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笑嫣然

      A-G字头 2009-11-20 14:37:00

 

“红—酥—手”,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字一字,似在喉间玩味一番再吐出,接着是一声低叹,我的手被轻轻执起。
“竟美成这样”,温热湿润的唇落下,在手背上轻轻滑过,一遍一遍。
我没有动,甚至没有恐惧,这一天迟早会来,不管怎样逃避和自欺。我虽愚笨却还看得清事实,而天性又胆小懦弱兼懒惰,所以连挣扎都不想。强者不是都喜欢征服吗?那就让他征服吧,我不吝于给,在无法保有的情况下。
“说爱我,然”湿滑的唇来到耳边,霸道的手已抚上胸前的敏感。
“爱你”闭上眼,轻轻勾起嘴角也涣哂谛Γ谖薹薜氖焙颉?BR>“我的名字”手惩罚性的一捏,不重,却很疼,舌尖刷过我的睫毛。
“张开眼”,声音越见低哑,紧贴着我的身体紧绷起来,哈,谁能抵御我的笑呢?即使冷酷如他。
“嗯—,我爱你,慕诚,”张开已蒙上水雾的眼,睫毛轻颤,声音也越发甜腻,心头却浮上八个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笑容不自觉地加大,再加大……。
火热的身体压下,好重,我难耐的动了动,换来尖锐的抽气声。
“你这个小妖精,真能把人逼疯。”
耳畔的喘息越来越急,大手一扯,柔软的碎片飘落床下,残破如我的明日。
望向他的眼,充满赞叹、欲望和——残忍的眼,让我心惊。他亦紧盯住我的眼,直身,双眼轻微一眯,霎那锐利的光芒闪过,腰上的手紧扣到我无法喘息,火热粗硬的坚挺抵在幽处,引而不发。
“啊,不——”忙敛起嘴角的笑意,睁大的眼瞬间染上惊恐,晶莹的泪在眼中凝聚,滑过如玉的脸颊,然后,尽力挣扎。该害怕时就要害怕,像我这样的软弱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怎能不流泪呢?既然无法逃开,少受些苦也好。
我亦不吝于哭,在需要的时候。何况还有什么比美人的眼泪更能引人怜惜呢?
“不要,大哥,我——好怕,我会坏掉,会——死掉啊!”
“我可怜的宝贝儿”腰上的手微微放松,抵着我的坚挺稍稍后移。
“看到你的身体我就忍不住了,差点忘记宝贝儿是第一次呢。宝贝儿这里还干干的,怎么办?嗯?”声音中满是恶意的调笑。宝贝儿,二哥私下里这样叫我的。
“我不知道,求你——求你啊——”闭眼,在劫难逃了啊,二哥,二哥。
“多甜美的声音,”唇狠狠覆上,舌直接闯入,横征暴敛,宛转纠缠,松开时我已全身瘫软,只有喘息的力气。
“多甜的小嘴,不知另一个如何?”
腿被大力抬起,湿热的舌舔上。我只觉脑中“轰”的一声,腰身像被折断般的痛,所有血液都撞向下体,视线模糊了,声音远去了,但神志却不肯远去,甚至愈发的清明,灵魂仿佛脱离了肉体,飘在空中,看着,静静的,冷冷的。
看着娇美的少年被翻转,无情贯穿;看着精壮男人在他身上留下无数青紫的於痕、带血的齿痕和白色黏稠的液体;看着他嘶声痛叫,直到无法发声……这——是我吗,男人和男人,果然很痛苦,可这是我的宿命,无法抗争,不是吗?我只有认了。笑意浮现,黑暗淹没了一切。月光如水,冷月无声。

 

醒来已是一室光亮,咬牙坐起,衣饰完好,身体清爽,显是清理干净了。终于过了这一关,心中竟觉放松,自嘲一笑。常被骂作“无耻贱货”的我确实没什么羞耻之心。
我,苏慕然,落岫山庄庄主、前武林盟主苏常青的私生子,听说我娘原是个丫环,引诱主人生下我后,竟下毒加害大夫人,被大夫人赶至荒芜边远的院落,不久既疯了。二夫人可怜我们母子,让老奴黄妈照顾我们,母亲和黄妈相继去世后,更将我接到身边教养,那年我六岁。二哥慕华十岁。一个月后我见到了“家人”。
九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六岁的我出现在大家面前时的情形。
二哥牵着我的手,骄傲的把我带到大厅。
“爹,弟弟好漂亮的,来弟弟,抬起头。”
乖乖抬头,大厅一下子安静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记事起每个见我的人都是这样,目瞪口呆。我笑了,小小的我已尝过人情冷暖,疯了的娘会打我,越哭打得越狠,只有笑可以让她停手,所以害怕时笑,紧张时笑,疼痛时笑,不知如何是好时也笑……
六年来,第一次看到父亲,只觉他比我想象中好看,没什么别的感觉,也没抱着从此便可获得父爱的希望。我从容下跪,磕头,不敢上前,更不敢开口叫“爹”。
“贱种!”,父亲身旁美丽的妇人狠狠瞪我,“谁让他来的?”
“大姐,他毕竟是夫君的骨血。”
二夫人说完,走到父亲身旁,在他耳旁说了些什么,父亲点头。
大夫人愤然离席。二夫人笑了,很甜。
“好,我以后就有两个儿子了。”语气中充满欢欣和慈爱,眼神却告诉我,她,也同样讨厌我。
三夫人坐在下首,未曾说话。
那天父亲认了我,赐名慕然,却从未亲近。几个姐妹(直到现在还是分不清谁是谁)亦不愿理我,二哥说是因为她们嫉妒我的美。
念及二哥,心中一痛,唇边的笑意却加深了。

 


“三少爷,你醒了,太好了。”翠儿进来,手上端着饭菜,我顿觉得饥肠辘辘。
翠儿长我一岁。十岁不再和二哥同住之后,一直是她跟着我。
我向她微笑,想下地,却差点摔下床。
翠儿忙扶住我,竟哭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还不快喂我吃饭,想饿死我呀?”声音嘶哑,好难听,又笑。
她反而越发哭得厉害。看着我的笑容痛哭的,翠儿还是第一人呢。这丫头,真把她宠坏了,无奈摇头,轻轻靠在她怀里,看来还要饿一会儿了。可是,嗓子也痛呢,好难受。
“好翠儿,要不先给我口水喝也好,你的眼泪虽然象下雨一样,可是不能解渴啊。”
哭声一顿,“少爷,你——都这么惨了,还有心情说笑。你——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在乎呢?”
翠儿猛然站起,可怜把全身力量靠在她身上的我,一下子摔落床下。
一声痛还未呼出,已被抱起,“啪”的一声,翠儿被甩出门外,落地。
随着关门的声音,我重新被放置在床上,没有翠儿的动静,不知她怎样了。
抬眼对上锐利的眸子。经过昨夜,该怎样呢,惊恐万状?跪地求饶?痛哭失声?或是寻死觅活?可是我太累、太饿,高难度的表演还是有体力时再说吧?何况,那些做法对冷酷的人恐怕毫无用处,只能让自己受罪而已。
“大哥,看来只好请你喂我了吃了,先来那碗汤就好。”

 


第二章
吃饱了,我满足的叹息,不得不承认,苏慕诚喂饭的技术不错,这样阴沉的人做出如此温柔的动作,还真好笑。其实我的伤痛还远未到不能自己吃饭的地步,只是懒。
我这个大哥还真奇怪,离家十二载,未曾回来,而回来两个月就逼走了二哥和二夫人。
是为家产吗?三年前父亲留书出走,将一半的落岫山庄和所有商号、酒楼、船运等都留给二哥,三年来二哥经营得有声有色。可是二哥走后,苏慕诚只是派楚风良去打理,自己看都不看。
是为给娘亲出气吗?当年父亲走后,大夫人大闹了一场,却被二夫人气的狂吐鲜血,回娘家养病去了。可是他夺得家产之后并未将大夫人接回。
二哥那天受了一掌,不知怎样了,想二哥自幼习武,所有人都说他是练武奇才,父亲留书上说:“慕华武功尤胜我当年,江湖已罕有敌手……”可在苏慕诚手上竟未走过十招。二哥心高气傲,从未受过任何挫折,这次怕要吃苦了。
好困,我哈欠连连,看眼前人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唉,这人不怎么识相呢,也难怪,从来不须看人脸色嘛,自嘲一笑。
“大哥,我好困,想睡了,可以吗?”语气恭敬之极。
苏慕诚皱眉看我:
“你——,算了,先睡吧。”却在床边坐下,大手抚上我的头。
我翻身竟自睡去。
半夜醒来发现他躺在身边,也对,这里现在全是他的。有二哥在的地方才有我的。

 


第二天醒时他已不在。翠儿一早就回来了,却板着脸不肯理我,冷眼看着冬儿为我洗脸、梳头、更衣,皱眉听着冬儿不停的夸赞我。
“三少爷,你的头发真好。”冬儿是苏慕诚找来伺候我的,聪明伶俐,人美嘴甜。
“怎么个好法?”我逗她。
“又黑,又亮,又软,象丝绸一样滑,还有——,象瀑布一样——,哎呀,我不会说,反正就是好。”
我不禁微笑,翠儿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
“三少爷,你真美,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以为看见仙女,不,是仙人,还把自己的腿都捏肿了。”
“为什么?”
“看是不是做梦呀。”
我大笑,
“冬儿,你真可爱。”
“啪”的一声,翠儿拍案而起,指着我厉声说,
“二少爷对你这么好,你竟然——竟然忘恩负义,你——怎么对得起二少爷?!”
“翠儿姐姐,你不能这样对少爷说话。”冬儿挺身而出。
“滚开!”
“三少爷,”冬儿委屈地看我。
我拍拍她的手,冲她笑笑,“你先出去吧。”

 


冬儿一出去,我立刻抓住翠儿的手,低声说“大声哭”。
翠儿一愣,我大声说:
“别以为我平日里疼你就敢这样对我说话”
“我——”翠儿大哭起来。
我骂道:“太过分了,今天一定要罚你。”
沾水在桌上写:“无人知你有武功,我安排你尽快离开。”
翠儿摇头,继续哭。
我抬手打她一个耳光,很重,说:“这一巴掌是让你懂规矩。”
写“二哥受伤颇重,恐有性命之忧。何况你我互相牵绊,更无法脱身。”
翠儿无奈点头,泪如雨下。
我笑了,将杯中水全倒在桌上,翠儿一脚将桌子踢翻,随即跪下。

 


门“砰”的一声打开,冬儿冲进来,楚风奇站在门口。
“三少爷,您没事吧。”冬儿满脸焦急担忧。
我摇头,这丫头倒真像是的关心我,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见过三少爷。”
“楚少侠找我何事?”
“大少爷去接待朋友,叫风奇跟您禀报一声。”
“知道了,怎敢劳楚少侠大驾。”
“属下告退。”
我笑,居然派威名远播的楚氏双雄之一来“保护”我,真有面子。楚风良八面玲珑,楚风奇冷面冷心,二人十几岁就已成名,是江湖上有名的少年英雄。当年二哥还将二人的事当床边故事讲给我听。如此人物,竟臣服于苏慕诚,二哥,你无一分胜算啊。
“三少爷,翠儿姐姐只是一时糊涂,您原谅她吧。”
好冬儿,知道要给主人台阶下,这一点就比傻翠儿强。二哥,你隐瞒翠儿的武功,派她保护我,她武功虽好,却无甚心机,以致我多年来有苦说不出,落得如此地步。这用人上你也远不如他。

 


第三章
“冬儿,你刚到山庄还没逛过吧,我带你走走。”
“好啊,可是您的身体还没恢复,我们就去前面的花园吧。”
“也好,走吧。”
“带翠儿姐姐一起去吧。好嘛——,好少爷。”是放在身边监视吧。
我微笑点头,这丫头,如果她不是苏慕诚的人,倒真是个解语花呢。现在这样的人在身边,可要处处小心了。
刚到花园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声。
“天啊,落岫山庄鼎鼎大名,可这花园也太差了吧。风良,这是些什么花?好像杂草一样。”悦耳的女声。
“大名不知道,好像俗名叫‘死不了儿’。”清朗的男声,是楚风良,这姑娘是谁?竟要楚风良来陪。
“哈哈哈哈,怎么有这种花?笑死人。”
翠儿脸色大变,冲了进去。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大胆,风良,这丫头是谁?”
唉,这傻丫头,还那么冲动。
这个花园叫“然园”,是二哥送我解闷儿的,原是不许随便进的,如今物是人非,倒让人取笑了。里面当然没是么名贵花草,因为我懒,不好养得都死了,不过这儿却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啊。
看了冬儿一眼,她也立刻上前,我站在门口没动。
“凤郡主,楚大哥,翠儿姐姐是我的朋友,她不认识你们,多有得罪,我代她赔罪了。”
“谁是你的朋友?你们都出去。”
“好猖狂的丫头,敢这样对我说话,风良,你这个管家失职了。”
“郡主,这儿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去看你大哥和少爷下棋吧。冬儿,还不把这个无法无天的丫头带下去。”
我不愿见他们,忙向一旁躲,却忘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摔倒在地,倒成了众目睽睽。

 


“三少爷。”翠儿、冬儿一起冲过来将我扶起。
“见过三少爷。”
“楚管家不必多礼。”
“冬儿,三少爷身体还未恢复,你怎能让他出来,少爷怪罪下来,看你怎么担待。还不快扶三少爷回去休息。”
“等等,三——少爷?你是男的?怎么可能有这么美的男人?你是——”回过味儿来的凤郡主挡住去路。
我微笑颔首:
“在下苏慕然,凤郡主才貌双全,武艺超群,巾帼不让须眉,慕然曾多次听人提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慕然,你是苏大哥的弟弟?怎么没听他说过,有这么美的弟弟,又斯文乖巧,我一定天天带出来炫耀。干脆你当我弟弟吧。”
我但笑不语,这郡主倒是个妙人儿。
“郡主,你饶了三少爷吧,冬儿,快扶三少爷回去。”
“不行,我要定这个弟弟了,我去跟大哥说。走,慕然,我带你去见我大哥。”
凤郡主冲上来要拉我,被楚风良和冬儿拦住,三人竟动起手来。实际上是郡主挑战,偏她武功很高,二人怕她不知轻重伤了我,无奈出手。
“好玩,看招”,风郡主开心大笑,越打越急。“慕然,看姐姐大发神威。”

 


真是绝好的机会,我低声说对翠儿说:
“趁乱走,现在!叫二哥不要找我,我会去找他。”
苏慕诚回来时只带楚氏兄弟二人,冬儿也是后来才来的,山庄的仆人都是新的。翠儿多年来陪在我身边,即使旧仆也没有几个认识她。何况翠儿易容术一流,白天走比晚上更不易被发觉。
现在冬儿陪我,楚风良陪郡主,楚风奇应该在这附近,这三人都在,一定不会认为翠儿敢这时走。
保重,我冲翠儿一笑,大喊:“别打了。”冲进三人中间。
“三少爷!”
“慕然!”
“风奇!”
几声巨响之后,冬儿和楚风良倒地,应是收招太急所致,而楚风奇竟挡在我身前硬受凤郡主一掌,刹时一口鲜血喷出,几人都吓呆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楚少侠你还好吧。”我赌楚风奇会救我,我赢了。
楚风良和凤郡主马上为他运功疗伤,冬儿跳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是去找苏慕诚吧,轻功不错。

 


第四章

 


这里原是一个小湖,我7岁那年差点淹死在这儿,二哥一怒将其填平,筑起围墙,竟成了我们独享的天地。二哥不准任何人进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一起种的,从未假手他人。10岁那年,我病得快死了,二哥抱我在这坐了一夜,那天他第一次吻我,说要把他的命给我,我奇迹般的好转,却被宣判终身不能习武。这些年二哥太忙,我太懒,什么时候这里竟如此荒芜了。
翠儿应已离开,下面就是我了。我要走可不像翠儿这样轻松,需好好计划才行,而且绝不能失败。楚风奇伤的不轻,其实凤郡主出掌并不很重,只是打中的部位不好,临近要害。楚风奇为救我不顾性命了吗?还是他运气太差?
“三少爷,你怎么在这儿,你哭了?”
“冬儿,都是我害楚少侠受伤的,怎么有脸见大家。”
“这怎能怪你?何况楚二哥已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三少爷,你不要自责了。”
“为什么我总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呢,我宁愿伤的是自己。”
“三少爷,你这么说,冬儿好难过。楚二哥内力深厚,还伤成这样,如果这一掌打中您,会伤的更重,甚至有性命之忧,那样凤郡主会内疚一辈子,我们也会伤心,尤其是少爷,他那么疼你,你忍心让我们如此吗?我的好少爷,再不要这样想了。”
好个冬儿,卿本佳人,奈何——唉!
“可是,楚少侠他——”
“楚二哥很高兴能救了三少爷,真的,我亲耳听他对少爷说的。”
“我想去看看楚少侠,好吗?”
“可是——”
“好冬儿,答应我吧,否则我不能安心。”
“可是——您得先擦擦眼泪才行,三少爷流泪的样子,我看了都心酸,少爷得多心疼啊。”
冬儿俏皮的眨眼,我破涕为笑,瞒过冬儿了吗?她发现翠儿失踪了吗?二哥,翠儿,你们要平安啊,我一定会去找你们。

 


楚氏兄弟住流风居,属大夫人的势力范围,虽然离二夫人的轻云居不远,我却从未去过。
除苏慕诚、凤郡主和楚风良外,还有两个人在。坐着的那个衣饰华美,气度不凡,虽嘴角含笑却不减其威严,眉目间和凤郡主有几分相似。旁边站立之人一身白衣,相貌俊美,气质出尘。他们是——
看到我,二人都眸光一闪,有惊诧之意。
“大哥,”我站在门口,怯怯看他,却目不斜视,似对那二人视而不见。
“过来。”苏慕诚对我伸手。
我还未抬脚,一袭红影已挡在身前。
“小然儿,你的眼睛红红的,谁欺负你了,姐姐给你出气。”
小然儿,恶——,这位郡主还真敢叫。我垂头,眼泪涌出。
“你还敢说,不是你胡闹,风奇怎会受伤,三少爷怎会难过?”
“楚风良,你讨打,要不是你拦着我认弟弟,什么事也没有。”
“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我害楚少侠——”喉咙哽住,深吸气,谁都看出我在拼命忍住眼泪。
一只手臂揽住我,苏慕诚瞪二人一眼,将我带到楚风奇面前。
“楚少侠,谢谢你救我,对不起,我害你受了这么重得伤。”
楚风奇面色有些苍白,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三少爷没事就好。三少爷可否知道翠儿姑娘刚才离开了?”
他知道了!难道是因为看到翠儿离开而分心,才受伤的吗?
“我知道,之前她曾表露过离开之意,我同意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还未来及向大哥提起。”
楚风奇不再说话。
“少爷,翠儿姑娘一个弱女子,孤身行走江湖,无依无靠,非常危险,您看是不是派人将她请回,或是护送她走。”
“是啊,三少爷一定很担心翠儿姐姐。是不是?三少爷。”
冬儿还真是个好搭档,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却看着苏慕诚,没说话,说什么都是错,又何必说,翠儿自求多福吧。
“她自己要走,我们不必管。以后慕然跟着我。”
我刚松口气,又不禁苦笑,不是要我形影不离吧,我可没本事从他眼皮底下逃走。
“不行,我要小然儿跟着我,你虽是他大哥,也不可以将他藏起来。小然儿既已认我为姐,我就要照顾他。”
我失笑,何时认她为姐了。
“小然儿,我带你游山玩水,闯荡江湖好不好?”
“凤儿,你还没闹够吗?”
凤郡主立时噤声,看来很敬畏兄长。还道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不过冲兄长背影呲牙咧嘴的样子很可爱,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不会寂寞吧。
“慕诚,你好像忘记介绍我们。”
我忙施礼:“安平王爷威名远播,沈先生智冠天下,慕然虽离群索居,亦常听闻,何须大哥介绍。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仰慕已久的传奇人物,让慕然惭愧之极。”
“好啊,怪不得凤儿说什么也要认弟弟,这个弟弟我认下了,这是我从小戴的,送慕然当见面礼。”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块碧绿的玉石,放到我手上,竟是暖的,上写“轻雷”二字,是安平王爷的名字。
暖玉!太名贵了,我望向苏慕诚。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也要送,小然儿不准拒绝。”
凤郡主送我一件天蚕软甲,轻薄如羽翼,却是护身至宝。沈东篱送我两棵雪莲子,可解百毒。

 


苏慕诚的脸色不好呢,我将几件礼物放到他面前,
“大哥,麻烦你明日还他们,我实在受不起。”
他一把抱起我,吻住,很粗暴。嘴唇好像破了,我强自忍耐,前日的记忆涌上,不禁颤抖起来。他却猛地放开,怔怔看我,然后又轻吻我的眉、眼和唇。
“别怕,别怕我,然。”
我退后一步,强自镇定。
“大哥,你不高兴么?是为翠儿,还是——,明日将礼物退还,我以后不见他们便是。”
“慕华吻你,你也退开吗?你为翠儿竟不惜性命!很好。”语气轻柔,却森冷。
二哥走后,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知他动怒,我低头不语。
“你从来没问过慕华的情况,告诉我,你担心他吗?想他吗?”语气越发森冷。怒气冲天了,我必须放手一搏,否则今天会很难过。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手抚上他的脸。
“我非常担心,也很想他!不曾问你是因为,你答应我放过他,我相信你,而我答应留在你身边,也请你——相信我!” 语气坚定,铿锵有力。相信吧,否则我很难逃走。
他看我良久,然后抱我,“对不起,我嫉妒,他保有你近十年,我却藏不了你十天。这一点我不如他。”
“好像有酸味呢,你连朋友都不放心吗?”我笑,尽量让语气轻松。
他开始解我的衣服,看来今晚是逃不开。
“对象是你,我无法放心。不准对别人这样笑,你的笑,会让人失去理智。”
手抚上我的胸,身体压下。
“对不起,那天太粗暴了,今晚补偿你……,别怕……,你真美,宝贝儿,我的宝贝儿。”
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苏慕诚,这个时候却如此多话。我笑着主动吻上,堵住他的嘴。
……
他和二哥都叫我宝贝儿。

 


第五章
好累啊,十几天了,苏慕诚真将形影不离的原则贯彻到底,吃饭睡觉要我陪伴,四处游玩要我跟随,处理事情要我旁听,饮酒下棋要我参加,现在他们切磋武艺竟也要我看。这样下去,连半分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场上,凤郡主和楚风良打得不亦乐乎,冬儿陪着安平王和沈东篱在一旁说话。我揉着酸酸的腰叹气,可怜兮兮地看着身边的人。
大手伸过来扶住我的腰轻轻捏,“累了,嗯?”
我退后一步,警告地看他一眼,尽管可能山庄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这种画面。
苏慕诚却低笑出声,探身在我耳边说:“宝贝儿,你瞪人的样子真可爱,不如我们回去休息吧。”
“不,不必,我不累,大哥,安平王爷和郡主是贵客,我们理当相陪。”我忙陪上笑脸。休息?他的休息只会让我的腰更疼。
“不累吗?亏我昨夜还拼命节制,怕我的宝贝儿累坏了,看来今晚可以试试……嘿嘿……”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
“你,你就会欺负我,不理你了。”
我又羞又怒地背过身,却被他从后面抱个满怀,用力挣扎却挣不开,只得作罢,气喘吁吁的靠在他怀里,换来他得意的笑。
这些日子,他的心情很好,这和我的配合有很大关系。翠儿的事让我知道,任何的动作和心机都瞒不过他,如果他不放,翠儿根本走不出去。他未加追究,是不想和我弄僵吧。是啊,以二哥的聪明机智都溃不成军,何况从未出过山庄的我。
想要瞒过他,唯一办法就是不瞒。这些天来,我完全放下心防,以真心真情待他,没有虚假的笑,没有刻意的哭,没有任何的小动作,不靠近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就像,就象对二哥一样。
可是,在某些时候,看着这个阴沉冷漠的人在我面前露出宠溺、关爱、怜惜、痴迷,甚至无赖的、类似孩子般的表情,我的心就会没由来的疼痛起来。
“小然儿,快来看。”
听到凤郡主的声音,我忙推开他答应一声。
凤郡主开心大笑着跑来,耀眼得让人不能逼视,手里是楚风良的半截衣袖,看来是她赢了,后面的楚风良却懊恼不已。其余三人听到动静也走过来。
“小然儿,你看你看,姐姐赢了。”
我含笑点头,将手巾和水壶递过去。
“我的小然儿真体贴,姐姐好感动,来,亲一个。”张手要抱,却扑了个空,我已落入苏慕诚的怀中。
“不公平,我是姐姐呢,这么娇美可爱的弟弟,为什么只有你能抱。”
说着又扑过来,苏慕诚抱着我腾身跃起,在空中深深吻住我,我闭眼不敢挣扎,听到下面的叫好声,脸上红成一片,落地后埋首在他怀中,狠狠捏他,再不敢抬头。
“我还没见过这么张狂的慕诚呢,慕然,你真让我们真是大开眼界。”沈东篱啧啧称奇。
“是啊,慕诚,你节制一点嘛,小然儿被你吓坏了。”安平王佯怒调侃。
“好过分,苏慕诚,你在向我示威吗?我可怜的小然儿。”凤郡主愤愤不平。
“咳、咳、少爷,好创意!”楚风良赞叹不已。
“好美,好幸福啊!”冬儿满脸陶醉。
几人同时大笑。
我没法见人了,掐死你,掐死你,又狠狠掐下。苏慕诚不说话,只是抱着我笑。

 


