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于黄粱美梦之中施展三脚猫的功夫，神游蓬莱仙阁，大会各路文人墨客之时，那深恶痛绝的手机铃声如影相随，悄无声息地将我们冷酷无情地吵醒。迫不得已，揉揉朦胧的龙眼，像电影慢镜头一般从床上慢慢爬起来，然后慢慢降落到地板上。
穿戴好遮羞之布，环顾小屋，虽然是暂时的蜗居之所，但窗明几净，家具摆放整齐，一尘不染，心里也就释然，仅存的睡意荡然无存。从教十九年来，夙兴夜寐早已是家常便饭，自然习以为常，不足为奇，也不足挂齿。为了养家糊口，也便作罢。即使粗茶淡饭，也不觉得食之不得下咽也。
走进所谓的卫生间，只因为没有几件像样的洗漱用具，所以我才有如此的说法。端起牙缸，拿起毛巾，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毕，赶快解决内战问题。医生同志经常告诫说饥肠辘辘对身体不好，遂谨记于心。于是早餐不得不吃（不过有时也会撒懒或因为上午没有课或只有一节课时，我就省略了早餐），更不可忽略不计，也不可将此事置之度外，或束之高阁，甚至抛到九霄云外。
好在任劳任怨的糟糠之妻，对做饭和伺候我们俩已当作她的事业来做，更是甘之如饴。她先于我们起床，跟着我们这样的一个上学，一个上课的人，她也经常是起早贪黑，用一日三餐来犒劳我们的五脏六腑。
每日六点刚过的时候，她已是闻鸡起舞，起床就绪，准备早饭。时间虽然紧迫，但仍然很注意淑女风范，从未披头散发，早已手脚麻利，做好早饭，等待我们狼吞虎咽。不足一刻，我们三管齐下，三口之家早膳已经大功告成。尽管儿子吃饭向来慢条斯理，细嚼慢咽，不论你是大呼小叫地呵斥，还是微风细雨地劝导，他都稳如泰山，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不是我龙威已失，在他心目中没有高大的形象，只是他的个性就是如此，他习已久已，我力不从心，也就爱莫能助了。但作为一家之主，我却经常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当然我们两口子吃饭速度不相上下，可谓半斤八两），想以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的精神感动儿子，改变他的一些不良行为习惯，就算不能扭转乾坤，改天换地，也要一如既往，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
用完早餐，不必对镜贴花黄，只因为是男儿身，但也不能蓬头垢面，只因作为教师，形象非常重要，却也要衣冠楚楚，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闪亮出现于同事们的面前，免得他们对我评头品足，更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为他们表面在说我，而实际上是在非议我的金屋所藏之娇（因为我的同事经常说我不带妻子面见他们，所以他们便戏说我是金屋藏娇了，哈哈）。经过一番收拾之后，便推门而出，去上课。
出了家门，小区的环境还算可以，风景不错，我却不能歇脚欣赏美丽的景色，而是要马不停蹄地往学校赶。即使走马观花，也只能是浮光掠影，不可流连忘返，更不能与学校签到的黄金时间（我们学校实行坐班制，早上有早读的，七点以前必须签到，无早读的八点以前签到；上午下班十一点二十开始签退；下午两点一十以前签到；下午下班五点二十五开始签退；晚上有自习的，六点五十五以前签到。其余时间就是错过了签退和签到时间）擦肩而过，失之交臂。迟到了，既扣分，又扣钱，真是一根萝卜两头被切了。如果这样的话，我的口袋里就少了一点不该少的银子，菜篮子里就少了不该少的菜。单位的制度就像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只可循规蹈矩地遵守，不可恣意妄为，切忌越雷池半步。在这一方面，曾经的江总书记说的“与时俱进，开拓创新”根本就没有用场，这个时候不需要创新。
于是大步流星赶到学校，轻车熟路地走进签到室，去抢那支鹤立鸡群、唯我独尊的签名笔（常常只有一支，有时也会有几支，但能用的却仅仅只有一支，说条件差，好像又不是，因为我们学校据说总投资三千多万啊，但也是节约社会的风气所致），只有一支，人多为患，签名还要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来。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你就只好“是可忍，孰不可忍”了。这件小事特能培养人的耐心。大家争先恐后地签名，生怕连签名这件小事都没有做到位，被同事们议论，说你做这样的小事都拖泥带水，你还能成什么大器？还能成什么气候？唉，人就是这样。
签完大名，走进办公室，同事们基本上没有来，因为怕迟到，我一般行动早一点，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在他们之前来到办公室。先倒水，然后落座，正襟危坐起来，坐在自己的桌前，有条不紊地摊开教案本、课本、参考书，开始全神贯注地备课。一板一眼，一边看课本，一边读参考书，进行蚂蚁搬家。虽不能说成是天下文章一大抄，但也与之毫无二致。但恨不能手脚并用，将白板之纸写得满满当当，以致于汉字被挤得水泄不通，即便从网上搜索到价值连城或有点用处的东西，想见缝插针，也是痴心妄想。劳心劳力地备好课，不敢有蛛丝马迹的遗漏。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便查看课表等待上课，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铃声一响，就粉墨登场，开始了老北京的传说。
