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下去？”男人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斜眼看他。
“急什么。”他靠在吧台上看楼下的游泳池，冷蓝波光翻滚旖旎纹路，映得年轻面容轮廓模糊。

池边支起一张宽大的白漆圆桌,连绳眯着眼睛看水面中央搭起的木质平台，唇角勾起莫名的纹路。
不远处，众多保镖彼此警惕地对视，空气由于充斥着提防与敌意而略显滞涩。
“我一直认为”他开口“贵方还有挽回局面的诚意。”
“那是你的幻觉。”来者毫不客气。
鼬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冰水，暗自皱眉。找自己做中间人的时候明明是透露出了和解的意图，到如今却莫名其妙翻脸。不过。他瞥了一眼对面的金发男人，一举一动轻松优雅但全无破绽，眼神宁静眉间却有不容逼视的气势。在地下世界里被无数人敬畏的“公爵”面前，情绪躁动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连绳对对方的态度倒不是很在意。
“把事情弄的这么僵又有什么好处呢”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下，笑出声来“在继续我们的谈话之前，来点轻松的娱乐如何？”
他拍了拍手，几个青年从角落里现身，踏着浮板走到平台上。黑衣长发，手里提着鼓和木吉他。
他们互相递了个眼神，下一刻节奏艳丽的乐声轻快地响起。
“喂，叫你了。”男人做完了手里的工作，给自己倒了杯酒，冲着空气里吐个烟圈。
他凑过去，一把夺下男人嘴里的烟按进酒杯里。橘黄色的火焰不紧不慢地蹿起来。
“喂喂——”男人皱着眉头伸过手来揪他的衣领，他笑眯眯地一闪身，退到窗台边，顺势坐了上去。
“与其死于烟和酒，还不如死在别人身上，是不是，阿斯马？”
“你——！”
“好啦好啦，你也听见了——他在叫我呢。”话音刚落，他猛地把身体往后一仰，就这么从房间里掉了出去。
“……总有一天你会被拍扁在水面上。”阿斯马不怎么认真地诅咒了一句，如同例行公事。
听见响动的时候鼬迅速地一抬头，同时去掏腰间的枪，却被连绳随手按住。于是鼬就眼睁睁看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空中笔直落下，而水面只是涌出了一朵不大的水花，之后就剩下胡旋的波澜。
那道身影在水下轻巧地向着平台前进，时不时划动手臂，分出温润的涟漪。只是一瞬，那人就潜到了平台的位置，伸出一只手搭在台子的边缘，轻轻一撑便跃了上去。
水珠从他一头银发上恋恋不舍地滑落，潋滟的光迷了众人的眼。
他随便甩了甩头，在吉他弦跳脱的律动中转过身来。
鼬定了定神，然后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半跪在水边，冲着他这里微微地笑。

鼓声愈加急迫，少年眨了眨眼睛，伸手把湿淋淋的头发向后撩过去，洁净阳光沾上他的额头。
他掀开身边的一块木板，从暗格里拎出一个带着长支架的话筒，把它立起来。
然后他舔了舔嘴唇，舌尖扫过雪白的齿列。
鼬再次皱了皱眉，开始觉得有些干渴。
他看着少年一手搂住那个支架，修长手指如藤蔓般向上走，碰触到话筒便牢牢握住。然后他身子紧贴着细长的金属杆，用手臂把自己慢慢从地上拉起来。
被水浸透了的白色亚麻布料紧紧伏在他身上，几乎成了透明。干净漂亮的肌骨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舒展，仿佛一只滑翔的鸟。
吉他发出一声爆裂的欢呼，他终于开口。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般的哼唱，跟着鼓的节奏踱到平台中央，猫一样的步子踩在每一个人心尖上。接着他猛地一个转身，下巴略略抬高，手指在话筒的前端一挑一滑，好似在摩娑情人的脸颊。情人。鼬微微转了个念头，这么漂亮的少年会有情人么。有。那么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并没能想的太久，因为平台中央的那个人渐渐放开了声线。是有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搀杂着一点清冽与若有所思的缠绵。好看的眉稍稍皱起，睫毛上有专注的神情垂下来。银亮的头发渐渐倒向一边，挡住他的左眼。他伸开双臂，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个马上就要升华在空气里的精灵。
突然间一个吉他手吹出一声清亮的口哨。他立刻睁开了眼睛，一刹那人们清楚地看见有什么东西在他瞳孔里挣扎着活了过来。
然后，精灵成了夺神的妖。

