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经过的时候，我曾温柔地对待我爱的人，又曾勇敢地对待我的爱情。我想，这样已经够了。
[要么很爱，要么不爱]
我喜欢在水果飘香的季节，有小鱼站在我的左边。
面对灿黄的杏，我会孩子一样地和小鱼玩剪刀、包、锤，谁输谁就掏腰包买杏。每次玩这个游戏，笨笨的小鱼都是输的一方。
我就是这样，在小鱼面前，即便是走在大街上，也是无顾他人目光，随意地玩随意地唱随意地跳。但这些，在柯家俊家面，我却从未做得到。
小鱼是个笨家伙，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只喜欢阿朵一个人。
我和小鱼都是有些笨，不是吗？在这个无比热闹的年代，还有谁这样长久地爱着一个人？
要么很爱，要么不爱。
可是，我和小鱼怎么可以轻易做得到后者。我不知道小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阿朵的。我只知道，我和小鱼，都是勇敢的一个。
[是那么遥远的记忆，如同前生]
冬天到来的时候，我租住的小阁楼四面都环绕着风，迟迟不肯离开。小鱼从宿舍里拿了画报来，一张张扯开，用透明胶粘贴得结结实实。我像住在了花花世界，连梦里都一夜夜地盛放着馥郁的花儿。我知道，这种爱情的温香，只有柯家俊能够全部给到我。
和柯家俊的开始，是在 16岁的夏季。操场边的花池里，一朵朵的茉莉摇曳着夏天即将消失的讯息。
一朵花的凋谢，一个季节的结束，许多人的离开。
云霞满天的黄昏，柯家俊约我在茉莉池边，说些天气很好夜风很凉的话。我说，柯家俊你是不是喜欢我？柯家俊怔在那里，转而嘴角缀了一朵笑靥，说，是啊，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你。我的眼睛长得并不好看，小小的，单眼皮，但我却直视眼前长得俊朗的柯家俊，我说，我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
我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这句话早已经在我心里无边蔓延，这一天我一直盼望，或许场景没有茉莉花，或许天气不晴朗也可以没有云霞，但只要他知道我喜欢他。还有什么，比你侬我侬更让人兴奋的事呢？所以，在离别的转角处，很多的女生在流眼泪，只有我，坐在柯家俊的单车后座，笑得花一样灿烂。
彼时我不知道小鱼在哪里。小鱼和我是在四年后的初秋黄昏遇到的。 20岁的我和19岁的小鱼。
护城河边，小鱼拿着一枝快要凋谢的玫瑰，与正面对河水思春的我相遇。小鱼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叫罗罗，小鱼想知道她现在的模样。这样的开场白，让我驻足流连。我说小鱼，你是杏花村的小鱼吗？
很多年前的杏花香，在那个夜晚渐次弥漫开来。小鱼，还有一些模糊的面孔，在记忆里慢慢复苏。
原来，我和小鱼，早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识得彼此的面孔。只是，我一路走来，脑海中像储存了不止一块的橡皮擦，多少记忆都一点点地被擦去，只留 16岁的夏天，日子愈长，记忆愈深。
小鱼说，你小学三年级以前，都是在杏花村度过的。村后面是一满坡的杏林，一到春天，就会有粉的白的杏花灿烂得无边无际，你和很多小伙伴一样在放学后被大人派遣到杏林里，只是你与他们不同的是，你手里一直握着的是《安徒生童话选》。他们像一个个乖顺的小仆人跟在你的身后，然后在你家那株最大的杏树下团团围坐，听你讲一个个怎么也听不厌的童话故事。
我恍然记起，我童年的所有快乐都遗留在了杏林里。我讲累的时候，小伙伴们就会教我怎样爬树，怎样在树上满枝杈地蒙着眼睛玩摸树猴的游戏。有时候会围着圈圈丢手绢，唱着快乐的手绢歌；有时候会学演员的样子胡乱地换穿衣服，跟着最新火热的电视剧目，饰演不同的角色。
孩子的笑声，在一个个黄昏里震得满枝的杏花落得四处皆是。
我问小鱼，那么多的孩子，哪个才是你？
夜色在小鱼的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小鱼告诉我，在坡的那边有一个邻庄，邻庄有许多的坏孩子总像海盗一样企图去摘大捧的杏花。每次只要小海盗一露面，就免不了和正玩得热闹的你们一场作战。而我小鱼，就是小海盗里的一员。并且是惟一一次被你们当作人质绑去演猪八戒的那一个。
我笑得脸面潮红，怎么可能，我以为只有想起柯家俊，才会有无穷的快乐藏在心的一隅里。
我一直很遗憾，那些珍贵的纪念没有保存下来。我已经不知道，它们是否仍存在这世界上，还是连同那些童稚的往昔，已经灰飞烟灭。我从来没有认真地回忆过我的过去，更何况，童年于我来说，是那么遥远的记忆，如同前生。
分别的时候，小鱼把手中的玫瑰丢在我的手心。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尽管是小鱼从路边捡来的。
[直到谁也再记不起]
我是如此想念柯家俊。几乎每个晚上，我和柯家俊都会通电话。柯家俊心疼我寒冷的夜，还要一个人守着 IC电话。我说，有些话，是只适合说给一个人听的。
柯家俊的宿舍里有 201卡。他说，一到晚上，他宿舍的电话几乎被他占有了。说的时候，脸庞上一定饰以一朵爽朗的微笑。想当初，就是因为他的笑声似火，一下子烫到了我哀寂的青春。
柯家俊在电话里说想我的时候，一定是周边突然安静，再没有宿舍几个哥们儿善意的嬉笑。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匆匆掠过我的眼梢，但只要有柯家俊，我会忽略掉所有的面孔。这个城市，尽管我待了将近三年，却仍是陌生如昨，我希望能早日离开，去到柯家俊的身边，彻底为爱情作一次骄傲的滑翔。
我和柯家俊在网上聊天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他会叫我亲爱的。每每看到这三个字，我就像感受到了他远远地伸过来的拥抱。
寒假将至，柯家俊早早打电话给我，说想回家了，因为想我。我也有同样的愿望，希望飘雪的站台上，他像个圣诞老人一样等我回家。柯家俊笑着说，罗罗你总是这样，要的那么简单，却又美好。于是，在我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柯家俊。只是，没有下雪，但为了满足我的愿望，他戴了圣诞老人的小红帽，一直从早上站到现在。
一星期后，柯家俊带我去和高中同学聚会。没想到，竟遇到小鱼。
看到小鱼的刹那，我一时怔在那里，恍若隔世，几时不见，却仿佛认错了人。就餐前，柯家俊拉住我的手坐下，将一只橘子剥成一颗颗，再一一放进我面前的白色小盘里。有人伸着头不识趣地问坐在最右边的小鱼：小鱼，你和阿朵现在怎么样了？
小鱼没说话，只是笑。有人跟着起哄。有人还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了，没有人在原地等你，相隔这么多日，女孩子又在最好的年华，遇到谁不能成全一段爱情啊！小鱼站起来，终于说话：我了解阿朵，从很久以前。
酸涩的橘瓣软绵地哽在舌尖下，只是一颗，便让我无法下咽。气氛尴尬至极，柯家俊站起来朝小鱼的方向招了招手说，小鱼，你坐下好吧？大家之所以这样，都是为了你和阿朵在一起好，相信我们。
小鱼坐下，眼神缓缓地从我的头顶掠过。我的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柯家俊顺手揽过我，给我他的肩膀。
回来的路上，我问柯家俊关于小鱼的事。原来，小鱼是我们的学弟，和柯家俊曾在画社打过几次交道。
