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子]

不要说一生。没有一生。没有什么长到一生那么长。

是瞥见播放的电视剧《半生缘》片花。看到曼桢与世均多年后重逢，相对无言泪盈于睫，千言万语沉默以对。还是落了泪下来。

想起许鞍华的那部电影。喜欢的是韩国版的这张海报。黎明和吴倩莲。当初终于在片末时方知为何张爱玲的小说拍成的电影，都会用他来做男主角。腼腆口拙，在港久居已经没有了京韵。笑起来羞涩，眼睛里始终是忧郁和优柔，说话温糯缠绵却似京语。像极了张笔下那些男性的角色。

旧上海潮湿、缠绵的小巷马路，幽暗的路灯，木质的餐厅饭桌，女孩洁白光滑的手背，涩涩的、年轻时候的笑容。

事过境迁。已经结婚的男人，偶然掉落的一封没有写完的信，依然潮湿、缠绵的小巷马路，幽暗的路灯，木质的餐厅饭桌，女人欲说换休的犹豫和透着凄凉的眼神，男人的自责和无奈，彼此已经淡定而微微不甘于命运的心潮。

他曾经的懦弱和她的自艾自卑，他没有的坚持和她那封被中途拦截的信。于是终于擦身而过。他们从此天各一方，过截然不同的生活。同样是与一个不相干的人共同生活，可是他安逸平静，她颠沛流离为生活所迫。她的一颗心和容颜一样，就这样轻易迅速地苍老。

张爱玲在小说的篇末描写两人的重逢：她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见到他，要怎么样告诉他。“现在真在那儿讲给他听了，却是用最平淡的口吻，因为已经是那么些年前的事了”。

电影里没有这样的旁白。演员的表演到篇末发挥到极致。脸上是平静如水，眼里是万般挣扎。黎明沉默木纳的神情把世钧的形象发挥尽致，吴倩莲白净的脸和丹凤眼沉淀出旧上海女人的暧昧委婉。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散文《爱》里面的最后一句话。半生只是瞬间的事情。全身力气换半生回忆，抵不过宿命注定。而这样的刚巧，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却也已经是芸芸众生毕生之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