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

记得以前在coffee shop做waitress的时候,很幸运,是开业酒店,培训来得个全,洋酒知识一大堆,都是不错的资料整理下来做培训教材,现在还保留着,虽然外国人的企业开在中国就不太象本国那般讲人权了,这再次证明了一个真理,人无好坏之分,一切均由社会制度决定。走之前那位偶平生第一个佩服的女人说:你走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其实原话很精辟:天下乌鸦一般黑。她另外一句话,使我受益到现在:越是害怕的事情越要逼自己去做,这样才能战胜自己。

后来看到一个故事:一个老头,和很多老头一样喜欢花鸟鱼虫,金石古玩。。。其实就喜欢淘点陶瓷器。那天在古玩市场上淘了一个清末瓷器,品相什么的都不错,欢欢喜喜放在自行车后架上载回家了,途中,碰到一块石头,车子一震,瓷器就从车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声音哈响。那老头居然头也不回,看也不看,继续骑车。旁边的人急了,说老头呀,你有东西掉了。他回答说:听见声响了,还很脆呢。


有一天,看到一篇文章,有这么两句:不论多忙,星期天给自己煲汤。爱情是奢侈品,有最好,没有也能过。

再一次看一些喜欢的书是过了很久。我始终觉得,多媒体的迅速发展其副作用是让人类最终变成一副流着口水看着各式播放器,毫无思想也无思维的经济动物。阅读这个词汇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变成只有考古学家才理解的东西。更不要说秉烛夜读这样的心境更是无人能体会。
而在我还有阅读的能力的时候,我看了丰子恺的一篇文章,名字是<家>。摘录下来放在最后。人生好像是旅行,正因如此,人人在找寻一种归属感,一种安全感。一个人来于世间,本是偶然,来到此地,机缘巧合。在找到最终的归属前,我们都是游子,在这世间巡回,无家可归。既然如此,不妨处处为家,象一颗种子一样,生芽在任何地方。于是,我再也不会有一种人在异乡的感觉,不再有非我同类的尴尬。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皆有可能是我下一站的家,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皆有可能是我把酒夜谈的好友。从此我远离了孤独,远离了彷徨,安然地享受着一切上帝给我展示的世间万物。








作者:丰子恺 摘自:《名家散文》

 



从南京的朋友家里回到南京的旅馆里,又从南京的旅馆里回到杭州的别寓里,又从杭州
的别寓里回到石门湾的缘缘堂本宅里,每次起一种感想,逐记如下。

当在南京的朋友家里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主人是我的老朋友。我们在少年时代曾经
共数晨夕。后来为生活而劳燕分飞,虽然大家形骸老了些,心情冷了些,态度板了些,说话
空了些,然而心的底里的一点灵火大家还保存着,常在谈话之中互相露示。这使得我们的会
晤异常亲热。加之主人的物质生活程度的高低同我的相仿佛,家庭设备也同我的相类似。我
平日所枰模阂幻笱笠涣降牟枰叮返拇竺览鱿阊蹋腥斯└娜人媸挚?
取的牙签,适体的藤椅,光度恰好的小窗,他家里都有,使我坐在他的书房里感觉同坐在自
己的书房里相似。加之他的夫人善于招待,对于客人表示真诚的殷勤,而绝无优待的虐待,
优待的虐待,是我在作客中常常受到而顶顶可怕的。例如拿了不到半寸长的火柴来为我点香
烟,弄得大家仓皇失措,我的胡须儿被烧去;把我所不欢喜吃的菜蔬堆在我的饭碗上,使我
无法下箸;强夺我的饭碗去添饭,使我吃得停食;藏过我的行囊,使我不得告辞。这种招
待,即使出于诚意,在我认为是逐客令,统称之为优待的虐待。这回我所住的人家的夫人,
全无此种恶习,但把不缺乏的香烟自来火放在你能自由取得的地方而并不用自来火烧你的胡
须;但把精致的菜蔬摆在你能自由挟取的地方,饭桶摆在你能自由添取的地方,而并不勉强
你吃;但在你告辞的时光表示诚意的挽留,而并不监禁。这在我认为是最诚意的优待。这使
得我非常高兴。英语称勿客气曰athome①。我在这主人家里作客,真同athome
一样。所以非常高兴。