我对很多事都没有了印象，有时候即便想到头疼也无从记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东西，让我在岁月的长河中，一点点地遗失，直到谁也再记不起。
[我们是彼此相爱，可是没有人能猜得出永远有多远]
春光刚刚来到，距我的阁楼有一站路距离的那片桃林已经花开。小鱼说我陪你去看花吧！
桃林里，花开一片，我和小鱼并肩坐在桃树下，听风在林梢吹着口笛。小鱼还给我讲他和阿朵的故事。末了，笑问我会不会觉得他很傻。我说，怎么可能？像我和柯家俊，我们是彼此相爱，可是没有人能猜得出永远有多远。只要现在相爱，我们就会彼此珍惜。
在天台上，望着满天的星光，想起白天小鱼讲给我的他和阿朵。我居然有点心疼起小鱼。是什么让小鱼如此坚持着一段不可预知的爱情？小鱼说，他与她最亲密的时候，他们牵着手四处游荡，没有目的地一直走一直走。这样的幸福，他想要延续到永久，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爱她。
我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幸福，我爱的人明白我的爱，并且回应了我。我们的爱辉映着，即使分开的时间再长，我仍然明白，我们彼此相爱。我写了信给柯家俊，告诉他我爱他，此刻，我心脏里最柔软的那部分，正在思念他。
阁楼的天台上没有水管，如果提水，必须沿着窄小的楼梯到一楼去。只要小鱼来，他每次都会帮我提得满满一桶。有时我甚至会以为小鱼便是柯家俊，帮我提水，陪我看花开，不开心时还可以随叫随到。有一天，我问小鱼，阿朵会不会吃醋？小鱼说，世上有一种爱，是会超越某种极限的。我在工作之余从书店买了一些菜谱，我想等到和柯家俊在一起时，能够让他感受到我一直在为我们的爱而作努力。可是，花费了时间烧好的菜，独自一人，却怎么也品尝不出爱情的滋味。我跑到小鱼所在的师范学院去找他。虽然学校离我的阁楼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但我从未去过一次。
我站在美术系（ 2）班的教室外，看着座位上零零落落地坐着的同学，不知道怎样才好开口。恰好，有一长发女生从我的身边飘逸而过，我从后面跟上，怯怯地说：请问，能不能找一下小鱼？
我在阅览室找到小鱼。但是，等我坐在小鱼的对面看完小半本书时，来找小鱼去品尝手艺这件事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对文字是如此地贪婪。最后，小鱼不经我同意便拉起我的手强行拖出阅览室，理由是罗罗你吃过了，可我还没吃饭。等到了学校附近的面馆时，小鱼点了大碗。但大碗面被店员端上来时，小鱼却示意店员把碗放在我的面前。我惊愕地望着小鱼。他说，吃吧，我就知道你还没吃饭。
小鱼带我去了他在校外和同学合租的画室。画室的楼顶同样是很大的天台，四五个男女生支着画板认真地画着斜靠在藤椅上的女孩。我的出现，没有任何人的关注。来之前，我还担心会不会让人误会，就像一起去逛街那样。每次一起去买衣服，我都会提前告诉小鱼，一定要让别人看得出我们是姐弟关系，不然很多老板会认为我是你女朋友，那样我们再狠命也无法把价钱侃得下去。
小鱼再次来看我时，买了很小的牛肉块、 卷心菜、胡萝卜、土豆等 ，说他看到杂志里写有一种汤的名字叫罗宋汤，他特别想做了给我吃。
[我就希望他很爱很爱我，并且只爱我一个]
我和柯家俊仍然会互通电话。以前，柯家俊认为文字有时要比语言好，所以他会写信给我，他说亲爱的，我怎么总是觉得毕业遥遥无期，很想快点打下根据地，早日接你来。可现在，柯家俊说他除了上课，已经很少提笔写字了。现在的柯家俊只喜欢网络。我不太习惯于网络，尽管它是我和柯家俊之间颇有意思的一件事。正因为让我觉得有意思，我才对柯家俊从未有过的担心。柯家俊对我是很好，但是他为我所做的，同样能为其他女孩子做。就像小鱼为阿朵做的，同样也能为我做。
不知缘何，我现在已经开始想很多。或许是橡皮擦把以前的记忆都一点点抹去，腾出来空间就是为了让我思想以后的事吧。柯家俊的英俊与优秀是我们之间的暗礁。我怕他有一天会不爱我，或者不够爱我，或者爱上别人。
爱了，我就希望他很爱很爱我，并且只爱我一个。
可这个世界，除了小鱼，还有这样孤注一掷地去爱过的人吗？
我从不向柯家俊提及有关小鱼太多的事情。我怕他会嫉妒，抑或担忧。反而却是柯家俊，问及小鱼还好吗？我曾经托付小鱼，让他多照顾你一下。
我噼里啪啦地把键盘敲得哗哗响，我说小鱼很好，还有他的阿朵，我见过他的阿朵，长头发，穿白色的裙子，很多学美术的学生视她为画里走出的人。但这样并不妨碍小鱼对我好，他为我做的，要远远超过你。我以为柯家俊会嫉妒，哪怕一点点。可是， 3分钟后，柯家俊却只发来三个字：掉线了。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念头掠过我空白的脑际，我漠然地看了一眼这个烟雾缭绕的网吧，上网者多为男生，除了打游戏便是聊天。柯家俊也坐在这里，在另一个城市，和一个人聊天，或者，和不同的人，却同时间聊天。
我要到柯家俊身边去。清晨黄昏，我都要与他相守。
我向公司递出辞呈。这是我迄今为止找到的效益最好的公司。尽管我是那么地需要钱，可是，为了保卫我的爱情，我宁愿倾尽所有。
[相爱的人就应该这样生死相依]
辞呈没有顺利地获批。人事部主任说，最近公司人事变动，工作量很大，再说，如果你现在要走，按照合同，你将要赔付违约金。
很久没再见小鱼，最后一次见他，他提了满满的一桶水，他做了一次罗宋汤，他问我汤的味道好不好，他说我不作陪你也可以去阅览室看书的。
我打电话告诉柯家俊，我要迟些才过去他那边。柯家俊的声音有点失望，但是很快他就反过来安慰我，我心里有点难过，可就像他说的，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早点和晚点，其实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我爱他，他爱我，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
我庆幸柯家俊还是一样地爱我。
没有小鱼，我的生活忽然地枯燥无味起来。我不想把自己交付给无聊的黑夜，便一夜夜地翻看从阅览室借来的书。那晚，我看到了一个故事，一对很相爱的恋人结婚前夕，女孩竟发病突然死去，女孩下葬的那天，男孩做了出乎意料的举动，他把葬礼变成了婚礼，并为新娘戴上了婚戒，多年之后，男孩仍然未娶，男孩惟一的愿望就是有一天独自登上珠穆朗玛峰顶为她摘下雪莲花，然后再也不下来。
那一刻，我是多么地想见到柯家俊，我要把这个故事告诉他，我要让他知道，相爱的人就应该这样生死相依。可是，等到我跑到电话亭气喘吁吁地拨通柯家俊的电话时，已经晚上 11点多，柯家俊竟还没有回宿舍。他的室友说，我让他明天回复你。我说，没事的，我会等他。
柯家俊回来，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外校的同学过来了，一起聚餐……我听不到他说的任何话，我只关心一个答案，于是我问：家俊，是不是室友把你找回来的？柯家俊如我所料，他没有直接回复我。他永远这样，他总是有太多的借口与理由，并且每一个都会让人信以为真。柯家俊说，罗罗，我们，这样总不太方便，你又不喜欢上网，我又不喜欢写信，我们又都学不会相互妥协，这样吧，我买部手机给你。
[爱情是张双人床，两个人刚刚好，三个人会挤的]
