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

      风景 2009-8-28 14:56
 

秋风

1 秋风起时,怀斋青先生觉得自己该动身了。

他盘算了又盘算,觉得无论如何要去南阳府走一遭。

去一趟南阳府并不太费事,水陆兼程,十天半月也就到了。只是,他一直畏惧这段行程。

其实,每年秋天他都这样盘算过,但也都是想想就算了,但今年,不走一遭恐怕是不行了。

早些年,斋青先生在河阳一带还是有些名声的,特别是曾做过他学生的吴平明被赐了同进士之后,斋青先生更是名噪一时。当年平明大人衣锦还乡,还曾专门来拜访过他,执师生大礼。后来平明大人还过几次乡,每次也都拜访,并略有薄赠。但自从平明大人转升南阳府后,把家人老小全部接了过去,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有一次派路过办事的人看望过一次。来人告诉斋青先生,平明大人为官清廉,名声很好,还有望再升。“请斋青先生放心,老爷说不会给先生丢脸的。”来人丢下这句话及带来的两瓶赊店汾酒就走了。

斋青先生心中有些不愉,坐在那里生闷气。太太进来说:“鸡也杀了,肉也割了,菜也买了,人也走了。”

斋青先生说:“我们自己不会吃啊?,哼!

斋青先生明白,吴平明是在跟自己撇清了,交往到此为止。他不由气狠狠地道:“小畜生,早知今日,还不如那时把你的手心打烂。”

凭心而论,斋青先生知道打学生打得多了些,对平明的习文也多有讽刺挖苦,杠红,诛心批注都不少,他心里清楚这个学生对自己是心存芥蒂的,但现在连大面也不顾了,实在是太不像话。

这些年,斋青先生年纪有些大了,体力有些不济,学生越来越少,日子也越来越拮据。河阳这地方文风本来就不盛,加之连年旱灾,仅有的几个学生打今年春天起也不再来。斋青先生不由不下狠心去南阳府走一遭了。再不去,以后的日子真是难过了。

吴平明不是还没升吗?不趁这时候走一趟,等他升了就更心狠了。尽管那次来人把意思带到了,但话毕竟没有说绝,还有转圜的余地。

 

2 “禀老爷,一个自称是老爷蒙师的叫怀斋青的老先生正在耳房等候。”门房禀道。

“哦。”正在书房看书的吴平明听了不禁一愣。他稍微思索了一番说:“请钱师爷暂为接待。就说我这会儿正跟人谈事,晚上设家宴款待。”

吴平明宴请怀斋青的家宴还是十分丰盛的。八个蒸碗外,还有镇平烧鸡,盆窑猪蹄,邓县卤兔,唐河凉粉等。吴平明和夫人执学生礼,钱师爷作陪,吴老夫人老出来略坐,陪了一小碗黄酒。聊了一会儿家常,老夫人说吩咐道:“好好款待怀先生。”说完告个罪便进去了。

钱师爷说:“怀老先生,一直听老爷说起您,说您的学问、人品在河阳一带都是没得说的。快请,这些都是宛地风味,虽粗鄙,味道却不坏。”

怀斋青喝了一口酒说:“平明大人在吾乡那才是老幼皆知啊,给吾乡争光,给吾乡争光。”

吴平明笑着说:“恩师,还记得你教我们背的诗吗?‘天下才子数三江,三江才子数俺乡。俺乡就数俺哥好,我给俺哥改文章。’”

怀斋青不禁莞尔:“平明的才情至少是能给老朽改文章的。”

吴平明说:“夫人,我们再敬恩师一杯,感激他多年的教诲。我这些年为官有些敬公清廉的名声,全靠恩师从小的熏陶。”

对于怀斋青的来意,一个不问,一个不答,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吴平明不辞而别,下乡巡视去了。

3. 怀斋青的冷板凳坐得并不冷。

钱师爷陪着他去拜谒了武侯祠,登了王府山,看了赊镇的山陕会馆。酒肆茶楼戏院街市等也都几乎转了个遍。

在武侯祠,对着“心在朝廷原无论先主后主,名高天下何必辩襄阳南阳”的楹联,钱师爷说:“卧龙躬耕之处南阳襄阳历来纷争。曾任南阳知府的顾嘉衡先生是湖北人,为了既不得罪故乡人,又不刺伤为官地民众,只好和稀泥,写下了这副骑墙的折中对。”

怀斋青点点头:“楹联写得好啊。原不应分南阳襄阳的。不过,这也是后人对诸葛先生的爱戴啊。焉不知百年后河阳南阳不争平明大人乎?”

钱师爷哈哈一笑:“说得好,说得好。”

他们所到之处,自然不用钱师爷或怀斋青花一分钱。除了钱师爷自己的身份不说,他漫不经意介绍怀斋青时,让大家更是争先恐后表示敬意。

怀斋青说:“贵地民风淳朴,商业兴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好,好,老朽开眼了。”

大家纷纷表示是府台大老爷爱民如子,治理有方,怀老先生桃李满天下。

席间有人讲起了庞振坤的故事。由于是本地风光,除了怀斋青,其它人均能说上几段,逗得怀斋青哈哈大笑,酒也多喝了几杯。

林立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吆喝过市的车辆,满眼满荣的景象。怀斋青边走边对钱师爷说:“好,好。”

吴平明去乡下巡视回来,又设宴款待怀斋青。几杯酒下肚,怀斋青说:“南阳自古人杰地灵,诸葛躬耕,光武中兴,如今在大人治理下,更是锦上添花,豫鄂山陕川客商纷至,来来来,老朽要敬大人一杯酒。”

吴平明忙站起来道:“恩师谬奖了。”

怀斋青说:“梁园虽好,不是自己的家啊。老朽思量着,也该回去了。”

吴平明说:“不忙,不忙,恩师再住些日子,过了中秋再走不迟。恩师如果觉得在敝府内居住沉闷的话,移驾驿站如何?”

4.要扩街了。

扩街的谣言忽然像瘟疫一样在市面上流传开来。

扩街自然是好事。要说街道确实有些狭窄了,这些年人流车马纷嚷一直不断,宛城人又有喜欢围观看热闹的习惯,常常把个街道塞得水泄不通。但扩街就意味着临街的店铺要拆,要后退,甚至搬走,商家的损失实在太大了。

对关于扩街的询问、进言,吴平明一概不置可否,常常顾左右而言它。

府衙的办事人员开始丈量了,商人们才真正慌乱起来。

吴平明牙口很死,滴水不进。

碰了无数钉子之后,商人们开始走怀斋青的门路。

怀斋青正在戏院里悠哉游哉看戏。

戏台上,胡侃砖唱道:“叫一声老兄张大侃,你听我慢慢对你谈。俺山西四十年没下雨,收一年,收一年能吃八十年那啊啊八十年。谷粒子就好象那馒头大,秫秫粒与那榔头无二般。就数那绿豆长的小,上称称~十三斤八两单七钱。我喂着七百骡子八百马,还有那九百大呀么大老牮。好田地我有六百顷,楼房瓦舍五百间,秀才在俺家管着帐,举人给我把马牵,娶妻娶够三百六,那儿子生有八百三……”

张大侃唱道:“俺山东八十年没落过雨,收成能吃二百年……”

经过众人无数次恳请、拜托之后,怀斋青终于答应进府向大人进一言。但他坚称他只能去说一下,不能保证知府大人听他的。

 

秋风凉时,怀斋青起身返程了。

分别后,怀斋青嘀咕道:“小畜生还真有两下子。”

吴平明心说:“谁还能让我再扩一次街?不过,街也真是得扩了。不扩街,就得开新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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