然而这究竟不是我的home,饭后谈了一会,我惦记起我的旅馆来。我在旅馆,可以
自由行住坐卧,可以自由差使我的茶房,可以凭法币之力而自由满足我的要求。比较起受主
人家款待的作客生活来,究竟更为自由。我在旅馆要住四五天,比较起一饭就告别的作客生
活来,究竟更为永久。因此,主人的书房的屋里虽然布置妥帖,主人的招待虽然殷勤周至,
但在我总觉得不安心。所谓“凉亭虽好,不是久居之所”,饭后谈了一会,我就告别回家。
这所谓“家”,就是我的旅馆。

当我从朋友家回到了旅馆里的时候,觉得很适意。因为这旅馆在各点上是称我心的。第
一,它的价钱还便宜,没有大规模的笨相,像形式丑恶而不适坐卧的红木椅,花样难看而火
气十足的铜床,工本浩大而不合实用、不堪入目的工艺品,我统称之为大规模的笨相。造出
这种笨相来的人,头脑和眼光很短小,而法币很多。像暴发的富翁,无知的巨商,升官发财
的军阀,即是其例。要看这种笨相,可以访问他们的家。我的旅馆价既便宜,其设备当然不
丰。即使也有笨相——像家具形式的丑恶,房间布置的不妥,壁上装饰的唐突,茶壶茶杯的
不可爱——都是小规模的笨相,比较起大规模的笨相来,犹似五十步比百步,终究差好些,
至少不使人感觉暴殄天物,冤哉枉也。第二,我的茶房很老实,我回旅馆时不给我脱外衣,
我洗面时不给我绞手巾,我吸香烟时不给我擦自来火,我叫他做事时不喊“是——是—
—”,这使我觉得很自由,起居生活同在家里相差不多。因为我家里也有这么老实的一位男
工,我就不妨把茶房当作自己的工人。第三,住在旅馆里没有人招待,一切行动都随我意。
出门不必对人鞠躬说“再会”,归来也没有人同我寒暄。早晨起来不必向人道“早安”,晚
上就寝的迟早也不受别人的牵累。在朋友家作客,虽然也很安乐,总不及住旅馆的自由:看
见他家里的人,总得想出几句话来说说,不好不去睬他。脸孔上即使不必硬作笑容,也总要
装得和悦一点,不好对他们板脸孔。板脸孔,好像是一种凶相。但我觉得是最自在最舒服的
一种表情。我自己觉得,平日独自闭居在家里的房间里读书、写作的时候,脸孔的表情总是
严肃的,极难得有独笑或独乐的时光。若拿这种独居时的表情移用在交际应酬的座上,别人
一定当我有所不快,在板脸孔。据我推想,这一定不止我一人如此。最漂亮的交际家,巧言
令色之徒,回到自己家里,或房间里,甚或眠床里,也许要用双手揉一揉脸孔,恢复颜面上
的表情筋肉的疲劳,然后板着脸孔皱着眉头回想日间的事,考虑明日的战略。可知无论何
人,交际应酬中的脸孔多少总有些不自然,其表情筋肉多少总有些儿吃力。最自然,最舒服
的,只有板着脸孔独居的时候。所以,我在孤癖发作的时候,觉得住旅馆比在朋友家作客更
自在而舒服。

然而,旅馆究竟不是我的家,住了几天,我惦记起我杭州的别寓来。

在那里有我自己的什用器物,有我自己的书籍文具,还有我自己雇请着的工人。比较起
借用旅馆的器物,对付旅馆的茶房来,究竟更为自由;比较起小住四五天就离去的旅馆生活
来,究竟更为永久。因此,我睡在旅馆的眠床上似觉有些浮动;坐在旅馆的椅子上似觉有些
不稳;用旅馆的毛巾似觉有些隔膜。虽然这房间的主权完全属我,我的心底里总有些儿不
安。住了四五天,我就算帐回家。这所谓家,就是我的别寓。