他睡着时也不肯放开我呢,将我紧紧禁锢在怀中。
一个月了,这些日子是我这十几年来过的最轻松的日子,什么也用不担心,相信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能保护我。
即使二哥在时也没这么轻松,那时要时时防着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加害。7岁落水、8岁摔断腿、9岁中毒都是大夫人所为,那年之后二哥就再没给她机会下手。而10岁那年的化功散却是二夫人逼我喝的,她废去了我辛苦练了4年的武功,并让我终生不能习武。父亲走后,尤其是二哥为我屡次据婚以后,她更变本加厉,几次想毁了我的容貌,甚至致我于死地。这些事我不愿二哥知道,二夫人更不会说。
当日他们兄弟决裂,二哥不顾二夫人阻拦要放弃一切,说道,
“你是大哥,这里的一切尽管拿去,我会带母亲和慕然离开。”
战败后也曾苦苦哀求,誓言宁死也要带走我。
他却只有一句:“你保护不了他。”
那时忙着为二哥担心,忙着恨他,未来及思考他的话。他为什么笃定二哥不能保护我?难道他都知道,知道我所承受的一切?知道那些二哥都不知道的事?
明日是我的十六岁生日,他说这里的事已了,生日过后会带我离开,先到处游玩一段时间,再回他的城堡。他告诉我要将这里交给母亲和妹妹、妹婿,也知大夫人恨我,不愿我们见面。
虽知离开熟悉的地方恐更难逃走,却还是很期待能看看外面的世界。
十六岁的生日啊,几个月前,二哥还说等我到十六岁,他会让我属于他。言犹在耳,人却……

 


“少爷!”楚风奇的声音,他的伤早已好了,协助兄长管理山庄。
“什么事?”苏慕诚披衣而起,我也忙起身,楚风奇来叫必是不寻常之事。
“前面山上有动静,派人查看却被古怪的阵法困住。”
“沈大哥在还怕什么阵法,我们去看看。”凤郡主他们也来了。
阵法,我心一跳,是你吗?却听沈东篱言道,
“天还没亮,很难破阵,我们不如先静观其变,等天亮再去。”
“好,反正天快亮了,就依东篱。”
几人静静等着。
突然一阵光亮,是焰火,有人在山上放起焰火。大家脸上都凝重起来,一定怀疑是什么暗号,楚风奇离开,大概是要全庄戒备。
先是一阵花雨,姹紫嫣红,很是漂亮,然后竟出现几个大字:“宝贝儿生日快乐”,几个字在空中排开,照得天空如同白昼,然后慢慢坠落,熄灭。
果然是二哥啊,他来给我送生日礼物。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凝重。
我慢慢走回房去,关门,泪滴下。

 


第六章

 


窗外响起箫声,清亮悠扬,如泣如诉,是苏慕诚。
天渐渐亮了,我打开门,看着他,微笑道,
“大哥,今天是我生日,你没有礼物吗?”
“当然有,”大哥伸臂抱住我,紧的让我几乎窒息,“然,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我的宝——然儿”
因为二哥的焰火,不叫我宝贝了吗?我笑。
“少爷,”
我抬头,是楚风奇回来了,他还带来一个人,竟是——
“翠儿,”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她怎么了?”
我忙将他让进屋来,楚风奇把翠儿放到床上。
“属下见到翠儿姑娘时她已是这样。”
“大哥,请你救她。”我紧抓着苏慕诚的衣袖,满脸惶急。苏慕诚皱眉,抱住我。
“三少爷放心,沈先生医术精妙,定能救得了翠儿姐姐。”
我含泪看向沈东篱,他冲我安抚一笑,说“放心”,过去施救。
片刻,翠儿醒了,抬眼看到我,叫了一声“三少爷”就大哭起来,“二少爷他——”。
我一听浑身颤抖,二哥,莫不是二哥出事了,他的焰火,难道竟是向我告别吗?
“翠儿姐姐,别哭了,这些日子三少爷好担心你,现在你回来就好了,来擦擦脸。”
“滚开,不用你们假惺惺,三少爷,你信错他们了。”翠儿一把推开冬儿,向苏慕诚大骂:“苏慕诚,你这个伪君子,表面答应放过二少爷,暗中却派人追杀。”
“胡说,少爷决没有派人追杀。”楚风良大声反驳,紧张地看我。
“我亲眼所见,半月前杀手忽至,说是落岫山庄所派,安阳城一战,二夫人被擒,二少爷身受重伤,我——,他们以为我不会武功,我才勉强逃脱。三少爷,请你救二少爷,他一定在这附近,二少爷受伤极重,必想见你,哪怕是,哪怕是——”话未说完,一口血喷出,又晕了过去,显是也受了重伤。
沈东篱拿出一粒药让冬儿喂她服下。
“哪怕是,哪怕是死在我面前吗?”我喃喃说道,深吸一口气,看着苏慕诚。他也看着我,一语不发。
“三少爷,你相信少爷,我们真的没有派人追杀。”楚风良万分焦急。
“我保证,决不是慕诚所为,若他派人,这丫头根本不能活到现在。”凤郡主也忙道。
“是啊,少爷那么爱三少爷,定不会做让三少爷伤心的事。”
我仍没说话,苏慕诚也是。
“慕诚,你说句话吧。”安平王叹道。
“我没有。”他缓缓说,很轻,却坚定异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身体僵直,神情紧绷。
他,爱惨我了吗?今日爱愈深,他日恨愈重。我万般不愿与他为敌啊,可是——
手轻轻抚上他紧皱的眉头,我含泪笑了,
“我相信你,真的相信。”
手下滑,抚过他的脸,倾身向前,舌尖刷过他的唇。“可是,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请你,给我一个交待,这是我要的生日礼物,好吗,慕诚?”
他捧过我的脸,迅猛吻上,放开时眼中竟有水光闪动。
“我会给你一个交待。风良,你随我去,风奇跟着三少爷。”
“我也去,倒要看看何人如此大胆。”凤郡主义愤填膺。
“如果是追杀苏慕华,看到昨晚的焰火,那些人应该会在那里。”沈东篱看向安平王。
“东篱,我们就去见识一下这阵法吧。”安平王也起身。
“大哥,如果,如果,我是说——”我支吾着。
“我不会伤害慕华。” 苏慕诚正色道。
我绽放笑颜:“你也要保重,快点回来。”说罢脸上微微发红。
“好,等我。”苏慕诚紧抱我一下,当先走出。一行人跟去。
我静静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冬儿“噗哧”一声笑出来,
“三少爷,别看了,嘻嘻。”
我脸上一红,瞪她一眼,转身进屋。

 

大哥,我相信不是你派的人,但也相信你知道是谁,否则也不会亲自去了,你默许甚至纵容了行凶的人。再见了,大哥,再见面你会恨不得杀了我。但是,有些事我必须做。伤害我可以,伤害二哥的人,我绝不原谅。

 

翠儿还未醒,身上满是尘土,混着血。
“冬儿,请你照顾她。”
“三少爷放心,我会好好照料翠儿姐姐。”
我走出房门,“楚少侠,陪我走走好吗?”
“好。”果然惜言如金。
我们沿着小径走,到了当年母亲和我所住院落,停住。
“大哥他们不会有事吧?我好担心。”
“不会,天下还没有人能伤得了少爷,请三少爷放心。”
一阵风吹过,我“啊”的一声捂住眼睛,弯下腰。
“三少爷,怎么了?”楚风奇马上挡在我身前。
“没事,好象迷了眼,哎呀,好痛!”
“我来看。”他拿开我的手,凑上前来。
我睁眼,一笑,出手如电,遍袭他周身三十六处大穴,他当即僵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对不住了,楚少侠。”我轻笑,“别惊讶,我是中过化功散之毒,却从未说过不会武功。”
不理他愤怒的眼神,将他带到屋内,一个消瘦的女子已等在那里。
“东西都准备好了,你晚了十天。”
“抱歉,无法脱身。”
“东西拿去。你得罪了这些人,今后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多谢三夫人,时间紧迫,慕然告辞,三夫人也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三夫人惨然一笑:“我命不久矣,不会离开这里,我对不起妹妹,就在这里陪她好了。你终不肯——,算了,你去吧。”
我跪下,叫了一声“姨妈”,磕头,谢她数年来暗中出手相助,再磕,谢她配药之恩。
“请不要伤害楚少侠。”转身而去。
二哥,我来了,你要等我。

 

第七章

 

我服下解药,不敢耽搁,在庄内飞奔,一路点上三夫人特制的迷香,三夫人当年号称毒手观音,这迷香是她花了近三个月才制成,无色无味无形,中后昏睡,更可怕的是只要中了,哪怕只一点儿,即使未能昏睡,神志清醒,也会全身瘫软,不能运功,任你武功再高也无计可施。很快山庄里已到处弥漫着迷香,所有人都昏睡了。
来到我的房间,冬儿已倒在床边,我救醒翠儿,交待她离开。然后坐在大厅,浑身已被汗水浸湿,双腿也微微发颤,以我的体力,支持这么久已属不易,多年来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虽是武功未失,身体已不能养好了。努力调息,稳定心神,下面那一仗才是关键,那些人每一个都极难对付,一步都不能错。
“慕然!”
“小然儿!”
“风奇!”
声音惶恐,脚步急促,大概是看到倒地的仆从、护院。
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群人冲了进来,果然有大夫人在,还有她的女儿、女婿,我的姐姐、姐夫,是他们要杀二哥吗?
我起身,微笑迎上。
一行人见我一人立于大厅之上,面露微笑,神情悠闲,都顿住,一时无人说话。然后,有人慢慢倒下去,片刻之间,已无人能站立。
好厉害的内功,看着眼前盘膝而坐的几人,我暗叹,从怀中拿出一根迷香,点燃,微笑说:“怎么这么慢?我等了好久呢。”
“为什么,小然儿你——”凤郡主一开口就支持不住了,慢慢倒下。
“郡主!”沈东篱去扶,也倒下。

 

我看着安平王,摘下暖玉,递过去。
“对不起,王爷,慕然自知不配认王爷为兄,暖玉还给王爷。”
安平王缓缓摇头:“送出的东西,我不会收回,慕然今日所为欠妥,日后天下之大,也恐无慕然容身之所。”竟是腹语。
我一笑,将暖玉重新戴上,“多谢王爷,慕然不需容身之所,但求与所爱的人一起。二哥若有不测,慕然也不会独活。”
“好个但求与所爱的人一起,你为他,你为他竟不惜舍去一切。我南征北战,纵横天下,竟——,竟——”突然一口血喷出。
“王爷!”我忙扶住,“腹语极耗内力,王爷莫要多言。”
他忽然出手,伸指点在我胸口,我只觉胸口奇痛,跌了出去。
好险,我挣扎着起身,胸中气血翻腾,强自压下,笑道:
“王爷苦肉计果然高明,可惜慕然身穿郡主的天蚕宝甲,以王爷现在的功力,恐不能制住慕然。”
“好,好,原来慕然内功如此深厚,”安平王也笑了,身形晃动,“慕然,你可知我对你,对你——”向后便倒,再无声息。

 

我走到沈东篱面前,出手点了他的穴道,轻唤:“沈先生。”
沈东篱苦笑着睁开眼,“你怎知我中毒不深?”
“沈先生精研医理,身上必有克制毒药迷香之物,先生有“小诸葛”之称,聪明绝顶,机敏过人,察觉中毒,必暗自调息解毒,以攻其不备。慕然只是觉得以先生的武功、机智,倒下的太快了。“
“小小年纪,如此心机,我们都小看慕然了。沈东篱自追随王爷,未尝败绩,今日先输于阵法,再输于机智,他日定再请慕然赐教。”竟是下了战书。
今日即使走脱,也后患无穷,我亦苦笑:“那阵法是先人所摆,慕然偶然发现,用一年时间方才解开,沈先生一时之间不能破解,也在情理之中,慕然心机智谋俱不能与先生想比,先生只输在轻敌罢了。慕然今日所为,实属被逼无奈,不敢求先生原谅。”深深施礼,沈东篱闭目不言。

 

再看向苏慕诚,他目光闪烁,面无表情。我敛起笑意,叹道:
“大哥,今日之局,在你到来山庄之初,就已布下,只是炼制这迷香颇费时日,若你不对二哥出手,慕然也不会——”
他突然抬头看我,眼中精光大盛,一字一顿:“你——骗——了——我。”嘴角抽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语气更轻柔似耳语。
看他的样子,我不禁心头一寒,退了一步,深吸气,再道:
“大哥,此事二哥一概不知,我知你恨我,日后要打要杀,慕然无怨,只是大哥答应我不会伤害二哥,请大哥记住,慕然就此别过。”
惹上这些人,终难免大祸,我须为二哥谋条后路。
忍不住又看向苏慕诚,想起这一个多月的时光,心痛如绞,我毕竟不是全然无情啊。勉强冲他一笑,转身欲走。
苏慕诚忽然大吼一声,飞身上前,拍出一掌。我只觉头痛欲裂,想躲却不能移动,然后后心剧痛,已然中掌,一口血喷出,扑倒在地。他在这种状况下使出“狮子吼”,竟是不要性命了吗?
我缓缓站起,调息一下,知无大碍,心中暗叫侥幸,这些人出乎意料的强,今日多亏这件宝甲,否则必命丧于此。
回头见苏慕诚摔落于地,鲜血狂喷,显是内伤极重。心中一动,想上前相扶,犹豫一下,又顿住。
他见我如此,怒极反笑:“你最好求上天别让我找到你。”终不支倒下。

 

走到大夫人身前,停下,一掌打断她的腿骨,她痛叫一声,惊醒,看到我,目呲欲裂,却一时疼得说不出话。
“这一掌不为你害死我娘,不为你屡次杀我,只因为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
她嘶声大骂,我不理会,又扯断了她女儿、女婿的手臂,害二哥的人,决不可原谅,所有的罪,我一力承担。

 

最后看了看一旁的二夫人,几月不见,面目全非,只见她形容憔悴,浑身是伤,琵琶骨已断,显然被大夫人折磨得很惨,哪里还见当年的娇媚。
叹口气,救醒她。她抬眼看看周围,又看看我,一切了然于胸,不禁低下头去。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武功被废,可去六里桥找翠儿,她会照顾你,此生莫再踏入江湖。”
我转身急奔,在此耽搁得太久,二哥不知怎样了,若久无人进阵救他出来,必定冻饿而死,何况二哥身受重伤。

 

来到山口,我稍调息了一下不稳的气息,微笑上前。
楚风良看到我,大惊,立时猜到大事不好,飞掠向前,出手狠辣。
我勉力躲开几招,已气喘吁吁,心知武功差他太远,忙道:“如果我是你,会先想想其他人的情况。”
因说话分心,肩头被掌风扫过,热辣辣的疼。不过楚风良倒停下攻击,大概惊诧于我会武,知道不能立时擒下我。
他凝身问:“你待怎样?”
我笑道:“让我进阵,解药给你,若你继续缠斗,纵杀了我,他们也恐性命不保。”
“好。”他咬牙道。
我飞身进阵,将药瓶丢过去。
他一把接过,深深看我一眼说:“你负了少爷,他日相见,但求速死吧。”飞奔下山。
我笑了,冲着他背影说“多谢。”
瓶中只有一颗解药,只能救一人,我猜他们会先救沈东篱,再寻解毒之法。有沈东篱在,这阵法保不了我们,但毒手观音的迷香那么好解吗?到那时,我和二哥早已离开此地,远走高飞,再不踏入任何是非。
我快速绕过机关,冲上山去,山顶小屋前一人含笑张开双臂。
“二哥——”,我大叫着,又哭又笑地扑进他怀中。 

 

第八章

 

“咳,咳。”
“夫人,你再不肯喝药,我告诉老爷去。”红儿嘟着嘴,威胁道。
唉,看来我当不好“主母”,一点威严都没有,不知二哥从哪里找来这么尽责的丫头,比当年的翠儿还恬噪,还是冬儿温柔,又善解人意。冬儿,冬儿,她也恨死我了吧。
两年了,安平王府、落岫山庄,以及黑堡都在找我们。落岫山庄不足惧,但是另外两个却是万分棘手。
也是后来才知苏慕诚竟是黑堡之主。传说,黑堡有覆盖全国的情报网,黑堡中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黑堡之主的武功更是高深莫测,却从不涉足江湖。江湖中人有求于黑堡者众,如此机会怎肯放过,竟是倾力而出,欲送黑堡一个大大人情。安平王爷是圣上的堂兄,号称“常胜王”,威震四海,位高权重,与当今圣上亦臣亦友,各地官员无不想尽力巴结。
这天下之大,竟真的无我二人容身之所。
我端过药碗,苦笑着。
“夫人,你快喝嘛,喝了我给你讲好玩的事。”威逼不成又利诱,这丫头。
“你先给我讲,否则我不喝。”
“不行,我讲完夫人又要耍赖。”
“是你根本没有故事讲了吧,我才不上当。”
“谁说的,昨天我表哥跟我说——”果然年轻,一哄就上当。
“你哪个表哥,做捕快的那个还是做强盗的那个?”
“夫人,你又说错了,我大表哥是长鲸帮洪水堂副堂主,不是强盗啦。长鲸帮势力很大的,连我们金陵太守也不敢招惹呢,”
“好,知道了,你副堂主表哥能说什么好玩的,不外乎打打杀杀。”
“才不是,表哥跟我说,他们帮主这两天接待了黑堡的人呢,是黑堡啊,夫人。”红儿满脸兴奋。
“是吗?那又如何?”表情淡然,手却悄悄握紧。
“夫人,我跟你说过的,黑堡——”红儿涨红了脸。
“好,我知道,黑堡很厉害,这和你表哥有何干?”
“黑堡两年前曾许诺,如果谁抓住或发现那个,那个——对,叫苏慕然的人,会答应他一件事。听说黑堡这两年来除了找这个人,什么也没做。表哥说,这次从黑堡来的人身份尊贵,应该是发现了那人的行踪,表哥还说,如果他能抓住那人,就要什么有什么了。夫人,夫人,你在听吗?”
“当然,很好玩的事。红儿知道黑堡的人长得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我也问表哥啦,表哥也没见到,不过听说在江湖上很有名的,好像叫楚什么的。”楚风良,应该是他。
我淡笑:“也有红儿不知的吗?”
“这个虽不知,不过我今天见到一个好美的男人。”
“噢?小丫头思春了,男人哪里能称得上美?”
“夫人,是真的,今天早晨我去找表哥,做捕快的那个啦,想把昨天大表哥说的告诉他,刚走到衙门门口,就见太守陪着一个人走出来,那人真的好美,白衣飘飘,好像仙人一样,连太守也对他很恭敬的样子,不知是谁?”
“沈东篱!”
“夫人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不小心竟说出声来。
“没有啦,我看那人看呆了,忘了找表哥就回来了。”
我笑,红儿也很可爱呢。
“苏慕然,苏慕然,这名字好熟,好像——,对了,好像表哥说过,做捕快的那个啦,金陵府也悬赏抓他两年了。这人不知犯了什么罪,不过好像说不能伤他……”
我微笑倾听。
楚风良、沈东篱,这二人到此,恐怕凶多吉少,须早做防范。

 

“夫人,我都说完了,你还不肯喝药,你耍赖。”
“我就知道你又不听话了。”二哥进来,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看了一年多,还是不习惯他的装扮。嫩白的脸染成黑红,英挺的鼻子变得扁扁的,红红的鼻头,额上几道皱纹,脸上还点了几颗痣,一说话,八字胡一抖一抖的,煞是滑稽。
“喝药!”他知我在笑什么,板起脸,咬牙道。显然对我的设计很是不满。
我摆手要红儿出去,扑到二哥怀里撒娇,
“二哥,我也好惨呢,堂堂大男人要扮成女子,还这么丑,不把你也扮丑,我怎甘心。”
二哥叹道;“苦了你,是二哥无能。”他一直对从前的事深深自责。
“才不苦。”我在他怀里蹭,“我最喜欢二哥了,和二哥在一起怎么都好。只要不喝药。”
“调皮鬼,是不是想让我喂?”
“我好喜欢二哥呢,二哥都不喜欢我了。”搂住他的脖子摇晃。
“小懒虫,别想蒙混过关,我来喂你。”
说完喝了一口,倾身吻上,把药缓缓送到我的口中,如此反复,喝完药,二人都气喘吁吁。二哥伸手解我衣带。
“二哥,现在是白天呢。”一手推他,一手却悄悄探进的衣内,捏上他胸前的突起。
“小坏蛋。”二哥一把将我压在床上。
“不要,你好丑。”
“好啊,敢嫌我丑,也不看看你的样子,丑相公配丑娘子,正好。”
“不要,我喜欢帅帅的二哥。”
“小色鬼。”二哥笑骂,还是揭下人皮面具,露出俊帅的脸。
我呆呆看着他,二哥笑了,“也让我看看你。”说着也将我的面具揭下。
“宝贝儿,你真美。”
二哥喃喃道,轻吻着我,抚摸着我,把我当成世间唯一的珍宝。二哥总是很温柔,从未弄伤过我。我突然好想哭,这样的日子要结束了吗?
我用力拥抱他,热情地吻他,双腿勾住他的腰,摇晃着,不停地喊:“二哥,二哥……”
“宝贝儿,不要——这样,我会——失控的。”
“那就失控吧,我要你狠狠的——爱我!”

 

“我们要走了吗?宝贝儿。”
身上的余温还未退去,二哥抱着我悠悠开口,虽是问话,语气却很肯定。我在他怀中轻轻颔首。
“可是你的身体。”
“我不要紧,只要和二哥一起。”
又要逃亡了吗?那事之后,我们不停变换装扮,不停的逃,几个月才基本甩脱他们,我的身体却垮了。二哥决定在最繁华的金陵安家,大隐于市,一来必须为我治病,二来这里是所有消息的集散之地,一有动静就可以知道。我们抱着大不了一死决心住下来,没想到竟平安度过一年多。我治病需要钱,二哥开始经商,不得不说,二哥经商的本事很厉害,一年之间,我们竟成了金陵城中有名的富户。
两年来,二哥勤练武功,我专攻三夫人给我的毒经、药典,可我们都知道,这些对那些人来说都不算什么。

 

第九章
“宝贝儿,你已经有办法了,是吧?”
我点头:“不过这次沈东篱和楚风良亲至,比之两年前的逃亡难太多了,能否走脱要看运气。如果两年前是这二人追捕的话,我们也许逃不了这么久。”
那时我和二哥身上都有伤,尤其是二哥伤的很重,多亏有三夫人所赠的伤药才保住性命。而那时他们也在养伤吧,我笑。
三夫人的迷香何等厉害,中了之后若乖乖昏睡,解毒后几日便好。他们妄想用内力抵挡,安平王爷和苏慕诚甚至出手袭击我,他们的内伤恐怕会养上几个月。而楚风良就更惨了,我在药瓶上下了慢性的软筋散,他又一路狂奔,等发觉时,毒已渗入经脉,半年之内都别想动武了。这些人恐怕从未吃过如此大亏,那几个月的日子定然也不好过吧。
“这二人如此厉害吗?宝贝儿,你笑得怀坏的,想到什么了?”
“噢,是啊。”我忙道,很多事二哥并不知晓,当年的事,我只说大哥顾念兄弟之情,没有伤我,我在他们破阵之时,偷偷下了迷香,趁乱逃出来,也没有提二夫人。二哥以为母亲已死,还伤心了好久,直到听说落岫山庄也在抓二夫人,才稍稍释怀。二哥虽聪明,却温良纯正,我不愿他知道,他的宝贝儿内心如此黑暗。
“二哥,这次我们分头走,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分开,离开金陵后,一路向南,我们大理城见。”
苏慕诚在北方势大,而传说大理段王爷与安平王素来不睦,我们行踪已露,大理虽不见得安全,却是现在唯一可去之地。
我将天蚕宝甲拿给二哥,他坚决不肯穿,言道;“我武功比你好,这宝甲怎能让我穿?”
我叹道:“二哥,我的武功穿上宝甲也无用,而且这次能否逃脱要靠你引开他们的注意,凶险之极。”
他仍摇头:“别又想哄我,先说说你的计划。”
我笑,二哥被我哄怕了。记得他知道我会武功时,气我瞒了他六年,不肯理我,我解释了好半天,当然未提是二夫人害我,后来追兵来了才和好。
“我易容现在走,二哥等在这里。我想他们应该也只是怀疑,否则就直接来抓人了,不会找上长鲸帮和金陵府,而且他们之间似乎并未合作。沈东篱应该会来探一探虚实,以黑堡的信息网,楚风良定会等在暗处,伺机下手。二哥你不动声色,等他们确定了来攻时,打出去便是,以二哥的武功可以做到,他们去追你,我就可以轻易逃脱。”
“可是他们发现我只有一人时,会反过身去找你,这样引开追兵的就是你了,轻易逃脱的反而是我。慕然,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二哥这样正色叫我慕然的时候就是生气了。
唉,二哥越来越不好骗,我叹道,“二哥,我善于用毒,精于易容,又在暗处,他们都吃过我的亏,会以为抓我比抓二哥更难。而且他们也知道,只要抓到二哥,我会乖乖送上门,谁让二哥是我的命根子,你说,他们怎能不卯足力气追你呢?”
“嗯——,那好吧。”
二哥拿过宝甲穿上,我松口气,道:“沈东篱诡计多端,二哥不要和他多说话,也不可靠近他。楚风良武功极高,不要和他缠斗,这些药和暗器可以帮二哥对付他。二哥记住,对他们不要有仁义之心,二哥一旦落败,不仅是你,我也死定了。”
二哥点头,我拿出当年沈东篱所赠的瓷瓶,倒出一棵雪莲子,又道:
“这两颗雪莲子,我们一人一颗,还有一些克制迷香的药物,切不可离身。”
“好,你也快准备吧。”
“二哥”我轻唤,怔怔看他,流下泪来。
二哥紧紧抱我:“宝贝儿不要担心,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我抬头吻他,偷偷将另一棵雪莲子也放入他怀中。

 

“红儿姑娘,又去找哪个哥哥?”门房的牛伯笑着招呼。
“是找表哥,做捕快的那个啦,回头有好玩的事是一定先告诉牛伯。”
我也冲他笑,还未开门,就觉空气中似有异动,那感觉似乎是——,我慢慢拉开门。
“你早上不是刚去过吗?”
“没见到表哥,不过我在衙门口看到太守陪着一个美的让人流口水的男——”
忽抬头,果然是沈东篱站在门边,含笑看着我,应该是听到我的话了。我立刻张口结舌,眼珠不错的痴痴看着他。
“这位姑娘好面善,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红——红——”沈东篱竟来得如此快,好险。
“原来是红红姑娘,你家主人可在?”
“在——在——房里。”仍痴痴的看。
牛伯忙过来,狠狠捏了我一把,赔笑道:“我家老爷和夫人在房里,不知公子是——”
“我是你家主人的故友,路过金陵,特来拜访,不必通传了。”竟自入内。
牛伯推我一下,看我还傻傻的,只好抬步跟上,“公子,公子……”

 

我转身疾走,很快来到城门,却见重兵把守,不放人出城,心中暗自叫苦。
“红儿,你怎在这?他们说你刚才找过我,怎么没进来?”一人突然叫住我。
“噢,夫人突然找我,只得回去。表哥,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将我拉到一边儿,悄悄说:“今晨安平王府来人,说发现一个重要疑犯行踪,要我们严加防范,所有人等,一律不许出城。”
“什么疑犯?”
“不知道,你赶紧回去吧。”
“可是大表哥让我去找他,好像有什么事。”
“不行啊,太守说,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这样啊,对了,我今天早晨找你是大表哥要我告诉你,他知道一个你们都在找的,叫苏什么的在哪儿。”
“苏慕然!”红儿表哥两眼放光。
“对,就叫苏慕然,大表哥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看看周围。
“你跟我来。”
红儿表哥回头跟守城卫兵交待了一声,七拐八拐,将我带到一个无人的小屋。
“红儿,大表哥说什么?”
“说什么也没用,你又不能出城。”
“我有太守所赐腰牌,可以出城,你快说。”
“大表哥说,那人就在——”我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出得城来,一路上静悄悄的,显然楚风良也行动了,长鲸帮已把陆地和海上要道都封锁了吧,好快啊。不知二哥怎样了?以沈东篱的本事很快就能识破二哥,不过应该还不会动手,沈东篱一定想用计困住二哥,逼我现身。必须让楚风良也尽快露面,由暗变明,二哥才有机会脱身。
我向长鲸帮洪水堂走去,不出所料,那里只剩下两个小喽罗看家。
“罗捕头,你怎么来了?”
“今天高兴,我来请弟兄们喝酒,大表哥呢?”
“副堂主带弟兄们出去了,一时恐不能回来。罗捕头什么事这么高兴?”
“哈哈哈,安平王府的沈先生带我们抓住了那个苏慕然,这下定可以升官发财,以后就要什么有什么了。”
二人大惊,齐道:“真的吗?”,说完互看一眼。
“当然是真的,我亲自去的,那苏慕然——,咳,咳,既然表哥不在,我回去了。”我掩嘴懊恼的看了他们一眼,似深悔失言,掉头而去。
听后面脚步声响,一人已跑走,报信去了吧。
楚风良卯上沈东篱,不知谁赢?

