也非常高兴,在一片详和的气氛中我们愉快地道了再见。

  星期六的早上我特地找里件颜色淡雅的长裙,稍微化了点淡妆便出了门。从今天起接下来的一周我必须每天给一个叫做许凡的男孩子补习两个小时英语。哇塞,一天两小时,一小时一百元钱……一路上我在头脑中兴奋地数着钞票,不禁开始口水滴答。

  “啊,你就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啊?”房门打开,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小男生一脸稚气的表情上又带了一点调侃,用颇有点居高临下的口气咧了咧嘴巴,说,“看起来不象是头脑很好的样子嘛。”

  什么,臭猴子也敢蔑视我?我一道杀人般的目光射过去,但由于头脑中满是刷刷响的数票子声,我也没有什么余力反驳什么,尽量用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态问:“是,我就是你的英语老师。你的母亲呢?在教课之前我要拜望一下她。”

  “对不起啊,我妈妈不在。”

  “那么你的父亲……”

  “也不在啊。”男孩子笑嘻嘻地左右四顾,用种夸张地语调说,“怎么,你不知道,我父母出去旅行去了呀,到我中考以后才会回来呢。”

  苍天啊,世界上怎么有那么没有责任感的父母啊?!难怪他们的儿子是猴子。

  看到我瞠目结舌的样子,许凡倒友好地笑了:“老师,进来里面坐啊,我替你倒水喝。”也许是我一脸戒备的缘故,他有笑着补充了句:“安啦,我不会对老女人下手的。”

  “什么老女人啊?本姑娘二十出头一枝花啊!!”我再也无法容忍了,大声咆哮了起来。哼哼,这个礼拜将这个小猴子进化成人是我的光荣使命。不过话说回来,大概这点年纪的小男生都这样口出不逊自以为是的吧,以前我初中的时候班级上也有许多这样调皮的男生,那个时候……

  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我喜欢你……”在梦中我脸红心跳地对一个男生说,可是他没有回答我,笑笑就走掉了。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啊——”早晨醒来我仍然只有一枕的口水一脸的憔悴。

  “喂,秦天啊,你怎么黑眼圈那么厉害,欲求不满?”同寝室的小佳狗嘴里就从来吐不出象牙。

  小禾也笑着帮腔:“她才不会咧,天天晚上出去约会呢,我看大概是和别人玩过火了……”

  这帮臭女人,我是辛辛苦苦出去训猴子啊。我恨恨地刚想反驳什么,一个大哈欠劈头袭来。

  “老师啊,你好象睡眠严重不足啊。”晚上上课时,许凡似乎是用一种关切的表情问,“怎么了,和男朋友玩过活了吗?”

  这是什么年代啊,怎么大家口口声声只知道这个?我不禁破口大骂:“闭嘴,小猴子,睡的不好还不是因为要来替你补课做准备?”

  “哎呀,老师那么凶,一定没有男朋友。”

  “没有又怎么样?会死啊?”臭猴子,被他说中我心中的痛处。

  “啊,老师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去死,我还是喜欢过男孩子的!”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喜欢过……那么已经是过去式啦?”

  “拜托,小孩子不懂不要瞎问好不好?”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我禁不住满脸通红。

  再三追问他见我仍然不肯说,不禁大为扫兴道:“真是歧视小孩子嘛,其实我也有喜欢的人呢。”

  啊,什么,真看不出来啊,我楞楞地看着表情有点烦恼的他。说实话,许凡在沉默的时候应该算是个长相干净而且颇有点讨好的孩子,微笑的时候常常露出一口干净白整的牙齿,也许这个年纪这样的男孩子在班级上颇讨女孩子欢心吧。但是想到他平时态度的恶劣,我坏坏地笑了笑,恶作剧般地说:“那你有没有对人家说啊,看你平时吹的,女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在她面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啊。”他用少有的无可奈何地苦笑对着我说。然后便是沉默,他沉默的时候用手侧着平摆在桌上,眼光专注地盯着手指,睫毛不时地轻轻一抖,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我想安慰他些什么,但是嘴巴张了张,到底没有说出过话来。我总是喜欢和男孩子打打闹闹,可是遇见沉默的时候,却永远不知道如何是好。

