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紫惜是在决定把自己卖掉换成钱的时候碰到雷格蒙的。
她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两杯透着清香的蓝山咖啡和着轻曼的音乐在幽幽的灯影下流淌,极富情调地炫耀着城市的奢华。紫惜的眼睛眯起来,看着她的第一个客人。高档西装,雪白的衬衫,真丝领带。妥帖清俊,眼神里是那种被娇纵的神情。曾经她的眼中也是这样神情。现在她的眼神黯然,从今后,生活就这样过下去吧,无论枕边是谁,无论他人不人得眼睛,不过是个客人罢了。
格蒙第一眼看见紫惜时,就被她眼里的雾气吸引了。她的眼里云遮雾绕,看不清楚,却让人无法不看下去。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多年,格蒙也算是阅人无数,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格蒙有些动心,这里是风月场所,同志知道在这里一个人喝酒的女人是些什么人。他知道他可以用钱得到她。那还想什么呢?他希望忙碌一天后,有个女人在家里等他回去,然后艳光四射地陪在他身边,成为他成功的一部分。
“你的眼里有雾气,这种女人很能迷惑男人的!”“是吗?”她眯起了眼,居然很媚,“那么你被迷惑了吗?”然后放肆地笑了起来。他有些恼,起身走了出去。
一会儿,芳姐走到了紫惜身边:“你命好,雷先生看中你了!他可是个香饽饽,很多女孩子追呢!”
一切顺理成章,感君一回顾,紫惜没有了夜夜笙歌的堕落。
格蒙的屋子很大,也很空,一律蓝色的调子,让人从皮肤冷到心里。紫惜抱了一下肩。格蒙瞟了她一眼,走到近前抱了抱她,说:“冷了打开空调。去洗个澡吧。”就是那轻轻一抱,紫惜有了留下来的勇气。
洗完澡出来,紫惜没穿浴室里的睡衣,那是别的女人的,是那种艳丽的红,她不会穿。她仍穿了裙进了客厅。他歪在沙发上,盯着她瞅了几秒钟,她宛如一棵含羞草,美得让人怦然心动。他猎豹一样一跃而起。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她的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他吸在嘴里,涩涩的。
紫惜醒来时,格蒙已经去上班了。紫惜浑身酸痛,想起昨晚的疯狂,略略发了一会儿呆。她起身穿上格蒙换下的白衬衫,纤瘦的她包裹在他宽宽大大的衣服里,感觉竟然是温暖。桌子上放着煎蛋、牛奶、面包片,还有一张支票,上面是五万元。紫惜坐在椅子上,一下子没有了胃口。
吃过早饭,紫惜拿了支票出了门,毕竟这是她想要的。她先去了邮局,给家里邮了4万元,父亲是官司还没了结,家被抄掉了,贪污的赃款都退了回去,可总得给父亲请律师吧,母亲又病着,他们唯一能指望上的就是她这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儿了。而紫惜有什么呢?不过有一张清俊出尘的脸而已。芳姐说:“女孩子有这张脸就行了,这年头,好看就当大米吃。”那就当大米吧,还好,格蒙给了个不错的价钱,紫惜从来不知道自己值那么多钱的。
邮完钱,紫惜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找了个外企公司,月薪两万。妈妈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单愿信了她的话。挂了电话,阳光晃得她有些晕。她去了商场,她要买几件睡衣。挑了一件淡青的纯棉睡衣,一回头看到那件湖蓝的低胸睡裙时,紫惜的脸烫烫的。轻轻地摸了摸它光滑的料子,竟然爱不释手。转到男士睡衣专柜时,她一眼就看上了那件湖蓝色的真丝睡袍,这件和她那件就像一套的。紫惜想想自己的自作多情,嘴角浮起了情浅的笑。他不过是她的一个客人,何至于如此用心。
格蒙回到家,紫惜蜷缩在沙发上睡这着了。桌上放着早已没了热气的饭菜。他伸手摸了摸呀她的脸,光滑得像块蛋白。紫惜皱了下眉醒了 。“回来啦!我去热饭。”“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哦!”紫惜的目光暗了一下,还是起身去热饭菜了。原来这傻丫头还没吃。格蒙喜欢这种被人等的感觉。
