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摄影的“色”与“空”----关于当代日本摄影

      摄影 2004-8-27 10:48
作者:文:顾铮  
  2003年3月2日,一个名为《日本摄影史》的大型日本摄影展览在美国休斯顿美术馆举办。这个展览会学术性浓厚,其重要意义在于,人们发现,自1974年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了第一次向西方全面介绍日本摄影的《新日本摄影》展览以来,当代日本摄影与日本近年来面临的经济萧条不同,依然保持相当的活力,人才济济,阵容整齐。2004年6月8日至7月4日,一个囊括当代日本摄影最具代表性的25位摄影家力作的摄影展《浮世——日本当代摄影展》在广东美术馆隆重展出,也许亲临现场凝视那些原作,更能直接感受和领会日本摄影的“空”与“色”。
日本当代摄影起自1950年代后期,其时多受埃尔斯肯、克莱因等西方摄影家的影响,开始逐渐偏离报道摄影的主流,深入开掘摄影这个媒介与摄影家自身的关系,突出个人关照现实的视角。与此同时,随着对于摄影本体的认识的深入与对于语言探索的深化,摄影的“日本性”也悄然浮现。
参加本次展览的日本摄影家,有相当一部分人崛起于1960、70年代。如石内都、森山大道、荒木经惟、北井一夫、须田一政等,现在都已经是受到国际艺坛热切关注的重要摄影家。
如果说上述摄影家的作品代表了一个变化动荡时代的美学追求与文化心理的话,那么1980年代后出场的日本摄影家似乎有意回避了情绪性的表达而更趋近观念的表达,其作品也更多有一种哲学的观念色彩与理性的冷静。他们对于一个主题的全方位的关照与一种类型学式的收集与编目,更让他们借摄影建立起一种摄影现实主义与观念形态的新联系。而就手法的精纯与一以贯之而言,则可窥见日本人性情之中执拗以至偏执的一面。
日本摄影家们的摄影在表面上看是一种观念先导的艺术实践的同时,但在内里却渗透了一种日本式的面对现实世界的本质性的方法论。他们的观念呈现在表面上看却往往非常 “现代”或“后现代”,展示方式也非常到位,非常西化,但同时却又无处不让人感到一种隐约的“物哀”的底色。这是一个吊诡。那就是在表面上与西方无甚差异的同时,一种真正的日本性永远在顽强地以一种精致到了不能再精致的方式浮现。也许,摄影真的是一个对于日本人来说最好的确认自我,呈现自我的手段。
进入1990年代,日本摄影进入了一种被日本著名摄影评论家笠原美智子形容为 “黑暗中摸索着接吻”的状态。这种状态的发生,至少部分是因为互联网时代所形成的现实感的巨大变化。虚拟现实犹如一个黑洞将所有的关于真实的言说都打入无边黑暗。而在这种黑暗中,却仍然存在着如果伸出手去摸索,也许仍然会有什么被抓住的巨大诱惑。这种处于黑暗中的诱惑——也许诱惑本身为何也处于未知状态——的不确定性,诱发了日本年轻摄影家的更为精彩的视觉回应。而这一代日本摄影家的另一个特点是,非意识形态化。也许因为是在整体上已经成为西方体制的一个部分,因此他们没有、也不需要以意识形态的 “挑衅”与 “玩火”来引起西方与世界注意的必要。而这种心态同时造成了两个方面的后果,一方面是可以心无旁骛地探讨艺术本身,在艺术的纯度上得以一往无前,而从长远看,这种“非意识形态化”将造成另一方面的隐忧,那就是现实感的稀薄。
摄影,其实永远只能是一种对事物的表面进行复写的行为。它永远在表面徘徊,但在这些日本摄影家手中,由于将对表面的追求发挥到了极致,结果终于反而酿成了到达事物的核心部位的契机。这里所说的“核心”,也许可用日本人喜欢使用的“空”来表述。而这一张张精美的照片,则是来自一个对于美有着敏感的感受神经的民族的摄影家们留给“现世”的形形式式的“色”的拓片。他们通过摄影,在对于现实表象的“色”的极度追求中,令“空”先以“色”的种种形态面世。而后,这处处种种的“色”,因了“色”的极致而反转为“空”。而这样的“空”,其实是包容了最丰富的“色”的“空”,而这才是“空”的本质。经由当代日本摄影家之手,“空”与“色”以摄影的方式表里一体,浑然一体。
(作者系《浮世——日本当代摄影展》策展人)

杉本博司《展览标本》

“杉本博司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令人尊重的摄影家之一。他的重要摄影题材都是对艺术、历史、科学与宗教的诠释。他将东方哲学思想与西方文化主旨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杉本博司的摄影一直聚焦于一个主题:时间。拍摄于纽约自然史博物馆的《展览标本》系列作品是杉本对时间、人生以及生命的思考结果。他认为:“我拍摄的博物馆作品中缺少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生命。而这反而是展示了什么是生命,生命意味着什么的最好的方法。把这些人工拼凑出来的自然拍摄成照片会创造出一种奇妙的变化。……摄影的历史是人类幻想的历史。人类要看见幻影的能力就是他们拥有视觉。”