小鱼提着黄灿的杏子来的时候，我正在天台上朝着柯家俊所在的城市茫然若失地含着眼泪微笑。小鱼说，看什么呢？大白天又没有星星。小鱼如同一阵眩目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用右手轻轻揉了几下，仿若要把眼泪从眼眶里再重新揉回去。我说，小鱼，你也为我画一张像吧？就像那些男生画那个藤椅里的女生一样，画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都是专注的。说这话时，我并没有把目光从柯家俊的方向移开半秒。
小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水桶里盛出水，一点点地清洗杏子。然后放在白色的餐盘里拿到我的面前。小鱼说了声要回学校拿画具便转身而去。小鱼转身的刹那，我的鼻尖突然感到一阵酸楚。我站起，跑开，然后倚在栏杆前，看小鱼从楼梯口跑出，看小鱼走出院落的大门，看小鱼穿过马路，看小鱼一点点离开我的视线……我慢慢蹲下身来，低声啜泣，我不知道这眼泪究竟是为什么而流。小鱼对我太好，他几乎听从我的一切，我笑，他跟着笑，我蹦，他跟着我蹦，我吃杏，他跟着我吃杏，这些，本应该属于柯家俊来做的。如果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如此相配，该是多么幸福。可是，我们都一时忘记，爱情是张双人床，两个人刚刚好，三个人会挤的。
小鱼仍旧没有回来。恰好是这一段空白让我顿悟，小鱼只是把我当好朋友，或者就如同柯家俊所说的那样，他交待过小鱼要照顾我的。也或者像小鱼所说的那样，我们从小就在杏林里一起打发并不寂寞的童年。
小鱼带着画具回来时，我把盘里的杏子吃掉了 5个，留下5个。我呈上杏子说，小鱼，谢谢你，不管我在难过时，还是在快乐时，你都在我身旁陪伴着我，以后只要是好的东西，我都会自己留一半，送你一半。
小鱼一时呆住，因为奔跑而涨红的脸陡然加重了色彩，他说，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一次在杏林我被你们相挟演过猪八戒之后，又玩过家家的游戏，让我演土匪，你演压寨夫人，你留了 5片杏叶在用树枝搭成的锅里，他们都说他是坏蛋，你怎么还留好吃的给他……
小鱼为坐在小板凳上看书的我专注地画画时，我也在专注地看着书。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一字也未看进去。我一直在拼命地想有关我的所有记忆，我还想问小鱼，你以前常给阿朵画像吗？我和阿朵谁漂亮？阿朵她什么时候才回来？你怎样做才能让阿朵明了你的心？
[为什么爱情里一定有失去和猜忌]
小鱼来找我时，是中午，我正在收拾着行李。
昨天，我打电话给柯家俊，发短信给柯家俊，上网找柯家俊，可是，我再一次找不到了他。原来我和他那么危险，紧紧相连的不是两颗心，而是两根线。
别说死也要在一起，现在恐怕生在一起就成了难事。昨晚，我第一次一口气喝了三杯啤酒，我的胃绞痛起来。我想起小鱼的阿朵，小鱼那样地爱着她，她却跟了别人去了遥远的丹麦。可笨笨的小鱼居然还一直在等她。而我和柯家俊，其实也是如此，分居在两地。怪只怪我当初对感情相当自信且自负，在柯家俊填报志愿要我参考时，我却说没关系，家俊，你不像我们原来承诺的那样来我的城市也行，只要你考上喜欢的学校，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两人相爱的。
恋爱中的女人，直觉是敏锐的。我已经感觉到我在用很快的速度失去柯家俊。怎么办？怎么办？我想停止自己胡思乱想，可是我做不到。又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爱情里一定有失去和猜忌？
早上我迷糊着醒来，手机还握在手心里。我一直在等待柯家俊的电话，哪怕是我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我下床，找到充电器，刚充上便接到柯家俊的电话，他说，亲爱的，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我一直在打电话给你啊！
我没有告诉他昨晚饮酒的事。他说昨晚他去了外校的一个同学那里。我相信他。听到他这温柔的话语，我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并且，我告诉柯家俊今天我就要启程去往你的城市。
小鱼看到的我，神采奕奕，再也看不出昨天的狼狈。年轻，到底是美好的事情，即使有伤害，也恢复得快。
小鱼看到阁楼里的狼藉，愣在那里。我说小鱼，真不好意思，你一直在照顾我；我说，小鱼，快把那个行李包拉上拉链，你看小鱼，我从不会在你面前说"帮"字；我说，小鱼，我到了会给你来电话的；我说，小鱼，你和阿朵要一直好好地，相信她会珍惜你的爱情。
小鱼一直没动，我看着因为发愣而更显得笨笨的小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他想在这个时刻听我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小鱼上前抓住我的手，拉起我就跑，他说我是来请你去我们宿舍吃饭的，全宿舍的人都在等着你。我说小鱼时间来不及了，小鱼说再给我一个小时够不够？我说小鱼最起码我要换一下衣服，怎么好丢你的脸。小鱼说，不怕，他们都知道你，从很久以前。
在宿舍门口，我的手被小鱼紧握在手心，两人都是上气不接下气。门被打开，迎面而来的却是整齐的掌声，两张桌子放在 8张床铺的中间，7个人分开立在两边，齐齐地看向我和小鱼。
[我应该像以前那样，用橡皮擦把一些记忆擦去]
小鱼为我精心装裱的画像，被我遗忘在了火车上。为了和柯家俊在一起，遗失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在信里告诉小鱼，我把我自己弄丢了，再说，画得也不像我，那天哪里有星星啊，我哪里有那么漂亮。末了，还笑他，小鱼你是不是把我当作你的阿朵了？
柯家俊的城市，冬天来得或许要早一些，我拼尽全力赢得爱情，现在又为了保卫爱情而要大小人才市场去奔波。偶尔，柯家俊会像小鱼那样作陪，只是我学会淑女，我想在他的面前表现得更完美。可是，已经发生的，不是伪装可以掩盖得了的。
那晚，柯家俊说有一帮朋友要聚会。我心下疑惑他怎么那么多聚会，但自己立即就会为他作出解释，柯家俊优秀呀。我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每次都这样，只要在柯家俊面前出现，我都会展现出自己最绚丽的一面。我看到他欣赏赞美的眼神，他说，你很漂亮。"比她漂亮吗？"话出口以后，我立即后悔。但是我在乎他，我不能不想起双人床上的的第三个人。当初他的室友在电话里告诉我时，我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可现在我来到了他的身边，我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变化。
柯家俊看着我，很温柔地说："罗罗，你是世界上最漂亮可爱的女孩。很多男孩子都想追求你。"原来他也怕失去我。我一直担心，我们中间，会是柯家俊先放开手。其实，我应该像以前那样，用橡皮擦把一些记忆擦去，因为，柯家俊还是爱我的。我依偎着他，又忍不住问："如果我像那次讲给你的故事那样，我死了，你还爱我吗？"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那个终究要出现的女孩。
我一眼就认定她就是那个女孩。她向他微笑，扬起下巴看着他，然后又看看我。怎么看，都像是隔着一层纱在温柔地较量。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喧嚣的中央，心里有风声在空荡荡地回旋。