坐在桌边看她吃饭,不像在吃,倒像是数饭粒。用筷子挑几个饭粒人嘴,慢慢地嚼着。吃几口才夹一点点菜。格蒙看得心急,倒拿了碗筷盛了饭来吃。饭做得很硬,菜炒得寡淡无味,也难怪她这样吃。“不会做饭下次就出去吃吧,钱我来出。”紫惜抬头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格蒙一眼就看中了放在浴缸边上的睡衣,那颜色和质地都是他喜欢的。这丫头的品位不错。他吹起了口哨,倒是一派轻薄。
他洗澡出来,她已经乖乖地坐在了床上,淡青的棉布睡衣把她包得严严实实。他凑上前,吻住她的耳垂,这样不解风情的女子,让他恨得牙痒。她不躲闪,也不回应。他撬开她的舌,霸道地搂紧她。她在抖,她居然在抖,格蒙一下子没了兴致,掏出了烟,点上。“紫惜,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了。我们签了个合同不是吗?这些日子里,你是我的,我们要朝夕相处的,所以请你有点职业道德。”紫惜睁着满是雾气的眼睛瞅着他,嘴角扬了一下,笑了,他说职业道德,是的,他是主人,待她不错,所以她也得投桃报李,不是吗?
她光着脚跳下床,出了卧室。格蒙以为她去哭了,哭就哭吧,也要去去她这身傲气。格蒙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紫惜就回来了。她换了一袭湖蓝色的低胸睡袍,头发披散着,像极了女妖,眼里却还是雾蒙蒙的。格蒙咬了一下唇,把烟掐灭。紫惜靠了上来,细细密密地开始吻他。吻着吻着泪就下来了,连同头发一同粘在格蒙的胸前,像是粘在心上。格蒙怜惜地把她搂在怀里:“紫惜,如果你真的觉得委屈,明天我可以让你回去。我不想看到你这么难受的。”紫惜摇头。
三
他俩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只是他不知道她那雾蒙蒙的眼睛后面藏着怎样的故事,问了,她只是情浅地笑,说:“你只买了我,没买故事。”说得他恼火又没有办法。紫惜就是有这种本事,轻易地就能惹怒格蒙。一次宴会回来,他给了紫惜一张卡:“去买些衣服首饰吧!”紫惜淡淡地说:“如果不给你丢脸我就不用了。”不知为什么,格蒙很恼火。没有一个女孩敢这样对他。她们在他面前千娇百媚,她们把他当成主人,而她居然对他这样默然,或者是有些不屑,是的,是看不起。格蒙不知道一个靠出卖肉体为生的女孩子还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有钱人。
格蒙很恋家了,能推的应酬他就推了。吃紫惜那并不好吃的饭,也吃得香。有时,兴致来了他也会做上几个菜,她吃了,开心得像个孩子。她笑起来很漂亮,往往他就看出了神。可是不能再多了。她还是会在他怀里叹息,还是会看着窗外发呆。那时候格蒙突然很想知道紫惜的心。
他把这事说给一起玩的朋友听,那人说:对一个人太上心了,结果她就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试着冷她几天瞧瞧。格蒙想想也是,自己何曾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过呢?那一阵格蒙真就忙了起来,不回家,也不给紫惜打电话。很晚回家,也不去碰她。她也不问,安静得就像是空气。反倒惹得他坐立不安。
他醉了酒,带了一个性感的女孩子回家。紫惜见了,轻轻地关了书房的门躲了进去。他使劲儿推开门,大声冲她嚷:“韩紫惜,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和那些女人有什么不同,还不是老子养的一个宠物,你有什么资格摆脸色给我看!”紫惜默然地瞅着格蒙,眼里的雾气冻得化不开。格蒙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想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可是……可是他不能。她的冷让他无法靠近。
