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先生永远的忠诚与痴情

      感情故事 2006-1-11 20:49
痛哉爱妻,启功先生永远的忠诚与痴情







——启功《痛心篇二十首》











(2003年1月 口述:侯刚 整理:海石)







启功,我国当代著名的古典文学家、画家、书法家,现为中央文史馆馆长、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兼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尽管在外人眼里,启功的妻子是位文化程度不高的家庭妇女,觉得他们很不般配,但启功从来没有因此而嫌弃过她。他们相亲相爱,互尊互敬,成为名人模范夫妻中的典范。妻子去世后,启功对她始终难以释怀,怀念之情悠悠不绝,令人动容。20多年过去,他一直没有再婚,孤独地沉浸在对妻子的思念和回忆中……











2002年11月5日,笔者对启功的秘书侯刚先生进行了独家采访,他首次披露了启功夫妇鲜为人知的情感生活……











恩爱夫妻,艰难的岁月共同走过











启功出生于北京,满族人。启功一周岁时,父亲不幸去世,母亲和终身未嫁的姑姑艰难地拉扯他长大。











1932年,启功20岁时,母亲和姑姑为他相中了一位叫章宝琛的姑娘。也是满族人,比启功大两岁。虽然启功在当时就已接受了不少先进的文化和思想,知道追求婚姻自由,但对于母亲和姑姑自作主张给他订婚,他内心尽管不愿意,却也没有流露出来。他怕她们伤心。











这年的3月5日,是启功家祭祖的日子,母亲和姑姑忙不过来,便叫章宝琛过来帮忙。那天早饭后,母亲对启功说:"宝琛该来了,你到胡同口去接她。"当时天空中飘着绵绵细雨,启功来到胡同口,看见对面林阴小道上,一位女子撑着把花伞,迈着莲花碎步,正袅袅娜娜地向他这边走来。启功的心顿时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摩挲了一下,不由轻轻地吟起了戴望舒的《雨巷》,这位女子不就是《雨巷》中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吗?这幅美丽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了启功的记忆里。











姑娘来到跟前,启功轻轻地问:"你是章宝琛?"她抬头看了启功一眼,柔柔一笑,羞涩地点点头柔声问:"你是谁?""我是启功。你比我想像中可爱、漂亮得多。"两片红霞倏地飞上章宝琛的脸颊,使她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章宝琛性格温柔,心地善良。傍晚,母亲问启功:"你对她满意吗?"启功一脸的陶醉和满足:"我对她感觉很好。"1932年10月,启功和章宝琛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启功自幼饱读诗书,婚前一直学习绘画和中国古典文学,习作旧诗词。婚后,为了养家糊口,他中断学业,到辅仁中学任国文教员,但三年后,他被解聘了。











那时正值1937年北京沦陷时期,启功靠教家馆来维持全家人的生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贤惠的妻子没有一句怨言,她把白面馒头让给丈夫、婆婆和姑姑吃,自己却吃黑黄的玉米面。











有一天,启功看见妻子在补一只破了几个洞的袜子时,不由心中一片酸楚,他觉得妻子跟着自己太苦了!他决心多挣点钱,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于是,他开始作画卖钱。然而,当他背上画卷准备出门时,又犹豫了。章宝琛理解丈夫,知道他是知识分子,拉不下面子来,便说:"你只管作画,我上街去卖。"











北京的冬天很冷,章宝琛常常在寒风里一蹲就是一整天,那天傍晚,天突然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启功从家馆回来,见妻子还没回家,便打着伞去街上接她。章宝琛坐在小马扎上,全身落满了雪花,她不停地哆嗦着。启功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见到丈夫,章宝琛挥舞着双手,兴奋地说:"只剩了两幅画没卖了。"启功奔过去,把妻子冰凉的身子紧紧搂在自己温暖的怀里,只说了一句:"你受苦了!"就泣不成声……











1938年6月,日伪政权成立教育局班子,昔日一个同事拉启功去那里工作,遭到启功的严词拒绝。那个同事不死心,又来到启功家里,准备说服他的妻子,再让她去说服启功。谁知章宝琛一口回绝:"我们就是饿死,也不给日本鬼子和汉奸做事!"启功感叹连连:"知我者,宝琛也!"他称赞妻子有骨气、有尊严,恩爱中又多了一份对她的钦佩。











这年秋天,启功又被辅仁大学聘为国文系讲师,生活条件有所改善。这时,他们结婚已近7年,但一直没有孩子。启功又是独子,章宝琛为此而深深地自责。











章宝琛是个传统的女人,总以为没有孩子责任在她。她决定离开丈夫,让丈夫再找个女人,为他生孩子,享受天伦之乐。那天,启功回家时,不见了妻子,桌子上压着妻子的留言条,上面写着:"启功,我回娘家了。你什么时候离婚就通知我,我是个没用的女人,不能再拖累你了……"后面的字迹被泪水模糊成一片。启功知道,妻子是忍受着怎样锥心刺骨的痛苦才走到这一步。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第二天,启功赶到岳父家接妻子,但章宝琛坚决不肯回去。启功一连去了三趟,都没有结果。第四次去接妻子时,启功撒了个谎:"宝琛,对不起,我昨天上医院检查了,是我的毛病。"章宝琛立即安慰丈夫:"启功,别难过,我再也不离开你了,马上跟你回家。"启功一把搂紧妻子,哽咽着说:"宝琛,今生今世我们决不分离!"章宝琛喃喃地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相依为命,贤惠的妻子离他而去











