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红梅,大伯的三女儿,我的堂姐。
大伯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除了她,个个眉清目秀,高挑出众。
众人都不太喜欢她,她不好看,她笨拙。我甚至不叫她表姐,随着大人“红梅红梅”地叫,她从不生气。
她也不聪明,读到小学五年纪便辍学了。家里供不起,她也读不进。后来,听说她去了城里打工。
这都是儿时的记忆。
我随父母进城,读书,到大学。一次回家,听母亲聊起,说她患了肾炎,是慢性的,已经拖了三四年。掐指一算,她也就大我五岁吧。我决定回老家去看她。
她依然不好看,依然笨拙。只是清瘦,干涩。
我问:“疼吗?”
她摇摇头,说:“几年没沾盐了,特别想尝尝咸鱼。”
我做不了主,只能沉默。
她又问:“你恋爱过吗?”
我开不了口,只能沉默。
她说:“我二十四岁了,还未恋爱过,我很不甘心。”说着她开始流泪。
我动弹不得,只能沉默。
她说:“真想好好爱一场。”
我借口走开,落荒而逃。我于沉默中看见自己在时间的铺张浪费里消逝的真诚与热情,我于沉默中感到自己在命运的击打中褪去的锐气与凌厉,我于沉默中意识到自己在琐碎的生活中沾染的庸俗与功利。
我连开口的勇气的没有。沉默是一层脆弱的外衣。
外地求学一年。寒假回家。
大年前的一天半夜,电话铃大响。然后父母匆匆出门了。
第二天正是除夕,父母说她去了。
父亲说她临走前不停地说要坐车,车上铺满花朵。
那天淫雨纷纷,天色暗淡,人群黯淡。
我提着一篮子火红的玫瑰去送她。我不顾他人诧异的眼光,我只想,只想用这鲜艳、火红的颜色温暖她,温暖她暗淡的生命记忆。
可是,我不敢看她。
很多人哭,喜欢她的,不喜欢她的;同情的,心痛的;悲伤的,感染的……
惟独我没有哭。
因为,我听见她在问我:“你恋爱过吗?”
我沉默。
“恋爱是什么感觉?”
我沉默。
“好想好好爱一场。”
我沉默。
……
表姐,若真有来世,愿你的生命不至于如此短促,短促到等不及一朵玫瑰的开放。
仁厚的地母,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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