  遇见王清的时候,我便是处在这样尴尬的年纪和尴尬的性情之中。那个时候我十五岁,初三。我喜欢坐在我后面常常在上课的时候说着笑话的他,他不高,很瘦,我常常注意到他背着那不成比例的大书包在教室的门口进进出出,然后心里就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快乐和满足。十五岁时候的快乐往往非常单纯且毫无理由,我不知道我这样的满足从何而来又将去何方,日子就在这样的懵懂中慢慢地度过。

  说来好笑,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平时活泼调皮的他见到我常常沉默乖巧,也许是没有共同语言的缘故,虽然我们坐的很近却没有正经地谈过些什么。只是由于我是英语课代表,常常会经过他的身边催他快交作业。

  “作业。”我伸出手颇有点威严地问。

  “哪,拿去。”他懒懒地将作业放到我的手上,当然不可能无意中碰到我的手什么的,但是我很快乐,对着他笑笑,他也就微笑了。想来,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

  这样不错而又疏远的关系一直保持着,高中的时候我们开始写信,因为知道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语言,收到信的时候也不会激动。但是我常常把玩他寄来的信封,白色的标准信封,学校的名字扭捏得很小,但是我的名字却大大地傲慢地摆将其上,我常常想他到底以什么样的心情写这个信封和这个名字呢?想着我会笑,而且脸红,高中的时候我大概颇有点莫名其妙的乐观。也设想过在信里告诉他我喜欢他,但是我想不出象样的理由,总不见得告诉他我非常怀念他背的那个又破有大的书包吧?我常常在信的抬头写上Dear王清,这是我喜欢英文的理由,它可以很自然地说出一个人很复杂的感情。但是轮到中文描述的时候我们便都变得一本正经,我们总是互相怀念从前初中的朋友,互相破口大骂现在的老师,互相痛恨毫无乐趣可言的高中生活……高三的时候我们交换着志愿表,我很小心地研究以后终于和他填了一样的志愿,那个时候我对那样的发展状况非常满意,我常常想也许到了大学,我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走到一起。

  “喂,老师……”许凡微弱的声音将我忽地从回忆中拉出,我有点狼狈地看了看眼睛睁得好大的他。他一脸无辜地说,“老师啊,你在开小差哦,还一脸要哭的样子咧。”

  “恩,你的英文题目做得如何了?”我道貌岸然地对他说。

  “在这里啦……老师,你喜欢的人后来怎么样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期待地问。

  那个瞬间我觉的许凡的眼睛很大很亮,他知道的似乎比他应该懂得的多。我想隐瞒些什么,但是最终没有,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告诉你,喜欢一个人就要及时地告诉她,否则会和老师一样后悔的……”

  我到底没有和王清念同一个大学,据说他在考上大学的庆祝会上喝酒太多,睡下去后就再也没有醒来。他葬礼上初中的同学去得不多,一来大家已经久不联系,二来到底酒精中毒并不是什么体面得死法。但是他人缘到底不差,好几个长久未见的同学在那里哭到眼圈发肿。我当时却有点呆然,也许是无法接受三年没见一见就是尸体这个事实吧。我离遗体站得很远,所以压根就没有看清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葬礼一半的时候我便偷偷地溜走了,我想也许回到家中信箱里面仍然会有他那内容颇有点平淡无味的信。这个念头的支撑使我在那天没有留一滴眼泪。当然他的信是不可能再来的,等我接受这个现实的时候也早已过掉应该流泪的时候。再说我早就无法清晰地记住他的长相,虽然我喜欢他,但是我也不过只是那样喜欢他而已。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快一年了,我一直没有机会向周围的人诉说。如果我告诉不认识他的人,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三年,通信,考大学的策划,然后他死了……这样太无聊,我不高兴做。如果我告诉认识他的人,我爱过他,是的,三年,也许他们会说算了,反正他的嘴中从来没有提起过你的名字,这样太残忍,我做不到。总之这样的感情就不死不活地悬在半空,生命忽然的消失就好象残叶被风吹走,虽然树叶很快不见但是目光却无法那么快地收回了。不过压抑久了总要释放,就比如这天晚上我对着这个将近比我小十岁的孩子滔滔不绝,借助于他家冰箱中的啤酒我唾沫横飞口若悬河,而许凡也破天荒地没有嘲笑我。