1949年北平解放,37岁的启功被提拔为辅仁大学国文系副教授兼北京大学国文系副教授。1952年,辅仁大学与北京师范大学合并,他任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讲授古典文学。同年加入"九三学社"。这时候,受当时环境的影响,章宝琛也准备到一家公司上班。启功得知,与妻子协商说:"妈妈和姑姑久病在床,你是不是在家里照顾她们?"章宝琛沉默一会,红着眼眶说:"我听你的。"就这样,章宝琛从此当了家庭妇女。











由于启功一心扑在工作上,料理家务和照顾两位病人的重担全压在章宝琛身上。婆婆和姑姑因长期卧病在床,心情烦躁,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发火,章宝琛总是耐心细致地安慰她们,从不与她们顶撞。启功十分感动,他对爱妻说道:"宝琛,拥有你是我今生今世的福气。"











1957年6月,母亲和姑姑相继去世,与她们感情笃深的启功陷入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几乎与此同时,反右派斗争开始,启功被打成右派,已评定的教授职称被取消了,工资也降了一级,而且被迫离开了心爱的讲台,到农场进行劳动改造。沉重的双重打击彻底摧毁了启功对生活的信心和勇气,他变得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甚至一度萌发了轻生的念头。











启功每天从农场劳动回来,就呆呆地坐在窗前一言不发。章宝琛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百般安慰他、开导他,从各个方面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然而,任何外在的东西都不能减轻他内心的痛苦。8月的一天,启功对妻子说:"宝琛,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章宝琛紧紧抱住丈夫,泣不成声:"启功,那么苦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够难倒我们?如果你走了,我活着还有意思吗?我不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可以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第二天,章宝琛拉丈夫来到胡同口,指着一个修鞋的瞎子说:"他眼瞎了,腿锯掉了,妻子和女儿又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他不是也顽强地活了下来吗?而且活得很好。他受的打击不比你大得多吗?"启功的心头荡起一股暖流,同时感到深深的自责。妻子几句朴素的话语帮他解开了心头的死结。启功真诚地对妻子说:"宝琛,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1962年,启功重新登上讲台,夫妇俩喜极而泣。这段时期,他撰写了《古代宋字体论稿》、《诗文声律论稿》和《红楼梦札记》等学术专著,在学术上取得了重大成就。











正当启功全力以赴在学术上进行冲刺时,1966年"文革"爆发,他再次被迫离开讲台,一切公开的读书写作也被迫停止。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此时的启功已全然没有了昔日痛不欲生的感觉,内心出奇地平静。他想,不让我公开读书写作,我就私下里治学。为了让启功能够专心在家撰写文章,章宝琛天天坐在门口给他望风,一见红卫兵,她就立即咳嗽,启功则马上把纸和笔藏起来。北京的盛夏酷热逼人,那时,他们没有电风扇,每到晚上,启功在灯下写文章,章宝琛就坐在旁边,用扇子不停地给他扇风,自己则全身衣服都湿透了。











长期的伏案工作使启功经常受到头晕、高血压的侵扰,章宝琛不停地为他做头部按摩,为他寻找偏方,在与王钟翰先生为中华书局标点《二十四史》和《清史稿》时,他经常累得昏倒在桌旁。有一次,启功晕倒后久久没有醒来,章宝琛吓得大哭起来。启功醒来后,看到妻子眼角的泪花,幽默地写了一首诗:"北风六级大寒时,气管炎人喘不支,可爱苏诗通病理,春江水暖鸭先知"。哄得章宝琛破涕为笑。











转眼10年过去,1975年春天,章宝琛病倒了,而且病情相当严重,得知妻子已时日不多,启功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回过神来,他双手死死抠住门框,失声痛哭。











尽管启功一再对妻子隐瞒她的病情,聪慧的章宝琛却早已从丈夫的神态中看出来,她轻轻地对丈夫说:"启功,我走了以后,你再找一个女人好好过日子。"启功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哽咽着对妻子说:"宝琛,别胡思乱想,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章宝琛替丈夫揩去脸上的泪水,伤感地说:"启功,我们都结婚43年了,要是能在自己家里住上一天,该多好!"妻子一句话又勾起了启功无限的伤感和无奈。是的,都43年了,他们一直借住在亲戚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如今妻子就要走了,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他愧对妻子。











启功的一位好友得知,心酸不已,决定把房子让给启功夫妇住。那天,启功去医院看妻子,高兴地说:"宝琛,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房子了。"章宝琛有气无力地说:"启功,我说过,不能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要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启功强忍着泪水故作轻松地说:"医生说过,你很快就会好起来。我还等着和你一起搬进新家呢。"











