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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收藏 2004-12-17 15:34
两个人的圣经

大一我一个人去学校。车子进站,下车。寻到学校的新生招待处。一个顶稻子黄短碎发的男生殷勤地接过我的大皮箱和行李袋,你来的刚巧呢,校车刚到。我跟在他身后不说话,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到我身上,阻挡住炎热。上了车在他旁边坐下,看见汗水在他脸上冲开几道流。他转头对我笑,一个人来,很勇敢哦。我笑笑。别过头看窗外。
   我即将要生活四年的城市,并不给我非常陌生的感觉。就像在家乡找不到熟悉感一样。哪里都只是一个驿站。供短暂停留。而已。
  那个男生带我办妥入学手续。送我上宿舍。路上碰着认识的人,他热忱地介绍,我们的小师妹。我便对他们淡淡地微笑。他们逗乐,好腼腆的小师妹哦。
  他充当了如其他舍友母亲的角色帮我整理好行李。弄了一身灰。汗衫贴在身上,头发都湿了。他有些不自然地笑,说。张尤,待会我请你吃晚饭,顺便带你游校园,熟悉一下。好。我笑。
  

  洗完澡出来。舍友们都已同家人外出吃饭了。左手的伤口碰了水,辣辣的疼。打开抽屉正欲贴创可贴。有人敲门。
  接待我的男生换下了今天的蓝色运动衫,穿米色T恤,白色中酷。头发湿漉漉的,散发淡淡薄荷香。一笑,左边脸颊浅浅的酒窝溢出醉意。这时才仔细端详他的样貌。健康阳光的形象。
  他看见我的手伤,呀一声,眉头揪在一起。严肃地说伤口太深,光贴创可贴可不行,得上药。伤是前几天洗水果刀时不小心弄的。血喷出几十厘米远。我躲进房间用了一筒纸巾按住伤口。到屋角刮了蜘蛛丝按上。一个小时后,才止住血。
  他带我去校外附近的医院。医生责难,你再晚点来准要烂掉。我的伤口惨不忍睹,像裂了条沟,有黄色浓稠液体冒出。他疼惜地说,怎么这样粗心,都发炎了。幸好我碰上了。好像疼在他身上。我笑,说,没事,这不有医生吗。
  清理伤口痛得难过,咬住嘴唇。忽叫一声,再咬下时是他的手指。他面部现出紧绷的形迹,却笑着,嘴唇容易药伤,还是药我的手吧,它的皮厚。我笑出声,是忍不住地笑。
  他说张尤,你这样笑着真好看。

  
  在附近的小饭馆吃饭。他频频为我夹菜,只差没亲手给我喂饭。说很多的话。学校里的。说大学是个小社会,进入大学应该积极。人际关系尤其重要。有一个人,一周之内把全班五十多个同学的名字都记清了。我专心吃饭,偶尔抬头看他。每次他都在笑着。饭馆里的熙熙攘攘在四周晃荡,他的笑像刚刚去了皮的橙子。我不羡慕那个记名字很厉害的人。
  吃完饭随意逛校园当散步。夕阳余晖散尽。天的蓝逐渐加深,越来越重的样子。听到他突兀地问一句,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我收回目光看他,什么?我叫林平宇。双木林,平和的平,宇宙的宇。他的眼睛比路灯还亮。也许,是像星星?
  我想起也是在黄昏的边缘,一个穿格子绿T恤白色仔酷的女孩对白烨说,我叫张静初。弓长张,安静的静,初恋的初。白烨刚打完球回来。一身尘土和汗。白烨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扫一眼女孩,说,该回家了。淡淡的,像薄薄的云。
  想着。走到宿舍楼底。林平宇把消炎药给我,记得按时吃药哦。我明天来找你,帮你换药。我担心她们不懂注意事项。我微笑,说好,再见。欲上楼林平宇叫住我,张尤,今天太累了,早点休息。衣服明天我帮你拿去洗吧。学校里有洗衣房。