我的头再一次有种剧烈的疼痛。我终于承认，每次我特别难过时，头就会疼。"你好。"她在同我讲话吗？"家俊，你可以不爱我，但不可以欺骗我……"是她在说？还是我在说？疼痛让我再也无法坚持下去，我累了……
[我们都辜负了爱情给我们的馈赠]
我回了趟家。妈妈所在的那个家。我哭着对妈妈说，妈妈，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每个城市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那里是不是有爱存在。
妈妈抱着我一直流眼泪，她说，都怪妈妈当初不好，都怪妈妈当初不好，还害你早早退学却又要拼命地挣钱，你每个月寄回来的钱我一分也没动……我从妈妈手里接过一张最新的汇款单，来自那个我和小鱼曾漫无目的游荡过的城市。可是小鱼，你每月挤出来这一点钱，又能证明了什么？你爱着的是阿朵，我爱着的是柯家俊。
我终日窝在家里，我怕我是等不到春暖花开了，我要去柯家俊的城市。因为一想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就开始剧烈地抽动。
我不知道我还是否像以前那样深爱着他。我只想，在喧闹的街头，能那样匆匆地邂逅，我也愿意。
我一直在想，如果再次见到柯家俊，第一句话，我该说什么？我会很平静还是心潮澎湃？
我们都辜负了爱情给我们的馈赠。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能相见，已经是最奢侈的强求。
我到了目的地，只给小鱼打了电话，小鱼说，我正给你写信，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我说你就说祝福我吧，我想再赌一次，哪怕是输，也再无憾。
你好，家俊。我来了。来到你身边，完成我们最初的承诺。我已经不能爱你。我不能不爱你。
生活仍在继续，我开始找工作。
城市那么大，遇见却是不容易。我再未遇见过柯家俊，却是收到小鱼的电话。小鱼说，你等我，周六早七点到东站的汽车，我要给你讲故事，像小时候你讲给我们的那样，这次的故事是有关小鱼和阿朵。
周五晚，我一直都有些急躁，我怕脑海中的橡皮擦会将所有记忆清除，而不是现在的间歇性失忆。一些美好的事情，总是记不起来，这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痛苦的。我开始一点点将记忆拼凑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写下来：
我叫罗罗。我能记起的事情不多，如果必须要记起，脑袋就会疼到难以忍受……小时候，我们家很富裕，因为我的爸妈都在外奔波生意，所以，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后面有大片的杏林，每到春天杏花就会灿烂得无边无际……可是有一天，小伙伴们忽然就不再和我玩了，也不再听我讲故事了，他们说我是坏人的孩子，就连摸树猴时，他们也把我蒙上眼睛告诉我踩错树枝，故意把我从树上摇下来，使我的头重重地磕在石头上……
这时候，楼下的房东阿姨送来一封信，小鱼的信比他的人还要快速。
罗罗，我必须要告诉你了，小时候，在所有孩子都不和你玩时，我偷偷翻坡在杏林的角落找到你，我每天黄昏都会和你并肩坐在杏树下，一直坐到等星星出来，你有时候会给我讲故事，还会说等到第一个杏子熟了就会给我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跟随你的步伐，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希望陪着你。可你是那样深地爱着柯家俊。那年茉莉花盛开的夏天，是我代你写了信给他……但无论我再怎么地努力，你的记忆里连一点我的影子都没有，你甚至连自己小时候的昵称都忘记了，阿朵，亲爱的；亲爱的，阿朵，我每天都会忘着你所在的方向暗自发问，何时小鱼才能游进你的心海？
我知道你是因为妈妈的背叛使爸爸含恨而去才开始恨妈妈，我知道家境的落败与债务连连让你很需要钱，我知道你最向往的城市是安徒生的故乡丹麦，我知道你每次都是先出剪刀，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吃杏而根本不喜欢吃橘子……可你知道我什么？我曾答应过柯家俊要好好照顾你却不能像他那样爱你，我走在你的左边是因那里离心脏最近，我学美术的却只画过一个女孩，我学做罗宋汤是因为我想让罗罗和宋小鱼在同一个锅里煮沸、入胃，一直地纠缠在一起……还有，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穿着小小公主裙的你拿着《安徒生童话选》，站在满树繁花的杏树下，骄傲地扬起尖尖的下巴……
小鱼，柯家俊，柯家俊，小鱼，两个名字在空白的记忆里反复纠缠。第二天去上班，脑子混混沌沌，可我没有接到小鱼的电话。他说过今天要来的。只要为我，小鱼从来没有误过半分钟。
我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我有一种晕眩的感觉。我打电话到他的宿舍，一人说，你是小鱼的女友吧，要知道在大学若有男生如此隆重地请女生来宿舍，一定是他非常非常爱她……小鱼昨晚就去往了你的城市啊！
晚上，电视新闻播报最新消息，车祸。是从小鱼的城市到我这城市来的车次。
……
小鱼，你已经厌倦了等待，你选择了离开是吗？你躲起来，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你不用再苦苦追寻我，不用再卑微地爱我了吗？
小鱼，对不起。可是我爱你了。这一次，让我来追寻你，像童年的那一株杏树，用尽所有的力气，开花，只为等你来。
小鱼，不要不理我。是我错了，我总以为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孰不知是我在追逐的路途中忘记低头看一看自己的心了。
小鱼，你能原谅我吗？
[谁又是你的亲爱的]
几年后，我的大脑仍时常会被某些时光碎片困扰着，硌得心泛着温柔的疼，我决定把这个故事写完整，或许它不够好看，但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忘了它，因为我已经逐渐地失去纯澈岁月失去完整的记忆力。
我想，等到我再看到这些文字时，或许已经是春天，又是满树的花开，我想我应该去看一下遗留在美好童年的杏林。听说早在十年前被砍去种成金色的麦田。但我相信，只要我驻足那片土地，就会看得到暮色降临的寂静杏林里，花瓣一片片地落，我和小鱼坐在那里，等待着星星同我们说话。
回到城市，或许我会在某个街道的转角处看到柯家俊，或者，他踩着单车载着一个女孩；或者，参加完聚会的他正一个人孤独地站在站牌下等车把他送回家；或者，他突然迎面朝我奔来说我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
这些都不重要。我知道，或许不久后，我仍会忘记一些东西，包括那些爱着的温暖和伤害。我知道，生命中曾经有一段日子，我们遇见又分离，但至少，遇见的时候我们曾试图彼此珍惜。那个时刻，我相信那就是爱情了。
爱情经过的时候，我曾温柔地对待我爱的人，又曾勇敢地对待我的爱情。我想，这样已经够了。
这个故事接近尾声的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星星居住的地方，小鱼问我，现在那么多人都在相互称呼"亲爱的"，谁又是你的亲爱的？
