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跟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阿开断交,就因为他送的这个生日礼物,如今正在浴室冲洗,天啦,他真地给我找了一个妓。
当我怒不可遏把他推出门后,浴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她边走边用毛巾擦着肩上湿漉漉的发梢,擦完后,她随手往沙发上一扔,望见了我。我这才看清楚她的面容,“是你!”几乎是同时我们吐出了惊讶的声音。
思绪一下回到了过去,因为妈妈死得早,而爸爸整日醉醺醺,我比同龄人成熟得要早。十四岁的一个早晨,我羞愧地看着自己湿漉漉粘乎乎充满腥味的裤衩时,我从心理到生理都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因为我的过早成熟,十六岁是一米七八的身高已经和周围的同学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再加上四肢发达,沉默寡言,同学们都把我看成一个马加爵式的怪人。我没有朋友,所以当班花童莉邀请我参加她的生日party时,这突如其来的礼遇和尊重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而那天晚上的情景,使同学们更加坚信我是一个怪人。那天晚上的生日party上,同学们都纷纷起身举杯祝福时,我仍弓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在他们不快的目光注视中兀自吃菜。
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童莉笑问我的生日是哪天,我回答说不确定,说那得因我老爸的心情而定,顿时,满堂大笑,这次,在他们心中,我不仅是怪人而且是傻蛋一个了。
他们不知道我说的其实是真的,我出生时,我爸已经在医院醉倒了三天,昏睡中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哪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妈来不及给我过第一个生日就撒手人寰,所以我的确切生日一直是个谜。在我爸没有醉得很厉害时,会在十月底十一月初给我过一次生日。有几年十月底,我估计应该是我的生日了,于是怯生生地向喝红了眼的老爸提出时,回答我的是呼啸而来的酒瓶,我吓得抱头鼠窜,夺门而逃。
后来,我鼓起勇气向童莉届时我生日不确定的原因,在听我叙述的过程中,她眼里有亮晶晶的泪光闪动,那天黄昏
夕阳映照着她的美丽,我心中情愫暗生。
再后来,每年十一月一日,我都会收到一份生日礼物,有时是一本书,有时是一张卡片,礼物每年不同,但署名只有一个:童莉。
而我对她的暗恋夜潜滋暗长与日俱增。我远远尾随她,目送她小心翼翼地过马路。她过马路的样子很可爱,每次过马路总是很紧张,在车离她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她就不敢过了,瑟瑟站在马路中央,非得等车过了,两边都看不到车了,才急匆匆穿过马路。我远远地看着她,也为她焦急,真想冲过去握住她的手牵她过马路。
我始终不曾握住她的手,终于有一次我有机会握住她的手,纤细的、温润的手,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是在毕业典礼上,她主动向我伸过手来,我迟疑了一下,随即握住那一直想握的手,纤细的,温润的。那一刻,我百感交集,她落榜了,我则继续上大学。
大学的头两年,我还收到她如期寄来的生日礼物,每次收到,我的心都会一阵狂跳,幸福到眩晕。大三大四便再也没有收到任何礼物了,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了,我的世界也仿佛同踏一起消失了。那段时间我发了狂,心情极差。对宿社的同学没有一个好脸色,他们也都尽量躲着我。
大学的最后两年,我就像一个被遗弃在没有爱情没有友情的孤岛上的人,而阿开就是来往于故道与大陆之间的摆渡人。
阿开始我大学唯一的朋友,我至今搞不懂他那么受欢迎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顶住那么多的冷嘲热讽毅然结交我这么一个被人视为怪异被孤立的遗弃品。
阿开是公认的白马王子,五岁时是每个阿姨爱亲的小帅哥,十五岁起被一打以上的女孩狂追过,二十三岁差点成了三个孩子的爸爸。然而他对女孩子的花心并不能应用到同性朋友身上,他对我忠心耿耿,全心全意支持我,他成功化解了我和同宿社同学的矛盾,无微不至地关心我的生活,聆听我的苦闷,开导我。上帝关上所有的门会留下一扇窗,我失去了童莉的消息,却得到了阿开这样一个好朋友。
有一天我对阿开讲到童莉,他惊讶地再三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只握过一次她的手,在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他断定:我是这学校最后一个处男。于是他不厌其烦地告诫我这个年纪还是一个处男是多么耻辱的事,不断地向我灌输他的一套“理论”。我一笑置之。最后他一拍胸脯:“我一定要把你从屈辱的处男生涯中解救出来,你二十五岁生日那天,送你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现在,这份生日就在我的面前,童莉,我的女神,如今是一个妓女,一个礼物,一个阿开用来结束我“屈辱处男生涯”的工具
“陈明,怎么会是你,刚才你那朋友说给我介绍一个雏儿,要我好好引导,没想到会是你,真巧啊。”她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点上,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一缕烟圈。
“童莉,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你爸妈知道吗?”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我哪像你那么幸运,我高考落榜后,父母又下岗了,弟弟在读书,我不出来工作怎么办啊,我先在宾馆当服务员,工资低,那经理色迷迷的,老是对我动手动脚,我没办法,只好扔掉那份工作,我表姐在这边开了一家夜总会,我就在那里做了坐台小姐。我起初只坐素台,只陪客人喝酒跳舞唱歌什么的,决不陪客过夜。”
“‘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有一次,我被一个家伙灌醉了,骗出去了……,后来,我也不当回事了,挣钱就多了,拿回家去,父母也眉开眼笑。”
“童莉,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都珍藏着,我…我……,”
“你暗恋过我,这我早就知道,那次我的生日,就是你的小弟弟当众耍流氓,害得你不敢站起来。”
“我当时挺纳闷,后来干这一行久了,偶尔回想起来,才明白的。”说完,她咯咯大笑起来。
她把手伸过来放在我的手背上,这双手依然温软如常,只是指甲上鲜红似血的指甲油灼得我眼睛生疼,我缩回手,心底隐隐作痛。
她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笑了笑,“今天这趟生意看来是没法做了,”她从胸罩拿出几张百元钞票,放在桌子上,“这是你朋友事先付的钱,”“真没想到会遇上你。”
我送她下楼,再一次目送她离去,远远地,只见她灵巧地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流,一辆车在她腿边嘎然刹住,司机探出头来朝她咒骂了一句,她回敬了一句。
这就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我拖着沉重的双腿,疲惫地在大街上走着,我忽然想唱歌,于是我就开始放声大唱:“二十五岁的晚上,朋友送我一个姑娘,曾是我暗恋的对象,她如今不再纯洁善良,她如今是一个妓娼,失去了朋友我迷失了方向,街灯亮堂堂,我的世界黑茫茫……”
文:Tallthin
回复Comments
作者:
{commentrecont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