  躺上床发短信。白烨,这里的天空稍低。夜晚来得很快。然而灯火迅速通明,满目楼林,我几乎不知道天黑。于是不时地看天。稍暗时,想起我们第一次对话。那时候,便喜欢上黄昏边缘的天色。白烨许久才回复,忙了一天,累了吧。早点休息。
  我继续发。白烨,我住在七楼,是最顶层。我的床靠窗户,躺在床上望出去,可以看见天空。夜很深时,灯火退场,就可以见到星星了。七夕刚过,牛朗和织女又要遥遥相望。夜空又恢复忧伤。
  白烨,学校很大。我特地去看了篮球场。很多人在打球,打的不如你好。我是你最最忠实的球迷。我想念你挥洒汗水的篮球场了。
  白烨没有再回复。林平宇却发来了短信,张尤,你吃了药了吗?担心你没吃,又怕你睡着了吵着你。所以发了短信。我没有回。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塞上耳塞,听窦唯。早已过了时的摇滚男人,用厌世和抗拒的声音唱有冷冷迷惘的歌。是白烨喜欢的。我听白烨听的歌,以为这样可以离他近一些。
  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曾经听过喜欢过什么样的歌曲。仿佛窦唯的声音一直贯穿我与音乐接触的时光。
  

  新生篮球赛。我上场。曾因白烨打篮球的缘故对篮球狂热。很多个白烨打球的下午,我抱上篮球到旁边的球场打。假装很认真。不时偷眼看他。他像手上的黑色护腕,有一种强硬的冷。至散场,也不看我一眼。
  左手的伤在林平宇的呵护下好好地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
  林平宇搬来鼓在场外敲。我们系的女生围在他身边叫阵。我像一头兽,披上战服在场上横冲直撞,也被撞得屡次倒地。暂停时林平宇冲上来焦急地检查伤势。小心翼翼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林平宇带了药,说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冲我紧张地笑。
  大获全胜。林平宇带我离开人群。一路紧张地护着。我的膝盖和肘都破了皮。一大片,沾了灰尘,看见脏的血。又去校外附近的医院,又是那个医生。清洗伤口,辣的疼。暗吸一口气咬下,又是林平宇的手指。那医生脸上忽然开礼花,哦,我说怎么这样眼熟呢。原来又是你呀。看到他把手让你咬着我就想起来了。怎么又受了伤了?
  林平宇宠溺地笑,她上场打球受的伤,被人撞倒的。骄傲的口吻。我咬得很用力,不留情的。林平宇会比我多一倍的痛。也许我是阻止他对我好。这个不懂退的男孩。
  白烨,我上场打球了。大获全胜。阳光很好,像夏天的树叶一样茂密。欢呼声像秋天里金黄的麦浪。我想得到你的肯定。
  祝贺你。累了。睡吧。
  白烨的漠然在我胸口穿破一个洞。风呼呼地灌进去,我听到空荡荡的声音。白烨,我几乎掏空我的灵魂,还顺利你那样远。
  几乎要忘记,我曾只喜欢穿宽松上衣仔酷坐在树荫里念青青子衿。


  圣诞前夜。林平宇在楼下打电话上来。他穿一件大红色的连帽上衣,咖啡色灯心绒酷。笑着,倾泻大片明晃晃的阳光。抱了只大大的白色长毛熊娃娃。
  本想送圣诞老人的。看到这只很可爱,总觉得像你,便选了它。顿一顿,又忙紧张地说,我不是说你像熊,我是说,我只是觉得,就是它很可爱,你也是很可爱的。
  把熊娃娃抱回宿舍,让它坐在床头。接过它时我亲了溢出醉意的酒窝。很可爱,谢谢。林平宇嘴张成一个大鹅蛋。脸蛋得像新上市的柿子。
  和林平宇登上全市最高的纪念碑。抬头,夜空近得像棉被。星星仿佛伸手可得。白烨,我第一次离星空这么近。我曾想摘下一颗星刻上我的名字挂在你的梦里。这样便可以望见你睡着时婴孩般的神情。
  林平宇拿下脖子上的链子为我戴上。是一颗银色的星星。重重的,极有质感。这是小时候妈妈送给我的,说会给我带来好运。尤尤,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我抚摩带着林平宇体温的星星,想着白晔。厌恶着自己。胸口的洞扩大。风声嚣张。


