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依旧
——熊飞骏
过于熟 悉有时会酿成终生遗憾。只因当初彼此相知太深，命运才判决我们天各一方。
他和她是小 学到大学的同学，毕业后又一起来到一个偏远的山区医院，是一对真正的青梅竹马。当她开 始知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玩得正疯的懵懂少年。那关切的注视全然视而不见，那饱含爱意 的叮咛也成了耳边风；当无数次的暗示成为徒劳的呼唤，那幽怨的目光碰上了冰冷的岩石时 ，姑娘的耐心终于达到了极限，蓦然发现昔日那个朝夕相处的糊涂少年正在一步步地消减他 的光辉。
他对她同样满怀好意，但他当时太忙了。有那么多的朋友和应酬，他几乎腾不出心来去关注她的变化。年轻人精力过剩，整天斗棋酗酒，有时还为了称英雄而干些偷鸡摸狗 的冒险，而这些左道邪门又被姑娘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她对他的好感也因此一步步地走向 尽头。年轻人难免哥门义气，对同性朋友过于认真。有一次多喝了几杯，他竟然为她和一个 过从甚密的高中同学说起媒来。这一愚蠢得过份的义行彻底伤透了姑娘的芳心，那一丝残存 的 眷恋变成了野火一样的愤怒，年轻人自此永远地离开了姑娘的梦境。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身 边那个满脸稚气的女孩已经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时，年轻人的心一下子让闪电给击中了。他不可抗拒地爱上了她。他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用绅士标准来规范自己的言行，力图 给姑娘留下一个深沉且有涵养的好印象。他的思绪终日围绕着姑娘的影子转圈，除了想她之 外竟然不知道还有别的事情要干。他是一个颇有才气的年轻诗人，那段时间自然异乎寻常地 多产，除了情诗外还是情诗，无一例外全是献给心上人的纯情恋歌。对于多情男儿来说，相 思是一件挺辛苦的差事，正当能量消耗大的年龄，常常弄到茶饭不思的地步，有时整个晚上 把枕头抱在怀里不停地呼唤姑娘的小名。他不止一次地站在山顶，一连几个小时望着远方的 天际发呆，在梦幻世界里和姑娘携手并肩在葱绿的原野寻觅万紫千红的诗韵……
在年轻人 如痴如狂的岁月，姑娘已心如止水，那颤抖的恋歌雨点般地落在她的心上，竟然未能激起一 丝涟漪。他的心已经没有地方愿意收容那个少年的玩伴了。她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年轻人干 出的那么多荒唐事，在她眼中差不多同邪恶和无耻连在一起，完全不知道莽撞和冲动是初出 茅庐的热血男儿的通病，只不过别人她不熟悉而已。
年轻人到底未能唤回那心爱的姑娘。他的心在一个劲地滴血，火一样的热情只收获到一连串冰冷的希望。当明白美好的时光已在不 经意中过去，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时，年轻人抹干心上的血迹，带着对姑娘的思恋，在一个冬 日的黎明远走他乡，去了遥远的南方。
1989年的春天，姑娘和一个大学生结了婚，并很快 有了一个女儿。尽管那个大学生是复读了几年才跳出农门，但毕竟是个大学生。当她订婚的 消息传到年轻人耳中时，他发狂地撕扯自己的胸膛，痛苦得几次想到了自杀。一年后，一个 刚毕业的女学生闯入了他的生活。为了排解那积淀在心底的落寞与忧伤，他不加思索地接受 了女学生的好意，闪电般地结合，闪电般地结婚，丝毫也不在意二者的性情和价值取向象赤 道和北极一样相去甚远。
日子飞快地过去，无爱的家庭和旷世的忧伤使年轻人过早地衰老 ，过早地步入了成年。在第三个本命年，他已成为一个九岁儿子的父亲，十年漂泊异乡，凄 风苦雨中延续没有希望和激情的人生苦旅，终于到了心力憔悴的那一天。在一个没有夕阳的 黄昏，年轻人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在刚峻工的四桥边碰见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梦中情人。附近 的高音喇叭里毛宁唱得正疯，一首《涛声依旧》令年轻人热泪盈眶，令少奶奶声音发颤。
"你好吗，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
"还算凑合，将就一点总是能够过日子的。"
"你看上去并不幸福，夫妻感情好否?"
"过日子嘛，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人人都是那么过来的。"
"我也是，外表强颜欢笑，内心则好苦，好寂寞。"
"你还是那样认真，何苦来。"
"没办法，我也想活得洒脱一点，可就是忘不了过去，这个你应该明白。"
"你真是，该忘的还是忘掉的好。"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在现实中生活，男人在理想中寻梦。"
"你当初为啥不声不响地走了?"
"以我当时的德性，留下来是没有结果的，你宁可跳进黄河里淹死，也不会嫁给我。"
"你变了，总算长大成人了。"
"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漂亮。"
"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我们还能重温昨天的故事吗?"
"不可能的，都已经过去了，还去伤害别人干嘛?"
