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

      尧山试剑 2005-11-5 10:47
晚上再一次去了BLUE SKY,酒保见到我,意味深长一笑。
  “钟意,你发过誓不再踏足此地。”
  我确实曾经发誓,但如今我应约而来。应一个男人之约。
  为了这个约会,我精心打扮,抹上了从来不用的孔雀蓝眼影,坐到吧台边,就把黑纱的披肩摘下来。
  BLUE SKY一如既往地宁静,仿佛只是间咖啡管。
  当他走进BLUE SKY,我裸露在空气里的背能够轻易地触到他呼出的鼻息。

  “一夜倾情。”他说,仿佛和酒保十分熟捻,明明是我叫的酒,被他半空拦截,他饮一口,神态告诉你,杯中就是琼浆玉液。然后他转头同我微笑。
  “我不知道你真会来。”他笑,还是穿着初见时那件宝兰色毛衣,因为这件毛衣,我应他的约会。他像极了陶丘,他还穿了陶丘一样的宝兰色毛衣,有深海一样的眼睛。
  酒保推来第二杯“一夜倾情”。“钟意,你还是逃不脱等待陶丘的命运。”
  我一饮而尽。

  “我不是来等他的。”酒保的眼神忽然让我讨厌,我挽住身边的男人,眉梢全是风情,声音却提高了一度。“我将和这个陌生男人过一夜。”
  “但是我不只要一夜。”那个男人说,好看的唇角微微上扬,态度很认真,我没有预料他如此坦率,不禁怅目结舌。
  我说:“我来,只因为你像一个男人,你像陶丘。”他似乎并不意外我这样回答,转过脸饮酒。此时我只能看到面对我们的酒保的脸,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充满怜悯。
  从来没有看到酒保用这种眼神去注视一个人,仿佛这人刚好患了绝症,求生无望。

  此时我看见陶丘走进来,径直走向我,他走路的姿势,把外衣批在我身上的样子令我着迷。
  “如果你在惩罚我,那么我是自作自受。”他一面说,一面与我身边的男人对视。
  我咯咯笑,“陶丘,你没有发现,他真的很像你!”我要求的所做的不过是为了他这样的一种紧张。
  陶丘的眼睛忽然流露出和酒保一样的眼神,仿佛他面前的情敌只是个濒死的人。
  他扶着我起来,在将走出BLUE SKY之前,我再次回头:“诶,你真的很像陶丘,不是吗?”

  芊芊,陶丘与我,我们三人一起长大。
  三家父母的感情也不错,买的公寓都是毗邻,只是芊芊的母亲凤姨生性刻薄,见了我母亲总是言带讽刺,而母亲一向忍让,我以为是母亲生来的好脾气,直至我16岁那年,两家终于交恶,才知道,年轻时候,凤姨心仪我的父亲,父亲却心有所属,各自成家后因为一直有来往,芊芊的父亲居然对我的母亲心有所图,夜寐梦语之间,“米兰”两字念得缠绵悱恻,枕边凤姨银牙咬碎怨怪诅咒,情有可原。
  我记得某日在我母亲转身的那一刻,凤姨自咽喉底里吐出一句话:“等着看你笑到几时。”
  我站在旁边,浑身寒意。

  芊芊生来体弱,王子陶丘自然被几家大人指认为护花的王子,两个女孩一个男生,从来注定,不能同时有两个公主,我和芊芊,爱或者被爱,全在芊芊娇喘之间。
  通常是陶丘肩上负着弱质少女,我提着三个人的书包,默默跟在后面,前后走回家,一直走到我和芊芊16岁,陶丘18岁。
  那个时候,大人将芊芊和陶丘视为一对,陶丘更是凤姨内定的子婿,此时,我便成了她眼中多余的钉。
  “陶丘,你陪芊芊看电影去,票只有两张,钟意下次再去。”
  当然会有下次,下次陶丘却必须呆在医院陪着感冒的芊芊。

  我还记得陶丘拥抱我的那个下午,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我们约好,即使思念成灾,也只有偷偷地找到无人的地方。陶丘害怕芊芊惨白的病容,而我无法承受陶丘对另一个女人的愧疚。
  但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芊芊从我们依傍的大树后面探出头来,冷冷地注视着陶丘温存的亲吻。
  她的哮喘于是也在此刻猛烈地发作。
  陶丘抱着晕厥的芊芊狂奔的身影,令我觉得身上的阳光冰冷。
  芊芊垂在陶丘臂上的头微仰,她的嘴张开的弧度,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像她母亲一样地咒骂。
  当天深夜,我听母亲接电话,不断地道歉,尽管当年已经决裂,对于凤姨,她习惯了委曲求全。

  几天后,我接到凤姨的电话,只有两句话:“晚上7点红泥花园,叫你父母一起来。”不能拒绝的专横语气,我忽然期待这个可以毁灭一切的夜晚,谁生谁亡,就在东方起白的那一刹那。
  但是,当我看到陶丘被安排在芊芊身边,在他们两个父母的中间,就已经看见了命运。
  芊芊的父亲右手搭在陶丘的左手,俨然是一对翁婿。凤姨以胜利者的姿态迎接我们一家,他们对我痛恨已久,这次扬眉吐气意气奋发。
  只有陶叔陶姨起身打招呼,眉宇之间全是喜气。“一刚,米兰,谢谢你们能来。”三家多年后终于聚会,他们欣喜不已。
  满桌都是笑着的人,只有我不是。

  芊芊的头轻轻靠在陶丘臂上,“丘,告诉钟意,我们就要结婚了。”
  我迅速站起,用尽全身力气不使自己崩溃,然后我看到陶丘痛苦的脸,“钟意,我们早有过约定。”
  我冷冷一笑,“约定什么了?”约定为了芊芊我们决不公开恋情吗?但是现在,芊芊将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与芊芊得意的眼神相遇,如果有手中镜子,我可以看看自己苍白的脸。
  “陶丘,陶丘,为什么必须是我来退让,是以为我的心不会碎,是吗?”
  芊芊此刻成了撞破丈夫私情的小妻子,一脸委屈与愤怒,“丘,你告诉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原来是在骗我。”
  凤姨露出尖刻的表情,转脸同我的母亲说:“这就是米兰你那好女儿。”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是空白,我想那一天,陶丘一定见到我晕迷在包厢门外,虽然是如此地不愿意让陶丘见到我苍白的脸。
  我想这纯属意外,怎么可能如此脆弱,不甘心啊,凭什么我必须是忍让了20几年的那一个。
  醒来就见他守在床边。
  看到他的一瞬间,其实已不能恨他,他在我身边,告诉我,决不离开。
  可是我不想让他知道已经得到我的原谅。
  爱情不能被怜悯伤害,即使柔弱如芊芊也知道这个道理。
  以后经常和陌生男人到BLUE SKY,看他气急败坏过来,偷偷地笑。

  BLUE SKY门外空气冰冷,我记起我遮背的披肩还在吧台上,陶丘就着街边的路灯正在找车子,我微笑。
  撩开门帘,正听到酒保的声音:“陶丘,你的酒。”
  那个吧台边的男人懒懒地抬手接过,说声谢谢。
  他穿着宝兰色毛衣,有着深海一样的眼睛,眼睛里充满绝望。
  我的心似被重重一击,原来他也叫陶丘,原来他才是陶丘。

  陶丘悲伤地笑:“那么恨我啊,记得陶丘,忘了我。”谁都可以是我陶丘,惟有陶丘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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