  放寒假。林平宇送我到车站。检票前他把我抱得死紧。尤尤,路上小心。闷的话给我发短信。下车时记着带全行李。有一个背包和一个行李袋。吃的放在背包里袋。纸巾放在最外层的小袋子里。还有杂志在中间那层。哦,有没有零钱搭公车?
  我笑。胸口的洞有暖暖的水流过。知道了,有了零钱了。检了票要入站时林平宇又突然喊,尤尤,假期人多,下了车别搭公车了,乘计程车吧。别累着了。手急急地挥舞,好象我要上战场。
  白烨回来了。在楼底碰面。白烨的头发长至肩膀,脸似刀削过般坚硬地瘦下去,显得眼睛愈加深邃。他站在楼梯口,像一尊立了几千年刻上颓废的塑像。看着我,眼神似深不可测的渊。
  我立着。慌张的,不知道做什么举动。只好提着重重的行李袋不放下。白烨接过袋子,上去吧。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脸似有两块碳在烧,二氧化碳释放,感觉缺氧。低垂头,像旧时的小女人。
  


  白烨送我到家门口便走了。半夜才回来。我贴在卧室门上听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第二天穿上咖啡色紧身上衣,白色短裙,长筒皮靴。新买的。曾看到白烨揽着这样装扮的女孩子。柔情胜水。
  敲白烨的房门。他的母亲说他走了。一大早离开。她的眼里有深深的无奈。我的心痛起来。像被一百只饥饿的老鼠啃咬。
  走出门口,给白烨打电话。他关了机。我们又一次分离。在我一切可以走近他一步时。这一次,他离我又远了一段距离。
  林平宇发来短信,尤尤,起床了吗?该吃早点了。早睡早起精神好。
  风从楼道窜上来,眼睛被吹得流下泪。给林平宇回短信,大年初五提前回校。


  要林平宇陪我买衣服。仔酷。厚实的连帽大衣。平底休闲鞋。林平宇满目满面的惊艳,尤尤,穿上这些衣服才像你呢。你就该是这样的,简单,随性。
  解下繁多张扬的耳环。只留下右耳戴的一个普通的银耳钉。一段时间后,耳洞逐渐愈合。林平宇常常轻柔地揉捏我的耳朵,爱怜地说,它们一直都很可爱的。现在更可爱了。
  林平宇好喜欢这样干净,简单的我。我开始会向他撒娇让他冒着大雨到一公里外给我买"新美"的冰激凌。与他在烈日下单挑打篮球。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他提前一个小时占位置。
  林平宇学工商管理。毕业后入一间公司从一名小职员做去。我毕业时他已提升为部门主管。笑时,仍倾泻一片明晃晃的阳光。
  毕业那天,林平宇到寝室帮我收拾行李运到他的住所。然后神秘兮兮地说,有样毕业礼物要送给你。
  拐过两条街,到一家关着门的店前。林平宇牵过我的手,把钥匙递上。
  拉起门,整整齐齐的书架,琳琅图书。我激动地抱住林平宇。自小,开一家书店是我的梦想。如此便不必处处看人脸色。我不善交际。我不知道林平宇如何得知。欢乐涨潮般涌起。胸口的洞被填补充实。
  对于过去,我们不必耿耿于怀。


  每天由林平宇送至书店。目送他离去。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悠闲地看书。热忱招呼顾客。店里有了常客,有时候聊起共同喜爱的书。时光在窗外晃悠而过。又重念起青青子衿。
  过了那一块暗礁。风和日丽,应一帆风顺了。偶尔想起白烨,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我想再见时,一定大方地笑着说你好。
  我没有再见白烨。那位在冬天穿紧身上衣短裙长筒靴白烨揽着的女人走进店里。张望一番。看见我时,目光锁住。直勾勾望,仿佛要穿过我的身体。
  你是张静初?
  那是以前的名字了。
  她顿一顿,说,白烨去了泰国。临走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接过来。是我的照片。十五岁的张尤,张静初。穿格子绿T恤,白色仔酷。坐在树荫里捧一本书专著地念着。背面有白烨的笔迹:我爱的.....
  胸口的洞忽然裂开。风呼呼灌入,我又听到巨大的回声。那个女人临走前回头,深深看我一眼,说,白烨吸毒过量,前两天刚去。
  我没有告诉白烨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后母。只说,白烨在国外生活得很好。
  然后和林平宇结婚。回到父亲和后母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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