 

第十章
易容成云游的书生,一路向南,天渐渐暗下来,已离开金陵城很远了,我不敢住客栈,投宿到一个农家。
沈东篱和楚风良很快就会发现上当,一旦二人联手,二哥恐难以对付,须想办法将沈东篱引开,剩下楚风良一人,二哥应可无恙。用什么办法能引开沈东篱而又不被他抓到呢?沈东篱聪明绝顶,武功又高,兼之他现在对我有戒心,毒药迷药都不会有用,难啊!
我一直想到天亮也没想出好办法,只得起身。打开门却见一人临风而立,白衣胜雪,飘飘若仙,正是沈东篱。
“慕然睡得可好?我在门外守了一夜,就怕会打扰慕然休息。”笑容灿若朝阳。怪不得红儿会发痴,当年一门心思都放在苏慕诚身上,没发现沈东篱长得如此漂亮。
“慕然有劳先生一路护送了。”我忙施礼,沈东篱心细如发,定是在门口就看出破绽,一路跟随。早知如此,昨晚就不用想一夜了,好困啊。
“慕然还没进餐吧,我已准备好食物,一起吃如何?”
“多谢先生。”
“吃过之后,我想请慕然陪我一起乘船畅游长江,可好?”
“慕然高兴还恐不及。”

 

恢复了本来面目,好久未见,竟觉得很陌生,我轻笑,不错,还是很美。
“慕然很喜欢笑呢。”
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再一笑,看着他,却不言语。
“慕然可是有话要问?尽管道来,东篱定不会有所隐瞒。”
“先生知道慕然想问什么,请先生为慕然解惑。”
“慕然真是东篱的知音,就如你所愿。慕然一定想知道我怎会发现你们的行踪?”
我点头,用心倾听,沈东篱却笑了:“不过,慕然要先答应我一个请求。”
“先生请讲。”
“当年你叫慕诚的名字,他那么激动,我也想听你叫我的名字,慕然以后叫我东篱可好?”
“好,慕然放肆了,先生的名字真的很好听。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沈东篱摇头叹道:“慕然冰雪聪明,却做此笨事,得罪了——,唉,情之一字,伤人至深啊。当日我们养好伤已失去慕然的踪迹,王爷和郡主非常想念,命东篱去找。我料慕然必学古人大隐于市,故在各个城市安插眼线,一年有余竟一无所获。直至得报金陵城有一户人家,一年之间挣下偌大家产,却来历不明,而且经商手段颇似当年落岫山庄的二少爷,才至金陵探访。至于风良怎么来的,我也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二哥太会赚钱惹得祸,这是不是人为财死呢?我笑。至于楚风良,要么原因相同,要么干脆盯住沈东篱,见他一有动作,就立刻行动,后发先至,布下天罗地网,以黑堡的情报网,这很容易做到。而沈东篱也要利用他来牵制二哥吧,才没有阻止他。
“那先生是如何发现红儿就是我?”见他挑眉,忙加上一句:“东篱。”
他笑道:“慕然易容术当真了得,面容、体态、声音、甚至性情都毫无破绽,只是东篱奇怪,那小丫头长相一般,竟有一双绝美的眼睛,眼波流动,让人移不开视线,这样的人如果见过,东篱一定印象深刻,而东篱早上见她时却毫无印象。何况——”
原来是我自作聪明了,我也笑:“何况有这样眼睛的人并不多见。”
沈东篱哈哈大笑:“何止不多见,这么美的眼睛,东篱至今只见过一双,慕然太谦了。”
“东篱此行是要将我交于王爷吗?”
“不错。”
“可是这样黑堡必不肯罢休,慕然恐会给王爷带来麻烦。”
“慕然不必担心,王爷自有对付黑堡之法。难道慕然想让我将你交给黑堡吗?”
我叹道:“慕然若到黑堡,怕是生不如死。”
“那慕然想要怎样?说来听听。”
“事到如今,慕然只有一个愿望,请东篱成全。”
“慕然但讲无妨。”
“慕然十六岁以前从未出过落岫山庄,这两年来,又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从未好好看看大千世界,无限风光。而且我喜欢东篱,和东篱一起一定会很快乐。可否请东篱带我游玩两天,慕然恐怕以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也喜欢慕然,和慕然一起游玩,定是人生一大乐事,东篱求之不得。可是慕然太聪明了,我怎能放心?”
我叹气,将身上所有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甚至束发的丝带都解开给他看,沈东篱还是淡笑不语。别无他法了,我一咬牙,退后几步,运起内力,全身骨骼啪啪直响,耳听沈东篱冲过来,大叫:“不可”,眼前一黑,便瘫软在他怀中。

 

醒来时已躺在床上,沈东篱坐于床边,静静看我。见我醒来,大喜,拿一粒药放置在我唇边,轻道:“快服下。”
我乖乖吃下,待要坐起,只觉浑身无力,知内力全无,惨笑道:“东篱可放心了?”
沈东篱怔怔看着我,竟流下泪来,“慕然何需如此?我竟将你逼迫至此吗?还是慕然想让我心痛而死。”
我缓缓摇头:“当日伤了王爷、郡主和东篱,慕然内疚至今,废去这身武功就当慕然赔罪了。当日设计欺骗大家,东篱不肯信我也是理所当然,何况慕然也想不到别的方法以示诚心。”
沈东篱伸手轻抚我的头发,说:“睡吧,明日你的身体就不痛了,我带你到湛江去看看。”

 


第十一章

 

沈东篱真是个好游伴,我心中所需所想,不须言语,他都能一一做到。听他在耳边将各个典故娓娓道来,嗓音圆润,字字珠玑,真比亲眼所见还动人;看他或吟诗舞剑,或饮酒品茗,或弄花赏月,或高歌浅唱,均有万种风情,让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我们一起到镇江,赴扬州,又到常州,沈东篱知我不喜易容,只让我轻纱覆面,一路之上,不知他安排了什么妙计,楚风良竟一直没有追来。按理说,楚风良没有见到沈东篱,又见二哥只有一人,而我们也没易容隐藏,早已得到消息追过来。难道他自知不是沈东篱对手,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他一定会去搬救兵,那,那下一个来的就是——。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慕然冷么?你身体不好,要记得添衣。连日游玩,慕然累了吧,我们今日下棋品茗如何?”
“正合慕然心意。”
说实话,我不太会下棋,因二哥不好此道。二哥繁忙,我却无所事事,便终日泡在落岫山庄的书房内,曾看到一些很久远的棋谱,亏我记忆力甚好,今日便照本宣科,居然也能和沈东篱博弈一番,虽败多胜少,也令他赞叹不已。
“慕然似乎心不在焉,在担心什么吗?”他果然还是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担心二哥,不知他怎样了?”
“慕然不必担心,慕诚最重信义,答应不伤你二哥,必不会加害。”
可是我却骗了他,我苦笑。沈东篱知我想到什么,忙绕开话题:
“有些话我一直想问,又怕——”
“东篱但问无妨。”
“当年的事,慕然并未全告诉你二哥吧?”
见我点头,又道:“慕然为什么会喜欢你二哥,苏慕华的确很好,但比之——”
我笑了笑,然后正色道:“二哥无论武功、权势、智谋都不及大哥、安平王爷和东篱,相貌气度更远不及东篱,但是感情并不能用这些衡量,也不能用理性去思考。二哥在你们眼里,或许只是平常,但在我心里却如天神一般。十几年来,我一直为生存而苦苦挣扎,只要想到二哥,心里就暖暖的,似乎什么苦都无所谓了。或许东篱会觉得二哥很傻,但是没有人生来就谙熟阴谋诡计,获得这种“才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不要二哥变成像我这样。隐瞒,是想要二哥能永远站在阳光下笑,因为我已经不能,我的心已经被黑暗侵蚀,渗不进一丝阳光了。我希望二哥一生都这样单纯,哪怕傻傻的。二哥能做到的,就让他做,不能做到的,我会为他做到。只要能在二哥身边,能看到他,触摸到他,听到他,我就获得幸福了。当年的事,虽是被逼无奈,我却从未后悔,即使日后受千刀万剐之苦,即使死一百次,我也不后悔。“
我一口气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竟说了这么多。看向沈东篱,却见他呆呆而坐,似痴了一般,心中若有所悟。

 


入夜,突然下起雨,我睡不着,想着苏慕诚或许很快就到了,心中惶惶不安。沈东篱似乎也没睡,我侧耳倾听,隔壁传来踱步的声音,看来他似被什么事困扰着,只听他喃喃道:
“我希望二哥一生都这样单纯,哪怕傻傻的。二哥能做到的,就让他做,不能做到的,我会为他做到。只要能在二哥身边,能看到他,触摸到他,听到他,我就获得幸福了。”
原来在重复我白天的话,听他又道:“他竟如此深情,难道我错了吗?这样做错了吗?”
我心中一阵不安,他说得应该是我,他做了什么事?
如果真如我想得那样,他,其实并不想将我交给安平王爷,难道他竟是在等着苏慕诚的到来。即使当日我没有自废武功,他也会一样拖延时间吧。
我又何必难过呢?沈东篱和我是一样的人啊,一样的虚伪,一样的自私,一样的不择手段。
又要走了吗?还真舍不得他呢,我笑。

 


我突然大叫一声,沈东篱马上冲进来。
“慕然,你什么了?不舒服吗?”
我紧咬牙关仍止不住轻颤,满头大汗,目光呆滞。
“慕然,慕然,哪里不舒服?”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他的怀中,“我梦到二哥,二哥他——”
“别怕,慕然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陪你。”
“可是,我还是——,东篱,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好。”
我们躺在床上,见我还在颤抖,沈东篱轻轻将我揽进怀里。这人的温柔真能醉死人啊,即使明知是假的。
“东篱爱过什么人吗?”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东篱那么好,一定有很多爱你,就不知东篱爱的是谁?”
“我爱的么?我爱的——”他笑了,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笑脸,想来一定很美。
我趁他沉湎于回忆中,神情恍惚之时,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他愕然的表情一定也很美吧?我愉快起身。

 

点着灯,将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回,又看向他,他的眼里没有痛恨,只有悲哀。
我一击成功,心情极好,笑道:“东篱很惊讶吧?你一定检查过,我自废武功是真的,却不过几日又恢复,而且似乎内力还精进不少。不过以东篱的聪明,很快就会想到,我就不浪费时间了。东篱爱的是安平王爷吧,否则以东篱为人,岂会甘居人下,替他人卖命。东篱放心,我不喜欢王爷,王爷也未必真的喜欢我,我倒觉得王爷很喜欢东篱呢。时候不早了,慕然就此别过。希望东篱早日得偿所愿。”
他眼中千变万化,目光殷切焦急的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我冲他一笑,摆摆手,暗道:“此人诡计多端,早走为妙。”转身而去。

 

冒着雨离开,心情非常沉重。
这几日和沈东篱在一起,我已在担心,二哥不知怎样了。如果二哥和楚风良开战,不管结果怎样,江湖上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我曾故意叫沈东篱带我到繁华的街头,热闹的酒楼等地方,却未听到任何传言,二哥恐怕是,恐怕是被擒了,只愿苏慕诚真的信守承诺,不会伤害二哥。可是倘若如此,苏慕诚只要以二哥相胁,我必定乖乖就范,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难道他要亲自抓我,就像猫捉老鼠,戏弄够了才下手。
沈东篱又一次被我所骗,上次是针对所有人,而这次只针对他,他这次会恨我了吧。他说我是他的知音,这段时间以来,我又何尝不以他为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我们却——,想到这里,刚才的伤心又不禁涌上来。
我苦笑,原也不该怪他。安平王爷和苏慕诚迟早会找到我们,只要我和二哥一起,安平王爷就有机会得到我。当惯强者的人,把巧取豪夺视为理所当然吧,他们会说:“谁叫你弱呢?如果保护不了,就不配拥有。”就像苏慕诚在落岫山庄对二哥做的,二哥当日的悲愤必是不可言喻的吧。
先找到我,显示他已出力,再让苏慕诚从他手里把我抢走,苏慕诚势大,又亲自前往,他会败也是正常,这样就可以对安平王有个交待。他或许还会对安平王说:“东篱无能,有辱使命,请王爷责罚。”
沈东篱仙人之姿,或许还要受点儿伤,安平王心疼还有所不及,怎肯责罚于他。我一旦落于苏慕诚之手,安平王也就死心了。
而沈东篱卖了这个人情给黑堡,也使黑堡不至于和安平王府交恶。
真是好计谋,可是我和二哥呢?谁又关心我们的想法呢?弱者就该被牺牲掉吗?
事到如今,难道真的逃不开了吗?
即使明知必败,我也不能束手就擒。

 


沈东篱一定已经猜到我练的是“嫁衣神功”(关于“嫁衣神功”参看古龙名著《绝代双骄》)。我原对练武没什么兴趣,二哥却兴致勃勃地要教我,我不忍拒绝只得学了。可是我天生体质弱,又很懒,怎么也练不好,大夫人几次加害,我都没有还手之力,那时二哥年幼势单,不能和大夫人对抗,只好加紧督促我练功,以让我有自保的能力,至少也要有逃跑的能力。
二哥对我极好,唯独督促练功极为严厉。一次我练功不慎受伤,二哥没有安慰反而骂了我,我万分委屈,冲他哭叫:“我不练了,就是死也不练了,我讨厌二哥!”
二哥很生气,掉头就走。我更是难过,比母亲打我,比父亲不理我,比被大夫人害得快死了还难过,于是一直哭。
二哥毕竟舍不得我,回来抱我,道歉:“是我的错,慕然的体质原本就不适合练武,只怪二哥无能,不能保护我的宝贝儿。”那是二哥第一次叫我宝贝儿。
我央求二哥不要再让我练了,二哥叹道:“我不会再逼你。”从此果然不再逼我练功,到是我有兴致时,会缠着二哥教我一些不难学的功夫。
那日他还说:“听说世上有一种功夫叫“嫁衣神功”,练成之后可以转注给他人。要是我有这种功夫就好了,我练成之后再转注给宝贝儿你,你就不用练功也能保护自己了。”
我说:“要是有“嫁衣神功”就让我来练,我武艺不精,要内功也无用,我练成之后给二哥,二哥就谁都不用怕了,有二哥保护,慕然也就谁都不用怕了。”
二哥说:“绝对不可,听说练‘嫁衣神功’会很痛苦。”
没想到不久后,我竟真的在父亲的书库中找到“嫁衣神功”,于是偷偷开始练,那时我9岁。
“嫁衣神功”取的乃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之意,一练之下,只觉真气如火焰般凶猛,练得越久越痛苦,日夜受它煎熬,却丝毫不能自己运用。若为自己,我早就放弃了,但为二哥,我咬牙坚持。
那些日子,我时常生病,每次生病,二哥都抱着我,整夜不睡。有一次差点病死,二哥陪着我不吃不喝,我好了,他却差点垮掉。
后来二夫人害我,逼我喝下“化功散”,让我再不能练功,我很伤心,同时也为不用再受练功之痛苦松了口气。没想到的是,不久发觉体内还有功力,而且收放自如,再练“嫁衣神功”也不再痛苦。
我大惑不解,又仔细研究才发现了“嫁衣神功”的秘密。
此功太过刚猛,练下去谁都受不了,所谓“欲用其利,先挫奇锋”,要练成此功,需在练到六七成时,将全部功力化去,重新练过。
二夫人的“化功散”无意间帮了我,挫去了“嫁衣神功”的锋棱,威力却增强了,可惜我练的时间短,功力太弱,受益不大。
为怕二夫人破坏,于是继续偷偷练,连二哥也不敢告诉。本想等练成之后,转注给二哥,没想到此功练起来颇为费力。在沈东篱面前自废武功之时,才练至四成而已,因已废过一次,那时还担心再废掉一次,怕不能恢复,但情况紧急,只好铤而走险,幸好功力恢复,还精进不少。早知如此,当初多废几次便是。
等再见到二哥,就将功力转注给他,不知这些够帮他打败苏慕诚了吗?

 


沈东篱刚才那样看我,那眼神代表什么呢?他想说什么?以他的聪明,应该什么都猜得到才是,是啊,他并没有惊诧之意,或许开始有,但是后来一直是——。为什么会有那么悲哀和焦急的眼神?以他的个性,即使面对死亡也会从容慷慨,他在着急什么,又在难过什么?仅仅是诱我上当的伎俩吗?
只这一点我猜不透,也没时间细想。

 


我一刻不敢停歇,向南急行。
果然,一离开沈东篱立刻就有人追捕我,这次的追捕迅猛异常,似乎倾尽全力,既有黑堡的人,又有安平王府的人,他们竟联手了。江湖上的大小门派,甚至官府也闻风而动,加入追捕的行列,虽然他们不足惧,可也很是讨厌,害得我走不快。但苏慕诚和安平王爷并没有出现,沈东篱也没有。
在无锡城郊遇到楚风良,那时我易容成一个老妇人,他一眼就识破了,想来是沈东篱知道了我的破绽,告诉他的。
我易容时,为了能被自己人认出,总要留下一个破绽。就是不管扮成什么样子,都在唇边点一颗红色小痣,因嘴唇是红的,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
可是沈东篱心细如发,又见过我扮成红儿和她表哥,想来必已知道这一秘密,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以至被楚风良识破。
我一看不好,出手便攻,不给他喘息之机。没想到自己功力大进,竟也差他不少,只怕这些功力都给了二哥,也无甚用处。
楚风良显然不想和我缠斗,一看我不支便说:“三少爷请住手,我有话讲。”
我跳开几步,警戒地看着他,手偷偷摸向腰间的霹雳弹。
楚风良一看我的动作,叫声:“别动。”
又出掌攻来,我暗道:“可惜”,只得接招,片刻之间已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心知这样恐难逃脱,只好拼了,于是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不顾自身安危,只是急攻,楚风良果然不敢逼得太紧,直拍出一掌,又叫:“住手,我不想伤你。”
我怎肯住手,在他出掌之时,直接将要害迎上,他大惊收招,我乘机扔出霹雳弹,一阵巨响,浓烟四起,我趁机向前急奔,那烟中含有迷药,他应该一时追不过来。

 

第十三章

 


我怎肯住手,在他出掌之时,直接将要害迎上,他大惊收招,我乘机扔出霹雳弹,一阵巨响,浓烟四起,我趁机向前急奔,那烟中含有迷药,他应该一时追不过来。

 


天亮了,暖暖的阳光从摇曳的树叶间隙中透过来,洒在身上,驱走夜露的寒。
我伸了伸酸痛的身体,不急着起身。从太阳出来到现在,一个时辰的时间,从我脚下走过七拨儿,三十六人,个个衣着光鲜,身手矫健,正义凛然,竟是代表武林正义的七大门派。他们都想替黑堡之主抓住苏慕然这个“恶贼”,从此立威于武林,扬名于天下。
好笑的是他们竟不知道黑堡之主的名字叫苏慕诚,是苏慕然那个“恶贼”的大哥。听他们纷纷猜测苏慕然的长相,所说的样子,真比我易容扮过的所有人都精彩万分。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啊。
而我呢?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在树上,静静地看,默默地听,无声地笑。

 


昨日楚风良的表情怪怪的,看我的眼神也没有当日说:“他日相见,但求速死”的愤恨和犀利。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因为我没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吗?
既然能识破我的易容,必是和沈东篱有过接触,他想说的应该和沈东篱一样吧?只是我当时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想听。
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走投无路如丧家犬的是我不是吗?
想着当日沈东篱悠然站在门口时的样子,想着他的笑,他的泪,他的绝代风姿,那时他一点都不急呢,那么是从我点了他穴道开始的吧。
看楚风良的样子,二哥并未在他手上。
那二哥在哪里呢?为什么没有一丝动静?
而苏慕诚又在哪里呢?他并未如我所料的出现,听说安平王爷也现身江湖了,沈东篱回到他身边了吧?而他们都未来抓我,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二哥,他们去对付二哥了。
二哥——,我心头大震,所有想不通的事一下子都豁然开朗,这就是沈东篱想让我知道的吗?

