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OVER

      翅膀的痕迹 2005-7-24 12:43
[也是很久之前的一篇文字,很多人说没有看懂……]
Game Over

粘稠黑暗中一丝闪光的挣扎。我,是谁?
永远游曳不到尽头的世界。我,从哪里来?
微微的振动和一阵颠簸之后,我的世界有了不安的鼓燥,听见了窗外汽车刺耳的尖叫,嗅到了空气中灰尘跳跃的气息,但我还是只有一片黑暗。既然连我自己也不需要“我”,又为何有我?

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用锐利的热情,刺破了我的宇宙。被挤压着,我粘稠地流了出来,于是见到了另一个世界模糊的阳光,穿过厚重窗帘的缝隙,金黄色的,一束,赋予了我与它相似的颜色。
手的主人兴奋的喘息着,在这个堆满破旧箱子和灰尘的小屋子里,在窗外时不时拥进来的嘈杂里,隐约却清晰。他开始用画笔搅动我的身体,近乎疯狂地执著。
我,是一支金黄色的油画颜料。
缠绕在画笔上,被举到了粗糙的画布前。那注视看画的目光,聚集了全世界的阳光,让深陷的眼窝中的黑色瞳孔有了如妖瞳般的金色,就像火焰最美丽的跳动的金色,倏地,点燃了我的一切。
他紧紧抿着嘴唇,就像倔强的孩子,忍受着火焰灼热的焚化。因激动而颤抖的手,在画布上游走出心目中的生命——一簇簇金黄色的向日葵。我在那金黄的火焰中盘旋着,突兀着,流动着。凝固成金黄色的一瓣,伸展开火焰的躯体,汇集出火焰的灵魂,燃烧,燃烧。
生命的气息,渐渐地,溶进粗糙的画布里,本不该属于我的,流走了。渐渐暗淡的暮色里,看清了拥有金色眼眸的脸,在血红的夕阳的光线里刻出了棱角分明的剪影,微微抖动的唇似乎想要倾诉什么,我没有听清。

辽远而飘渺的意识尽头,一片延伸至天边的麦田,金黄色的,随风波动,阳光下的向日葵丛,因生命而燃烧……。

能点燃瞬间的美丽,生命,哪怕一秒钟也足以幻化成永恒。


夜。
寂静。
灰尘。
遗忘……

* * * * * * *

黄褐色的灯光下,轮盘沉重地转动又沉重地停止。桌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看不清的面孔,被烟雾缭绕成模糊的黑影。一圈又一圈,他把赌注压在了梦想上,很坚定很期盼。
生满了锈的指针,像被压上千斤的重力,缓慢地滑过绿色的希望,红色的热情,蓝色的忧郁。停下来,停在灰色的绝望。
他,赌输了这场游戏,筹码是他的生命。

父亲用手指轻拂着灰尘,自言自语般地静静诉说这张画和画的作者的故事。金黄的色块在飘落的灰尘后露出曾经和现在的峥嵘。凝固成一种燃烧的冲动,一种流逝的无奈。十几年前在秋日午后里的他,因为这幅画割开了手腕,血溅红了金黄色的一角。他不相信倾注了希望与热情的画无法被承认。别人说临摹的作品是没有灵魂的,也就是没有生命的。
但从父亲的眼睛里,我读出了这幅画的生命。

握着父亲的手,走出充满灰尘的屋子,我突然失去了重力,失去了形体。瞬间袭来的白光把我击成空气。视觉渐渐恢复,许多高楼从我身边擦过,最后定格在一个空旷的顶层平台上。父亲,站在那里,从怀中掏出手枪,没有丝毫犹豫,射击。子弹,在空气中穿出涟漪,刺向平台另一侧的人。
而倒下去的,却是父亲。没有捂着胸口绽开的血,没有痛苦的眼神,仿佛他知道自已也射中了那个连续杀人犯,仿佛他已明白那双因嗜血而疯狂的手再也不会伤及无辜。就这样,静静倒下了,无悔,无愧。

“爸爸!你回来!”