当我从南京的旅馆回到了杭州的别寓里的时候,觉得很自在。我年来在故乡的家里蛰居
太久,环境看得厌了,趣味枯乏,心情郁结。就到离家乡还近而花样较多的杭州来暂作一下
寓公,借此改换环境,调节趣味。趣味,在我是生活上一种重要的养料,其重要几近于面
包。别人都在为了获得面包而牺牲趣味,或者为了堆积法币而抑制趣味。我现在幸而没有走
上这两种行径,还可省下半只面包来换得一点趣味。

因此,这寓所犹似我的第二的家。在这里没有作客时的拘束,也没有住旅馆时的不安
心。我可以吩咐我的工人做点我所喜欢的家常素菜,夜饭时同放学归来的一子一女共吃。我
可以叫我的工人相帮我,把房间的布置改过一下,新一新气象。饭后睡前,我可以开一开蓄
音机,听听新买来的几张蓄音片。窗前灯下,我可以在自己的书桌上读我所爱读的书,写我
所愿写的稿。月底虽然也要付房钱,但价目远不似旅馆这么贵,买卖式远不及旅馆这么明
显。虽然也可以合算每天房钱几角几分。但因每月一付,相隔时间太长,住房子同付房钱就
好像不相联关的两件事,或者房钱仿佛白付,而房子仿佛白住。因有此种种情形,我从旅馆
回到寓中觉得非常自然。

然而,寓所究竟不是我的本宅。每逢起了倦游的心情的时候,我便惦记起故乡的缘缘堂
来。在那里有我故乡的环境,有我关切的亲友,有我自己的房子,有我自己的书斋,有我手
种的芭蕉、樱桃和葡萄。比较起租别人的房子,使用简单的器具来,究竟更为自由;比较起
暂作借住,随时可以解租的寓公生活来,究竟更为永久。我在寓中每逢要在房屋上略加装
修,就觉得要考虑;每逢要在庭中种些植物,也觉得不安心,因而思念起故乡的家来。牺牲
这些装修和植物,倒还在其次;能否长久享用这些设备,却是我所顾虑的。我睡在寓中的床
上虽然没有感觉像旅馆里那样浮动,坐在寓中的椅上虽然没有感觉像旅馆里那样不稳,但觉
得这些家具在寓中只是摆在地板上的,没有像家里的东西那样固定得同生根一般。这种倦游
的心情强盛起来,我就离寓返家。这所谓家,才是我的本宅。

当我从别寓回到了本宅的时候,觉得很安心。主人回来了,芭蕉鞠躬,樱桃点头,葡萄
棚上特地飘下几张叶子来表示欢迎。两个小儿女跑来牵我的衣,老仆忙着打扫房间。老妻忙
着烧素菜,故乡的臭豆腐干,故乡的冬菜,故乡的红米饭。窗外有故乡的天空,门外有打着
石门湾土白的行人,这些行人差不多个个是认识的。还有各种负贩的叫卖声,这些叫卖声在
我统统是稔熟的。我仿佛从飘摇的舟中登上了陆,如今脚踏实地了。这里是我的最自由,最
永久的本宅,我的归宿之处,我的家。我从寓中回到家中,觉得非常安心。

但到了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回味上述的种种感想的时候,又不安心起来。我觉得这里
仍不是我的真的本宅,仍不是我的真的归宿之处,仍不是我的真的家。四大的暂时结合而形
成我这身体,无始以来种种因缘相凑合而使我诞生在这地方。偶然的呢?还是非偶然的?若
是偶然的,我又何恋恋于这虚幻的身和地?若是非偶然的,谁是造物主呢?我须得寻着了
他,向他那里去找求我的真的本宅,真的归宿之处,真的家。这样一想,我现在是负着四大
暂时结合的躯壳,而在无始以来种种因缘凑合而成的地方暂住,我是无“家”可归的。既然
无“家”可归,就不妨到处为“家”。上述的屡次的不安心,都是我的妄念所生。想到那
里,我很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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