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河故事。1-3

      Story* 2004-9-6 16:44
1.
  
影子被猫吃掉的夏天我在迪河。
迪河有茂密树荫遮蔽的路。路在中心广场附近散开,转弯,平坦地延伸,如窥探四周的触角,温柔舒展地抵达角落。迪河也在路的交织疏散中缓慢构成。
陶住在北镇,我时常穿过三个街区与广场去找她。那个夏天她还是见习的阴阳师。我并未从学校毕业。
  
“空气里蝉声与草木的滋味混成团。”
窝在小桌子前,命题的作文写完一句无以为继,心中倦燥。干脆后仰躺倒在木头地板上四肢伸展,把脸侧过来。从敞开的推拉门可以看见后院长势凶猛的草。小股的风从草尖掠过,贴着走廊的地面跃进屋子,继而面颊一凉,裙子也微微浮动。

隐约能听见临近人家的狗长一声短一声不知叫着什么——眼见的景象忽然遥远,时间在暗处独自变长。

难以名状的无力感让我皱起眉,起身去院中水井里拎出冰着的西瓜。
穿过草丛时小腿被弄痒了,快跑几步,发出沙沙的声响。
西瓜红色的内瓤汁液丰盛,甜美清爽。一两滴溅到作文纸,伸手去抹,浅红色在句子的尾端氲成一片。
于是笑着提笔继续写:“幸好夏天有西瓜的香气和粉红。”
  
命题为夏天的作文后来并没有完成。在离开迪河前打扫房子的下午我看着旧日的作文纸上孤单散漫的两个句子,发呆许久。
那一天我把半个西瓜吃掉,出门往北走。
不再是去北镇,我一直往北穿越了大陆,直到海洋。

2.
  
陶在七岁决心成为阴阳师。
陶是黑眼睛的短发少女,从那时到现在。
  
陶的父母是镇上的手艺人。开一家玩偶店,出售迪河小有名气的红木马。身上有暗色花纹的木马,马鬃烫金,黑色的眼珠是来自远方的黑曜石。在玩偶店门口,迪河的孩子们盯住橱窗里的木马,从此有了幻想——有一天,带着红马到远方去。
陶妈妈染出的帕子是专属女孩子的梦。
和陶一起趴在玩偶店的阁楼里,看陶妈妈把十几种颜色混色,白色的帕子染出从不重样,每一块都是迪河的唯一。
长大之后才明白世界的唯一也不过如是。
  
我的外婆是上一代的阴阳师。我妈自从十岁的时候迷上照相机就很少按时回家。
卡嚓咔嚓,镜头变成她的眼睛。
她在某天离开迪河,一边纪录天空一边往北,走到海洋的时候,遭遇了爱情。
很小的时候我跟着她还有自称帅哥的某人的老爸在海上。某人的老爸研究海洋生物与洋流,所以很少回到大陆深处的迪河。
  
我喜欢迪河。褐色的土地的温暖如此踏实。
赤脚与陶在树阴路下追逐,画上格子我们上下左右的跳。黑头发慢慢长,扎辫子。
只是我无法成为阴阳师。
四年只学会了初级咒语,和三个中级咒语。陶完成这个进度只需要一年。
后来外婆就专注于教授我魔法草药的知识了。紫苜蓿,三夜草,灯笼花。比例一三六。加入贝壳粉末,是可以让鬼定身的药水。
我在院子里种植,陶在一边练习咒语。
好几个夏天就过去了。
  
3.
  
陶独自抓鬼的晚上,我背着弓箭死缠烂打的跟去。我说我好歹有迪河阴阳师的血统,我咒语也会个十几二十,我射箭是女孩中罕有的精准,何况我带了N种药水,遇佛泼佛遇鬼泼鬼。
陶瞥了我一眼,把凉鞋换了去,虫子多。
于是我翻出修行时候的衣服袜子,快裹成粽子的时候,陶探头过来,今晚的是只小鬼。
鬼就是鬼,不分大小,我纠正她并严肃认真的穿好了所有行头。
  
走进鬼住的宅子前,陶回身把我的辫子塞进了帽子。
长头发是麻烦的东西,会被鬼咬到。
你用中级的防卫咒语就可以,还有箭要有准头哦。陶在我身上贴了几道咒符,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别紧张,真的是只小鬼呢。
或许我们还能聊聊天,有时候鬼的见识还比人多,她边说边推开木栏,月亮底下树和房子阴影在地面上格外清晰,我紧紧的跟过去。

多年后我被人问起第一次捉鬼的情形,脑袋里浮现的总是陶走在前面的背影。那一画面似乎是经典鬼片的截图。
不过夏天捉小鬼的事件的后续发展,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以至于几乎无人相信事件的真实。
他们以为我是与故事一同流浪的大陆居民,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
唯有一次在通往囊都的火车上,对面的少女呐对我说,真想见见那小鬼,眼睛里有明朗的相信。
那一时刻我望向窗外,绿色的原野上阴霾的云正在聚集。
当一份记忆终于不再是我与陶的独行,一时间的滋味着实难以描述。

那只小鬼的赖在我身上和陶聊天。
他说你看起来比较无害,陶毕竟是阴阳师。
我哼一声,你伤害了我的自尊小心我把你一箭穿心再撒上配料。
他的小鼻子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前胸后背一阵发凉。
陶啊,你确定这鬼是宠物级别的?
陶坐在一边笑而不答,任凭那只鬼在我身上爬上爬下。

小鬼的手脚非常柔软,其实摸上去有些恐怖。稍微用力就手指就陷进去,里面也是软软像是某种液体,不粘手,但抽出来手指是干燥的。
据鬼自己介绍,他是鬼类中某种家养品种。
家养品种?我忍无可忍掏出蓝色液体,我管你什么品种,你给我下来!
陶扑过来想要阻止我,结果两人一鬼扭成一团,手一抖瓶子就落地了。
蓝罂粟为主要原料的催眠液体,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小鬼的脑袋逐渐耷拉在我的肩膀上,开始睡觉。
陶无奈的看着我说,只好在这里过夜了。总不能把他带回家吧。

夏夜捉鬼最终演变成我和陶躺在五星阵的上面,身边有只昏睡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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