细江英公《蔷薇刑》

1933年出生于日本山形县的细江英公在1962年以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为主人翁拍摄了奠定自己作为日本最重要摄影家之一坚实地位的系列作品《蔷薇刑》。在拍摄这部作品时,年少气盛的细江毫无面对名家的胆怯,他在与三岛的全力配合下,以自己的摄影直抵肉体与美的表现极限,尽情探讨灵与肉的冲突对一个作家的深层影响。他的这个摄影实验也为摄影与文学之间的对话与交流留下一段佳话。
细江英公的摄影主题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以自己的摄影来探讨人是什么、生是什么、人性是什么,这些20世纪所有艺术家都在不懈探讨的问题。他的摄影开拓了摄影表现的巨大可能性,同时也为了解日本现代史的精神内涵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荒木经惟

荒木经惟恐怕是当今世界上最多产的摄影家了,他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生产着他的摄影作品,至今他已经出版了近200册摄影作品集。这些照片再现了日本人的文化心理,将摄影与人生、现实与虚拟、生与死、私与公之间的鸿沟填没,同时也使他的人生与摄影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荒木有许多被称为“私摄影”的照片富于性的暗示,每每撩拨人们潜在的欲望并将其表面化。他以摄影方式成为一个现代都市中人们实施欲望的代理人,在日本社会各阶层中拥有大量的崇拜者。
荒木经惟的影像的引人入胜之处在于他在虚构与真实之间所制造的诸多视觉悬念。人们在这种似是而非、似真似假的画面里失去对真实的敏感度,也同时失去对虚构的警惕性。从他的虚构中,人们也许可以寻找到真实的现实感受,而从他的真实中则可以获得虚构的艺术享受。而所有这一切,却又是透过摄影这个看似最为“真实”的媒介来达成的。其实,对于荒木经惟来说,虚构与真实是具有同等的意义的。他以摄影打破对真实的幻想,将真实与摄影的必然的想像纽带一刀切断。而这也许是他用摄影讨论“何为摄影”的最大贡献。

森山大道

森山大道自20世纪60年代在日本摄影界登台亮相后,就一直以他对摄影的真挚态度感动、感染着所有从事摄影的人。他不断以独特的视角独到的发现刷新人们的视觉经验,使人领悟摄影独有的魅力。由于他对日本社会独特的观察与影像表现,森山大道现在已经成为国际公认的日本代表性摄影家。
森山大道是成立于1969年的“挑衅”群体的一员。这个群体现在已经成为日本摄影史的传说。“挑衅”群体成立当初,他们发出豪言壮语:“要为思想提供材料”。可见他们对于摄影的期待。森山的影像表现着重于个人心理感受的抒发,而他对于颗粒效果的独特处理所形成的强烈视觉效果,使他的影像具备了一种不同凡响的特殊气质。在这些质感与形式感兼具的照片中,他将一个孤独的个体在城市中将愤怒与压抑压缩为视觉的尖锐嘶叫。

鲤江真纪子
鲤江真纪子的作品,通过既有对于个人细部的具体刻划,又在整体上形成大众的抽象概念的动感的画面,将现代大众社会的砂粒般的“散众”习性与集团性的矛盾举重若轻地一并提示。



须田一政
摄影是一种借“物”发挥的装置。这在须田一政的照片得到了最为切实的证实。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让视线停留于某个事物完全是自己的好奇心使然。那可以是,一管衣袖,一双背影,几片云朵,而这就是他最终以照片形态凝固起来的个人的记忆形态。

米田知子
米田知子的作品则透过眼镜放大历史的细部,催生对于过往历史的种种空想。

奥诺黛拉·有机
奥诺黛拉·有机的悬浮在半空中的服装,凭借一种想像的活力托起了对于有机的身体的空洞的感叹。

石内都
女摄影家石内都在1970年代以拍摄美军基地驻在城市横须贺而著名。而当她于1988年开始名为《1947》的系列时,则捡拾了她的高中同班女生的身体片断并连缀起来,使之成为一首有关女性的生命历程的影像咏叹调。这些同为1947年出生的日本女性,现在或是美容师、画家,或是主妇、店员。她们的人生旅程已有相当时日。石内都拿出微距镜头,细细端详起她们的手与脚。通过她的精密描写,这些饱经生活沧桑、隐含生命密码的手与脚呈现出丰富的生命质感。此后,她开始关注身体上的伤痕,将生命的脆弱与坚韧同时定影于画面中。

山直哉
畠山直哉可说是日本新一代摄影家的代表性人物。他的摄影先是以一种不毛荒凉观照现实,然后又以对于现实的独特的解释而赢得关注。


松江泰治
松江泰治的摄影再次将现实蜕化成简单的形式要素,给出新一代日本人的审美感受。

屋代敏博
屋代敏博则用从不同地方拍摄而得的照片按照透视原理重新拼组,造出现实的新幻觉。


河合洋明
河合洋明的作品则是结合了装置与摄影,通过这样的方式营造一种由摄影引起的现实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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