 


苏州城郊。
走不动了,离开常州那日淋了雨,加上连日来疲于奔命,片刻不得安宁,我的身体已到极限了。
休息一下便去苏州城吧,真想好好洗个澡,吃顿饭,再美美地睡一觉。
我坐在路旁大石之上,只觉头昏眼花,口干舌燥,浑身无力,勉强来到小溪旁,想喝口水,不料脚一软,竟扑倒在水中。
好狼狈啊,我苦笑,干脆躺在水中,闭上眼,让清凉的溪水冲走我一身的尘土和燥热。
再睁开时,一个挺直的身影已站在溪旁静静地看着我。
我没动,轻笑道:“你想看我洗澡吗?风奇。楚少侠,我叫你风奇好不好听?”
“三少爷生病了。”
还是那样啊,惜言如金。我又笑,这人真是无趣呢。
“是啊,这都要怪风奇来得太晚,我一直在等你呢。”
英挺的眉皱起,没有说话。
“我动不了了,怎么办?不如风奇抱我起来吧。”
话音未落,竟真的被一股大力托起,身体腾空,轻轻落在楚风奇的手臂上。
“好功夫”,我赞道。
可是这一动头更晕了,闭上眼,浑身湿淋淋的靠在他怀里,意识渐渐模糊,他的身体真硬啊,不过也很温暖。

 


醒时已在房间里,好像是早晨了,难道我已昏睡了一天一夜?身体动不了,是穴道被封,我病成这样,竟还是不放心吗?
楚风良推门进来,他也在啊,恢复得满快的,大概随身带着解药吧。
“三少爷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关心。是风奇带我回来的吧,怎么不见他?”
“舍弟准备车辆去了,我们即刻启程,请三少爷原谅。”俯身要抱我。
“可是我还没吃东西,好饿啊。”
手一顿,“请三少爷忍耐一下,我们车上吃。”
“我要风奇抱,要他喂我吃。”
拳攥起:“舍弟愚鲁,不善言辞,请三少爷不要戏弄他。舍弟若有得罪之处,风良代为赔罪了。”
“那么是你要抱我,你要喂我吃饭吗?”
咬牙:“是我又怎样?”
我微笑,悠然开口:“慕然感动异常,日后会对大哥奏明,楚大侠一路上待慕然极好,亲自抱我,喂我吃饭,不肯让他人代劳。”
楚风良脸色难看,站在当地,怒目而视,却无话可说。
楚风奇推门进来,看了楚风良,二话没说,抱起我就走,将我轻轻安置在车上。楚风良默默跟出来,坐在车子前面。
我冲楚风奇眨眼,甜甜的说:“风奇,我饿了。”
楚风良刚坐好的身体一僵,回头狠狠看了我一眼,似在警告我不要招惹楚风奇,我也冲他眨眼,甜甜一笑,他竟脸一红,马上回过头去。
楚风奇拿起食物开始喂我,居然很细心。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我总觉得他好像在笑呢。是啊,看一向伶牙俐齿、自命风流的楚风良吃瘪,的确很好笑。
不过很快我就后悔让楚风奇喂了,他端着药碗时也是毫不妥协啊。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楚风奇,苦着脸喝完药,连一点渣都没剩下。
楚风良大笑起来,却拿出一块糖果放在我口。我一下子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竟也不好意思再欺负他。

 


等我吃完药,楚风良笑容一敛,正色道:“三少爷,沈先生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我叹道:“楚——风良,当日我不想听,今日也不必听了,你何苦再提起呢?”
楚风良深深看我道:“是风良的错,三少爷聪明绝顶,又怎会不知呢?”
我也深深看他:“大哥回黑堡了吗?”
他点头道:“这不正是三少爷的意思吗?否则三少爷怎肯轻易和我们走。”
“安平王爷和东篱呢?”
“和堡主在一起,连凤郡主也来了。”
我又道:“风良,当日你对我说,‘你负了少爷,他日相见,但求速死吧’,今日你还会这样劝我吗?”
他低头沉思,半晌才说:“我猜不透堡主的心思,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黑堡,我终于还是到了武林中人可望不可及的黑堡。这里等着我的是什么呢?
到门口,楚风良解开我的穴道,我下车,看着建在山腰的巍峨建筑,这就是黑堡吗?好大,全是黑色的,怪不得叫黑堡。
我冲面露担心之色的楚风良笑一笑,又看向楚风奇,他居然还是没有表情,却在我看他时微微别开眼,是怕我看出他的关心吗?
我昂首走了进去,大厅之上,一人当中而坐,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正是苏慕诚。
我先冲在一旁坐的安平王、凤郡主和沈东篱一一点头微笑,安平王也微笑,脸上露出赞赏之色,凤郡主满脸焦急,想说什么,嘴唇动动终没说出口,沈东篱冲我眨眼,摆摆手,似学我那夜的动作,又似乎在说“又见面了”。
然后我直视苏慕诚,说:“大哥,好久不见。”

 


第十四章

 


然后我直视苏慕诚,含笑道:“大哥,好久不见。”似多年之好友互致问候。
苏慕诚不动如山,眼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只是定定地看我,良久无言。
直到我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直到不禁涩然垂下眼帘,直到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直到以为久已尘封忘却的记忆破茧而出,汹涌翻腾。
当初知道二哥必败,极怕他被阴沉的大哥害了性命,是我偷偷跑去求苏慕诚,承诺甘愿留在他身边,任意处置,只要放过二哥。
他做到了,不仅在当初,而且这两年来,黑堡通缉的也只是我,没有提二哥,甚至没去找二夫人的麻烦。
不管有任何理由,是我失信于他。
想到那一个月的眷宠呵护,想到他的怒,他的笑,他的霸气,他的温柔,想到空中的热吻,清亮的箫声,想到那日他绝望的眼、愤怒的吼和喷涌而出的血……,一切一切如在昨日,心又疼痛起来,再也无法坦然相对。
我垂首不语。
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语气轻柔舒缓。
“显然你求得不够,老天并未帮你,今天又有何话讲,嗯?”
我缓缓跪倒,正色道:“慕然还是那句话,我知大哥恨我,要打要杀,慕然无怨。”
“哈哈哈,好一个无怨,我怎知你是真的无怨,还是和你的二哥串通,安排了什么妙计。”他笑的畅快,语气却讽刺之极。
我一怒起身,大声道:“当日之事,二哥确实不知,大哥信也好,不信也好,慕然在此,任大哥处置便是。大哥只需一掌将慕然打杀,便知有怨无怨。”
“好,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说话,当真深情不悔啊!”苏慕诚轻笑出声,“你那么想死在我手上吗?”
“慕诚,你要杀小然儿?你怎忍心?我不准。”凤郡主跳起来大叫。
这个直肠子的郡主,亏她还生长在帝王之家,显然安平王爷把她保护的很好,不知人生世故啊。我当初那样对大哥,如能被一掌打死,还求之不得呢。何况大哥若要杀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当初那一掌若不是手下留情,我早就死了。
我黯然道:“郡主,当日你待我如亲弟,赠我宝甲,我却骗你、害你,如今你复又为我求情,让慕然愧疚致死啊。慕然甚至未叫过一声姐姐。”
“我既认你,你就是我弟弟,”凤郡主拉住我的手,又回头对大哥说:“慕诚,请你让我跟小然儿说几句话好吗?”
大哥点头,却看着凤郡主握着我的手。
我不落痕迹的抽回手,笑了,不管怎样,大哥还是爱我的,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欺骗他。

 


“小然儿,你还笑得出,你知不知道苏慕华害你。”凤郡主急到。
“姐姐说笑了,二哥他怎会害我?”
“他让你练‘嫁衣神功’就是不安好心啊,他想要你的功力,你不要被他骗了。”
“二哥不必骗我,这‘嫁衣神功’是我自己要练,本就想练成之后,将功力转注给二哥。”
“气死我了,小然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凤郡主顿足捶胸。
我笑着安抚她,“姐姐不必担心,慕然知道该如何做。”
“那你知不知道,接受功力的人虽可受用无穷,另一个却会油尽灯枯而死。”安平王爷亦起身上前说道。
“原本不知,多谢王爷教我。”
“既然知道苏慕华如此对你,你不气愤难过吗?”
“慕然说过,这‘嫁衣神功’是我自己要练,与二哥何干?一直以来,二哥与慕然朝夕相对,二哥若想要我的功力,随时可以,可见二哥不想如此,是王爷和姐姐误会了。何况慕然的命是二哥的,二哥若要,给他便是,复有何言?”
“你——,罢了,罢了,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东篱,你来说。”
我笑,安平王很依赖东篱呢。
沈东篱知我在笑他,轻咳一声道:“王爷,慕然冰雪聪明,一切定已了然于胸,我们不必过于担心。”
还是东篱知我啊。
沈东篱又转向我,问道:“当日的阵法是苏慕华让慕然去破的吧。”
“不,是慕然无意间发现,引起兴趣才去研究的。”
“那里应该不只这一座阵吧?”
“还有三座。”
“慕然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不错。”
“均由慕然所破?”
“有一个当时未破,不过已于数月前想出破解之法。”
“可曾告于苏慕华?”
“当然。”
“慕然可知那些阵法的来历?”
“不知。”
沈东篱叹道:“我明白了,以你我的心机,竟也看错了苏慕华,此人城府之深——。唉,慕然,什么人都可以骗,自己却是骗不了的,你的智慧也不允许你骗自己,这就是聪明的悲哀。单纯一点,傻一点的确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也叹:“慕然明白。”
我知他想起我的话,那日我说:“我希望二哥一生都这样单纯,哪怕傻傻的。二哥能做到的,就让他做,不能做到的,我会为他做到。只要能在二哥身边,能看到他,触摸到他,听到他,我就获得幸福了。当年的事,虽是被逼无奈,我却从未后悔,即使日后受千刀万剐之苦,即使死一百次,我也不后悔。”
言犹在耳,今日再想起,却是绝大的讽刺,如果我单纯一点,傻一点,一直不能看透,是不是就能一直幸福呢?还是幸福对我这样的人来讲是痴心妄想,是奢求。
“当年之事,慕然后悔了吗?”
“不悔。”
他不再问了。
我这一生都会当沈东篱是知己了,抬头看他,一笑。他眼神闪烁,已知我心意,轻轻点头微笑,相对无言,默契于心。

 


“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吗?”大哥冷冷的声音传来。又吃醋了,我笑。
“才刚见到小然儿,我不走,而且我还没搞清楚刚刚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等你搞清楚,头发都白了,慕诚,请你善待——,算了,就此别过。”安平王爷起身告辞。
凤郡主噘着嘴跟了出去,还是很怕她大哥啊。
沈东篱深施一礼,道:“东篱在安平王府恭候堡主和慕然,请到时务必光临。”又冲我摆摆手,快步跟上安平王爷。

 


见他们要离开,楚风良和楚风奇送了出去,大厅里只剩下我和大哥,我突然紧张起来,低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大哥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慢慢抬起我的脸,我仍垂着眼不看他。
“你的巧舌如簧呢?怎么不讲话了?”
我抬眼一瞟,又合上,他的脸色居然很好,但却比发怒时更恐怖。
手指轻放在我的眼上,拨弄着我的颤动的睫毛。
“这么美的眼,是在诱惑我吗?难道你认为我还能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第十五章

 

手指轻放在我的眼上,拨弄着我微微颤动的睫毛。
“这么美的眼,是在诱惑我吗?难道你认为我还能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大哥,”我叹,觉得头又有些重了,似乎睁眼都费力,看来不用大哥出手我就得倒下,但只怕这样会让大哥更怒吧。
“两年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当年大哥爱我,才会被我所骗,今日大哥恨我,又怎会,又怎会——”
“不错,两年了,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大哥突然放开我,坐回椅上,神情慵懒,淡淡开口:“你不开口求饶吗,我的然儿,你求饶的样子很诱人呢。若你开口,我说不定会处罚的轻一些。”
失去他的支撑,我身子一晃,惨然笑道:“慕然不会求饶,大哥动手便是。”
“为何不求,我的然儿最擅长装可怜不是吗?”
“慕然若开口求饶,甚至做追悔莫及,痛苦不堪之态,便是欺骗大哥。慕然不会再欺骗大哥了。”
“哈哈哈,好一个不会再骗我,你骗得还少吗?你当我还会信你么?”
大哥纵声大笑,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可笑之事,笑声中却露出悲凉和萧瑟之意。
是啊,当年的切肤之痛,大哥又怎会再信我?
我心痛如绞,待要说话,却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浑身软绵绵的,身体晃动,双腿乏力,竟站不住了。
想自己大病未愈,方才已是勉力支撑,到现在怕是撑不住了。
我看着大哥,只见他笑声一顿,冷冷得看着我,微斜唇角,脸上露出讥讽之意,似乎在说:“不肯求饶,原来是要用苦肉计啊。”
我努力睁大眼睛,却渐渐看不清他,终于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黑暗中,听到二哥声音:“宝贝儿,我们很快会见面,等着我。”
我想看他却睁不开眼,只有大喊:“二哥别走。”
却再没有二哥的声音,我大哭:“二哥,二哥,你为何如此待我?”
辗转反侧,不停的问,没有答案。
突然,大哥冲出来,扑向我:“你骗了我,你又骗了我。”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我拼命摇头:“大哥,我没有,我再不骗你,再不骗你了,你相信我啊。”
他却突然变成大夫人:“你这个无耻贱货,我要杀了你。”
一剑刺来,我却不能动,只嘶声大叫:“不——”

 


一下子清醒,周围静谧无声,我一身的汗,身下的床单湿湿的,泛着凉意。
抬眼看去,一人静静坐在床前,面沉如水,不动如山,清冷的月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层银白色的光晕。
“大哥,”我艰涩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见我醒来,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没有开口。
然后,悠扬的箫声响起,清亮依然。
仿佛回到十六岁生日时的清晨,那暴风雨前静谧温馨的片刻。
十几年来的一切在脑中回放,二哥,你的爱是真,你待我的好是真,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我闭上眼,泪滑落,开始是无声的哭,渐渐的,再也压抑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我一直哭,直到不知不觉地睡去,朦胧中,箫声似乎一直未停。

 


醒来天已大亮,身下的床单干干的,衣服也换过了。
我睁开眼,只觉眼皮肿胀,头痛欲裂,大概是昨夜哭得太久了。
真丢人,生平第一次放声大哭竟是在大哥面前,不知他会不会以为我又别有居心。
听到有脚步声,我立刻用被子蒙上头,现在的样子,还是不见人的好。
果然有一人进来,轻唤:“三少爷。”
我一惊想起身,却没能坐起,只露出了脸,还是浑身无力啊。
“三少爷!”冬儿惊呼,为我肿胀的眼和憔悴的面容吧。
“冬儿!”我亦惊呼,为得却是——
“你要当妈妈了?我不知道你已经——”
“还有一个月,”冬儿羞涩一笑,慢慢走过来,坐在我床前,“听说三少爷要来,冬儿即刻前来,可是行动不便,昨日才到。冬儿好想三少爷呢。”
“冬儿,那天我——”
“三少爷不要为过去的事介怀,冬儿了解三少爷的无奈和痛苦,不会怪三少爷的。”
冬儿,还是那样善解人意。我笑了。
“冬儿,你的夫君能娶到你真是有福啊,他是什么样的人?对冬儿好不好?。”
冬儿脸上一红:“他只是个普通人,很老实,有时笨笨的,但是待冬儿极好。”
“老实人啊,”我笑道,“冬儿也很有福呢,我很高兴。”
想起二哥,又不禁黯然。
“三少爷,你昨日一直昏睡,还发高热,大夫说你郁结于心,不能发泄出来的话会伤了五脏六腑,从此落下病根,我们好担心,尤其是堡主,他在这里守了一夜呢。”
这丫头,还是不忘替大哥说话。
“冬儿,你这样的身子,不可太劳神,我没事了。”
“三少爷,二少爷那样对你,我知你难过,但是你还有很多人关心啊。”
“是楚风良说的吧,冬儿知道些什么,说给我听听好吗?”我突然想知道他们是怎么看二哥的。(有大人说上一章看不懂,以下部分是用来说明的)
“楚大哥说,二少爷利用你破了那阵法,好像阵中有什么东西。还,还让三少爷练那‘嫁衣神功’,以得到功力,差点害死三少爷。”
“三少爷与其问冬儿,何不直接问风良。”
我抬头,大哥端着药碗进来,楚风良却拿着饭菜跟在后面。心中暗笑,黑堡没人了吗,竟要堡主和总管亲自伺候我这个囚犯。
冬儿忙起身,站在一旁,楚风良拿过凳子让她坐下,这人还蛮懂得照顾人的嘛。

 


见到大哥,想起昨夜的号啕大哭,我不禁转过头。
大哥坐在床上,让**坐在他怀里,递过药,我不敢拒绝,乖乖喝下,好苦,不禁看向楚风良。
他拿出一块糖果,却递给冬儿,挑眉看我笑道:“三少爷尽管问来,风良不敢隐瞒。”
我暗中咬牙,好个楚风良,却碍于大哥在,不敢说什么。
也笑道:“多谢风良。”
然后抬头看向大哥:“大哥,我可以问吗?”
大哥点头。他在人前很沉默,只有和我在一起时话才多吗?
“风良在金陵城没见到二哥吧?”
“不错。”
“此后一直也没有见到吧?”
“的确如此。”
大概我前脚一走,二哥也走了,我向南,他却向北,恐怕这一切早就计划好了吧。
“风良后来一直跟着我和东篱吗?你们是约好的吧?”
“不错。”
“后来呢?”
“后来东篱送信告知苏慕华居心叵测,让我找到你,说只要告知这句话,三少爷就会跟我走。而他会同堡主和王爷去找苏慕华,以防止他加害于你。堡主不放心,又派风奇前来。”
我叹气,东篱知我,怕比我自己还深,不再问下去。

 


第十六章

 

我叹气,东篱知我,怕比我自己还深,不再问下去。
楚风良和冬儿默默出去,我看向大哥,问道:“大哥,那阵中有什么?”
“绝世武功,倾国宝藏。”
大哥拿过饭菜,开始喂我吃。
“大哥既知道,为何不自己取来,却任凭二哥去取。”
大哥却不肯再说,好像在生气,我不禁惴惴不安,他还会惩罚我吗?
“大哥,我知你恨我,我——”
“我是恨你,这两年来,日日恨,时时恨,想过几百、几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可是——”大哥伸臂圈住我,语气无奈,“可是当听到你有生命危险时,却差点乱了方寸;在见到你时,却无法下手伤你;在你生病时,更心急如焚。比起恨你,我更恨自己!”
我怔怔看他,虽知大哥仍爱我,却不知他爱得如此绝望和痛苦。
“然儿,你说不会再骗我,我信你。那你告诉我,你还爱着慕华吗?”
“是,我爱,二哥对我的好不容抹煞,也许他骗了我,但我相信他不会害我,也不会仅凭想象就定他的罪,我会等他的解释。”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呢?你还爱他吗?”又开始皱眉了,我笑,是你要听真话啊,而真话总是比较伤人。
“即使我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二哥仍是我重视的人,但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做他人玩弄的棋子和登攀的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去爱轻忽和利用我感情的人,即使那个人是二哥,我和他从此相忘于江湖。”
大哥笑了,“我最多情也最无情的然儿,你的骄傲和自尊也不会允许自己去爱伤害你的人吧?那你对我呢?”
我说不出话来,我对大哥么?
我恨过他,因为他伤害二哥,我也伤害了他;我怕过他,怕他的权势,怕他的报复,也怕他的温柔;
可是他和我却有着最亲密的关系。
比起我做的,他可以说并没有伤害我。
不管心中如何想,我对任何人都是斯文、微笑、谦和、有礼,但我对他也是不同的啊,我会为他心痛,会对他发怒,会真心的流泪,会感动于他的温柔……
“大哥并未真正伤我,我不知道,我对你,我对你——”我几乎语无伦次,求助的看向他。
大哥叹气,终不忍逼我,“我庆幸昨日没有出手伤你,否则就真的失去你了。你如此柔弱,又无比坚韧和强悍,如此聪明,却总做最傻的事。然儿,我是自私的,不会因为你爱他,就放弃你,成全你们,我要你履行当初的承诺,这是我没有伤害慕华的原因,我守信,也要你守信。”
我点头。
二哥,二哥你真的以为在那阵中就安全吗?那是因为大哥守信啊,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就算你练成绝世武功,取得倾国宝藏又如何呢?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坚持。

 

“你到黑堡也是为了帮他吧?你的猜测是什么?”
“大哥早已知道了不是吗,”我再叹,大哥应该是最早知道的吧。
“我知道,但我要你说。”
我笑了,想起冬儿的话,大哥他是怕我郁结于心吧,非要我说出来。其实昨夜的痛哭已解除了我胸中的闷痛。
“好,大哥要听,我便说。二哥不会要我的功力,一来因为这样我会死,二来‘嫁衣神功’一经转注,威力大减,何况我本就没练成,功力有限,他只是利用我知道练功的秘密,而他自己怕是早就开始练了,应该是从我10岁那年吧。”
那年之后,二哥找来翠儿伺候我,不再让我和他住在一起。
“那阵法也是二哥陪我游玩时发现的,那时我刚开始学习各种阵法,正有兴趣,一见之下大喜,开始研究破阵之法,二哥尽力帮我。”我越说越是黯然,开始学习阵法,也是二哥的授意啊。
“当日他放焰火,是为引开你们,好让我逃脱。否则那阵法的位置何等隐秘,不可能轻易发现。二夫人害我和三夫人助我的事他也早就知道吧。”我闭了闭眼,不堪回首啊。
“如今,四阵全破,‘嫁衣神功’也练至六七成,他现在应该在那里,先自废武功,真正练成‘嫁衣神功’,再取得秘籍和宝藏,就可以,就可以——”
我泪流满面,说不下去了。
二哥,我要如何为你辩解,才能骗过自己。你做得并不高明,直到现在才发现,实在是对你不曾设防啊。
大哥轻轻擦去我的泪。
“大哥,二哥练成绝世武功,取得倾国宝藏之后,第一个就会找你的麻烦,你为我放过他,却是为自己树了一个强敌。到时或许他强你弱,你怎知我还会信守承诺留在你身边?毕竟我爱的是二哥不是吗?”

 


第十七章

 

“大哥,二哥练成绝世武功,取得倾国宝藏之后,第一个就会找你的麻烦,你为我放过他,却是为自己树了一个强敌。到时或许他强你弱,你怎知我还会信守承诺留在你身边?毕竟我爱的是二哥不是吗?”
大哥展眉笑道:“然儿在为我担心吗?”
一句话让我瞠目结舌,这人啊,不说则已,说起来可是一下子就戳中要害。

 


我的病渐渐好了,只是精神上还有些倦怠,不想动,每天足不出户,只偶尔和冬儿、楚风良聊聊天。但冬儿的身体状况不能时时陪我,楚风良管理黑堡日常事务,也很忙,所以大部分时间是我一个人,在屋里看书,睡觉。
大哥自我病好之后就很少来看我,好容易来了,也是沉默居多,时常脸色阴晴不定。
晚饭时,楚风良说起当年的事,他说大哥当年伤的很重,昏迷了两天,又足足养了半年才好,自那以后,性格更加沉默,终日不开口,也不再吹箫。
我知他又在暗示我主动示好,去看看大哥。
可是——
我叹气,当年的事,所有的人都释怀了,只有大哥还是介意的,也许是因为他伤的不仅是身体,也伤透了心。
那次的伤害一定让大哥刻骨铭心吧。
可是当终于抓到伤害他的人,却不能出手报复,还为那人难过焦急,担惊受怕,对那人还要呵护备至,费尽心机。
不能用强,不甘示弱,不忍相逼,更不愿放手,还有那无法发泄的愤怒,得不到回应的爱情,无可奈何的悲哀,难以释怀的心伤定时时折磨着大哥,让他寝食难安。
大哥的骄傲和自尊更不允许把这些在人前显露,尤其是在我面前。
大哥无法面对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郁结于心的是大哥啊!不发泄出来的话终会害了他。
既然是我系的结,就由我来解吧。该怎么做呢?
我缓缓笑开了,却见楚风良吃惊的站起,疾步退到门外。
“风良,怎么了?”我纳闷的问。
“三,三少爷你笑得——,咳,风良过几日再来,明日让风奇过来。”飞奔而去。
我笑得怎么了?看向镜子,明明很美。

 


第二天,天气又闷又热,让人喘不过气来,从早晨我就趴在床上动也不想动,耳听又有人进来,我闭着眼叹道:“风奇,我还是不想吃,你不用理我。”
暗暗咬牙,楚风良竟真的不来了,这个闷葫芦却来了三趟,也不说话,真要闷死我。
来人轻轻坐在床边,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好凉,好舒服,我象猫儿一样在他手上蹭了蹭,仍是闭着眼,喃喃道:“大哥,你的手好冰。”
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大哥躺下来,拥我入怀。
他身上也好凉呢,没有汗,我更靠进他怀里,满足地叹息:“大哥,你这是什么功夫,教给慕然好吗?”
“你好好吃饭,我就教你。”
“我没胃口嘛,算了,学功夫好费力,反正有大哥在。”
我紧贴着他,又蹭了蹭,忍不住把手伸进他的衣服,贴上他凉凉的肌肤。大哥的身体却突然僵直,呼吸也粗重了些。
我睁开眼,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多么暧昧和煽情。头发没束起,如黑缎一样披散在床上和身上,宽大的袍子半敞,因刚才的磨蹭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整个人象慵懒的猫儿一样缩在大哥怀里。
我一惊,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大哥一把按住。
“别动。”声音暗哑,饱含压抑的痛苦。
“对不起,大哥。”我又缩回他怀中,唇却不小心扫过他襟口裸露的肌肤。
大哥猛抽气的瞬间,我突然出手疾点他的穴道,并连续变换十三种手法封住他周身三十六处大穴。然后站起身来,俯身笑盈盈地看向他。
“大哥,慕然得走了,大哥不要太想我哦。”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走到门口,又回身看他。
大哥双目圆睁,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我冲他眨眼,甜甜笑道:“大哥,慕然这样出去没关系吧。”
轻撩了一下头发,又拽了拽衣襟,露出大半个胸膛。
这次他的眼中似要滴出血来。

 


我轻笑着拴好门,走回床边,他仍瞪着我,但似乎松了口气。
我解开他的哑穴,轻道:“大哥,慕然舍不得走呢,怎么办?”
“你想怎样?”大哥沉声问道。
我爬上床,故意蹭过他的身体,“慕然也在想呢,不如大哥给我出个主意吧。”
大哥咬紧牙,却不说话。
我趴在他身侧看他:“慕然刚发现,大哥如此俊美,如果能常笑的话,定能倾倒众生。”
还是不语,连眼睛都闭上了。
解开他的衣服,“大哥的身材真好,皮肤光滑又有弹性,慕然好羡慕。”
轻抚着他的身体,手指在肌肉上弹弄,唇已吻上胸前的敏感,舌尖轻轻转动。
还是一声不吭吗? 倔强的大哥。
“大哥不喜欢慕然这样啊,那这样呢?”手沿着身体下滑,握住胯下的昂然,感受它的轻颤和脉动。
“你——放——手。”声音似从齿缝中挤出,呼吸越发急促。
“大哥真的要慕然放手吗?好可惜,不过慕然听大哥的话。”
我重重一捏,放开手,大哥“啊”的一声叫出来,急促喘息,浑身的肌肤象着了火一般,哪里还见方才的清凉。
“大哥现在好热呢,让慕然帮你吧,看大哥难受的样子,慕然会心疼的。”我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
“我决不饶你!”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看他的样子,我也不敢太过分,又怕他内力深厚,很快冲开穴道,见好就收吧。我开始穿上外衣,一边冲他诱惑地笑。
“大哥不要我帮啊?可是你这样会很难受,我叫别人来帮大哥如何?”作势要走。
“站住,你,你到底要怎样?”
“慕然只是想帮大哥而已,大哥日后如不怪罪慕然,慕然就放了大哥。”
“好,我不怪你,快放了我。”
“也不恨慕然?”
“不恨。”
“不惩罚慕然?”
“不罚。”
“好,慕然离开,大哥集中精力很快就能冲开穴道,大哥记住,不怪我,不恨我,不罚我。”
我俯身亲他一下,笑道:“大哥一生,从未如此狼狈吧。”
飘然而去,不过没忘记替大哥关上房门。
耳听大哥又怒又急道:“你竟这样就——”

 


我出门,急冲到楚氏兄弟处,上气不接下气说:“快——通知,一会儿堡主动怒,谁都不要靠近。”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巨响,从我的住处传来。楚风良和楚风奇跑了过去,这两个笨蛋,怕伤到他们,我也只得跟去。
只见我住的院落已夷为平地,漫天遍地的碎片,大哥站在当中,怒气笼罩,宛若天神一般。好惊人的武功,我缩了缩身子,看看周围,还好这里不让人进来。
楚风良和楚风奇也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缓过来,大哥已飞身而起,向山上冲去,山上的生物怕要受害了。

 


一会儿,下起雨来,又急又大。
晚饭的时候,大哥回来了,略显疲态,面无表情,眼神凌厉。衣服被雨水浸透,粘在身上。在我先前的告诫下,大家都缄口不言。
大哥谁也没看,也没说话,坐下就吃,显是饿坏了。
楚风良看看大哥,又看看我,满脸的疑惑,楚风奇也眼露关心之色。
我看了一眼楚风良,沾水写道:“想不想知道大哥为什么生气?”
他忙点头,冲我谄媚地笑。
我也冲他甜甜一笑,大声道:“大哥,风良想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第十八章

 

我看了一眼楚风良,沾水写道:“想不想知道大哥为什么生气?”
他忙点头,冲我谄媚地笑。
我也冲他甜甜一笑,大声道:“大哥,风良想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大哥手一顿,“啪”的一响,筷子应声而断,危险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楚风良大叫一声:“我没有。”直掠了出去。
我轻轻地冲楚风奇赞叹:“你大哥的轻功越来越好了。”
楚风奇双唇紧抿,一躬身也向外走去,找地方大笑去了吧。
大哥阴寒的目光又扫向我,我心头一寒,忙跳起身喊:“风奇等——”
还未抬腿,身子已被定住,“隔空打穴”!好厉害的指法。
“大哥,你,你答应不怪我,不恨我,不罚我的。”我颤声道。
“不错,但我也不会饶了你!”
大哥轻轻抱起我,我闭了一下眼,这下死定了,慕然啊,慕然,你这么聪明,怎么又干蠢事,方才应该让大哥立个字据才对。
“大哥,慕然知错了,大哥饶了慕然吧。”不知现在求饶还有用吗?
大哥将我放在床上,柔声道:“然儿穿这么多不热吗?我的然儿最怕热了,大哥帮你。”
一把扯开我的衣服,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肌肤。我打了个寒颤, 怒瞪他。
“然儿冷吗?我都忘了,外面在下雨,不怕,大哥会让然儿热起来。”
手忽然变热,从胸膛向下滑去,滑过我的小腹,探向——
报应来得如此快啊,我难受地屏气,恨声道:“大哥不守信约。”
大哥轻笑着:“我没怪然儿,也没恨你、罚你。然儿那样帮我,大哥怎能不好好疼爱然儿呢?”
火热的手握住我的分身,一捏:“然儿方才是这样做的吧?”
我大叫一声,哭起来。

 


大哥停下手,叹口气,拂开我的穴道,抱住我轻哄:“别哭,别哭。”
我继续哭,“大哥说对慕然好,却欺负慕然。” 心中暗自高兴,就知道大哥不忍伤我。
大哥怔怔看着我,良久,突然用力抱紧,喃喃道:“你吓到我了,我以为你又骗我,又要走了。”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眼眶竟湿润了,“再不可以这样吓我。”
当年的事仍让他心有余悸啊,我也回抱他,泪落的更凶了。
良久,大哥放松了手臂,却仍圈着我,问:“然儿为什么没走?”
我抬头看他,却不说话。
“然儿真的不会走了,对吗?”
我在他怀中点头。
他又紧抱我,埋首在我的发间,慢慢的,有什么东西淌下来,沾湿了我的发,落在我裸露的肩上,凉凉的,是泪吗?心头酸酸的。
我们就这样抱着,谁也没说话,外面的雨似乎小了,淅淅沥沥的,轻敲着窗。

 

大哥突然笑起来,先是低低的,然后,越笑越欢畅,最后纵声大笑。
我也揽紧他,感受他胸膛的震动。
大哥他,终于发泄出满腔的愤怒、无奈、痛苦和彷徨,终于放下当年的事,也终于信我了。
这招叫“以毒攻毒”,我就知道一定管用。
正在得意,大哥笑声一顿,一字一字的说:“但我还是不能饶了你。”
我待要说话,唇已被堵上。
心中暗叫,这下惨了!