第二天,启功开始打扫房子,他决定马上搬家。傍晚,当他收拾好东西赶到医院时,妻子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极度哀痛的启功为妻子写下了感人至深的《痛心篇二十首》,以极普通的语言,表达了他与妻子生死相依的深厚感情:"结婚四十年,从来无吵闹,白头老夫妻,相爱如年少。我饭美且精,你衣缝又补,我剩钱买书,你甘心吃苦。为我亲缝缎袄新,尚嫌丝絮不周身,备她小殓搜籍箧,惊见衷心补绽匀。君今撒手一身轻,剩我拖泥带水行,不是灵魂有无有,此心终不负双星……"可见丧妻给他带来的巨大悲痛。











悠悠二十多载,在丧妻的阴影中孤独徘徊











妻子走了,也带走了启功的心。他想妻子,想得肝肠寸断。最令他痛心的是,妻子与他结婚40多年,竟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他给妻子画了一张素描,每天捧着为妻子画的"照片"默默垂泪。悠悠的思念和伤感的回忆伴随着启功度过每一天。与妻子相濡以沫的一幕幕像电影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回放,他想起了妻子撑着花伞,在烟雨中袅袅娜娜的倩影,想起了妻子坐在风雪里为他卖画的情景,想起了妻子盛夏之夜为他扇风的样子……如今妻子走了,他的整个世界也随之坍塌了。多少个夜晚,他在梦里哭醒,每每这时,他抹干眼泪,披衣下床,写下了不少伤心欲绝的哀诗:"梦里分明笑语长,卧来号痛卧空床。狐死犹闻正首长,孤身垂老付飘流。茫茫何地寻先垄,枯骨荒原到处投。"











妻子走后两个多月,启功搬进了学校分给他的房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他怕妻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便来到墓园,站在妻子坟头,喃喃地说:"宝琛,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你跟我回家吧。"回到家里,启功炒了妻子最爱吃的几个菜,桌子对面摆着妻子的碗筷,他不停地给妻子的碗里夹菜,劝她多吃点。然而,当妻子碗里的菜多得往桌上掉时,他忽然意识到妻子已经永远走了。启功趴在桌上失声痛哭……











那时,启功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不能自拔。1976年清明节,启功去给妻子扫墓,那天烟雨蒙蒙,走在林阴道上,启功又想起了他和妻子第一次相见的那一幕。同样是雨天,也在这样的林阴小道上,妻子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丽女子。启功仿佛看见妻子撑着花伞正袅袅娜娜地向他走来……可惜桃花依旧,而斯人已逝。











淋了雨,回到家,启功病倒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妻子站在他床头,流着泪说:"启功,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你是个男人,还有许多事情要干,整天沉湎于儿女情长实在没有出息。"是的,要是妻子看见自己这个颓废低落的样子,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啊!启功决心振作起来。











不久,"四人帮"被粉碎,师大恢复招生,启功在相隔10年之后重新登上讲台。此时的启功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工作激情,他上课的数量是中文系所有教授中最多的,业余时间,他撰写主编了《启功丛稿》、《书法概论》、《启功韵语》等20多部书籍。同时,他又被任命为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委员,到全国各地讲学……每天以繁重的劳动来减轻内心的痛苦。











作为一位功成名就的独身男人,启功自然成为不少女性青睐的对象。有的托人说媒,有的给他写火辣辣的求爱信,有的主动上门找他……面对这些,启功一律委婉而客气地拒绝。他平静地说:"今生今世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走进我的心里!"











启功一生无儿无女,妻子去世后,他一直过着孤独而清苦的生活。他把卖字画和稿费所得的200多万人民币全部捐给了北京师范大学,而自己却住在简陋狭小的房子里,平时粗茶淡饭,家中堆满了书,却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朋友送他一张长茶桌,他铺上毡子当"写字台",撤掉毡子当餐桌。1995年,一位慕名而来的离异女画家登门拜访他,看到他这种生活现状,红着眼睛说:"启功教授,您太苦了。您需要一个女人好好照顾。"她坚决要求留下来照顾他,陪伴他走完后半生。启功明确告诉她:"没有女人能够取代宝琛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女画家不相信,决定用爱心温暖他冰凉的心。











女画家每天赶到启功家里,照顾他饮食起居,为他誊写书稿,交流绘画心得。四个月后,女画家问启功:"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吗?"启功摇摇头,再次说道:"我心里只有宝琛,再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最后,女画家还是哭着依依不舍地走了。











如今,启功先生已90岁高龄了,妻子也走了27年,然而,妻子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里依然清晰如故,他们相处的一幕幕温馨场景像刀一样刻在他的记忆里,温暖着他孤独而寂寞的心。每年的清明节,他都坚持去墓地"带"妻子回家,炒几个她最爱吃的菜。他对身边的亲属说:"要是我走了,就把我与宝琛合葬在一起。我们来生还要做夫妻。这辈子她为***碎了心,我来生要好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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