第二天,他给她留了张字条就出差去了外地。在外面的日子客户照顾得很周到,那个公关小姐温柔似水,摆出对他一见钟情的架势。他也就逢场作戏,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那双哀怨迷蒙的眼睛。可是办不到。他对别的女人失去了兴趣,看着那女孩穿着紫色的衣,就想,穿紫衣是要有气质的,紫惜穿了就是出尘的熏衣草,而眼前这个女孩穿了,就成了路边退色的花。他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给家里打电话,他不打回去,她是不会打来的。
电话响了好多声,无人接听。格蒙 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会不会是紫惜走掉了呢?她走掉了,他有要上哪里找到她呢?他比停地往家里打电话,可就是没人接,那一天他都没出门,直到太阳给窗子打上斜斜的格子时,她的声音才水一样浮现在电话里,他大声吼了起来:“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一天都不在家里?”她的声音冷冷的:“你怕我跑了不成?”又是这种腔调,他恨不得揍她一顿,这个女人真是……听到她不出声,她才又说:“没事,前几天我下楼时,摔了一下,脚扭了。上午去了医院,才回来。你放心我会守约。”这个蠢女人,他恨不得立刻给她点颜色看看。
他去收拾行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紫惜偎在床上,头发散乱下来,脸色惨白,他除了疼惜再无别的想法了。这个傻丫头,究竟想干什么?“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没事的,你忙!”“你明明知道我的怎么走的,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抬起眼,定定地瞅着他:“格蒙,我知道我们是怎么开始的,所以我知道我的位置,我不敢争不敢想,不敢要,我只守我自己的本分,你别逼人太甚。你只买了我,可没买我的爱情。”“那你的爱情多少钱,你出个价吧!”他的眼睛着起了火,紫惜一颗一颗的泪掉了下来,她突然笑了,泪珠挂在睫毛上。“格蒙,我不是你的药,也不是你的毒,浮躁喧嚣的日子你找不到你自己,也找不到爱情,我帮不了你。”“如果你能呢?”格蒙有时像个任性的孩子。紫惜把他抱在怀里,她想:她是真的爱了这个男人了。从那天他抬眼看她时,她就这的这是自己无法摆脱的命运。
那是雷格蒙最幸福的日子,每日里,陪紫惜去商场,和她一同去买菜,真的过上了柴米油盐的日子。紫惜格外温存,会打电话问格蒙回不回来吃饭。和格蒙在一起时,会情不自禁地吻他,要他。格蒙很疑惑,这还是那个紫惜吗?她眼里的雾气更重了,也越发地瘦了下去。格蒙除了疼惜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真的能给她婚姻吗?格蒙结过婚,他的妻子去了澳大利亚,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但婚姻依然存在着。也许紫惜的知道的,家里有他们的照片,但紫惜从没问过。
四
格蒙心里隐隐觉得紫惜会离开,但他不敢说,不敢问。紫惜还是走了。那天格蒙出差回来,兴冲冲拿着澳大利亚寄来的离婚申请书,看到的是蓝色的屋子和好多好多的睡衣。但是唯独没有了紫惜。茶几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两句话: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很多日子后他想起那些日子,落寞如烟般浮上心头。这于她或许真的是种幸运。在她滑向堕落的一瞬间,他接住了她。只是他和她之间始终站着强大的金钱。所以他和她始终都不能再向前多都一步。有时,他会看紫惜留下来的碟,那里面有一盘是《风月俏佳人》,看到理查基尔叼着玫瑰爬着梯子向沦落风尘的大嘴美女求爱时,他很很地吸了口烟,然后轻轻地笑了。谁又肯为谁抛却繁华呢?戏终究是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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