我又一次坠入黑暗,跌进空间里没有尽头的走廊,四壁溶进黑暗,只有高高的窗口,透进刺目的白光。泪,溅在地板上,回音撞向远方。
父亲,在雾霭中留给我无边背影的父亲,在没有母亲的日子里轻吻我额头的父亲,我在他的肩膀上,后背上,脚印上长大,抬头仰视他有胡茬的下巴。做能做到的一切,只为得到他的承认。父亲远远地走了,消失在没有尽头的尽头,踏着泪水破碎的声音,留给我的只有那张金黄色的油画。那炫目的火焰的颜色,扩散进空气,包裹着我失去知觉的身体,流动着温暖的气息,就像父亲的手,轻轻融化着因伤痛凝固的心,呵护灵魂深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再度睁开眼睛,挣扎着离开比现实还要痛苦的梦境。任凭泪水在脸上划出冰冷的痕迹。
父亲,确实死了。在一个连续杀人犯的枪下。
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我像一只用一生的每一秒填海的精卫,突然之间大海消失了,精卫的心就死了。
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在许久没有阳光的卧室里跳动着。我抱起画,这是唯一能给我温暖的一样东西了,上面还留存着父亲的气息。只是紧紧抱着它,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飘过拥挤的人群。初秋的风扬起我薄薄的衣衫,很亮很白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却找不到太阳在哪一座楼的背后。
钻进透明笼子样的电梯,俯视各式各样的人和车辆渐变成爬虫般的黑点,我站上了这座城市最高楼顶——这里是父亲倒下的地方,清晰的褐色血迹还流淌在灰色的地板上。我用画小心地装饰这奢侈的背景,金色和暗淡的血红交织,反射着波长最长的光线,映红我的衣衫。父亲的影子随寂默的风声飘过,那陪伴我一生的生命,只在刺耳的枪声后就消失了。像一支本应慢慢燃尽的蜡烛,坠入氧气的刹那爆发出炫目的光芒,就幻化成气体蒸发出人间。也许我也应该做点什么,给自己的故事做一个英雄的结尾。

“大哥哥,你能帮我把风筝拿上来吗?它夹在顶层的窗子里了。”
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小女孩拽着我的衣襟问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楼顶上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放风筝的小女孩,也真不知道这里也可以放风筝。
“请你一定帮帮我,爸爸说只要我能把风筝放得很高很高,够得到云,他就和妈妈一起住。”小女孩抬头望着我,紧张地抿着嘴唇,眼睛里跃动着期盼的光。
我寻着她手中的风筝线,找到了一只桔黄色的风筝夹在边缘的窗缝里,抖动着。我沉默,开始弯下腰试图够到它:将身子贴紧护栏,尽量伸长手臂,伸长,伸长。还差一点。把所有关节都展开,指尖吃力地碰触随风摆动的薄薄羽翼,还差一点点,重心轻微地前移,闭紧眼睛,探出身体。终于,我抓住了它,轻轻一拉,它越过我的脸颊,升上天空——在我面前的天空,蓝得令人毛骨悚然,被楼房坚硬的棱角分割的天空……
“谢谢你,大哥哥!”细弱的声音在我的上方飘来飘去,越来越远。

紫色的玻璃在一侧疾驰而过,成为我自由落体运动的参考系——我,在坠落。飘着橙色风筝的天空迅速缩小着。血,从划破的伤口中涌出来,在空气里流成半透明的,带着刺痛绸带。父亲的双手,小女孩期待的目光,金黄色的油画,都因失重逃离了我的大脑,游荡在楼与楼狭小的空隙间。
父亲一定会笑我的,我竟死得如此难看。
翘起嘴角,笑着自己的无可奈何。死亡的瞬间没有痛苦,没有感觉。
血,父亲的,他的,我的,逆着阳光,鲜红色地绽开,散出金色的光芒,变幻着形状,像有生命的东西在空气中肆意飞翔。

死亡,原来也是一种美丽,如果它坚守了什么,如果它解脱了什么。

逝。
黑暗。
结束。
苏醒……

* * * * * * *

Shit ! 又输了! 为什么每次总是我!
我啪地摔掉鼠标,气恼地关掉电脑。好了这下我又要请P和F玩虚拟赛车了,该死!玩RPG我总是赢不了。他们说这与潜意识有关,我的角色时刻反映着我的内心深处,我愿意为谁而牺牲为谁而流泪。
哎,我这个月的网费哟,搞不定了。这个F又弄了个放风筝的小女孩来迷糊我。还有P,什么梵高的《向日葵》,什么连续杀人犯,明明就是合起伙来勒索我。我要……
“叮咚……先生,您的订货送到了,请签名。”
耶?我什么时候订了MIRAGE公司的货?管它谁谁,先收下再说。我慌乱地跑去签名收货。拆开褐色的硬纸盒,一张纸片飘落:“My boy,are you happy with your game?”

掀起包在扁扁画框上的软泡沫纸,我惊呆了。
凹凸不平的画面上,金黄色的向日葵燃烧着,陈旧的画框漆色剥落,一角却有血干涸成的红褐色。
心跳少了一拍,背后刹那窜起一股凉意。我猛地回过头,觉得窗外被霓红灯映红了半边的黑色天空上,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我是谁游戏中的游戏中的游戏,哪一天,他的电脑屏幕上会闪烁起彩色的
Game Over

——The end

Sshasow写于2003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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