[要么很爱，要么不爱]
我喜欢在水果飘香的季节，有小鱼站在我的左边。
面对灿黄的杏，我会孩子一样地和小鱼玩剪刀、包、锤，谁输谁就掏腰包买杏。每次玩这个游戏，笨笨的小鱼都是输的一方。
我就是这样，在小鱼面前，即便是走在大街上，也是无顾他人目光，随意地玩随意地唱随意地跳。但这些，在柯家俊家面，我却从未做得到。
小鱼是个笨家伙，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只喜欢阿朵一个人。
我和小鱼都是有些笨，不是吗？在这个无比热闹的年代，还有谁这样长久地爱着一个人？
要么很爱，要么不爱。
可是，我和小鱼怎么可以轻易做得到后者。我不知道小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阿朵的。我只知道，我和小鱼，都是勇敢的一个。
[是那么遥远的记忆，如同前生]
冬天到来的时候，我租住的小阁楼四面都环绕着风，迟迟不肯离开。小鱼从宿舍里拿了画报来，一张张扯开，用透明胶粘贴得结结实实。我像住在了花花世界，连梦里都一夜夜地盛放着馥郁的花儿。我知道，这种爱情的温香，只有柯家俊能够全部给到我。
和柯家俊的开始，是在 16岁的夏季。操场边的花池里，一朵朵的茉莉摇曳着夏天即将消失的讯息。
一朵花的凋谢，一个季节的结束，许多人的离开。
云霞满天的黄昏，柯家俊约我在茉莉池边，说些天气很好夜风很凉的话。我说，柯家俊你是不是喜欢我？柯家俊怔在那里，转而嘴角缀了一朵笑靥，说，是啊，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你。我的眼睛长得并不好看，小小的，单眼皮，但我却直视眼前长得俊朗的柯家俊，我说，我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
我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这句话早已经在我心里无边蔓延，这一天我一直盼望，或许场景没有茉莉花，或许天气不晴朗也可以没有云霞，但只要他知道我喜欢他。还有什么，比你侬我侬更让人兴奋的事呢？所以，在离别的转角处，很多的女生在流眼泪，只有我，坐在柯家俊的单车后座，笑得花一样灿烂。
彼时我不知道小鱼在哪里。小鱼和我是在四年后的初秋黄昏遇到的。 20岁的我和19岁的小鱼。
护城河边，小鱼拿着一枝快要凋谢的玫瑰，与正面对河水思春的我相遇。小鱼说，我认识一个女孩叫罗罗，小鱼想知道她现在的模样。这样的开场白，让我驻足流连。我说小鱼，你是杏花村的小鱼吗？
很多年前的杏花香，在那个夜晚渐次弥漫开来。小鱼，还有一些模糊的面孔，在记忆里慢慢复苏。
原来，我和小鱼，早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识得彼此的面孔。只是，我一路走来，脑海中像储存了不止一块的橡皮擦，多少记忆都一点点地被擦去，只留 16岁的夏天，日子愈长，记忆愈深。
小鱼说，你小学三年级以前，都是在杏花村度过的。村后面是一满坡的杏林，一到春天，就会有粉的白的杏花灿烂得无边无际，你和很多小伙伴一样在放学后被大人派遣到杏林里，只是你与他们不同的是，你手里一直握着的是《安徒生童话选》。他们像一个个乖顺的小仆人跟在你的身后，然后在你家那株最大的杏树下团团围坐，听你讲一个个怎么也听不厌的童话故事。
我恍然记起，我童年的所有快乐都遗留在了杏林里。我讲累的时候，小伙伴们就会教我怎样爬树，怎样在树上满枝杈地蒙着眼睛玩摸树猴的游戏。有时候会围着圈圈丢手绢，唱着快乐的手绢歌；有时候会学演员的样子胡乱地换穿衣服，跟着最新火热的电视剧目，饰演不同的角色。
孩子的笑声，在一个个黄昏里震得满枝的杏花落得四处皆是。
我问小鱼，那么多的孩子，哪个才是你？
夜色在小鱼的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小鱼告诉我，在坡的那边有一个邻庄，邻庄有许多的坏孩子总像海盗一样企图去摘大捧的杏花。每次只要小海盗一露面，就免不了和正玩得热闹的你们一场作战。而我小鱼，就是小海盗里的一员。并且是惟一一次被你们当作人质绑去演猪八戒的那一个。
我笑得脸面潮红，怎么可能，我以为只有想起柯家俊，才会有无穷的快乐藏在心的一隅里。
我一直很遗憾，那些珍贵的纪念没有保存下来。我已经不知道，它们是否仍存在这世界上，还是连同那些童稚的往昔，已经灰飞烟灭。我从来没有认真地回忆过我的过去，更何况，童年于我来说，是那么遥远的记忆，如同前生。
分别的时候，小鱼把手中的玫瑰丢在我的手心。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尽管是小鱼从路边捡来的。
[直到谁也再记不起]
我是如此想念柯家俊。几乎每个晚上，我和柯家俊都会通电话。柯家俊心疼我寒冷的夜，还要一个人守着 IC电话。我说，有些话，是只适合说给一个人听的。
柯家俊的宿舍里有 201卡。他说，一到晚上，他宿舍的电话几乎被他占有了。说的时候，脸庞上一定饰以一朵爽朗的微笑。想当初，就是因为他的笑声似火，一下子烫到了我哀寂的青春。
柯家俊在电话里说想我的时候，一定是周边突然安静，再没有宿舍几个哥们儿善意的嬉笑。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匆匆掠过我的眼梢，但只要有柯家俊，我会忽略掉所有的面孔。这个城市，尽管我待了将近三年，却仍是陌生如昨，我希望能早日离开，去到柯家俊的身边，彻底为爱情作一次骄傲的滑翔。
我和柯家俊在网上聊天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他会叫我亲爱的。每每看到这三个字，我就像感受到了他远远地伸过来的拥抱。
寒假将至，柯家俊早早打电话给我，说想回家了，因为想我。我也有同样的愿望，希望飘雪的站台上，他像个圣诞老人一样等我回家。柯家俊笑着说，罗罗你总是这样，要的那么简单，却又美好。于是，在我从车厢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柯家俊。只是，没有下雪，但为了满足我的愿望，他戴了圣诞老人的小红帽，一直从早上站到现在。
一星期后，柯家俊带我去和高中同学聚会。没想到，竟遇到小鱼。
看到小鱼的刹那，我一时怔在那里，恍若隔世，几时不见，却仿佛认错了人。就餐前，柯家俊拉住我的手坐下，将一只橘子剥成一颗颗，再一一放进我面前的白色小盘里。有人伸着头不识趣地问坐在最右边的小鱼：小鱼，你和阿朵现在怎么样了？
小鱼没说话，只是笑。有人跟着起哄。有人还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了，没有人在原地等你，相隔这么多日，女孩子又在最好的年华，遇到谁不能成全一段爱情啊！小鱼站起来，终于说话：我了解阿朵，从很久以前。
酸涩的橘瓣软绵地哽在舌尖下，只是一颗，便让我无法下咽。气氛尴尬至极，柯家俊站起来朝小鱼的方向招了招手说，小鱼，你坐下好吧？大家之所以这样，都是为了你和阿朵在一起好，相信我们。
小鱼坐下，眼神缓缓地从我的头顶掠过。我的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柯家俊顺手揽过我，给我他的肩膀。
回来的路上，我问柯家俊关于小鱼的事。原来，小鱼是我们的学弟，和柯家俊曾在画社打过几次交道。
我对很多事都没有了印象，有时候即便想到头疼也无从记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东西，让我在岁月的长河中，一点点地遗失，直到谁也再记不起。