 


那天的事让我三天不能出门。而那三天,除了大哥,谁也没见到。
三天后终于刑满释放,我兴奋的想找人聊天,却发现冬儿回夫家待产去了,楚风良一见我就跑,楚风奇根本不让**近,大哥又不让我见别人,天哪,我成了孤家寡人。
更糟糕的是,我的住处被毁,只能住大哥那里,而大哥这些天好像没事做一样,天天陪着我,结果可想而知。
我仰天长叹,好后悔去挑逗这个禁欲两年的闷骚男人。

 


半月后传来消息,冬儿产下一子,母子均平安。
我们高兴得在一起庆祝。
大概是酒能壮胆,楚风良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他走过来,未开口先深施一礼:“三少爷,风良从前若有得罪之处,请三少爷千万不要介意。风良赔罪了,日后若风良所为欠妥,也请三少爷告知才是。”
我无辜的眨眼:“风良怎么了?你这些天都不理我,慕然还以为那里得罪风良了,正要请风良告知呢。”
“哪——里,风良只是太忙了。”
“那风良不是以为我陷害你而怪我了?”
咬牙干笑:“当然不是,三少爷谦和有礼,纯良如玉,怎么会陷害人?”
我笑了:“那就是你一定知道大哥那日为什么生气了,告诉我好不好?” 他当然不知,不过他会猜。
大惊失色:“风良不——不知。”
怯怯看向大哥。
大哥抱过我,那一块糕点堵住我的嘴,低笑:“别再欺负风良了。”
楚风良长舒一口气,又道:“堡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什么事?”我好奇问道。
“我们去安平王府。”
“太好了,”我欢呼:“又可以见到东篱了。”这些日子,闷死我了。好怀念有东篱相陪的时光。
腰上一紧,“你很想沈东篱吗?”声音危险。
糟了,我忙收敛:“大哥,记得东篱走时说,他会在安平王府恭候我们,让我们到时务必光临,是有什么事吗?”
“轻雷嫁妹。”
“凤郡主要出嫁,我怎么不知?嫁给谁?”我一迭声的问。
大哥笑而不答,我看向楚风良,他忙道:“这个人与安平王爷素来不慕,王爷很是不满,又无可奈何,故不愿宣扬。三少爷绝顶聪明,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好个楚风良,还敢给我打哑谜,我笑道:“原来是大理段王爷,与姐姐倒是郎才女貌。”
心中暗想,当初逃到大理也是无用啊。
“何时出发?”
“三日之后。”

 


我高兴的等待,心想终于可以一偿夙愿,好好的游玩一番,不用担惊受怕。却传来又一个消息。
二哥已夺下落岫山庄,正要参加武林大会,参选武林盟主。
当年父亲以绝对优势夺得盟主之位后就退隐江湖,以后历任盟主都是浪得虚名,得不到武林人士真正的拥戴。苏常青成为是人们心中不变童话。
江湖传言,落岫山庄二少爷丰神俊朗,武功极高,颇有乃父之风,是此次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

 

第十九章

 

江湖传言,落岫山庄二少爷丰神俊朗,武功极高,颇有乃父之风,是此次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
二哥他,终于出现了。

 

三日后按时出发,我却心神不宁,再没有四处游玩的心情。当初设想的一路纵马飞驰,观赏天下美景,游览名胜古迹,却变成窝在车里发呆。
出发三天还是四天了?武林大会不知何时开始?二哥会赢吗?
二哥的“嫁衣神功”应该练成了吧。自废武功非常凶险和痛苦,那些日子,二哥一个人必定很难熬吧。
二哥可曾想着我?可知道我已经——
我不想说话,靠在车上假寐。一只手伸过来轻触我的脸,我不自觉的一缩。
只听大哥突然叫:“停车!”
我一惊,睁眼看他,见他脸色难看,不由心中一怯,低下头去。
大哥深深看了我片刻,叹道:“我们还有时间,去泰山吧。”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六月初十,天下武林豪杰齐聚泰山,等待朝贺新任武林盟主。
今日正是六月初十,一早我们来到泰山脚下,很多武林人士在这里留守,听说各门各派的精英大多在昨日就已上山。
我们都不愿易容,他们三人是不屑,我是怕热。但是我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只好沿用东篱当初的方法,轻纱覆面。武林中性情怪僻之人本就很多,我这模样倒也无人见怪。
一行四人来到山口,不想这里竟有人把守,要有现任盟主的请帖才可上山。
我拉拉大哥的手,问:“大哥,我们有没有请帖啊?”
“有”
“那就行了。”我松口气。
楚风良嗤笑一声:“三少爷,那是给黑堡堡主的,武林中一有大事就会发请帖给少爷,虽然少爷从未参加过。”
大哥不愿暴露身份,这请帖是不能用的,倒是我问的蠢了。
但是,好个楚风良,竟然耻笑我,我转转眼睛,拉住他,柔声道:
“风良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楚风良马上惊恐的退后,躬身道:“承蒙三少爷看得起,风良这就找一张来。”
抬脚要走,却在看到一人后停下。
只见那人锦衣华服,风度翩翩,面容俊美,如风流公子一般,双目斜飞,神采湛然,嘴角微弯,笑容邪魅,却流露出一股高贵之气。
我暗道,好一个风流人物,此人必非常人。
那人也看到我们,快步走来。
“苏堡——,咳,苏兄,二位楚兄,你们也来了。”
大哥微一点头。
楚风良拱手道:“唐兄,你来晚了,不想当武林盟主了?”
唐——,难道竟是四川唐门大少爷唐繁么?听说此人是唐门的骄傲,武功极高,尤其是暗器,堪称天下第一。
他要和二哥争盟主之位吗?四川唐门,精于用毒,二哥他——
我的手不由攥紧,手心已出汗了。大哥皱眉,伸手握住。
来人诧异地看我,见大哥脸色不善,忙笑道:“你楚兄都不当,我当然更不能当了。”
不当啊,我松口气。
楚风良悄声对他说:“少爷不希望暴露身份,有劳唐兄带我们上山。”
“求之不得,唐繁深表荣幸。”
果然是唐繁啊。

 


于是一起上山,楚风良和唐繁在前,大哥牵着我居中,楚风奇在后。
一路上到处都有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大部分都会和唐繁打招呼,看来唐大少爷交游很广。也有很多人认识楚风良,但似乎不知他是黑堡的人,他们不认识大哥。
可是我也注意到有几个人,看见大哥都很惊讶,待要过来,楚风良一摆手就又退去了,装作不认识。他们应该是黑堡的人。
看来虽然黑堡从不涉足武林纷争,但江湖中也有很多黑堡的人。
二哥,你就是练成绝世武功,夺得武林盟主之位,对付黑堡恐怕也不易。
唐繁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问:“堡——苏兄,这位是?”
楚风良忙道:“这是我家三少爷,想来此处看看热闹。”
唐繁笑道:“我还道你们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原来是苏小弟——咳,是三少爷要看热闹。三少爷,唐繁有礼了。”
我笑,这人很有意思,也拱手施礼。
“不敢,慕然见过唐大少爷。唐大少爷的威名,慕然可是耳熟能详,景仰万分。”
“你叫苏慕然,啊——”眼睛突然睁大,看向大哥,勉强笑道:“三少爷不必多礼。”
我又笑,“唐大少爷叫我慕然就好,以唐大少爷的本领,为何不去争武林盟主之位?唐大少爷如若出手,必是手到擒来。”
“慕——咳,三少爷,别理楚兄的话,我这点儿微末本领,难登大雅之堂,岂敢妄想盟主之位。听说这次呼声最高的落岫山庄庄主苏慕——,咳,那个,武林大会已经开始,我们须快些上去。”
这人显然也是大哥的朋友,他一定知道我就是黑堡通缉两年的人,也知道大哥和落岫山庄的关系。大哥的朋友都很厉害啊,这一点二哥比不了。

 


来到山顶,武林大会早已开始,我们站在一个角落看,这里没什么人,虽然远一点,视线还不错。
大哥看我有些喘,让**在他身上,轻抚我的背。
唐繁也没去唐门的所在,反而跟着我们,看见大哥的动作,又是一惊,却没说话。

 


台上有两个人在争斗,我无心看,用力在人群中搜索二哥的影子,没有找到。
突然一阵喝彩声,一个人已被摔出场外,台上那人不停向四周拱手。由于太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似乎是个中年文士。
我看向楚风良,他忙说:“那是昆仑派现任掌门崔定桓,如无人上场,他就赢得和现任盟主动手的机会。若能取胜,就是新任的武林盟主了。”
我刚要说话,又一阵喝彩声传来,凝神一看,是二哥以一个十分优美的姿势跃到场中。
我猛然站直身体,待要向前走几步,却被大哥拉住,靠回他身边。
台上已动起手来,二哥让了三招,在第五招就击倒了那人,轻松之极,我还没来急为二哥担心,甚至没有看到二哥是如何出手的。
场外先是静了片刻,然后是雷鸣般的喝彩。
大哥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楚风良皱眉,楚风奇双眼一眯,唐繁喃喃道:“好功夫。”
再无人上场。二哥的武功竟如此高强了。

 


然后,现任武林盟主武当空静道长出场,似乎和二哥寒暄了几句。
他们开始动手,空静道长的太极两仪剑法,大开大合,看似绵软,却攻势凌厉。二哥空手相对,姿势美妙,身体轻盈,却只守不攻,十招一过,双方忽然停手。
场外又响起喝彩声,这次却历久不衰。
唐繁道:“那道士认输了。不想苏慕华竟有如此武功?”
果然,只听群雄喊道:
“苏盟主盖世神功。”
“恭喜苏盟主。”
“苏盟主当之无愧。”……
二哥站在台上拱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是意气风发吧。

 


我黯然道:“大哥,我们走吧。”大哥点头。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看去,二哥似乎也正向这边看。
我轻唤:“二哥。”
他的身子突然一僵,随即拔身而起,跃过众人的头顶,向这边飞掠过来。
大哥同时一把抱起我,转身向山下而去。
耳听二哥的声音传来:“慕然,是你么?”
竟是以浑厚的内力发出,那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漫山遍野,
“慕然,是你么?”
“是你么?”
“是你么?”……

 


第二十章

 

耳听二哥的声音传来:“慕然,是你么?”
竟是以浑厚的内力发出,那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漫山遍野的响,
“慕然,是你么?”
“是你么?”
“是你么?”
……
二哥终是没有追上来,他是新任的武林盟主啊,天下豪杰怎么会允许他就这样离开,何况山上不知有多少黑堡的人,他们定会不动声色的拦住二哥吧。
武林大会,变故迭生,这下江湖上的各种传言怕要沸沸扬扬了吧。

 


唐繁原来也是东篱的好友,便与我们一同前往安平王府。
从泰山回来后,大哥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路上都不肯理我,也不再和我住在一起,知他心中不快,我却不愿开口。
楚风良对我也很不满,几次暗中出言讥讽,看我没反应,便也不再说了。唐繁倒是和颜悦色,但被大哥眼刀一杀,也缄口不言。于是,我终日一个人坐在车中。
要是东篱在就好了,他绝对不会不理我,他的温言抚慰,最能解我心伤。想到东篱,心情好了一点,安平王府在洛阳,应该快到了吧。快些到吧,这一路太难熬了。
但是快到开封的时候,我病倒了。
大哥焦急起来,埋怨我身体不适,为何不早说,我背过身去,不肯理他,心中难过。
大哥叹了口气,将我揽进怀里,还是那样温暖,我却哭起来。
心中暗恨自己的软弱,在大哥面前,怎么越来越爱哭了,可是却控制不住眼泪。
大哥轻哄着我。这人只会说“别哭,别哭”吗?真没创意,想到这里,不自觉又想笑。
已没办法生大哥的气了。
“大哥,”我终于止住泪水,软语哀求:“不要不理我,好吗?大哥不理我,慕然心里好难过。”
大哥轻吻我的唇:“对不起,再不会了。”

 


唐繁医术颇精,楚风良请他来为我诊治。但那里只是个小村镇,没有什么好药。只得随便吃了一些,尽快赶往开封。
到开封时,病越发的重了,我浑身滚烫,却不停的叫冷,大哥抱着我不肯离身。
只得暂时住在开封的登云客栈,那是唐门的产业。
大哥坐在床上,让我半靠在他身上,看了一眼唐繁,不情愿的拿下我的面纱,我想笑,却冷得打颤。
唐繁看着我愣了片刻,被大哥一瞪,忙转开脸去,专心诊治。
唐繁医术果然精良,我的病来的快,去得也快,两日后就能下床了。到第四日除了身体还有些无力外,已大好了。
我闷得发慌,又素闻开封繁华,恳求大哥带我出去走走。
大哥耐不住我的哀求,只得带我出去。可是才在街上转了一圈,我又开始轻喘,大哥再不肯妥协,带我到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歇息。
这里也是唐门的产业,唐门的势力竟如此大。
酒楼上人很多,唐繁让老板安排我们坐在楼上靠窗的角落,这里既能看到外面,又能将酒楼内的一切一览无遗,却不会引人注意。
我慢慢喝着茶,楚风良点了几样我最爱吃的菜,我笑了,他也不生气了吧,只是一时抹不开而已。
“风良,我要吃这个。”用手指着楚风良最爱吃的重庆辣子鸡。
唐繁马上吩咐人做。
楚风良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瞪他一眼,说:“你倒手快,三少爷根本不吃辣。”
我悄悄撩开面纱,冲他眨眼。楚风良忍不住笑了。
唐繁已然明白,哈哈大笑。
大哥皱眉,又为我拉好面纱,并悄悄握住我的手。

 


轻靠在大哥身上,边吃边听着楚风良和唐繁说起江湖中的趣事,我的心情大好。
却突然听到有人说到二哥,不禁凝神倾听。
楚风良和唐繁也停下来听。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那里坐了六个人,五男一女。个个容貌出众,衣着华美。尤其是那女子,容貌极美,英气逼人。
我看向楚风良,他还未开口,唐繁却马上低声对我说:“玉剑山庄大小姐,江湖上有名的女侠玉横波,武林四大美人之一。可是和三少爷比起来——咳,听说她对你二哥一见钟情。”
只听玉横波道:“五师兄,打听的怎样了?可知武林大会那日,苏盟主为何突然失常?”
看来她果然很关心二哥,武林四美吗?我笑。
那五师兄笑道:“小师妹有令,我焉敢不尽心完成。据说盟主那日看到他失踪的幼弟,才不顾一切,发足狂奔,却没有追到。小师妹可知盟主的弟弟是何人?”
另一男子急道:“五师弟别买关子,快讲。”
“是,三师兄。苏慕然这个名字各位都很熟吧。”
“是黑堡和安平王府都在找的苏慕然吗?他是盟主的弟弟啊,难怪盟主那日叫‘慕然,是你么?’”
听她说起当日二哥的话,我心中一痛,大哥揽紧了我。
酒楼里都静下来,听他们说。那几人倒是旁若无人。
玉横波又问:“那苏慕然到底为什么被黑堡和安平王府通缉,他武功也象盟主那么好吗?五师兄你消息最灵通,你快说。”
五师兄却摇头:“这我也不太清楚。”
却听一人说道:“我知道。”
此人一人独坐在楼下里侧的角落,年纪很轻,眉目之间似含着笑意,神态可亲 ,一身白衣,衣料华贵,却在不显眼的地方打了几个补丁。
我直接看向唐繁,他一笑,说:“丐帮最年轻的净衣长老莫可问。”
果然,玉剑山庄的人都起身施礼,玉横波问道:“请莫长老告知。”
莫可问一笑:“据落岫山庄的老仆人说,三少爷斯文谦和,不会武功,终日足不出户,苏盟主对他极为疼爱。玉女侠如此着急,可是想帮盟主找回弟弟?”
玉横波面上一红,却不扭捏:“是又如何?既然如此,苏慕然又怎么会得罪了黑堡和安平王府。”
唐繁看我一眼,也露出好奇之意。
莫可问却不肯回答,只笑道:“玉女侠最好打消念头,那苏慕然现在应该是和黑堡之主在一起。”眼光若有似无地向我们这里瞟了一下。
“那又如何,黑堡之主就能抢走人家的弟弟吗?”
“就是啊,盟主这次剑锋直指黑堡,拟请各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出面,一同向黑堡要人。”五师兄也义愤填膺。
楚风良冷笑一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莫可问但笑不语,那几人又感慨了一番,离开了。酒楼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莫可问却向楼上走来,到我们桌前,躬身施礼,刚要开口,唐繁已抢先道:“莫兄快坐。”
莫可问坐下,又向大哥道:“泰山之巅,苏堡主走得太快了,可问还未曾上前见礼,请堡主见谅。”
原来他那日也在山上。
大哥点点头没说话,楚风良道:“你这个家伙,不去要饭,跟着我们做什么?”
莫可问也不生气,却道:“前些日子,听东篱提起三少爷,可问说什么也要来看一看。”
我忙问:“东篱可好?”
莫可问冲我微笑道:“东篱很记挂三少爷,说离开黑堡那日就知三少爷身体不适,特亲手配了一些药给三少爷,让我带来。”说着递给我一个瓷瓶。
我接过来,这个东篱,他当日不点破我的病,是知道只要我一病,大哥必不忍心对我出手吧。
楚风良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早送来?”
莫可问不理他,又对我说:“东篱让我等三少爷去过泰山后再拿给三少爷,东篱说,三少爷的病一伤心就会犯,此药可除病根。”
我叹,东篱,东篱,还有什么是你不知的。

 


第二十一章

 

莫可问不理他,又对我说:“东篱让我等三少爷去过泰山后再拿给三少爷,东篱说,三少爷的病一伤心就会犯,此药可除病根。”
我叹,东篱,东篱,还有什么是你不知的?
安平王、沈东篱、唐繁还有这个莫可问,大哥还有多少这样的朋友?二哥一人却要和这些人为敌吗?纵然二哥城府再深、心机再巧,武功再高能奈何这所有人吗?

 


一行六人离开开封,来到嵩山脚下,这里已临近洛阳。
我想去嵩山游览,大哥不准,我很生气,躲在车里不出来,大哥不但不来哄我,反而让楚风奇快马加鞭,这很反常,而且从开封出来,这一路本就已经很赶了,我们已比预定的时间早到,难道是——
我大叫:“停车!”
楚风良过来问:“三少爷怎么了?”车却没有停下。
我咬牙道:“再不停我就跳了。”
车很快停下,我跳下来,所有人都过来看怎么回事。
我对大哥说:“二哥在这附近对不对?”
大哥不语,我看向唐繁,他沉吟了一下,道:“据说新任武林盟主前来拜会少林方丈。”
我向他们逐个看去,原来都知道啊,就瞒我一人。
我一把扯下面纱,瞪视大哥。大哥也看着我,脸色很不好,没有人说话。
片刻后,只听莫可问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我转头看他一眼,他立时噤声,脸却红了。
唐繁一下子笑出声:“我还道乞丐脸皮有多厚,却敌不过三少爷一记秋波。”
这次换成大哥瞪他了,唐繁也立时噤声。
莫可问也大笑:“我还道唐大少爷暗器功夫天下第一,却敌不过堡主的眼刀。”
大家都笑,我也憋不住了,大哥看我笑了,脸色也缓和下来。
楚风良道:“三少爷,堡主不想让你见苏慕华只是怕你徒惹伤心而已,你的病才好,东篱的药也没吃完,若再伤心,身体怎受得了?”
我看向大哥,正色道:“大哥,我知你为我好,只是慕然说过要给二哥解释的机会,这一面势必要见的。”
唐繁笑道:“慕——,咳,三少爷,你还不明白吗?堡主不知你的心意,怎肯让你见二哥,你只需表明心意,想见谁都没问——,咳,别扔眼刀了,算我没说。”
大哥的脸竟有些红了,怒道:“多事!”
又对我说:“我会让你见他,只是——,算了,想不见都不行了。”
轻轻为我戴好面纱,拉住我的手。

 


我抬头看去,一行人从山上下来,当先一人正是二哥。后面跟着几个人,显然都是武林的成名英雄,居然还有那个玉横波,她伴在一个中年侠士身边。
唐繁轻道:“好厉害,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四大山庄庄主都来了。”
莫可问奇道:“玉横波也来了,少林不是不让女人进寺吗?爱情的力量真大啊。”
二哥看见我,急冲上前,叫:“慕然,你没事吧?”
我点头道:“二哥,我很好。”暗中皱眉,这么多人,怎么让二哥解释啊。
二哥看向大哥,抱拳道:“堡主,慕华如有得罪之处,但凭堡主处置,请堡主放了舍弟吧。”语气恳切,近乎哀求了。
大哥皱眉,握着我的手一紧,淡淡地说:“盟主何出此言,我与盟主素不相识,又何谈得罪之处。”却避开不谈我。
我突然觉得很奇怪,其实只要大哥表明他是落岫山庄大少爷,同样是哥哥,又是长兄,那二哥就没有任何理由要回我,可是他却不肯承认,二哥也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公然带这些人来要人,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除了大哥的朋友之外,江湖中人都不知黑堡之主的名字。难道大哥当年的离家并不单纯,他和二哥的恩怨也不单纯?
二哥又道:“既然如此,请堡主让舍弟随我回家,他从小体弱多病,实在不适合到处奔波啊。”
大哥不语,楚风良说:“堡主待三少爷极好,三少爷也愿意和堡——我们一起,何况三少也已是成人,盟主既非父母,又非长兄,不好过于干涉吧。”
二哥再道:“舍弟从小母亲亡故,是家母视如己出,抚养成人,家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非常想念舍弟,请堡主让舍弟回家探望家母,日后,若三弟还想去黑堡,慕华绝不阻拦。”
楚风良冷笑:“好一个视如己出,抚养成人,把三少爷抚养成体弱多病,不能习武吗?”
二哥默然不语,看向身后。

 


武当掌门空静道长上前施礼,道:“苏盟主武功极好,人品又佳,贫道虽然落败却是心服口服,今日盟主相求,贫道断不能推托,可否请堡主给贫道一个薄面,让三少爷随盟主回家探母。”
少林方丈了凡大师也道:“不错,听说黑堡通缉三少爷两年,就算三少爷有得罪之处,黑堡在武林何等威名,何必难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老纳已答应盟主为三少爷求情,也请堡主给老纳这个薄面。”
其他人也如是说,都要向大哥讨个人情。
我心头一惊,二哥早知大哥不肯答应,如此这般,竟是要大哥得罪天下武林吗?
大哥紧握了我一下,似乎说“放心”,也拱手施礼,道:“如此小事,何劳诸位出面。非是在下不给面子,此事是黑堡与落岫山庄之事,与武林无干,在下保证,断不会为难慕然,如慕然想去探母,我会带他去。日后诸位如有差遣,黑堡必竭尽全力。”
楚风良道:“黑堡之主,一诺千金,各位可以放心了吧。”
唐繁也道:“我以唐门执事者之身份担保,三少爷绝不会受伤害。”
莫可问也道:“可问在丐帮地位虽低,但也断不会坐视三少爷受苦。”
这莫可问也太谦了,丐帮最年轻的长老,帮主的接班人地位还低啊。

 


那几人面面相觑,不好再说什么,但也不甘心就此罢手。
玉横波忽道:“你们何不问问三少爷的意见,他最有发言权不是吗?”
二哥精神一振,冲玉横波感激一笑,那玉横波立刻晕生双颊,含羞带怯,玉剑山庄庄主也含笑点头。
二哥恳切地看着我:“慕然,二哥好想你,如今我们谁都不用怕了,和二哥回家好不好?”
我看看二哥,又看看大哥,说不出话来。
二哥又道:“宝贝儿,二哥不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受苦了。”
我心痛难挡,手捂胸口弯下身去。
大哥扶住我,叹道:“你何苦难为他呢。”
二哥怒极,却大笑道:“难为,你用诡计夺我落岫山庄,驱逐我和母亲,囚禁我的弟弟,在我们逃脱后又苦苦追杀两年,现在却说我难为。”笑声一顿,竟流下泪来。
“二哥!”我叫,也泪如泉涌。
“盟主!”玉横波待要靠近二哥,却被她父亲拦住。
二哥看着我,含泪凄然一笑,道:“慕然,我们当日所受的痛苦和屈辱,今日二哥为你一并讨回。”
然后拔剑直指大哥:“素闻堡主武功盖世,慕华不才,请堡主指教。慕华若侥幸得胜,请堡主放了舍弟,若慕华落败,今生今世再不见慕然便是。”
今生今世再不见我,二哥他竟是不想活了吗?