高音喇叭里，毛宁的歌已唱到了最后：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熊飞骏
过于熟 悉有时会酿成终生遗憾。只因当初彼此相知太深，命运才判决我们天各一方。
他和她是小 学到大学的同学，毕业后又一起来到一个偏远的山区医院，是一对真正的青梅竹马。当她开 始知事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玩得正疯的懵懂少年。那关切的注视全然视而不见，那饱含爱意 的叮咛也成了耳边风；当无数次的暗示成为徒劳的呼唤，那幽怨的目光碰上了冰冷的岩石时 ，姑娘的耐心终于达到了极限，蓦然发现昔日那个朝夕相处的糊涂少年正在一步步地消减他 的光辉。
他对她同样满怀好意，但他当时太忙了。有那么多的朋友和应酬，他几乎腾不出心来去关注她的变化。年轻人精力过剩，整天斗棋酗酒，有时还为了称英雄而干些偷鸡摸狗 的冒险，而这些左道邪门又被姑娘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她对他的好感也因此一步步地走向 尽头。年轻人难免哥门义气，对同性朋友过于认真。有一次多喝了几杯，他竟然为她和一个 过从甚密的高中同学说起媒来。这一愚蠢得过份的义行彻底伤透了姑娘的芳心，那一丝残存 的 眷恋变成了野火一样的愤怒，年轻人自此永远地离开了姑娘的梦境。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身 边那个满脸稚气的女孩已经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时，年轻人的心一下子让闪电给击中了。他不可抗拒地爱上了她。他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用绅士标准来规范自己的言行，力图 给姑娘留下一个深沉且有涵养的好印象。他的思绪终日围绕着姑娘的影子转圈，除了想她之 外竟然不知道还有别的事情要干。他是一个颇有才气的年轻诗人，那段时间自然异乎寻常地 多产，除了情诗外还是情诗，无一例外全是献给心上人的纯情恋歌。对于多情男儿来说，相 思是一件挺辛苦的差事，正当能量消耗大的年龄，常常弄到茶饭不思的地步，有时整个晚上 把枕头抱在怀里不停地呼唤姑娘的小名。他不止一次地站在山顶，一连几个小时望着远方的 天际发呆，在梦幻世界里和姑娘携手并肩在葱绿的原野寻觅万紫千红的诗韵……
在年轻人 如痴如狂的岁月，姑娘已心如止水，那颤抖的恋歌雨点般地落在她的心上，竟然未能激起一 丝涟漪。他的心已经没有地方愿意收容那个少年的玩伴了。她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年轻人干 出的那么多荒唐事，在她眼中差不多同邪恶和无耻连在一起，完全不知道莽撞和冲动是初出 茅庐的热血男儿的通病，只不过别人她不熟悉而已。
年轻人到底未能唤回那心爱的姑娘。他的心在一个劲地滴血，火一样的热情只收获到一连串冰冷的希望。当明白美好的时光已在不 经意中过去，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时，年轻人抹干心上的血迹，带着对姑娘的思恋，在一个冬 日的黎明远走他乡，去了遥远的南方。
1989年的春天，姑娘和一个大学生结了婚，并很快 有了一个女儿。尽管那个大学生是复读了几年才跳出农门，但毕竟是个大学生。当她订婚的 消息传到年轻人耳中时，他发狂地撕扯自己的胸膛，痛苦得几次想到了自杀。一年后，一个 刚毕业的女学生闯入了他的生活。为了排解那积淀在心底的落寞与忧伤，他不加思索地接受 了女学生的好意，闪电般地结合，闪电般地结婚，丝毫也不在意二者的性情和价值取向象赤 道和北极一样相去甚远。
日子飞快地过去，无爱的家庭和旷世的忧伤使年轻人过早地衰老 ，过早地步入了成年。在第三个本命年，他已成为一个九岁儿子的父亲，十年漂泊异乡，凄 风苦雨中延续没有希望和激情的人生苦旅，终于到了心力憔悴的那一天。在一个没有夕阳的 黄昏，年轻人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在刚峻工的四桥边碰见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梦中情人。附近 的高音喇叭里毛宁唱得正疯，一首《涛声依旧》令年轻人热泪盈眶，令少奶奶声音发颤。
"你好吗，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
"还算凑合，将就一点总是能够过日子的。"
"你看上去并不幸福，夫妻感情好否?"
"过日子嘛，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人人都是那么过来的。"
"我也是，外表强颜欢笑，内心则好苦，好寂寞。"
"你还是那样认真，何苦来。"
"没办法，我也想活得洒脱一点，可就是忘不了过去，这个你应该明白。"
"你真是，该忘的还是忘掉的好。"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在现实中生活，男人在理想中寻梦。"
"你当初为啥不声不响地走了?"
"以我当时的德性，留下来是没有结果的，你宁可跳进黄河里淹死，也不会嫁给我。"
"你变了，总算长大成人了。"
"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漂亮。"
"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我们还能重温昨天的故事吗?"
"不可能的，都已经过去了，还去伤害别人干嘛?"
高音喇叭里，毛宁的歌已唱到了最后：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
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
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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