[我们是彼此相爱，可是没有人能猜得出永远有多远]
春光刚刚来到，距我的阁楼有一站路距离的那片桃林已经花开。小鱼说我陪你去看花吧！
桃林里，花开一片，我和小鱼并肩坐在桃树下，听风在林梢吹着口笛。小鱼还给我讲他和阿朵的故事。末了，笑问我会不会觉得他很傻。我说，怎么可能？像我和柯家俊，我们是彼此相爱，可是没有人能猜得出永远有多远。只要现在相爱，我们就会彼此珍惜。
在天台上，望着满天的星光，想起白天小鱼讲给我的他和阿朵。我居然有点心疼起小鱼。是什么让小鱼如此坚持着一段不可预知的爱情？小鱼说，他与她最亲密的时候，他们牵着手四处游荡，没有目的地一直走一直走。这样的幸福，他想要延续到永久，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爱她。
我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幸福，我爱的人明白我的爱，并且回应了我。我们的爱辉映着，即使分开的时间再长，我仍然明白，我们彼此相爱。我写了信给柯家俊，告诉他我爱他，此刻，我心脏里最柔软的那部分，正在思念他。
阁楼的天台上没有水管，如果提水，必须沿着窄小的楼梯到一楼去。只要小鱼来，他每次都会帮我提得满满一桶。有时我甚至会以为小鱼便是柯家俊，帮我提水，陪我看花开，不开心时还可以随叫随到。有一天，我问小鱼，阿朵会不会吃醋？小鱼说，世上有一种爱，是会超越某种极限的。我在工作之余从书店买了一些菜谱，我想等到和柯家俊在一起时，能够让他感受到我一直在为我们的爱而作努力。可是，花费了时间烧好的菜，独自一人，却怎么也品尝不出爱情的滋味。我跑到小鱼所在的师范学院去找他。虽然学校离我的阁楼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但我从未去过一次。
我站在美术系（ 2）班的教室外，看着座位上零零落落地坐着的同学，不知道怎样才好开口。恰好，有一长发女生从我的身边飘逸而过，我从后面跟上，怯怯地说：请问，能不能找一下小鱼？
我在阅览室找到小鱼。但是，等我坐在小鱼的对面看完小半本书时，来找小鱼去品尝手艺这件事早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我对文字是如此地贪婪。最后，小鱼不经我同意便拉起我的手强行拖出阅览室，理由是罗罗你吃过了，可我还没吃饭。等到了学校附近的面馆时，小鱼点了大碗。但大碗面被店员端上来时，小鱼却示意店员把碗放在我的面前。我惊愕地望着小鱼。他说，吃吧，我就知道你还没吃饭。
小鱼带我去了他在校外和同学合租的画室。画室的楼顶同样是很大的天台，四五个男女生支着画板认真地画着斜靠在藤椅上的女孩。我的出现，没有任何人的关注。来之前，我还担心会不会让人误会，就像一起去逛街那样。每次一起去买衣服，我都会提前告诉小鱼，一定要让别人看得出我们是姐弟关系，不然很多老板会认为我是你女朋友，那样我们再狠命也无法把价钱侃得下去。
小鱼再次来看我时，买了很小的牛肉块、 卷心菜、胡萝卜、土豆等 ，说他看到杂志里写有一种汤的名字叫罗宋汤，他特别想做了给我吃。
[我就希望他很爱很爱我，并且只爱我一个]
我和柯家俊仍然会互通电话。以前，柯家俊认为文字有时要比语言好，所以他会写信给我，他说亲爱的，我怎么总是觉得毕业遥遥无期，很想快点打下根据地，早日接你来。可现在，柯家俊说他除了上课，已经很少提笔写字了。现在的柯家俊只喜欢网络。我不太习惯于网络，尽管它是我和柯家俊之间颇有意思的一件事。正因为让我觉得有意思，我才对柯家俊从未有过的担心。柯家俊对我是很好，但是他为我所做的，同样能为其他女孩子做。就像小鱼为阿朵做的，同样也能为我做。
不知缘何，我现在已经开始想很多。或许是橡皮擦把以前的记忆都一点点抹去，腾出来空间就是为了让我思想以后的事吧。柯家俊的英俊与优秀是我们之间的暗礁。我怕他有一天会不爱我，或者不够爱我，或者爱上别人。
爱了，我就希望他很爱很爱我，并且只爱我一个。
可这个世界，除了小鱼，还有这样孤注一掷地去爱过的人吗？
我从不向柯家俊提及有关小鱼太多的事情。我怕他会嫉妒，抑或担忧。反而却是柯家俊，问及小鱼还好吗？我曾经托付小鱼，让他多照顾你一下。
我噼里啪啦地把键盘敲得哗哗响，我说小鱼很好，还有他的阿朵，我见过他的阿朵，长头发，穿白色的裙子，很多学美术的学生视她为画里走出的人。但这样并不妨碍小鱼对我好，他为我做的，要远远超过你。我以为柯家俊会嫉妒，哪怕一点点。可是， 3分钟后，柯家俊却只发来三个字：掉线了。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念头掠过我空白的脑际，我漠然地看了一眼这个烟雾缭绕的网吧，上网者多为男生，除了打游戏便是聊天。柯家俊也坐在这里，在另一个城市，和一个人聊天，或者，和不同的人，却同时间聊天。
我要到柯家俊身边去。清晨黄昏，我都要与他相守。
我向公司递出辞呈。这是我迄今为止找到的效益最好的公司。尽管我是那么地需要钱，可是，为了保卫我的爱情，我宁愿倾尽所有。
[相爱的人就应该这样生死相依]
辞呈没有顺利地获批。人事部主任说，最近公司人事变动，工作量很大，再说，如果你现在要走，按照合同，你将要赔付违约金。
很久没再见小鱼，最后一次见他，他提了满满的一桶水，他做了一次罗宋汤，他问我汤的味道好不好，他说我不作陪你也可以去阅览室看书的。
我打电话告诉柯家俊，我要迟些才过去他那边。柯家俊的声音有点失望，但是很快他就反过来安慰我，我心里有点难过，可就像他说的，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早点和晚点，其实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我爱他，他爱我，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
我庆幸柯家俊还是一样地爱我。
没有小鱼，我的生活忽然地枯燥无味起来。我不想把自己交付给无聊的黑夜，便一夜夜地翻看从阅览室借来的书。那晚，我看到了一个故事，一对很相爱的恋人结婚前夕，女孩竟发病突然死去，女孩下葬的那天，男孩做了出乎意料的举动，他把葬礼变成了婚礼，并为新娘戴上了婚戒，多年之后，男孩仍然未娶，男孩惟一的愿望就是有一天独自登上珠穆朗玛峰顶为她摘下雪莲花，然后再也不下来。
那一刻，我是多么地想见到柯家俊，我要把这个故事告诉他，我要让他知道，相爱的人就应该这样生死相依。可是，等到我跑到电话亭气喘吁吁地拨通柯家俊的电话时，已经晚上 11点多，柯家俊竟还没有回宿舍。他的室友说，我让他明天回复你。我说，没事的，我会等他。
柯家俊回来，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外校的同学过来了，一起聚餐……我听不到他说的任何话，我只关心一个答案，于是我问：家俊，是不是室友把你找回来的？柯家俊如我所料，他没有直接回复我。他永远这样，他总是有太多的借口与理由，并且每一个都会让人信以为真。柯家俊说，罗罗，我们，这样总不太方便，你又不喜欢上网，我又不喜欢写信，我们又都学不会相互妥协，这样吧，我买部手机给你。
[爱情是张双人床，两个人刚刚好，三个人会挤的]
小鱼提着黄灿的杏子来的时候，我正在天台上朝着柯家俊所在的城市茫然若失地含着眼泪微笑。小鱼说，看什么呢？大白天又没有星星。小鱼如同一阵眩目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用右手轻轻揉了几下，仿若要把眼泪从眼眶里再重新揉回去。我说，小鱼，你也为我画一张像吧？就像那些男生画那个藤椅里的女生一样，画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都是专注的。说这话时，我并没有把目光从柯家俊的方向移开半秒。