放眼世界，当今的孩子，早已今非昔比。即使你用知识把自己武装到牙齿，施教也会有点老虎吃天，无处下爪的感觉。时下，那些身居要职，官位显赫，声名远扬的三教九流的各路理论大师闭门造车弄出来的许许多多教学理念，虽然让身处“穷乡僻壤“的我们这些基层教师耳目一新，精神备受鼓舞，但却让我们捉襟见肘。只因为实际的教学过程中好像仍然是老牛拉破车。只因为老师被武装起来了，可学生可能远没有行动起来，更没有做好跟老师配合的充分准备。真是孤掌难鸣啊。你说他们是乳臭未干也好，是血气方刚也罢，反正他们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早已把老师从神坛上请下来了，就算你是醍醐灌顶，将一些振聋发聩的话语，他们却置若罔闻，甚至认为你的话不足为训。偌大一个教室，不时会有一些“漏网之鱼”，活蹦乱跳，但回答问题时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金口难开，温柔腼腆得像小姑娘似的；能回答问题的，有时却有气无力，甚至老气横秋。就算你使出浑身解数，也收效甚微。吹胡子瞪眼，也可能无济于事，还会前功尽弃。但他们要是吹毛求疵起来，却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早把班门弄斧奉为经典。
不过，他们的思想意识还是很清楚的，书是要读的，课是要听的，但享受也不能跟不上时尚，并美其名曰“与时俱进”。于是乎，一节课上，学生的精彩镜头频频闪动。
高科技给人们带来了很多的好处，毋庸置疑。而作为年轻人的学生，他们是时尚的急先锋，自然不甘落后。他们让这些产品在教室大放异彩，让这些“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手机从暗度陈仓进而浮出水面，在你唾沫横飞，滔滔不绝之时，已跟他们的同学或朋友暗送秋波了；电子辞典（本来是父母买来让他们学习的）紧随其后，它们却把啼笑皆非或引人入胜或天花乱坠的文章故事娓娓动听地输入一颗颗躁动不安（六神无主）的心；而承前启后，继往响来的mp3更是不甘落后，有恃无恐，在你不留心之际，见缝插针地振动给一双双听得快要起茧，却乐此不疲的耳朵，而正经八百的知识却几乎无立锥之地，欲呼天抢地，却只能徘徊观望于各显神通的耳朵之外，差一点儿向隅而泣。那些被冠以“觉皇”“睡仙”之类的学子正与熟视无睹的桌面，零距离接触，做圆与直线的切线运动，不时穿越时空，在白日梦中跟梦蝶的庄子讨教人生的真谛，更与宝哥哥神游太虚幻境……
切换镜头，剩下的自然不全是凤毛麟角，更非寥寥无几的莘莘学子。他们正成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未来的天之骄子。他们只争朝夕，洗耳恭听良师益友醍醐灌顶，却也老生常谈的谆谆教诲，对学业精益求精，力争上游，生怕掉以轻心荒废学业。他们更不是视而不见，不闻不问，而是夜以继日，甚至秉烛夜读，通宵达旦，孜孜以求，以便扫除求学道路上的任何难路虎，极怕落后于人。如此一来，念经的多，成佛的少的古训正在被他们颠覆。而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些高科技产品，却鸠占鹊巢，即使老师声嘶力竭，心无旁骛，也难以应对日新月异的时代变化。
正当你醉心于你自己在弹丸之地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博古通今，演绎中外之时，“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学生已大声疾呼下课了。于是你便收拾上课的一套家伙，抽身而退，满面粉尘，离开教室。离开时，你或许兴高采烈，得意于某一节成功的课，或忧心忡忡于某一节未能如愿的课。返身虽非家徒四壁（墙面上仅有两幅一位老教师的挥毫泼墨），却除了一台电脑，两张书柜，十二张办公桌以外的办公室，利用课间或备课之余的时间，与同事们或高谈阔论，为教学上的某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或慷慨激昂，为社会上某一个不良现象，激动得甚至会出言不逊。或高雅，或世俗，在一个一丈见方的办公室里，让自己的思想暂时得到释放，让自己的神经暂时得到松弛。既关注国家大事，也不忘柴米油盐，尽现一个教师的本色，尽现一个走下讲台的普通人的一面。忙而不乱，平凡而不平庸。夕阳还未落下，夜幕也将降临之际，这样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回到家里，与妻儿团聚，与亲人相伴，享受天伦之乐。
等到太阳再度升起之时，开始又一个教书育人的苦行僧生活。（2007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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