 


第二十二章

 

今生今世再不见我,二哥他竟是要命相搏吗?
我只觉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悲声大叫:“二哥,不要啊!”一口血喷出,向后便倒。
一把抱住我,扯下沾血的面纱,急唤:“然儿!”
“慕然!”二哥急冲过来,楚氏兄弟和莫可问一起出手拦住,几人战在一处。
我紧紧抓住大哥,喘息道:“不要和二哥动手,求——你。”又一口血涌出。
唐繁急道:“不要讲话。”点了我几处穴道,拿出一粒药放在我口中。
大哥紧抱着我,道:“放心。”

 


突然一个声音喝道:“还不快住手,你们想要慕然的命吗?”那四人立刻各自退开。
一人飞身落在我面前,叹道:“我还是来晚了。”
却是沈东篱。刚才一片混乱,竟没发现他是何时来的。
“慕然,”二哥看到我的样子,长剑砰然落地,颤声道:“你怎么样?”
我缓缓说道:“二哥放心,慕然不会有事?”
二哥跪倒在地,嘶声大叫:“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保护不了我的宝贝。”
我心中难过,险些又一口血喷出,强自咽下,轻唤:“东篱。”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东篱点头,朝大哥伸出手,大哥看我一眼,默默将我放到东篱臂弯。
东篱抱着我,走到二哥身前,我缓缓伸出手,二哥紧紧抓住,站起身来:“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宝贝儿,是二哥逼你太甚了。”
我轻道:“慕然求二哥,再不要有求死的念头,慕然最喜欢二哥了,二哥若死,要慕然怎么活?还有——”
我笑,用力喘口气,又道:“二哥哭的样子好丑,慕然喜欢帅帅的二哥。”
二哥伸手轻轻擦去我嘴角的血迹,笑了:“慕然不怪二哥骗你么?”
我也笑:“二哥不怪慕然骗你么?”
二哥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母亲想见你是真的,她怕你不肯见她,写了一封信给你。说你看了会明白一切。”
我摇头:“慕然只要知道二哥不会害我就够了,其他人、其它事慕然不想知道。”
二哥叹道:“我怎会害我唯一的宝贝儿呢?你我之间,原也不用靠这信来解释。”
说着将信撕毁,抬手一撒,雪白的碎片刹时飘满了天空。

 


我急喘几下,知道撑不了多久,不想二哥看我晕倒,于是闭上眼,道:“东篱,请带我离开。”
东篱转身冲那边几人道:“慕然是安平王爷义弟,王爷爱之甚于性命,沈某奉安平王爷之命带慕然回王府,不能拜见诸位武林前辈,请诸位前辈见谅。”
那几人都道:“沈先生太客气了,请先生代我等向王爷和郡主道贺。”
东篱一笑,抱着我便走。
二哥突然道:“等一下。”
楚风良上前,怒道:“你还要如何?”
二哥不理他,却拿出天蚕软甲和那两颗雪莲子,递给东篱,傲然道:“这是你们的东西,还你。”
东篱看了一眼莫可问,莫可问上前接过。
二哥又向东篱深施一礼,道:“请你,好好照顾他。”
然后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当初给二哥雪莲子的时候,我也是这般看着他的,那日一别,竟生出这许多变故。
我开口待要说话,东篱柔声道:“慕然莫要再开口。”
二哥退后一步,冲大哥道:“我不会放弃,你我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吧,不是黑堡堡主对武林盟主,而是你和我。”说罢转身疾驰而去。

 


“慕然,尝尝这茶。”
我懒洋洋的靠在床上,笑道:“东篱总有花样,可惜碰到我这对茶道一窍不通的俗人。”
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又道:“这是不是叫牛饮。”
东篱大笑:“泡茶、喝茶都是要怡情养性,只要我泡得高兴,慕然喝着好喝就好,管他什么茶道。”又为我倒上一杯。
我接过来在手上把玩,却黯然道:“东篱因为我,王府的事都不管了,王爷会怪罪慕然吧?”
东篱笑了:“慕然想说什么?”
我嗔道:“东篱就不能假装一下吗?什么心思都被你看透,让慕然没了说话的乐趣。”
“是没了戏弄人的乐趣吧。”
“就算是吧,我想说,以东篱的本事,安平王爷还不手到擒来,为什么东篱迟迟不下手?”
“那慕然也要告诉我,你怎样把你那个别扭的大哥手到擒来的?”
我脸上一红,骂道:“楚风良这个大嘴巴。”
东篱又是一阵大笑。
我叹:“和东篱在一起的感觉真好。为什么我喜欢的不是东篱?”
东篱掩面:“慕然不喜欢我吗?我可要伤心死了。”
我扑过去抱住他:“慕然好喜欢东篱呢。他们谁都不理我的时候,我最想东篱了。”
东篱也反手抱住我,轻抚我的发,柔声道:“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会好受些。”
我流泪:“他们虽然不说,可心里都在怪我,怪我水性杨花,怪我没有节操,怪我放不下那个却又招惹这个,怪我——”
东篱打断我,说:“慕然是水,水有百态,或湖或江或海或小溪,或雨或雪或冰或霜露,在哪里都能随遇而安,都能呈现出极致的美。慕然不管过的多么艰难,都会笑着面对,从不记恨,也从不自寻烦恼。没有人会忍心怪你,只会心折。”
我又哭又笑:“东篱,东篱,我怕要爱上你了。”

 


东篱却突然退后一步,从窗口飞身而出,悦耳的笑声传来:“慕然的话东篱牢记于心。”
我一惊抬头,大哥站在门口,脸罩寒霜,不禁心中叫苦,方才得意忘形,这下怕要吃苦头了。也罢,先下手为强。
我淡淡瞥他一眼,却视而不见,起身坐在窗前,欣赏园中有名的洛阳牡丹。
大哥果然不能忍受我的冷淡,过来抱起我,放到床上,叹道:“我还没气,你又在气什么?又想耍心眼哄我了吧。”
我笑:“大哥明明知道慕然的心思,却还上当,不能怪慕然。”
大哥揽我入怀,苦笑道:“你是吃定我了。”
我也伸臂抱他:“大哥怪我吗?我对二哥——”
大哥叹道:“我怪,我只怪为什么留在山庄不是我,为什么照顾你十年的不是我。”
然后,看着我,咬牙道:“我还怪,为什么你能轻易对别人说喜欢,说爱,却吝于对我说一句。”
我笑,离开他的怀抱,伸了个懒腰,悠然道:“大哥不知么?那慕然岂不白白痛苦了?大哥真以为一个承诺就能留住慕然吗?何况是一个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许的承诺。黑堡之主,一诺千金,但你的然儿却不理这一套,大哥是不是很失望啊?”
“还有——”,见他脸上惊喜交加,伸手便要抱,我忙抬手制止,佯怒道:“还有,大哥答应慕然再不会不理我,可是我们到安平王府好几天了,所有人都来看过我,只有大哥一直没来。哼,原来什么‘黑堡之主,一诺千金’的话,也是在放——,咳,也是胡说啊。”
大哥笑了,眼中的柔情似要溢出来:“想我了吗?我是怕然儿看到我会想起——不高兴的事,影响你养病。”
我叹:“大哥宁愿不见慕然,也不愿慕然想起二哥吗?大哥,不要恨二哥好吗?”

 


“为什么不恨?每次堡主刚要得到幸福,他就会出来捣乱,若我是堡主,早恨死他了。”却是楚风良。
其他人也都来了,大概是东篱怕大哥生气,故意叫他们来的吧。
我站起身,一一看向他们,安平王爷、沈东篱、楚风良、楚风奇、唐繁、莫可问,缓缓道:“你们是大哥的朋友,我知你们不喜欢二哥。”
“我们不喜欢苏慕华,和是不是堡主的朋友没关系,只是讨厌伪君子。”唐繁倒也不客气。
我笑:“大哥有你们做朋友真好,但是二哥他没有朋友,因为我。”
看他们还想说,我忙道:“或许你们会说,二哥有没有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
见他们点头,我又笑,却很苦涩:“你们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又怎知看着自己爱的人被伤害又无可奈何的痛。父亲无视我,大夫人想杀我,二夫人讨厌我,三夫人阴晴不定,二哥该多担心,却还要尽力瞒着我。多少次我醒来,二哥就守在床边,不敢睡;多少次我挣扎在生死边缘,二哥抱着我痛哭;那‘嫁衣神功’我只练了不到一年,就痛苦得差点死去,为练到六七成再废掉重练,二哥却足足痛苦了八年,仅仅是为他毫不看重的虚名吗?”
我哽住,大哥过来,擦去我的泪,其他人都凝神倾听。
我继续道:“世家子弟十几岁就要去闯荡江湖,结交朋友,增长见识,二哥却不能走,他没有朋友,只有我。他总说,有一天能保护我了,就带我离开,过我们想过的生活,但那一天还没有来,大哥就来了。大哥,二哥可以恨你,但你绝不能恨他,因为你抢走了他唯一的宝贝儿,他怎能不以命相搏?”
“可是他利用了你。”安平王皱眉。
我正色道:“也许二哥的确骗了我,利用了我,但他绝不会害我,我为自己曾怀疑过他的感情感到羞愧。我的伤痛有大哥,有东篱,大哥的伤痛有我,有他的朋友,但二哥呢,他一个人要在哪里舔伤口啊?”

 


第二十三章

 

我正色道:“也许二哥的确骗了我,利用了我,但他绝不会害我,我为自己曾怀疑过他的感情感到羞愧。我的伤痛有大哥,有东篱,大哥的伤痛有我,有他的朋友,但二哥呢,他一个人要在哪里舔伤口啊?”
众人半晌无言。
楚风良道:“反正你心里还是向着那人,堡主对你的好,你都可以视而不见。”
还是愤愤不平啊,大哥何幸,有如此朋友。
而我除了苦笑之外还能说什么?人世间有太多的事是无法控制,也没有道理可讲的,尤其是感情。若我能真的视而不见,或许会好过一些。
看向东篱,他向我含笑点头,眼中充满怜惜和了解,我也笑了。
知我怜我惜我,可叹这世上只有一个东篱啊。
大哥突然怒道:“你们都没有事可做了吗?”
所有人都不禁退后一步,安平王爷忙道:“我们本来是要找东篱的,他现在不管事,我们可是忙得昏天黑地。”
“是啊,”唐繁也陪笑道:“本来以为很轻松,谁想到这么忙,唐门的事加起来也没这么多。真不知东篱平时一个人是怎么做的?而且我最讨厌那些假惺惺的名门正派。”
“就是嘛,让我一个乞丐去应付达官显贵,真真难为死人。现在王府乱成一团,所以我们来看看,若三少爷好些了,就请东篱出山收拾残局,再这样下去我先挂掉了。”莫可问苦着脸说。
楚风良也说:“堡主,王爷不敢指使你,却把我和风奇调去城中巡视,也不想想我们是客人啊。”
东篱但笑不语,我也笑:“只怪王爷平日用东篱太苦,现今如此可谓自食恶果。慕然虽好些了,可还想让东篱陪我。”
大哥拉住我,道:“慕然已无大碍,段王爷不日便到,轻雷懒散惯了,东篱还是去主持大局的好。”
那几人长舒了一口气,齐声道:“正当如此。”
笨蛋,东篱一定是故意整他们,我冲东篱眨眼,他笑了,正色道:“这几日,东篱什么事都没有过问,恐怕千头万绪,难以——”
“东篱只要主持大局就好,我们都听东篱安排。”
“那好,慕然,我一有时间就来看你。”东篱冲我一笑,眼光一闪,摆摆手向外走去。又学我那日的动作。
那几人向我告别,喜滋滋的跟了出去。
我趴在大哥怀里笑,大哥却推开我,皱眉道:“你真那么喜欢东篱吗?”
见我一愣,又喃喃道:“原来我防错人了。东篱比轻雷更危险。”
我捧腹大笑,直到喘不上气来,大哥忙抱起我放到床上,轻抚我的背,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我又是一阵大笑,大哥干脆扑上来压住我,怒道:“不准笑。”
我勉强抑制住笑意,喘息道:“大哥和他们认识那么久,却不知东篱喜欢王爷吗?”
大哥凝神沉思,皱眉道:“不可能啊,是东篱告诉你的吗?”
“东篱怎会说,是我猜的,否则以东篱为人,怎肯投身官府,屈居人下,替别人卖命。除非这个人对他很重要。而且那天——”
想起那夜东篱抱着我说:“我爱的么,我爱的——”声音温柔得象要滴出水来,能被东篱所爱的人,除了安平王爷,还能有谁?还真羡慕安平王爷呢。
我还要再说,忽觉身上一凉,忙抓住大哥的手,“大哥,你怎能,怎能——”
大哥低头吻我,轻笑:“我怎不能,你让我吃醋,让我难受,又想骗我,东篱才不会喜欢轻雷。那么你就得付出代价。”
说着挣脱我的手,熟练地除下我的外衣,探手入内。
我哀声道:“大哥,你欺负慕然生病吗?”
大哥手一顿,无奈坐起身,却抓起我的手抚上他的坚挺,道:“那我怎办?”
居然象吃不到糖的孩子一样嘟着嘴,又可怜又可爱,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吧,否则一定恼羞成怒。
我垂头,偷偷笑,却红着脸说:“那,那就——让,让慕然——”
突然转头大叫:“唐繁!出来!”
大哥一愣,我出手袭上他的穴道,但觉手下一滑,知道不好,忙收招,双手已被大哥抓住。
看着大哥脸上的笑容,我心中一寒,正要求饶,却听“砰”的一声,一人跑进来,道:“你怎知我来了?东篱叫我——”
抬眼愣在当地,正是唐繁,天,我竟歪打正着。
大哥迅速扯被覆上衣冠不整的我,叫:“出去!”
唐繁一愣,然后返身飞快冲出,大叫:“你们竟不栓门就——,东篱害死我了。”
东篱,东篱,唐繁怎生得罪了你,要被这样陷害,这下他不被大哥扒皮拆骨才怪。
我在被中越想越好笑,不禁放声大笑,浑然忘了现在的状况,直到一个声音传来:“笑够了吗?” 轻柔如丝。
抬头对上大哥危险的眼,又不禁大叫:“救命啊——”
“大哥,慕然错了,别点我的穴道啊——,慕然再不敢了。”
“大哥,求求你,先——拴门。”

 


三天后。
“大哥,慕然不想去。”我扯着大哥衣角哀求。
“你再这样会闷坏的。段王爷一会儿便到,然儿不想看看热闹吗?”大哥一边为我着衣,一边轻声诱哄。
“慕然当然想,可是他们都知道我们那天——,都怪大哥,让慕然没脸见人了。”我又羞又气。
大哥却大笑:“他们本来就知道,有什么可别扭的?”
“知道是一回事,可是那日是唐繁看到——”
大哥咬牙:“唐繁那个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哼,他最好不要让我看到。”
“大哥,我不去好吗?慕然在这里等大哥回来。”
“不行。”
“为什么,慕然一点儿也不闷。求求你,大哥。”我已眼泪汪汪。
“别装了,不行!”
我一惊,每次我一哀求,大哥即使知道是假,也大多会妥协,就算不肯让步,也会温言劝解。只有事关二哥时,才会这样断然拒绝。
收起眼泪,叹道:“二哥又做了什么?”
“他几日前突然不知所踪。”
“所以大哥这三日来,才会时时守着我。大哥怀疑二哥会到这里来。”
“不是怀疑,而是他一定会来。郡主出嫁,全城庆贺,势必混乱,然儿须和我形影不离。”
我无奈点头。

 


那段王爷果然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怪不得凤郡主不顾兄长反对,一定要嫁给他。
不过看来安平王爷对他还是很不满,一见他就皱起眉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全仗东篱从中调和,才使场面不至尴尬。
落座之后,东篱为段王爷一一介绍,却绕过我。
段王爷奇道:“东篱,这位小兄弟是谁?为什么蒙着面纱?”
我起身施礼,道:“在下苏慕然,是东篱的朋友,今日能见到王爷,真是三生有幸,祝王爷和郡主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心中却万分焦急,二哥,二哥你明知他们处处防范,竟还是来了。你易容成段王爷虽是好计,但怎瞒得过东篱。
二哥点头:“原来是东篱的朋友,很好。”
我从容落座,在桌上玩儿起手指,摆了一个“快走”的手势,那是我和二哥当年逃亡时所约定的。
二哥眸光一闪,笑了:“王爷一向可好?”
安平王爷懒洋洋地说:“托段王爷的福,还没死。”
东篱忙起身:“段王爷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东篱敬王爷一杯。”一饮而尽。
二哥也起身:“好,我与东篱饮了此杯。”举杯便饮。
二人相顾而笑,东篱笑道:“安平王府和大理是一家人了,日后还请王爷多多照应。”
伸手去握二哥的手,但见指间寒光一闪,毒针!
我大叫:“不要!”
飞身而起,却被大哥一把抓住,跌进他怀里。

 


第二十四章

 


伸手去握二哥的手,但见指间寒光一闪,毒针!
我大叫:“不要!”
飞身而起,却被大哥一把抓住,跌进他怀里。
二哥急速缩手,身形转动,躲开东篱射出的暗器,轻飘飘落在几步之外,姿势优美。我长吁一口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安平王爷赞道:“好功夫,要在如此近的距离躲开东篱的暗器,当真不易。你就是新任武林盟主苏慕华吧,本王可是久仰大名啊。”
楚风良道:“又是你,段王爷在哪?”
二哥微微冷笑:“原来号称‘小诸葛’的沈先生喜欢暗箭伤人。怪不得当日慕然对我说‘沈东篱诡计多端,二哥不要和他多说话,也不可靠近他。’”
东篱含笑看向我,道:“原来慕然如此看我,我是该高兴,还是伤心呢?”
我取下覆面轻纱,涩然一笑,道:“东篱如何看破二哥的伪装?”
东篱又笑:“慕然又如何看破?”
我看着二哥道:“慕然不必看。”
大哥抓着我的手一紧,二哥却笑了,轻道:“我知。”
我又看向东篱,他点头:“苏盟主的易容毫无破绽,东篱未能看破他的伪装。”
我也点头:“那东篱何时得知段王爷是二哥所扮?”
“应该是在门口。”
“门口?”楚风良讶然道:“你竟在门口就已得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他人也都露出诧异之色。
我叹,东篱,什么伪装你都能一眼看破吗?当初在金陵城你也是在门口就认出了我,那次是因为我的眼睛,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东篱眼波荡漾,似笑非笑看着我,大概也想到了当日之事,缓缓道:“这次是因为你,慕然。当时我们全都站在门口,只有你面遮轻纱,大理来人莫不好奇打量,只有这位段王爷眼光也没扫一下,那时我就有所怀疑了。苏盟主应该是怕泄漏情绪而不敢看吧?”
二哥点头:“不错,再怎么镇定,第一眼见到慕然也会情不自禁,只有故作没看见。”
莫可问沉吟一下,道:“这么说,东篱在介绍时是故意漏掉三少爷,是在试探他了,看你的举动我当时也有所怀疑,可是他有问到三少爷,也没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你又如何确定?”
东篱看着我,笑而不答。
我不禁又叹:“二哥若继续视而不见,便是心虚。若问起则必会看我,虽然未有情绪波动,但是眼波流转,东篱便可看出端倪,这是必输之局,除非他是真的段王爷。不是二哥不够高明,只因为对手是东篱啊。”
东篱含笑点头:“慕然不愧是东篱的知己,看陌生人与看至亲至爱之人,眼神总是不同的,隐藏的再好,也会有破绽,这的确不怪盟主。”

 


安平王爷道:“苏盟主此来所为何事?若想用段铭枫那小子威胁本王,怕是行不通,我正不想将妹妹嫁给他。”
莫可问也道:“苏盟主惹上大理段氏可谓不智之极,请盟主速放了段王爷。”
二哥道:“我不会伤他,只要你们让慕然跟我走。否则郡主大婚,新郎失踪,安平王府也会颜面尽失。王爷忍心让郡主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楚风良冷笑:“你休想得逞。你的诡计已被拆穿,竟还如此猖狂。若安平王府就此屈服,才会颜面尽失。而且这件事因你而起,天下人唾弃的也会是你。”
二哥也冷然一笑:“大理侍从都随段王爷进了安平王府,若段王爷突然失踪,或许大理还会认为是王爷故意施计害了段王爷,谁叫王爷与段王爷素来不慕,如此一来,可不仅仅是颜面问题了。”
安平王爷怒道:“你竟如此歹毒?”又看向我,道:“小然儿,你喜欢的竟是这样的人吗?”
我低头不语。
二哥道:“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又怎会如此?当年慕然为我得罪了黑堡和安平王府,今日我为他得罪天下又有何妨?”转头看向大哥:“堡主,你怎么说?”
大哥紧握着我的手,直视二哥,缓缓说道:“你要怎样是你的事,我不会让然儿跟你走。何况然儿他,也并不想跟你走,你看不出来吗?我以为你在嵩山脚下就该知道,看来是我高估你了,你实在没有丝毫自知之明啊。”
二哥脸色一变,看向我,轻唤:“宝贝儿?”
所有的人也都看向我。
我心一颤,大哥,这次是你在逼我了吗?你逼我做出选择,要么再背叛你,要么让二哥死心。而我的选择却只能在你不放手的前提之下。
若我说想跟二哥走,你固然不会放过我,二哥为我也必更加不择手段,他一怒之下,若伤了段王爷,轻则得罪安平王府和大理段氏,这样虽然棘手也还有一线生机;倘若因此害了郡主一生的幸福,甚至造成两国交恶,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而若我说不想跟二哥走,二哥伤心欲绝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就算他万念俱灰,放了段王爷,可他自己,他自己会怎样呢?
大哥,你怎忍心如此对我?你就这么恨二哥吗?

 


大哥他再温柔也是强势的啊,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会变。
“宝贝儿,”二哥又唤:“你当然想跟我走对不对?”
我挣开大哥的手,上前一步,颤声道:“二哥真的抓了段王爷吗?真的要这么做吗?慕然不信,我爱的二哥,温良纯正,心肠最好,断不会,断不会这么做。”
二哥脸色一白,惨笑道:“温良纯正,心肠最好,慕然还相信二哥是这样的吗?若温良纯正的代价是失去你,而巧取豪夺却反而能得到,那么我会,我也会——”
“若如此,二哥就真的失去慕然了。慕然宁死也不要二哥这样为我。”
二哥的脸更白了,退了一步,道:“慕然要二哥怎样?”
我缓缓跪了下去:“慕然求二哥,放了段王爷,也放了自己,二哥十几年来,都是为慕然担心、挣扎、痛苦,费尽心机,又何尝有过真正的轻松快乐,现在慕然再没有生命危险,二哥何不放眼天下,做自己想做的事,做慕然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二哥脸白如纸:“我想做的事就是和慕然一起,现在慕然不再需要二哥了吗?慕然希望二哥离开吗?慕然要将二哥忘记了吗?”一连三问,一字一泪。
我也流泪,道:“二哥好傻,难道二哥不在慕然身边,慕然就会忘记二哥吗?二哥永远都在慕然心里,永远都是慕然最重要的人,慕然只会更牵挂,更思念,更难以忘怀。慕然要二哥离开,是因为二哥本不该做守护慕然的母鸡,而应该做振翅高飞的鹰,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二哥。慕然需要二哥的幸福来得到幸福,只要慕然能时时听到二哥的消息,看到别人提起二哥莫不钦佩敬重,知道二哥还想着慕然,那么不管在那里,不管做什么,慕然都能获得幸福。”
众人良久无言。
二哥突然大笑:“不错,慕然当然不会忘记我,就如我也不会忘记慕然一样,慕然永远是二哥唯一的宝贝儿。如果离开能让慕然幸福,二哥离开又有何妨?”
我也笑了:“不是二哥离开会让慕然幸福,二哥的幸福才能让慕然幸福。二哥要时刻牢记。”
二哥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去了。
他一点都没变,还是最疼我,最爱我的二哥啊。
我仍然跪着,看着二哥消失的地方,直到一双手臂抱住我。
我缓缓抬头,说:“我,不想看到你,大哥。”

 


第二十五章

 

我仍然跪着,看着二哥消失的地方,直到一双手臂抱住我。
我缓缓抬头,说:“我,不想看到你,大哥。”
泪滑落。
大哥身子一震,却将我揽紧,轻道:“我知,我知。”声音里充满苦涩。
楚风良上前道:“三少爷,此事怪不得堡主,他也是为你,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摇摆不定。既然总要有个了断,那么拖得越久大家就越痛苦。现今那人自愿离去,一场大祸也得以消弭,三少爷又何必——”
“自愿,”我笑,看着方才二哥站立之处,那里还有他洒落的泪痕。
“二哥怎会自愿离开,是我利用他对我的感情逼迫于他,不管我的姿态多么诚恳,语气多么哀婉,话说得多么动听,终是逼走了他。二哥爱我至深,怎忍心见我如此跪地相求,他不走又能如何呢?”
莫可问也道:“不管怎么说,三少爷已做出选择,再伤心也是无益。”
“选择?我怨的不是选择,而是——”我再笑,退开一步,朗声道:“大哥,慕然能有别的选择吗?”
大哥又一震,缓缓道:“不能,我不会允许你有别的选择。”
“是啊,我别无选择,那大哥又何必让我选呢?”
大哥不语。
安平王爷叹道:“那是因为慕诚知道,你必不忍心见你二哥得罪全天下,也只有你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慕然的确做到了,安平王府感激不尽。”
我无话可说,我帮了他们,却伤害了二哥,他们的感激就是二哥的痛。但是,二哥的痛与泪他们又怎会在乎?
二哥离去时的背影是那么孤单和苍凉,天下之大,他要去哪里啊?
我与二哥从此天高地远,相见无期了吗?