小鱼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从水桶里盛出水，一点点地清洗杏子。然后放在白色的餐盘里拿到我的面前。小鱼说了声要回学校拿画具便转身而去。小鱼转身的刹那，我的鼻尖突然感到一阵酸楚。我站起，跑开，然后倚在栏杆前，看小鱼从楼梯口跑出，看小鱼走出院落的大门，看小鱼穿过马路，看小鱼一点点离开我的视线……我慢慢蹲下身来，低声啜泣，我不知道这眼泪究竟是为什么而流。小鱼对我太好，他几乎听从我的一切，我笑，他跟着笑，我蹦，他跟着我蹦，我吃杏，他跟着我吃杏，这些，本应该属于柯家俊来做的。如果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如此相配，该是多么幸福。可是，我们都一时忘记，爱情是张双人床，两个人刚刚好，三个人会挤的。
小鱼仍旧没有回来。恰好是这一段空白让我顿悟，小鱼只是把我当好朋友，或者就如同柯家俊所说的那样，他交待过小鱼要照顾我的。也或者像小鱼所说的那样，我们从小就在杏林里一起打发并不寂寞的童年。
小鱼带着画具回来时，我把盘里的杏子吃掉了 5个，留下5个。我呈上杏子说，小鱼，谢谢你，不管我在难过时，还是在快乐时，你都在我身旁陪伴着我，以后只要是好的东西，我都会自己留一半，送你一半。
小鱼一时呆住，因为奔跑而涨红的脸陡然加重了色彩，他说，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一次在杏林我被你们相挟演过猪八戒之后，又玩过家家的游戏，让我演土匪，你演压寨夫人，你留了 5片杏叶在用树枝搭成的锅里，他们都说他是坏蛋，你怎么还留好吃的给他……
小鱼为坐在小板凳上看书的我专注地画画时，我也在专注地看着书。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一字也未看进去。我一直在拼命地想有关我的所有记忆，我还想问小鱼，你以前常给阿朵画像吗？我和阿朵谁漂亮？阿朵她什么时候才回来？你怎样做才能让阿朵明了你的心？
[为什么爱情里一定有失去和猜忌]
小鱼来找我时，是中午，我正在收拾着行李。
昨天，我打电话给柯家俊，发短信给柯家俊，上网找柯家俊，可是，我再一次找不到了他。原来我和他那么危险，紧紧相连的不是两颗心，而是两根线。
别说死也要在一起，现在恐怕生在一起就成了难事。昨晚，我第一次一口气喝了三杯啤酒，我的胃绞痛起来。我想起小鱼的阿朵，小鱼那样地爱着她，她却跟了别人去了遥远的丹麦。可笨笨的小鱼居然还一直在等她。而我和柯家俊，其实也是如此，分居在两地。怪只怪我当初对感情相当自信且自负，在柯家俊填报志愿要我参考时，我却说没关系，家俊，你不像我们原来承诺的那样来我的城市也行，只要你考上喜欢的学校，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两人相爱的。
恋爱中的女人，直觉是敏锐的。我已经感觉到我在用很快的速度失去柯家俊。怎么办？怎么办？我想停止自己胡思乱想，可是我做不到。又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爱情里一定有失去和猜忌？
早上我迷糊着醒来，手机还握在手心里。我一直在等待柯家俊的电话，哪怕是我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我下床，找到充电器，刚充上便接到柯家俊的电话，他说，亲爱的，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我一直在打电话给你啊！
我没有告诉他昨晚饮酒的事。他说昨晚他去了外校的一个同学那里。我相信他。听到他这温柔的话语，我已经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并且，我告诉柯家俊今天我就要启程去往你的城市。
小鱼看到的我，神采奕奕，再也看不出昨天的狼狈。年轻，到底是美好的事情，即使有伤害，也恢复得快。
小鱼看到阁楼里的狼藉，愣在那里。我说小鱼，真不好意思，你一直在照顾我；我说，小鱼，快把那个行李包拉上拉链，你看小鱼，我从不会在你面前说"帮"字；我说，小鱼，我到了会给你来电话的；我说，小鱼，你和阿朵要一直好好地，相信她会珍惜你的爱情。
小鱼一直没动，我看着因为发愣而更显得笨笨的小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他想在这个时刻听我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小鱼上前抓住我的手，拉起我就跑，他说我是来请你去我们宿舍吃饭的，全宿舍的人都在等着你。我说小鱼时间来不及了，小鱼说再给我一个小时够不够？我说小鱼最起码我要换一下衣服，怎么好丢你的脸。小鱼说，不怕，他们都知道你，从很久以前。
在宿舍门口，我的手被小鱼紧握在手心，两人都是上气不接下气。门被打开，迎面而来的却是整齐的掌声，两张桌子放在 8张床铺的中间，7个人分开立在两边，齐齐地看向我和小鱼。
[我应该像以前那样，用橡皮擦把一些记忆擦去]
小鱼为我精心装裱的画像，被我遗忘在了火车上。为了和柯家俊在一起，遗失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在信里告诉小鱼，我把我自己弄丢了，再说，画得也不像我，那天哪里有星星啊，我哪里有那么漂亮。末了，还笑他，小鱼你是不是把我当作你的阿朵了？
柯家俊的城市，冬天来得或许要早一些，我拼尽全力赢得爱情，现在又为了保卫爱情而要大小人才市场去奔波。偶尔，柯家俊会像小鱼那样作陪，只是我学会淑女，我想在他的面前表现得更完美。可是，已经发生的，不是伪装可以掩盖得了的。
那晚，柯家俊说有一帮朋友要聚会。我心下疑惑他怎么那么多聚会，但自己立即就会为他作出解释，柯家俊优秀呀。我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每次都这样，只要在柯家俊面前出现，我都会展现出自己最绚丽的一面。我看到他欣赏赞美的眼神，他说，你很漂亮。"比她漂亮吗？"话出口以后，我立即后悔。但是我在乎他，我不能不想起双人床上的的第三个人。当初他的室友在电话里告诉我时，我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可现在我来到了他的身边，我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变化。
柯家俊看着我，很温柔地说："罗罗，你是世界上最漂亮可爱的女孩。很多男孩子都想追求你。"原来他也怕失去我。我一直担心，我们中间，会是柯家俊先放开手。其实，我应该像以前那样，用橡皮擦把一些记忆擦去，因为，柯家俊还是爱我的。我依偎着他，又忍不住问："如果我像那次讲给你的故事那样，我死了，你还爱我吗？"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那个终究要出现的女孩。
我一眼就认定她就是那个女孩。她向他微笑，扬起下巴看着他，然后又看看我。怎么看，都像是隔着一层纱在温柔地较量。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喧嚣的中央，心里有风声在空荡荡地回旋。
