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

      ::水痕专栏:: 2004-8-20 7:46
分别两年后,我又在繁华的街上碰见了风,恰逢阳春三月,她穿着黑色的贴身针织衫,一头挑染过的卷发,十分女人的打扮。一时我不敢认她。
当时我正去赴一个约会,只是在路边和她交换了新的电话号码。觉得她与从前不同了,不只是装扮上。也许是成熟了吧,我想。
一个星期后,风来电话约我去她家。挂了电话我一直在想,去了我该说什么,该不该提曼,该不该像所有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叙叙旧,说说从前……

认识风,是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她和曼搬进了我们寝室。当时她留着板寸头,宽松的T恤配牛仔裤,乍一看,活脱脱的假小子一个;而曼却是娇娇柔柔的,说话轻声曼语,十分乖巧。据说她们和以前寝室的人处不来。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明白,那是因为她们的关系。她们太好了,好得像一个人,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出去玩,一起回家,甚至,一起睡觉。是的,一起睡觉,寝室里有两张床是她们的,可无论春夏秋冬,她们都睡一张床。睡下铺的我,时常半夜醒来,还听见她们在上面呢喃。尤其是风,她的生活里,除了学习和游戏,就是曼。她无微不至地呵护着曼,给买心爱的点心,送心仪的唇彩,睡前冲牛奶,叮嘱多吃水果……
风的父亲是本市一家著名合资企业的老总,只有风一个独生女,捧在掌心里养着。呼风唤雨的生活养成了风说一不二的脾气,她自由得就像一股风,为所欲为。不过,她终究是聪明的孩子,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碰见了曼,她却完全软了下来,曼那轻声细语怯生生的样子让她打心底里心疼,她只能对她温柔,再温柔。偶尔她们也争吵,可很快又凑在了一起。
她们就这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无忧无虑,直到曼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男孩,一个暗恋了她三年的男孩,终于在毕业前鼓起勇气对她表白。那天下午,风又去网吧玩游戏,曼推说要休息没有陪她,她们约好一起吃晚饭。风出门不久,曼也匆匆出去了。大约半小时后,我听见风敲门,开门时她说:“路过蛋糕店,蛋挞刚刚出炉,曼最爱吃了。”没看见曼,她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嘴角的笑纹也在一刹那隐去。
她默默地放下蛋挞,坐在椅子上。此后的三个小时,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寝室里气氛很凝重,一如那时的风。
曼进门时见到椅子上的风,怔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平静,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她的漫不经心刺激了风,满腔被欺骗的伤心全化为愤怒。风提起桌上那袋已经凉透了的蛋挞,狠狠地掷在地上,大声吼道:“我恨你!”泪水淌过她的双颊,随即冲出了寝室。曼也跟了出去。
我不知道曼跟她说了什么,总之那晚寝室快熄灯她们才回来,匆匆洗了就一起上床。我听见她们又在上面呢喃了一夜。
那之后,风加倍地对曼好,甚至放弃了她心爱的网络游戏,花更多的时间陪着曼。圣诞前夕全寝室集体逛街,大家都喜欢上了一条美丽的围脖,光滑的毛皮看上去波浪一般,触起来更是柔软温暖,曼尤其喜欢,久久停在它面前不肯走。可惜我们都买不起,美丽的东西总有昂贵的代价。
过完圣诞节回到寝室,曼的脖子上已经围上了那条围脖,她看起来更加甜美动人。风在一旁得意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不用问,那一定是她送的。风的脖子上也围着曼亲手织的围巾,虽然并不美,风却天天围着,还夸曼的灵巧。
然而,这并不能弥补她们之间裂痕。元旦那晚,我回到寝室,见风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地板上,寝室里一片狼籍,一个倒下的酒瓶,还在淌着红酒。那鲜艳的液体血一样在地板上蔓延,她茫然地蜷缩在那里,看上去落寞而脆弱。我默默地坐在她身边,任她的头靠在我肩上,低低饮泣。此刻的风,不再是平时大大咧咧的那个假小子,她像一匹受伤小兽,恐惧,无助。
曼回来时,寝室已经风平浪静。风哭累了,也早上床了。曼的脸上染了红云一般洋溢着幸福和陶醉,她第一次没有爬上风的床,钻进了自己的被窝。半夜,我听见曼在梦中发出笑声,还叫着那个男孩的名字——森,我还听见上铺的风翻来覆去,展转了一夜。
那以后,曼和森便正式确定了关系。期末考试在即,他们时常一起去上自习。风便常常留在寝室里,对着一本书,长久地出神。她避免和曼一起待在寝室,避免和曼说话。对于曼和她说话,她也只作听不到。曼看着她时,常常不知所措。
所幸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期末考试后放了寒假,各自回家过年。有时候我想,她们谁都没错,每个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风是很可怜,可是曼也并没有错,她是青春活泼的女孩,应该拥有自己的爱情。我相信一段时间后风想通了,她会理解并原谅曼的,她们会再度成为好朋友。
但事实并非如此。开学后,风申请搬了寝室,她不让任何人帮忙,独自将她的东西从一楼搬上了七楼。那天她找出曼织的围巾,留在了曼的床上。而曼也没有在寝室多逗留,她找到了一家公司实习,搬进了公司的员工宿舍,很少再回来。
大四的下学期,繁忙而精彩。找工作,毕业论文,同学聚会,忙得不亦乐乎。而直到毕业离校,我也没再见到风和曼。

那晚,我如约去风的家。她的家在本市著名的一处豪华小区,室内装饰得简单而精致。首先让我惊讶的是,风竟然已经结婚了,我记得在“卧谈会”上,她力主单身主义的。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的老公居然是——森。
见到我,森有一点不好意思,风却淡定自若,甚至,在她的淡定里,有一丝骄傲和快感。我开始后悔,一腔重逢的热情窒息在胸中,只能尴尬地笑,然后长久沉默。
那天的晚餐十分丰盛,却没有人认真吃。风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都韵味十足,森也十分体贴,时时搂着她的纤腰,满足地微笑。
告别离开时,已是深夜。城市里灯火辉煌,车子在昏黄的路灯下飞驰,一阵阵郁热包围着我,又将有一场雷雨降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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