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走了,在我要回家看他的那天早上。哥哥打电话给我时我正在去汽车站的车上,哥哥说“姥爷今天早上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异常清晰,车厢里的喧嚣如真空般被隔断。头扭向车窗外,窗外的光线强的刺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十一放假回老家,姥爷还在院子里走动,我要走的时候姥爷还站在门口送我出门。从上周听说姥爷感冒入院到现在不过是短短一周时间。听到妈妈在电话那头的哽咽,知道姥爷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但晚回去一天,和姥爷竟是两界相隔。。。
在回老家的长途车上,悔恨自己没有早点回去见姥爷最后一面,姥爷去的时候一定期盼着见到我们这群小辈,这群跟在他牵着的大黄牛身后嬉戏玩闹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散布到天南海北,只有过年国庆这样的大假才有机会团聚短短的几天继而又各自奔忙去了。
从小就随父母去了济南,最盼望的时候就是放假的时候,因为可以回老家,和同辈的兄弟在田野上奔跑抓知了在水湾里钓鱼游泳。那时候姥爷已经70多岁了身材高大,腰板挺直,精神很好。姥爷话很少记忆中姥爷多是沉默的,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姥爷总也闲不住,小时候姥爷养着一头又高又大的黄牛,经常去野外放牛。姥爷去野外放牛时我们这帮小孩喜欢跟着,可能是因为偏僻的地方草更茂盛的缘故吧,姥爷总去一些我们平时不敢去到的偏僻地方。有姥爷这个保护神在我们玩的特别的踏实。夕阳西下时,姥爷会送我回邻村的爷爷家,两村之间的路旁有一片墓地埋葬着我们的先人,姥爷知道小孩子怕总是送我过了墓地到村口。大黄牛在村口悠闲的吃着草,他冲我挥挥手说别怕他在这里看着我回去,我顺着路走着,不时回头。夕阳下高大的姥爷和大黄牛金色夕阳下的身影让年幼的我心中充满了安全感。长大后想到姥爷总能想到那个夕阳下高大的身影。
妈妈让姥爷和姥娘去济南玩,姥爷总是推脱不去,直到我们刚买了房子要装修,妈妈说需要有人看着姥爷才答应来济南。那一年我上初中,姥爷和我睡一个屋子,我总爱问他过去的事情,他断断续续的跟我说过年轻时看到日本鬼子的趣事,解放战争支前民夫的故事。那时候才知道姥爷年轻时也来过济南,解放战争时他和无数像他一样的支前农民推着自家的小推车带着自家的粮食穿过山东半岛,跟随着解放军一路向南。我才知道了原来历史课本上的“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这句话和我的交集。我刚才算了一下当年姥爷正好也是二十四岁。那段日子姥爷白天在新房看装修,下午自己从新房走1个多小时回老房子。有一次姥爷很晚了都没有回家我和爸妈急的不行,妈妈留守在家我和爸爸分头去找,生怕姥爷出了什么意外,我骑着自行车沿着去新房子的路一路寻找,终于发现了姥爷的身影,橙黄色的路灯下姥爷依然腰板挺直只是身形不似记忆中魁梧,见到我很是高兴忙着向旁边给他指路的老夫妇介绍我。推着自行车和姥爷走回去,姥爷说从新房回来晚了天也暗了,灯光一耀自己竟找不准回老房子的路。。。
房子装修了两个月,姥爷也在济南住了两个月 ,装修完了,姥爷不理会妈妈让他等到搬家后再住段时间的请求。临走的时候执意把阳台地砖上因为装修滴落的油漆涂料拿小铲子仔细的铲除。后来姥爷再来济南就是我们搬家后了,每次来的时候因为上楼气喘在楼层停歇的时候总是说,老了,不中用了以后恐怕是再也来不了。他很喜欢我们新家楼下的小花园,他喜欢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和鸽子。这几年姥爷耳朵听不太清楚,妈妈给姥爷买了助听器姥爷总是嫌碍事不愿意带,前年回老家过年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吃饭说着一年里各自发生的事,说到开心处大家哈哈一笑,姥爷默默的坐在旁边。之后起身去隔壁拿出助听器戴上让我帮忙调试然后又回到座位上。。。
今年国庆回老家我跟姥爷说“姥爷去济南待两天吧”,姥爷说“不中用了,去不了了”。我走的时候他下炕送我到大门口,我走的太匆忙却忘记有没有回头。
长途车终于到站,我通过车窗已经看到在车站门口等我的哥哥,他前一日从湖北回到老家见了姥爷最后一面。从长途车上跳下来出门坐上哥哥开的车,穿行在马路上,我一直重复着“我应该早回来的”哥哥安慰我一路“进门先给姥爷磕三个头”路灯飞速的向后退着,离姥爷越来越近。。。回忆不起怎么进的家门,姥爷的遗像已经摆在屋子中间 纸钱在火盆中燃烧,三声撞击声,我再也抑制不住一路的悲伤。。。守夜的时候我和三个哥哥轮着给姥爷烧着纸,聊了很多,应该是这些年聊的时间最多的一次。忽然发现以前和最亲近的人说的话太少。
葬礼在隔天举行,我和弟弟在葬礼那天中午被派去接替舅给姥爷看坟,从路旁穿过田地来到坟址,姥爷即将安眠于此。坟地边上一头大黄牛在吃草,那么像姥爷曾经养过的那头。是姥爷因为知道我害怕派来陪我的吗? 和弟弟聊了好多。在回去的路上,路过小时候姥爷带我们经常来的水湾,弟弟发现了小时候经常吃的野浆果和枸杞,那种叫做“嫣黝”的野浆果仿佛一把记忆的钥匙一放入嘴中,那种奇特的味道马上把我带回童年,带回到那个跟着姥爷放牛无忧无虑的童年。我知道这是姥爷给我们的恩赐,我们走的太匆忙了,姥爷让我们重拾丢掉的美好,告诉我不要忘记时常回头看看。
家族中的小辈从天南海北都聚集在一起送姥爷,灵车在村子里走了很久很久。当岩板扣合第一铲土落下的时候,旷野里都是哭声。
姥爷古云信,享年87岁。两个儿子四个女儿。两个孙子,6个外甥。我们的生命都是他的恩赐。我们的幸福都是他的恩赐。
姥爷走后一个月我才能断断续续写下这些文字纪念他,我已经整理好心情,因为姥爷一定希望我能开心的过每一天,不要忘记时常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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