 


楚风良又道:“既然他走得并不甘愿,那会不会又对段王爷不利?”
“不会。”我断然道:“因为段王爷根本不在二哥手上。”
“你说什么?”楚风良惊道。
“那他在哪儿?”莫可问急问。连一向无话的楚风奇也挑起眉。
我看向沈东篱,他有好一会儿没开口,必是知道到了什么。
东篱缓步走来,叹道:“慕然如此聪明,当知情之一物,最是伤人,奈何——”
突然出手,抓住在我桌旁持壶倒酒的小厮:“段王爷热闹还未看够吗?”
那人哈哈大笑:“还是瞒不过东篱。”揭下面具,却不是段王爷是谁。
安平王怒道:“段铭枫,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你一直在这里,看我们为你着急,很好玩儿吗?”
段王爷眨眼,一幅无辜的表情:“我可没看出你有为我着急,却听到你说正不想把妹妹嫁给我。”
安平王指着他,满脸涨红,却说不出话来。
楚风良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段王爷却笑了,向我问道:“小兄弟是如何得知我不在苏慕华手上。”
看见此人的笑得愉快,我只觉心中大痛,他把这一切当成是热闹,想必方才看得津津有味吧。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达官显贵都将别人视为草芥吗?
我转过头去,默然不语。心道,二哥走了,我不用再顾虑任何人,想笑便笑,想怒便怒,你们又能奈我何?
见我沉着脸不说话,段王爷尴尬一笑,道:“我得罪过小兄弟吗?”
东篱笑道:“慕然怕是恨死你了,我还从未见他如此样子呢?”
段王爷奇道:“小兄弟为何恨我?我对小兄弟可是一见如故啊。”
我干脆走开两步,看向窗外。
东篱又笑:“你莫再问他,我来告诉你吧,苏盟主扮成你的容貌很容易,但要将一个陌生人连举手投足都扮得如此之象,可就非几日之功了。那么必定有人帮他,而这帮他的人也要对王爷非常熟悉才是。”
段王爷笑道:“我的随从都不知此事,这帮他之人就只有我本人了是吗?”
“不错,但是大理段氏武功何等厉害,能够不让随从知道,擒住段王爷,已是极难。而即使侥幸做到了,要逼迫王爷开口帮他,却是根本不可能。”
段王爷又笑:“那就只能是我自愿帮他了?”
“不错,以王爷的——咳,性子,这很有可能。何况,与其扮成王爷,引人注目,还不如扮成随从更容易做到,更不被人注意,更方便下手做事。”
段王爷还要再说,安平王一把抓起他的胸前的衣物,恨声道:“是不是这样?你竟然自愿帮别人算计我们,自己还在一旁看乐子。”
段王爷立即呼吸困难,艰难说道:“你这样,我怎开口?”
安平王愤愤放手,段王爷揉揉胸口,道:“东篱所言极是。那苏慕华本来的确是扮成随从,却因不懂大理习俗,被我识破。我见他身为武林盟主,却要扮成一个小小随从,自然好奇,于是——”
“于是假装钦佩他的武功,待之如好友,诱骗他说出实情。”安平王冷冷的说。
段王爷大笑:“王爷干嘛说得这么难听,我武功不如他,自然只得如此。他见我没有敌意,也据实以告,说安平王府扣住了他最重要的人,求我帮他。我还道王爷你抢了人家的老婆,我这人最有侠义之心——”
安平王冷哼一声,道:“什么侠义之心,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是不是还假装同情他的遭遇,义愤填膺的誓言帮助他,甚至主动提出让他扮成你的样子。”
段王爷笑嘻嘻的说:“还是王爷了解我。”
安平王怒道:“你也太过分了,若真出了事,要如何是好?”
段王爷笑道:“有王爷和东篱在,会出什么事?何况我就在这里。不过我还不知,东篱你是怎么看出我的。”
东篱道:“只怪你看热闹的时候得意忘形,不是东篱责怪王爷,王爷也太幸灾乐祸了,别人那样痛苦,你也能笑得出。”
段王爷抚脸笑道:“我还以为没人注意我,原来是不小心没绷住笑,还是东篱心细。我为什么笑不出啊?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呢,这么精彩的一幕,幸好没有错过。”
听他如此说,我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胸口撕裂般的痛,满腔愤恨无处发作。
二哥,你被识破时,定曾擒下他,你没有伤他,他却——。
他假意要帮你,却利用你来看热闹,他欣赏你的痛苦,用嘲弄的语气谈到你,我决不能允许有人这样对你,我定会要此人付出代价,即使他是郡主喜欢的人也一样。

 


大哥握住我的手,见我颤抖的厉害,将我揽进怀里。
我笑道:“大哥,段王爷也是你的朋友吗?”
大哥看我片刻,对安平王爷说:“轻雷,我们离开黑堡已多时,恐有事要办,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去,不能参加郡主大婚,还请见谅。”
说罢不等安平王爷回答,拉着我转身就走。
耳听段王爷说:“他们干嘛急着走?”
东篱轻叹:“王爷,这次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自求多福吧。”

 


第二十六章

 

耳听段王爷说:“他们干嘛急着走?”
东篱轻叹:“王爷,这次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自求多福吧。”

 

回到房中,大哥就命楚风良和楚风奇收拾东西,二人领命前去。
可是我还不想走。
我坐在床头,看着大哥,道:“大哥,给我三天就好。”
“你想怎样?”
我笑道:“我还能怎样?我只要他再不能笑,再不能骗人。”
大哥看着我,突然笑起来,方才的阴沉仿佛都不见了,我抬眼瞪他,他却越笑越是欢畅。
好容易止住笑,却又紧盯着我不放,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别开眼,说道:“大哥,你怎么了?”
大哥蹲下来,面对我,轻抚我的脸,道:“然儿,你并没有真正恨我,对不对?”
我转开头不说话,?哥微笑:“若你真的恨我,我可能早就死过数次了。”
我站起来想走,大哥却拦腰将我抱住,压倒在床上,道:“最少在这种时候,然儿就有的是机会出手。”
这人啊,平时不说话,一说起来又没完没了,还说得这么……。
我红着脸,瞪着他道:“大哥要慕然现在出手吗?”
大哥看着我,敛起笑容道:“然儿又吓到我了,刚才你说‘不想见我’时,我的心跳都停止了。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我叹,也许我是真的没有恨过大哥吧,每次大哥这样就没法硬起心肠。他不爱笑,却把几乎所有的笑容都给了我,他所有的痛苦也同样来源于我吧。
我也抱住他,说:“慕然只是生气啊。”
“你气什么?”
“我生气,为什么明知你在逼我,明知段——那个混蛋不在二哥手上,我却还是,还是——”
我顿住,不敢想二哥的表情,叹了口气,又道:
“慕然怨过大哥,真的很怨。我怨大哥毁了我和二哥的幸福,怨大哥不肯放过我。”
发现大哥身体一僵,我轻抚着他的背,就像他经常作的那样。
“直到发现二哥骗我的事,苏州郊外,我躺在河水中,想着,连二哥都会骗我,还不如死了得好,那天如果风奇没来,我可能真的死了。”
大哥紧紧抱住我,咬牙道:“不准再想死,我不准你死。”
我叹,大哥也没有真的恨过我吧。
“到黑堡时我想,大哥一定恨死我了,死在大哥手上也一样。”
大哥脸色一沉,是责怪我又说死吧。
我笑,轻轻抚上大哥皱起的眉,又道:“那天夜里听着大哥的箫声,生平第一次痛哭,从此再不怨大哥了,也忘记了大哥对我的粗暴,只记得大哥的好。”
大哥突然别扭起来,问道:“你真的——,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我笑道:“那是为什么?”
大哥涨红了脸,我又道:“慕然被那样对待,总有权利知道原因吧?”
大哥转开头道:“我不知道怎么办,又怕然儿知道我也是,也是——”
我震惊得睁大眼,第一次吗?的确没看出来,这方面大哥很会伪装嘛。
我故意摇头,道:“慕然不信,大哥是黑堡之主,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会——”
大哥低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我不能碰别人,男人和女人都一样,我只能——”
我一惊,想到大哥除了我之外,从不靠近别人,就连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大哥身边也总是空着两个位子。
我笑了,有什么好痛苦的,这对我倒是好事呢。
大哥显然不愿我再提这件事,忙转移话题,问道:“后来呢?”
我也不愿再追问,又道:“后来,大哥并没有趁虚而入,却躲着我,我了解到大哥对我的感情没有一丝虚假和欺骗,了解到大哥的痛苦、挣扎和无奈,决定帮大哥解开心结。”
想到大哥那天的样子,不禁笑起来。抬眼看到大哥危险的眼神,他也想起了吧,这人啊,有时脸皮厚的刀枪不入,有时却比闺阁少女还别扭。
马上又道:“同时,我也放开心防,渐渐喜欢上大哥。”
以为他听到我说喜欢他,会高兴甚至激动,没想到他脸上刚露喜色,却又马上怒视我,咬牙道:“你那时就喜欢我了吗?为什么后来又若即若离的折磨我。”
我叹道:“慕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痛吧,忍不住也想让大哥和我一起痛,大哥,慕然是不是很恶劣?”
大哥却又紧抱住我,笑道:“是啊,我该为你的恶劣生气,但不知为什么却很高兴,我很高兴然儿愿意让我和你一起痛。然儿是为你二哥而痛吧。”
我黯然点头:“见到二哥我心痛,知道二哥不会害我后,却更痛,痛过之后,仍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要骗我,要骗自己至亲至爱之人该多么痛苦,他有什么样的苦衷啊?”
大哥道:“那天他给你看二夫人的信,你为何不看?也许看了就能明白。”
“二哥瞒了我那么多年,必定是我知道了不好,我又何必知道。”
大哥微微颔首。
我又道:“尤其想到,二哥明知道我练‘嫁衣神功’痛苦得差点死掉,却还要偷偷练,我才知二哥和我在一起时刻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他该多么苦啊。这些日子我常想,若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吧。”
大哥突然坐起,喃喃道:“他在担心什么?你说他从8年前就开始练‘嫁衣神功’,那肯定不是担心我,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他担心的事一定和你有关,也一定是一件极可怕的事。然儿你真的不知吗?”
我摇头,突然也有些害怕,我竟从来没想过二哥在担心什么?
那时二哥宁可让我被黑堡抓到,也要先去练成‘嫁衣神功’。练成之后,也未直接上黑堡找我,却先去参选武林盟主,难道他认为当时我在黑堡会比较安全?
而大哥呢?他为什么那么小就离开山庄?从未听说过他有师傅,那么他在哪里练就这么好的武功,他创立黑堡,却为何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名字和与落岫山庄的关系。
“大哥,你为什么离开山庄?又为何——”
大哥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叫:“风奇!”
楚风奇很快进来,大哥道:“速去联系慕华,就说然儿想见他,还有,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楚风奇又很快出去了。
我忙问:“大哥想到了什么?”
大哥沉吟片刻,我求道:“大哥莫要瞒我。”
大哥抱紧我,缓缓开口:“我离开山庄的确是因为二夫人害我。”
我开口想问,又停下,大哥一定不想让我知道吧。
大哥笑了一下,又继续说:“我离开后不久却遇到一个蒙面人,他给我一本武功秘籍和一笔财富。他——”
大哥突然顿住,我叹道:“他是父亲,对吧,武功秘籍和财富应该是来源于那阵中。他是故意让你离开,从此与落岫山庄无关。”
大哥点头:“不错,我练成武功后创立了黑堡,十二年未回过落岫山庄。”
“那大哥又为何会突然回来?”
“我回来纯粹是一时兴起,本想看看就走,却见到了你。”
我笑:“大哥对慕然一见钟情了吗?所以舍不得走了?”
大哥脸一红,粗声道:“是又怎样?”
又开始别扭了,我忙转移话题,问:“大哥为什么对二哥出手,是因为慕然吗?”
大哥点头:“不错。”
我叹,这人连说谎解释都不屑,即是知道我可能会生气,也不愿骗我。

 


第二十七章

 

我叹,这人连说谎解释都不屑,即使知道我可能会生气,也不愿骗我。
但是现在,我已猜到他会为什么出手,是因为二夫人又一次害我,那次他看到了,他大概迁怒于二哥,认为二哥不能保护我吧。
但是也许那只是个借口,以他的强势,既然认定了我,恐怕迟早都会出手。
而我和二哥都是自以为是的要保护对方,互相隐瞒,带来的却是伤痛。再来一次的话,我定不会再骗二哥,唉,我又何尝骗过了他呢?我的事他应该都知道。那他呢?再来一次的话,二哥还会不会骗我。
想起从前对大哥说的话,那时大哥问我若二哥真的骗了我,我会怎样,我说:
“即使我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二哥仍是我最重视的人,但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做他人玩弄的棋子和登攀的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去爱轻忽和利用我感情的人,即使那个人是二哥,我和他从此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这句话应验吗?
即使仍然忘不了二哥,或许永远都忘不了,却再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了。大概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见到二哥才会那么心痛。
我静静靠在大哥怀里,没有心情再问下去。
大哥突然说:“我们先不走了,但是,那段铭枫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却绝非等闲之辈,看他能骗过慕华就知道了,你不要太过分。”
我笑了,大哥终于解开和二哥的心结,同意让我教训欺骗戏弄二哥的人。突然想起,大哥从未提过当年我打伤大夫人的事,甚至从未在我面前提过这个人。
这人的温柔啊,总是在不经意中显露。

 


晚饭的时候,安平王爷和东篱一起来挽留我们。大哥答应等郡主大婚后再走。
第二天,风奇回来,说没能找到二哥,我不由担心起来,二哥不会离开太远才对,以黑堡的消息网,以风奇的能力,竟找不到他?
风奇道:“三少爷放心,二少爷武功罕有敌手,不会有事。”
我点头,想他或许还有话对大哥说,于是对大哥说:“我去找东篱。”转身走了出去。

 


东篱没在,却见到了那个段王爷。
我暗道,段铭枫,这是老天不肯饶你,我也没办法。
他见到我却很高兴,热络的对我说:“小兄弟也找东篱啊?他不知去哪里了,我也正想找他呢。”
我一见他马上沉下脸,转身就走,他飞身拦住我,笑道:“小兄弟莫走,我有话说。”
我停下,瞪视他,仍板着脸,心道,欲擒故纵,真是百试不爽。
他又笑:“小兄弟对我有所误会,那天我不是要看你的热闹,我——”
我冷冷开口:“我不想听你说,也不想看到你,请你让开。”
他却似松了一口气:“小兄弟肯和我说话就好。我一见到小兄弟就喜欢的紧,郡主叫你小然儿,我也叫你小然儿可好。”
我气结,绕过他要走,他又拦住,连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咬唇苦恼的站在当地。
他更笑起来,道:“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生气的样子这么美。小然儿,让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我冷笑:“我不要你陪,你到底想怎样?”
他作委屈状:“你明明对别人都很温和,为什么对我这样?我好伤心。”
我不耐烦地说道:“我管你伤不伤心,别再烦我。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他仍调笑:“为小然儿吃苦也是应该的,小然儿要怎样才肯消气?我让你打我好不好?”
我道:“这是你说的,不要后悔?”
他挺胸闭目,笑道:“来吧,我不后悔,只要小然儿别打我的俊脸就好。”
我看了他片刻,抬掌拍向他胸口,他倒真的没躲,居然还是一脸笑意,就是用这笑容哄骗二哥的吗?就是用这笑容嘲弄二哥的吗?
手掌已触到他的胸,他竟然还沉得住气,大概是真的想让我打吧。
是啊,打上又何妨,大理段氏护体神功何等厉害,我又怎能伤得了他。手贴在他胸前,却未吐内力,我咬牙,喟然道:“算了,原也不该怪你。”
黯然收掌,缓缓坐下来。
他大笑着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又轻轻落到我面前,道:“我就知道小然儿必不舍得打我,小然儿消气了吗?笑一笑好不好?”
我不禁笑了:“段王爷都是这样哄骗女孩子的吧,可惜我是男人。”
“可是小然儿比任何女人都美。”
我却怔怔流下泪来,喃喃道:“那又如何?我仍然是男人,这是无法改变的。大哥他——”
段铭枫不再说话,轻轻擦去我的泪,好温柔的眼神,好温柔的动作,不愧是情场高手。
我向后一缩,躲开他的手,用力吸气,勉强笑道:“我没事,大哥对我都很好,只是,只是我——”
他坐在我身边,伸臂揽住我,柔声道:“只是你并不喜欢这样对不对?你大哥不肯放你走对不对?可怜的小然儿。”
我一惊,慌道:“你别这样,大哥会生气。”
起身要走,他一把拉住我的手,道:“别怕。”
我看着他的手,他讪讪放开,突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马上又恢复笑容。

 


我笑了,看了他片刻,执起他的手,轻道:“大理段氏最有名的功夫叫‘一阳指’吧,段王爷必是个中高手,不知段王爷用那只手指呢?”
他眼光闪了一下,却笑道:“小然儿想学吗?我可以练给你看。”
我抬手点了他的穴道,也笑道:“慕然班门弄斧了,大理段氏点穴功夫天下第一,让王爷见笑。”
他苦笑:“小然儿太小心了,你已用药封住了我的内力,又何必点我的穴道呢?你方才就可以打我,我不会还手,为何却要下药?你是在那时下的药吧。”
我笑道:“王爷护体神功厉害,慕然怕手疼呢,这样慕然就不怕了。”
他也笑:“我真该死,怎么能让小然儿手疼呢?我得罪了小然儿,就请你随意处罚吧。”
我不由有些佩服,这人倒是处变不惊,还笑的那么愉快呢?当我不会下手吗?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道:“若王爷得罪的是慕然,慕然不会记恨,可是王爷偏偏——”
微一用力,已折断了他右手食指,笑道:“王爷恐怕不能练‘一阳指’给慕然看了。”
他倒硬气,一声未吭,额上已然见汗,却还笑道:“日后再练也一样,只要小然儿想看。”
我加深笑意,又道:“听说大理段氏有一门绝技叫‘六脉神剑’,要用到六根手指呢?也请王爷日后再练给慕然看如何?”
又折断一根,他笑不出了,却看着我道:“没想到,小然儿这么美,这么聪明,看起来又这么柔弱,心却是如此强悍狠辣。或者是我那天让你很痛苦吧?怪不得东篱说我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我又拿起他第三根手指,道:“不错,我只对喜欢的人心软,对王爷嘛——”
待要折下,却听一人叫到:“住手。”
我笑,毫不犹豫的折断,然后回头,东篱站在门口,见我如此,叹道:“放过他吧?”
我退后两步,道:“就依东篱。”
东篱过去解开段铭枫的穴道,放一粒药在他口中,然后察看他的手指,责道:“我告诉你不要靠近他,你却——,自讨苦吃了吧?”
段铭枫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坐下,倒了杯茶,悠闲的喝着。

 

第二十八章

 

段铭枫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坐下,倒了杯茶,悠闲的喝着。
心中暗道:此人果然不简单,日后须离他远些才是。
今日之事,也是他活该,二哥离开,我心中满是无名的痛苦和愤恨,又不忍心再折磨大哥,他偏要撞上来,还对我百般调笑勾引,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点苦头算便宜了他。
我抬头,见他还在看我,冲他甜甜一笑,道:“王爷,别人的东西还是不要看的好。”
他竟也笑了,忽然抬手一点,只听‘哧’的一声,我手中的茶杯已碎裂,茶水洒满前襟,我笑了,又拿起一个茶杯,从容倒茶,赞道:“好功夫!”
他眼中闪过钦佩,缓缓道:“这是小然儿想看的‘一阳指’,我左手也会。”
“怕是比右手更强吧,那么王爷是故意让二哥擒住你的?”
他一笑起身,又道:“我们还会再见面,下一次我要小然儿为我心软。”向外便走。
原来他还记得我说只对喜欢的人心软,想让我喜欢吗?
我笑,冲着他的背影道:“慕然很喜欢王爷,也会想念王爷的,但仅限于王爷的手指。”
他身体一震,然后大笑而去。
居然还能如此潇洒,现在,我倒是真的佩服他了。

 

东篱哭笑不得,揉揉我的头道:“你啊——,让人爱不得又恨不得。”
我问道:“那人的伤不碍事吧?”
东篱摇头笑道:“大概三个月后就没事了。”然后又皱眉道:“慕然,方才你为什么不躲,若是真的受了伤可怎么好?让我担心死了。”
我苦笑:“你都没能防住他出手,慕然那里躲得开?只是故作镇定罢了。”
东篱也苦笑:“我都不知他功夫那么好,慕然惹了他,今后再不要见他了。”
我谄笑撒娇:“东篱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伤了安平王府的娇客,东篱不怪我吗?”
他宠溺一笑,拿出一件衣服给我,柔声道:“换上吧,小心着凉。”
我低头看了看,道:“还是算了,一会儿就干了,不然我那个好吃醋的大哥看到我穿你的衣服会不高兴。”
东篱也不强求,收起衣服,道:“你很在乎他生气吗?”
我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道:“事实上,我喜欢看大哥生气,不过得是我气的才行。大哥生气的样子很可——”
“咳、咳、咳”东篱突然咳嗽起来。
我耸然一惊,忙道:“我也该回去了,出来一会儿,还真想大哥呢。”
一转身,大哥果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我惊喜交加的叫:“大哥怎么来了,慕然正想你呢。”
“咳、咳、咳”东篱咳得更厉害了,低声在我耳边道:“太假了,而且他都听到了。”
我垮下脸,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东篱笑道:“你不是喜欢看他生气,现在他好像生气了呢,慕然高兴了吧?”
我苦着脸说:“大哥生气,代表我就要遭殃了。”

 

“还不快过来!”
一声令下,我马上飞奔入怀,可怜兮兮的叫:“大哥。”
大哥一句话不说,拎起我就走,回到房中,将我往床上一放就扑过来,扯下我的衣服。
我惨叫一声,忙道:“大哥,你又没关门,会被看到。”
大哥却拿出一件衣服扔给我,道:“换上。”
我脸一红,原来是我想歪了,很快换上。见大哥脸色还是不好,于是轻轻抱着他摇晃,轻唤:“大哥,大哥。”
大哥却拉开我,缓缓开口:“你让他摸你的脸,让他搂你的肩,对他那样笑,还——”
我一惊,道:“大哥怎知——,大哥一直在旁边对不对?”
大哥却不说话,只是瞪着我。
我愤然道:“那个混蛋,敢调戏你的然儿,大哥一定很生那人的气,不过没关系,慕然已经替大哥狠狠教训他了。”暗道侥幸,幸好没有太出格的动作,否则——
大哥还是面无表情,又道:“还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说我爱吃醋,喜欢看我生气,我生气的样子怎样?”
“我不是——”见大哥眼一瞪,不禁心虚低头,“大哥本来就爱吃醋,大哥生气的样子也的确很可爱嘛。”
说完一头埋进大哥怀里,不敢再抬头。
却听大哥笑起来,轻抚着我的背说:“消气了?心情好了?嗯?”
我点头,大哥哪里会真生我的气啊,逗我高兴罢了。大哥的心情也不错吧。
大哥又笑:“然儿对他也真够狠的,以后我可要防着此人了。”
我笑出声来,道:“那是他活该,谁叫他——”
想起二哥,又不禁黯然。我教训了那人又如何,伤二哥最深的是我啊。
大哥又道:“要是有人伤了我,然儿会不会也为我报仇呢?”
我说道:“谁能伤得了大哥,除了我,难道大哥要让慕然害自己吗?”
大哥拧眉道:“然儿还会伤我吗?”
我笑,抱住他:“再不会了。要是有人胆敢伤了大哥,我会让他一生一世不得安宁,痛苦一辈子。”
大哥叹道:“我本不想问,但是——,你对我和你二哥,哪一个,哪一个更——”
我掩住他的唇,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对大哥和二哥哪一个更爱。但是我知道,我对你们的感情是不同的。”
大哥紧张道:“怎么个不同?”
我沉思了一下说:“对二哥的好是不由自主地,我情不自禁的会事事为他考虑,为他担心,总想保护他,不能忍受他受到委屈和伤害,即使知道二哥武功极高。但我却从不担心大哥,和大哥在一起似乎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在大哥怀里就很快乐,甚至有时想故意气气大哥。”
见大哥又皱起眉,我笑了,道:“气过之后,我会负责哄啦。”
大哥也笑了:“你这个坏东西,就喜欢欺负大哥。”
我握住大哥的手,轻轻摩挲,又道:“不管二哥作了什么,我都能原谅他,不会恨他,一样会对他好,即使是伤害了我。但是要是大哥对不起我,伤害我,我可能会恨死大哥,似乎大哥就应该对我好一样。”
我看着大哥,吸一口气,又把眼光转开,幽幽道:“那天二哥走了,我心痛难当,可是——,如果那天是大哥离开,我怕要心碎了。”
大哥突然埋首在我颈窝,半晌无语,身躯竟微微颤抖。
我轻抚他的背,也不禁心酸,大哥他,第二次在我面前哭了。
良久,大哥抬起头,笑道:“然儿对我心软吧?”
我点头。
“再不可以对别人心软。”
我再点头。
大哥轻轻吻上我,渐渐的,越吻越是火热,手也不规矩的伸进我的衣服。
我暗叹,就知道会是这样,这人一激动起来肯定又没完没了,但是——
“不要。”
我尽力挣扎,大哥却不肯停下,甚至把手放在我大腿内侧,轻轻滑动:“怎么啦?然儿不喜欢吗?放心,大哥会很温柔的。”
我瞪他,喘息道:“大哥,门——”
大哥一愣,无奈起身,一幅懊恼的样子。
我笑,突然想到,唐繁那个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第二十九章

 

大哥一愣,无奈起身,一幅懊恼的样子。
我笑,突然想到,唐繁那个家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今天就是郡主大婚的日子,这些天,郡主都要乖乖的当准新娘,哪儿也去不了,一定闷坏了吧。郡主那么好,却要嫁给那个混蛋,不知会不会吃苦。不过有安平王爷在,那个段铭枫也不敢怎样吧。
段铭枫裹着手指当新郎,一定会令所有宾客终生难忘吧。想到这里就觉好笑。
本来应该很高兴,可是一早风奇来,说还是没找到二哥,大哥虽然没说话,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也有些着焦急了。
我心情更是糟透了,一想到二哥或许有危险,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怕和大哥在一起,又会忍不住说出让他痛苦的话,于是趁安平王爷来时,借尿遁,偷偷溜了出去。
信步走着,一路上见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兴高采烈,心情更是沉重。
于是转身走进无人的花园,拿下面纱,站在群花丛中,清风拂面,彩蝶飞舞,落英缤纷,见而忘俗。我却无心观赏,茫然看着满园盛开的牡丹,娇艳的玫瑰以及无数不知名的花,怔怔流下泪来。
二哥,求你不要有事啊!