一次又一次，男子们的手掌在皮革和金属间撩拨冲撞，少年的身体在浓郁起来的音乐中不可自拔地绽放。肩膀摇曳出清澈的线条，口中流淌落拓的辞藻；单薄紧实的躯体舒缓旋转，水中的影子动人凌乱。更多的目光射向他流畅的脊背，纤细的腰廓，以及腰部以下，隐约看得到黑色丝织物紧绷出浑圆美好的臀线。
有人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而鼬明白自己的心跳和他们同样贪婪。
少年停止了转动，有了感应似的看过来，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在鼬的眼中靡丽的不似人类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发现那笑容并没有被赐给他。
因为连绳一直温和的目光不可令人忽视地灼热了起来。
“卡卡西。”他轻轻地唤出这个名字，带着鼬所认为这个人心里能够凝聚起来的所有赞誉、爱恋、放纵与宠溺。
那么，原来他就是卡卡西。
“公爵”的卡卡西。
他看着卡卡西迎着连绳的目光，灿烂地笑着举起双臂，然后一点一点地，拥抱自己的身体。
明亮的脸庞，精致的锁骨，光洁的胸膛，腰肢拧成柔韧的木棉，双腿随着髋骨荡漾优雅的曲线。
声音宛如红酒中沸腾的泪水，手指仿佛枕边无辜的蝴蝶，而眼神，眼神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块能够纵情燃烧的铁。
人们的思绪因为他的动作闪烁涣散，他身处其中游刃有余，并且为自己明白一个事实而充满不可磨灭的快乐。
看吧看吧，他就是你们高高在上的神，神不爱你们，他 只 爱 我。

没有人记得乐曲什么时候终结，只是所有人都重新收拢意识的时候卡卡西已经踩着浮板走过来站在了连绳的身边。空气的密度逐渐松弛下来，鼬却用余光瞥见了自己委托人脸上的表情，顿时觉得不妙。
“我愿意和解。”男人眼中的欲望愈发肆无忌惮“只要您把这个男孩子送给我。”
连绳沉默了一刻，摇着头笑起来。
“亲爱的”他一手揽过卡卡西的腰“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因为您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他偏过头望着斜斜靠在扶手的人，眼里是满满的愉悦“呐，卡卡西，他要我把你送给他，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卡卡西飞快地眯了一下眼睛。
他从连绳的手臂里钻出来，一脚踩上桌子，踏着林林总总的纸张文件，走到对方面前歪着头端详。然后他一纵身，跨坐在男人的腿上。
“那么，你是我的了。”
卡卡西猛地勾下那人的脖子吻他。
下一刻金属突刺进肉体的声响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鼬杯子里的冰“啪——”地碎裂。
鲜血喷涌出来，在卡卡西的前襟上渲染出一朵抽象派的罂粟。他一边仔细地看着惊讶与疼痛的神情扭曲了那人的脸，一边慢慢把手从对方的胸腔里抽出来，接着，拧断了他的脖子。
新鲜的铁锈味道轻盈地弥漫开来。
卡卡西推翻了椅子，残破的躯体沉重倒地。他转身往回走，拿过连绳面前的酒倒在自己的手上。
连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笑着叹了口气。
“这样还是没办法弄干净的吧。”他把卡卡西拉到怀里，一点也不在乎让自己的衣服也沾上血“我们回家去洗如何？”
说完，他捏着卡卡西的腰把他捞起来扛在了肩上，冲着鼬点点头，在保镖们的簇拥下离去。
留下现场一片惶然的混乱。

鼬一动不动地坐着，对耳边嘈杂的人声置若罔闻。他知道有一大堆事情需要考虑和应对，比如没了下落的酬金，比如委托人的死亡与谈判的破裂，比如他做调停人以来不败的纪录终于被打破……
他只是用手帕缓缓地擦掉自己颧骨上一点零星的血迹。
刚才卡卡西走过他身边时，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碰触了他的脸颊。
那一刻鼬清楚地看见一颗血珠悬在他银色的睫毛上，如同垂死的珊瑚般散发着荼靡的萧条。
在光天化日下，兀自妖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