  “知道吗,我,正儿八经只对他说过三个字……三个……不是‘我爱你’,而是‘交作业’……我只对他说过这样的三个字……”未尝不后悔,虽然知道无谓,但是我真的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我只对他说这样三个字?如果可以告诉他……如果可以……我好象勤勤恳恳地跑到终点,刚想欢呼,却发现周围早就空无一人。

  最后大概是许凡硬把我塞到出租车里面的,他将钱塞在信封中,把我塞到车中……动作娴熟利落,我想告诉他他十年以后也许会是个好男人,但是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一路上我有点虚弱地想哭泣的感觉,但是眼睛却仍然干涩。回到宿舍便闷闷地睡了去。

  “不好!”等我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猛然想起还没有备课,但是三分钟四十八妙以后我终于完全醒悟:昨天是我给他补课的最后一天,现在他应该已经开始中考了。

  虽然不怎么乐意再看见他,但是傍晚的时候我还是鬼鬼祟祟地来到他家门口。无论如何,作为老师,应该问问他考得怎么样,特别是昨天晚上那场胡闹,万一使他考砸我会良心不安的。我稳定了下情绪便去按门铃,没想到隔壁人家却伸出张疑惑的脸:“小姐啊,你找错人了吧,那家在一年前就已经没有人住了。”

  “啊,怎么可能?”我忽然从头冷到脚,那我一个礼拜来一直补习的猴子是谁?孙悟空吗?

  “真的,那家人可怜,好好一个儿子一年前死了,酒精中毒……”

  门无声地关上,留下我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机械般地转身之后忽然发现身后多了位美丽的女郎,她柔顺地对我轻轻一笑,她的手上抱着一具精巧的木偶。

  “那是什么?”我不由自主地问她,同时也想和正常的人说点正常的话以摆脱刚才的荒谬。

  “是人偶……如果有心的话,他可以变成人哦。”那女子笑得犹如天使一般,我忽然觉的她的声音在哪里听过,可是还没有等我回忆起来,她就已经消失了。

  我又在门口等了一会,当然不会有人回来。我无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串在一起,只有默默地往回走,路上我无意将手插进口袋,摸到了他昨天给我的信封。

  白色的标准信封,信上有着小小的我高中时候的学校姓名和大大的我的名字。

  “秦天:好!

    刚才通过电话查到了我的高考分数,考得不错,我想我大概可以进第一志愿了,听说你也考的不错,看来我们可以进同一所大学了。

    刚才老班长打电话给我,说下周有同学聚会,我们可以提前见面也说不定。说实话我很期待那次聚会,可以看见许久不见的同学了。  我一直非常想念初中时候的朋友,当然,也包括你。

    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我今天晚上要去参加我妈妈帮我办的庆祝大餐,回来再详细地给你写信。

                                                  

友:王清



  ps:也许有点冒昧,其实我一直非常喜欢你!盼复。”


  七月,盛夏,马路上的行人都禁不住地往树阴地下躲,来来往往的人们在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回头再看她一眼。因为她蹲在地上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她的双肩抖动手上又紧紧抓着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片。也许她在哭吧,但是没有人来得及去安慰她,人们只是好奇地看看,然后又满足地走开……总有人要哭的,总有人是无法安慰的,也许哭过了就好了。

  七月,盛夏,这是一个安静而详和的午后,只有一个小女孩蹲在马路上无声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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