我的头再一次有种剧烈的疼痛。我终于承认，每次我特别难过时，头就会疼。"你好。"她在同我讲话吗？"家俊，你可以不爱我，但不可以欺骗我……"是她在说？还是我在说？疼痛让我再也无法坚持下去，我累了……
[我们都辜负了爱情给我们的馈赠]
我回了趟家。妈妈所在的那个家。我哭着对妈妈说，妈妈，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每个城市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那里是不是有爱存在。
妈妈抱着我一直流眼泪，她说，都怪妈妈当初不好，都怪妈妈当初不好，还害你早早退学却又要拼命地挣钱，你每个月寄回来的钱我一分也没动……我从妈妈手里接过一张最新的汇款单，来自那个我和小鱼曾漫无目的游荡过的城市。可是小鱼，你每月挤出来这一点钱，又能证明了什么？你爱着的是阿朵，我爱着的是柯家俊。
我终日窝在家里，我怕我是等不到春暖花开了，我要去柯家俊的城市。因为一想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就开始剧烈地抽动。
我不知道我还是否像以前那样深爱着他。我只想，在喧闹的街头，能那样匆匆地邂逅，我也愿意。
我一直在想，如果再次见到柯家俊，第一句话，我该说什么？我会很平静还是心潮澎湃？
我们都辜负了爱情给我们的馈赠。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能相见，已经是最奢侈的强求。
我到了目的地，只给小鱼打了电话，小鱼说，我正给你写信，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我说你就说祝福我吧，我想再赌一次，哪怕是输，也再无憾。
你好，家俊。我来了。来到你身边，完成我们最初的承诺。我已经不能爱你。我不能不爱你。
生活仍在继续，我开始找工作。
城市那么大，遇见却是不容易。我再未遇见过柯家俊，却是收到小鱼的电话。小鱼说，你等我，周六早七点到东站的汽车，我要给你讲故事，像小时候你讲给我们的那样，这次的故事是有关小鱼和阿朵。
周五晚，我一直都有些急躁，我怕脑海中的橡皮擦会将所有记忆清除，而不是现在的间歇性失忆。一些美好的事情，总是记不起来，这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痛苦的。我开始一点点将记忆拼凑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写下来：
我叫罗罗。我能记起的事情不多，如果必须要记起，脑袋就会疼到难以忍受……小时候，我们家很富裕，因为我的爸妈都在外奔波生意，所以，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家后面有大片的杏林，每到春天杏花就会灿烂得无边无际……可是有一天，小伙伴们忽然就不再和我玩了，也不再听我讲故事了，他们说我是坏人的孩子，就连摸树猴时，他们也把我蒙上眼睛告诉我踩错树枝，故意把我从树上摇下来，使我的头重重地磕在石头上……
这时候，楼下的房东阿姨送来一封信，小鱼的信比他的人还要快速。
罗罗，我必须要告诉你了，小时候，在所有孩子都不和你玩时，我偷偷翻坡在杏林的角落找到你，我每天黄昏都会和你并肩坐在杏树下，一直坐到等星星出来，你有时候会给我讲故事，还会说等到第一个杏子熟了就会给我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跟随你的步伐，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希望陪着你。可你是那样深地爱着柯家俊。那年茉莉花盛开的夏天，是我代你写了信给他……但无论我再怎么地努力，你的记忆里连一点我的影子都没有，你甚至连自己小时候的昵称都忘记了，阿朵，亲爱的；亲爱的，阿朵，我每天都会忘着你所在的方向暗自发问，何时小鱼才能游进你的心海？
我知道你是因为妈妈的背叛使爸爸含恨而去才开始恨妈妈，我知道家境的落败与债务连连让你很需要钱，我知道你最向往的城市是安徒生的故乡丹麦，我知道你每次都是先出剪刀，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吃杏而根本不喜欢吃橘子……可你知道我什么？我曾答应过柯家俊要好好照顾你却不能像他那样爱你，我走在你的左边是因那里离心脏最近，我学美术的却只画过一个女孩，我学做罗宋汤是因为我想让罗罗和宋小鱼在同一个锅里煮沸、入胃，一直地纠缠在一起……还有，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穿着小小公主裙的你拿着《安徒生童话选》，站在满树繁花的杏树下，骄傲地扬起尖尖的下巴……
小鱼，柯家俊，柯家俊，小鱼，两个名字在空白的记忆里反复纠缠。第二天去上班，脑子混混沌沌，可我没有接到小鱼的电话。他说过今天要来的。只要为我，小鱼从来没有误过半分钟。
我的心脏跳动得很厉害。我有一种晕眩的感觉。我打电话到他的宿舍，一人说，你是小鱼的女友吧，要知道在大学若有男生如此隆重地请女生来宿舍，一定是他非常非常爱她……小鱼昨晚就去往了你的城市啊！
晚上，电视新闻播报最新消息，车祸。是从小鱼的城市到我这城市来的车次。
……
小鱼，你已经厌倦了等待，你选择了离开是吗？你躲起来，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你不用再苦苦追寻我，不用再卑微地爱我了吗？
小鱼，对不起。可是我爱你了。这一次，让我来追寻你，像童年的那一株杏树，用尽所有的力气，开花，只为等你来。
小鱼，不要不理我。是我错了，我总以为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孰不知是我在追逐的路途中忘记低头看一看自己的心了。
小鱼，你能原谅我吗？
[谁又是你的亲爱的]
几年后，我的大脑仍时常会被某些时光碎片困扰着，硌得心泛着温柔的疼，我决定把这个故事写完整，或许它不够好看，但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忘了它，因为我已经逐渐地失去纯澈岁月失去完整的记忆力。
我想，等到我再看到这些文字时，或许已经是春天，又是满树的花开，我想我应该去看一下遗留在美好童年的杏林。听说早在十年前被砍去种成金色的麦田。但我相信，只要我驻足那片土地，就会看得到暮色降临的寂静杏林里，花瓣一片片地落，我和小鱼坐在那里，等待着星星同我们说话。
回到城市，或许我会在某个街道的转角处看到柯家俊，或者，他踩着单车载着一个女孩；或者，参加完聚会的他正一个人孤独地站在站牌下等车把他送回家；或者，他突然迎面朝我奔来说我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
这些都不重要。我知道，或许不久后，我仍会忘记一些东西，包括那些爱着的温暖和伤害。我知道，生命中曾经有一段日子，我们遇见又分离，但至少，遇见的时候我们曾试图彼此珍惜。那个时刻，我相信那就是爱情了。
爱情经过的时候，我曾温柔地对待我爱的人，又曾勇敢地对待我的爱情。我想，这样已经够了。
这个故事接近尾声的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星星居住的地方，小鱼问我，现在那么多人都在相互称呼"亲爱的"，谁又是你的亲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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