 

正在哭的伤心,突然觉得身边空气似有异动。猛一回身,却见段铭枫站在身后,贴得极近,正轻轻向我颈中吹气,不禁寒毛直立,急退两步。
该死,是我太没警觉,还是他轻功太好,竟没有发现他是何时来的,倘若他方才出手暗算,我毫无还手之力啊。
又不禁自嘲一笑,话说回来,就算他现在出手,我也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他又何必暗算呢?那么就是把我当成猫抓之下的老鼠了?可以让他恣意玩弄。
看看四周,暗道,糟了,方才怎会到这里来,一个人都没有,求救无门,此人也必不会再上我的当,此番要如何脱身?
他微笑着上前一步,我忙又退开两步。
他更笑,道:“小然儿怕我吗?我可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你呢。”
我也陪笑:“段王爷今日大婚,怎么可以到这里来?”
他冲我眨眼,缓步上前,道:“今天只能算是‘亲迎’而已,到大理才算真的大婚。我傍晚就要走了,说什么也要和小然儿告别啊。”(新郎带着娶亲人马到岳家迎娶新娘,谓之“亲迎”。新郎先叩拜神子,再叩拜岳父岳母和亲朋好友。然后起轿返回。返回的时间,一般是在傍晚,沿袭古代“婚礼必用昏,以其阳往而阴来也。”)
我再退,突觉背后一凉,竟已靠在石墙之上,待要转身已是不及。
段铭枫将手臂撑在我身体两侧,含笑看着我,又道:“可是,见到小然儿,又舍不得告别了。小然儿随我到大理玩玩儿可好?”
我深吸一口气,笑道:“好啊,我早就想看看大理的风光。过一阵子,我定叫大哥带我去。段王爷,你们大理的茶花是不是很美?”
段铭枫紧盯着我,道:“莫说是茶花,就是这满园的牡丹在小然儿面前也黯然失色。方才看到小然儿站在花丛之中垂泪的样子,我就想,我就想——”
说着竟俯下身来,我一惊,急冲他身后叫:“大哥,我在这儿。”
他一僵,随即笑了,脸停在我面前,只隔寸许,呼吸相闻。我摒住气,偷偷将手伸向腰间。忽觉身上一麻,已不能移动。
大理段氏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啊,亲身经历却让我苦不堪言。
似有无数的气流在我体内游走,痛痒难当,眼前红雾浮现,什么都看不清了。不禁呻吟出声,忙咬住唇,全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
他笑了,轻轻握起我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啧啧称奇:“连手也美成这样,真让人,真让人——”
却不说下去,将他受伤的手在我眼前一晃,我又惊又怕又难受,悲声哀求:“放——手——”语未成句,又溢出几声呻吟。
他低笑出声:“小然儿要我放手吗?可是我越看你越不能放手。”
我呜咽出声:“求——你!”。
他又笑:“小然儿求我啊,那好吧。”
轻轻放下我的手,却敛起笑容,抬手抚在我脸上,眼中闪过痴迷,喃喃道:“我怎能放手,这眉、这眼、这泪、这销魂的呻吟。”
他的手在我脸上滑动,说到哪里,就轻触摸到哪里,最后停在我的颤抖的唇上,轻轻摩挲。声音低沉又带着盅惑的意味:“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能让人发狂呢,怎么办?小然儿,我不能放手了,怎么办?”
我体内时痛时痒,痛时恨不能以头抢地,痒时恨不得将全身的肌肤都撕烂,却不能稍动。他做了如此残忍的事,偏偏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的温柔。
我恨极又怕极此人,用尽全身力气叫:“大哥,救我——”却只是喉间的哀鸣。
他笑了,语气却凌厉异常:“小然儿又想骗我,我已找人拖住你大哥,他来不了,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
却听冷冷的声音传来:“段王爷好兴致,大婚的时候却在这里赏花。”
我猛睁眼,是大哥,还有东篱,刚松一口气,却痛的几欲昏去,一句话也说不出。
段铭枫转身面对大哥,东篱冲过来,解开我的穴道,痛痒顿消,我一下子全身瘫软,东篱伸臂抱住,我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东篱轻哄:“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只听段铭枫道:“那堡主又来这里做什么,也是要赏花吗?”
大哥沉声道:“黑堡与大理段氏从此互不往来,今日之事,也必择日与王爷清算。”
段铭枫冷笑:“铭枫也早想领教堡主的武功,又何必择日呢?”
两人相对而立,互相瞪视,一触即发。
我看向东篱,他扶我起身,道:“堡主,慕然受了惊吓,你带他回去休息吧。王爷,你这样要将郡主置于何地?要将安平王府置于何地?”
那二人还是不动。
东篱又道:“我想段王爷只是为昨日之事,想吓吓慕然而已,没有恶意,是不是,段王爷?”
段铭枫却抿唇不语。
我轻唤:“大哥。”放开东篱的手,摇摇晃晃走向他。
大哥紧紧抱住我,道:“对不起,是大哥疏忽了。”
我看着大哥,含泪道:“慕然再不离开大哥了。那个人——”
偷偷看向段铭枫,他冲我一笑,眼神却锐利如针,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大哥,我讨厌那个人,不想再看到他,带我离开好吗?”
大哥点头,抱起我刚要走,忽然皱眉,身体晃了一晃,轻轻将我放在地上,盘膝坐倒。回头看去,段铭枫和东篱也盘膝而坐,头上冒出汗来。
我只觉头昏眼花,昏昏欲睡,暗道,不好,无色无味无形,致人昏睡,这是,这是——三夫人的迷香,怎么可能?
这迷香只有我和二哥有,难道是二哥?
看向东篱,他向我微微点头,随即倒地,他也知道了,所以没用内力抵挡。
我摒住气,运用内力抵抗迷药,暗道,说什么也要先救了大哥。艰难地拿出解药,放到大哥唇边,忽觉不对,这不是,这不是——
忙收回手,却已站不稳,跌倒在地,心中惊惧,浑身颤抖。
虽然很象,但那不是三夫人的迷香,方才那解药一吃,大哥不死也会中毒难解。是谁?到底是谁?竟想让我亲手杀了大哥。
我只觉全身发软,双目酸涩,意识渐渐模糊。不行,功力太弱,怕是支持不住了。
我咬牙,折下一个带刺的花枝,在手臂上用力一划,鲜血迸出,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些。
大哥急忙抓住我的手,也气息也开始不稳,我冲他摇头,颤抖着在他手上缓缓写道:“不是二哥,莫用内力。”
他点头,我勉强一笑,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笑嫣然(兄弟)————等闲[下]
作者:自由版工 发表时间: 2005/08/16 13:13 点击:9126次 修改  精华  删除  置顶  来源   转移   收藏 
   
第三十章

 

大哥急忙抓住我的手,气息也开始不稳,我冲他摇头,颤抖着在他手上缓缓写道:“不是二哥,莫用内力。”
他点头,我勉强一笑,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天气很好,只是开始有些热了,快中午了吧。
我眯着眼,靠在树下的躺椅上喝茶。
到这里已经有十天了吧,也不知当时昏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在路上,又走了大约半个月,感觉一直向西,一路随行的几人都有易容,看不出本来面目,但是待我倒还有礼,衣食住行也很周到,甚至为我治疗那天抵御迷香所受的内伤。
这里应该是西夏国境内吧,地处偏远,又位于在群山之中,极为隐秘,但却奢华的就像一座宫殿,似乎建造的年头也不算久远。它的主人是谁?
这里的人甚至小丫环武功都很高,但是所有人都不肯和我说话,待我的态度倒是极为恭敬。一路上和来到这里以后,也曾想尽办法逃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那些人似乎能料到一样,干脆不逃了,反正那人迟早会出现。
可是,会是谁呢?
当日应该和两年前落岫山庄时的情形一样,所有的人都中了迷香吧。否则昏迷不醒的我也不能轻易被带离。
三夫人的迷香叫“梦魂”,那天的迷香的确和“梦魂”的很象,甚至可能就是用“梦魂”,只是在里面加入了离魂草,这离魂草能将发作的时间放缓,更不易察觉,同时将药效增强。
大哥和东篱一定以为又是中了“梦魂”之毒吧。离魂草本来无毒,但是若碰上“梦魂”的解药却可产生剧毒,想到此处不禁又打了个冷战,好险!
幸好当时是在花园,离魂草本身无味,但若混了某种花香,就会产生一股怪味儿,但是很轻。我当时身边正有一株玫瑰,只是觉得玫瑰的香气有些怪,才警觉,否则大哥就危险了。大概能让离魂草产生怪味的花香就是玫瑰香吧,竟是这株玫瑰救了大哥的命。
那人的用心还不只如此,用极似“梦魂”的迷香,又将我虏走,他是想将这一切都推到二哥身上,这样二哥就得罪了黑堡、安平王府、大理段氏、丐帮,以及当日道贺的所有达官显贵、武林人士。那二哥岂不,岂不成了天下的公敌?
是谁这么狠毒?竟想将大哥、二哥全都害死!

 

能做到这一切的人必定对我们非常熟悉,并且知道“梦魂”,精通药理。
段铭枫?不是,他不知道“梦魂”,也应该不会在自己的婚礼上捣乱,大理段氏丢不起这面子,而且也不会将我弄到西夏来。
安平王爷?不会,他虽中过“梦魂”之毒,却不懂医术,而且对我也已死心,没有理由这么做。
唐繁?会是他吗?四川唐门,精于用毒,也可能听说过安平王爷和大哥他们两年前中毒的事。当日为我看病,也有可能拿到我身上的迷香。再说就算那天看到我和大哥——,也不至于失踪那么多天。是要去炼制迷香,安排这一切吗?
但是当年三夫人炼制“梦魂”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唐繁只有十数天根本不能炼成。何况安平王府不比落岫山庄,在偌大的王府放毒,又是人来人往的婚礼之日,能不被发现也应该是早有预谋,不是几日时间就能办妥的。而我到泰山时才认识唐繁,二哥以前也不认识他,他又怎么可能预谋这一切呢?
如果不是唐繁的话,那么他既会用毒,又懂医术,武功既高,心思又细密,将会是那人行动的最大障碍,恐怕是那人故意让他离开的吧。
那么就是——
我心中猛然一惊,不,不可能是他,他是大哥的朋友,他对我那么好,怎么会,怎么会——,不会的,不会是他。
但是也只有他对我们如此了解,也有足够的能力做到这一切。
不,不会,我不相信,我不要相信!

 

正在拼命想理由为那人辩解,却听一个熟悉、温和的声音传来:“慕然好悠闲啊,有没有想到我?”
我一下子瘫在躺椅上,一切——都不必想了。
抬头苦笑,道:“东篱,你拖了这么久才来,要把慕然闷坏吗?”
东篱轻笑着走过来,坐在我身边,道:“慕然莫怪,我可是恨不得飞着来见你。现在好了,我会一直陪着慕然,我们再不分开了好不好?”
我叹道:“早该想到是你,可是为什么是你?”
东篱拿过我手中的茶杯,将我未喝完的茶一饮而尽,然后慢慢躺下,将我揽在怀里,闭上眼叹息:“连日赶路,好累啊,别动,慕然,先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这人竟对我毫不设防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不过看来他真的累了,眼圈都是黑的,人也消瘦了些。
看着他安然的睡颜,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从前的一切如在昨日。
微笑的他,流泪的他,机智的他,博学的他,抚琴唱歌的他,饮酒舞剑的他,下棋品茗的他,侃侃而谈的他,最聪明、最默契,最温柔,最善解人意,只需一个眼神就能领会一切,我最信赖的朋友,我的知己。
东篱,东篱,为什么会是这样?我该恨你吗?可是,我竟没有办法恨。
轻轻起身,脱下衣服为他盖上,静静坐在旁边看着他,一切恍如隔世。
他睡得像个孩子,唇边还带着笑意,宁静而美丽。
他真的累了啊,竟一直睡到傍晚时才醒。醒来看到我,缓缓笑开了,眉梢唇角俱是笑意,如绽放的春花,抱住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然后拉着我的手,道:“慕然,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我饿了。”
我点头。就像这一个月来的一切从没有发生过。

 

但是,那毕竟发生了。
吃过饭,我们坐在房顶上赏月,这里被东篱设计的美轮美奂,还有一个小亭子。
我笑道:“果然符合东篱的风雅,居然在房顶上种花。”
东篱也笑:“慕然那么懒,当然什么都要为你准备好,这是我一年前做的,不错吧。”
一年前啊,还真难为他有心。
我道:“东篱觉也睡了,饭也吃了,现在总该说了吧。”
东篱叹道:“慕然还真是性急呢。你不是都猜到了吗?何必要我说?”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大哥和二哥,甚至不惜破坏郡主的婚礼。”
他目光炯炯:“只为你,慕然,这一切只为你,你不知么?”
我沉默,我竟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段王爷,怪不得大哥说不可能,原是我想错了。那他在安平王爷身边多年是为了什么?功名吗?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看我片刻,轻笑道:“不过也不算破坏郡主的婚礼啦,郡主本来就不想嫁给段铭枫。她想嫁的人是——,慕然猜猜看如何?”
“是东篱吧。你拒绝了她,她才想嫁给和安平王府不睦的段王爷对不对?”在王府见到郡主时,她很沉默,我还以为是因为王爷曾反对她的婚事造成的。
“还是慕然知我,慕然还知道什么,说说看,不知道的我来帮你解惑。”
“是唐繁回来救了所有人吧,那天也是你故意陷害他走的。”
“不错,我告诉他郡主大婚时再回来,并找人拖住他,不让他早回来。”
“二哥也是你找人拖住的吧。”
“不错。”
“那天早上,那天早上也是你故意叫段铭枫知道我一人在花园里,后来也是你找来大哥的吧?”
东篱轻轻揽住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竟然敢那样对你。放心,我决不会放过他。”
我闭了闭眼,又问:“你从何时策划。”
“两年前。”
“两年前,”我喃喃道,不禁浑身颤抖:“你要让我亲手杀了大哥,你要让二哥成为众矢之的,你想要黑堡与大理段氏结仇,要安平王府与大理联姻失败,这一切的后果将是一场武林浩劫,甚至天下大乱。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我吗?”
东篱沉默不语。
我又道:“两年前你到落岫山庄也是有目的的吧。”
东篱沉吟了片刻,道:“不错。”
“为那阵中之物吗?你早就将那里面的东西取走了吧?所以才有这山中的宫殿。”
东篱叹道:“慕然,你的聪明智慧会让你更痛苦,你真的要知道一切吗?”

 

第三十一章

 

“为那阵中之物吗?你早就将那里面的东西取走了吧?所以才有这山中的宫殿。”
东篱叹道:“慕然,你的聪明智慧会让你更痛苦,你真的要知道一切吗?”
我点头,道:“人生又怎能没有痛苦呢?明白的痛总比糊涂的痛好吧。”
东篱又叹:“好吧,我会告诉你一切。”
他让**在他肩上,缓缓道来:“我和慕城六年前就认识了,偶然间得知他原是落岫山庄的大少爷。两年前,我到落岫山庄的确是为了那阵中之物。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找到了那阵法,还要多谢苏慕华的焰火呢。那时得知慕然能破阵,还道里面的东西已被苏慕华得了去,幸好慕然还未能破齐四阵。”
“那些东西东篱两年前就取走了吧。那二哥进去时,里面岂不是空的了?”
东篱笑了:“他千辛万苦才得以进入,我当然会给他留一两本秘籍,至于财宝,我就不客气了。不过那里面的东西也有部分在慕城那里吧,应该是苏常青所赠。哼,他想——”
东篱突然顿住,冷笑,语气充满森冷和仇恨。
东篱总是那么温和,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想来应该是恨极了吧。可是父亲二十年前就退隐江湖,那时东篱应该还是一个小孩子,难道是上一代的恩怨?
东篱揽紧了我,又道:“这里我从十年前就开始建,但的确是因为那些财宝才得以完成。然后开始着手安排今日的一切。”
“所以这两年来你并没有全力找我吧?是因为还未准备好吗?”
“不错,那些人都很强大,我必须有万全的准备。”
“那在常州你是故意让我逃走的吗?”
东篱摇头:“我好容易见到你,怎么会想让你离开,我当时是真的以为你自废武功,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有防备。虽然知道你中过‘化功散’之毒却还有武功,还道是被三夫人所救。我早知苏慕华让你破阵就是包藏祸心,没想到他竟让你练那害人的‘嫁衣神功’,只这一点,只这一点就——”
我大声道:“这就是你这样害二哥的原因吗?那大哥呢?他是你的朋友,你为什么要那样害他,让大哥死在我手上,我也不能活了啊。”
不禁流下泪来。想到当日的凶险,仍是胆战心惊。
“你真的已经对他——,” 东篱叹口气,轻轻安抚我的激动:“他内力深厚,就是中毒也死不了。”
我站起身来,看向空中的圆月,喃喃道:“即使他不会死,也会以为我和二哥联手害他,那样的痛苦恐怕还不如死了的好。东篱,你的计策一环扣着一环,是将退路都封死的啊。”
东篱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慕然是发现那迷香不对,才没给他吃下解药吧,你是如何发现的?”
我回头面对他,道:“当时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稍一犹豫,就已力竭昏睡,才没有害了大哥。”
心中暗想,那天我在大哥手上写字时,东篱已经昏睡,应该不知。东篱也中毒,没有人会怀疑他,但是大哥既已知道有人陷害二哥,应该会将计就计,假意追捕二哥,暗中却已联手了吧。
东篱拉过我的手臂轻抚,那里只剩下浅白色的伤痕,道:“那慕然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暗叹,要瞒过东篱当真不易,他也有所怀疑了吧。
“慕然也不知,醒来时才发现。”

 

东篱看我半晌,不再追问,慢慢踱开几步,举头望月,轻声吟道:“天,休使圆蟾照客眠,人何在?桂影自婵娟。”
然后转回头看着我,柔声道:“慕然,每次看到明月,我都会想到这首词,都会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再不用问‘人何在?’,现在我终于做到了。今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再不让你受到一丝的伤害和痛苦,好不好?”
他目光深情而忧郁,又似充满了悲哀,静静地看着我。月光下,他的脸莹白如玉,白衣胜雪,随风飘动,傲然出尘的气质就像最高贵的神祉。
我缓缓摇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东篱,你的悲伤告诉我有更可怕的事实等着我,你不愿让我知道了,是吗?”
东篱转开头,仰天长叹:“倾城倾国貌,七窍玲珑心,老天既如此厚待慕然,为何却还要给他那么多痛苦?”
然后回头看向我,又道:“你,问吧。”
“东篱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恨我的父亲?恨到要害大哥、二哥。”
东篱咬牙恨声道:“他不是你的父亲,就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我们与他有血海深仇。他们也不是你的兄长,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
“不,这不可能,我——,你——”我惊得说不出话。
东篱又道:“慕然知道二十年前一夕覆灭的天衣教吗?”
“天衣教?就是传说中的魔——”
“不错,就是让那些名门正派既怕又恨的魔教。我的父亲,是天衣教的教主,而你的父亲因为懒散,不肯担任任何职位,却是父亲最信赖的朋友,母亲最疼爱的幼弟。慕然,我是你的表兄,也是现任天衣教的教主。”
我再也站不住了,溃然坐倒,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肯定我是他的——”
东篱走过来,坐在我身边,紧紧揽住我,道:“他精于易容,即使教中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容貌,但是我见过。我曾和他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那时还小,却知道,舅舅是天下最美的人。他的容貌,任何人只一眼就永远也不能忘。慕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你不信我么?”
我蒙住脸,怎能不信啊。
东篱又道:“他绝顶聪明,却很懒,从不肯好好练武,他精于用毒,谙熟阵法,他……”
我哭道:“我信,我信你,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落岫山庄?为什么父——苏常青会认我。”
东篱从后面将我圈进怀里,悲声道:“苏常青!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舅舅无意中救了他,结为好友,却不知那苏常青只是想利用他。他隐瞒身份,隐藏武功,通过舅舅加入我教,偷学我教武功,更勾结那些名门正派,想将我教一举歼灭。”
说到这,东篱起身,看着茫茫夜色,半晌不语,似已陷入沉思之中。
然后缓缓开口:“二十年前,我父生日,各地教众,俱来道贺,却突然有人来袭。天衣山一役,我教上下悉数中毒,那些所谓正道中人却执意赶尽杀绝。一日之间,美丽的天衣山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父亲和几位长老勉力支撑,护着教中妇孺且退且走,终于进入秘道,却发现苏常青等在那里,他,原来是新任的武林盟主。”
东篱仍站在那儿,身体却开始发抖,显然想到了极可怕的事。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他身体一震,不再发抖,接着道:
“我亲眼看着长老们倒下去,父亲倒下去,舅舅疯狂的大喊:‘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他不停的喊,声音凄厉,直到狂喷鲜血还在喊。”
这次是我浑身发抖了,东篱回身抱住我,又道:“苏常青看他如此,过去拉他,他却回剑刺入自己腹中,苏常青忙于救他,我们才得以逃脱。但是,他们还在不停的追杀,父亲和几位长老不久相继伤重不治而死,母亲带着我们一直逃到西域,又辗转来到西夏,在这里安下身。经此一役,我教力量所剩无几,只得慢慢招募散在各地的教众,重新培植力量,以图报仇。几年前,母亲也去世了,我接任教主之职。”
“所以你才投到安平王麾下,借他的在朝中的权力和对武林的影响力,暗中扶植自己的力量。”
“不错。”
“那阵法又是怎么回事?”
“那阵法是舅舅所摆,放的是我教所有的武功秘籍和财宝,教中只有几人知道。二十年前那一战太过突然,没来及取走,知道的人又大多死于当日,而母亲却只知个大概,我找了很久,才得知是在落岫山上。”
“可是我——,我怎会——”
“安身之后,母亲曾派人打探舅舅的下落,一无所获,却得知苏常青那一役之后也退隐江湖,还道舅舅那日就已——,在落岫山庄看到慕然,我大吃一惊,才知他当日并没死,应该是被苏常青囚禁。你离开后,我偷偷找到三夫人,她已将死,只告诉我,她和你的母亲原是我教中人,到落岫山庄只为救出舅舅,未能成功,却累得舅舅为救她们而死,你是舅舅的骨肉。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肯说。”
我再无可问。

 


真相大白,原来这就是二哥真正担心的。6岁那年第一次见苏常青时,二夫人说‘他毕竟是夫君的骨血’,那么她是不知道真相的了。那么嵩山脚下二哥拿给我的信就不可能是真的,二哥宁愿再骗我一次也不愿我知道一切啊。
当初苏常青认下我,是因为我长得像父亲吗?他看我的眼光充满愤恨,但是又常常带着眷恋,他爱上父亲了吧。他是不是知道天衣教终会回来报仇,才故意让二夫人逼走大哥。
真相,这真相让我如此痛苦啊?
我将脸埋入掌心,整个人缩成一团,紧咬牙关却止不住瑟瑟发抖。
东篱只是抱着我,不停的温言安抚。
直到旭日初升,我抬起头,看着东篱,道:“东篱,你要报仇,我不会阻拦,但是如果有朝一日,大哥或二哥落在你手上,请放了他们好不好?”
东篱叹了口气,道:“你的心里仍是向着他们,他们不是你的兄长,是你的仇人啊。”
我摇头:“我留下来,我和你在一起,只求你放过他们好不好?”
东篱站起身,道:“慕然觉得我诡计多端,怕他们不是我的对手是不是?慕然记不记得当日在常州,你曾说过一句话。你说:‘没有人生来就谙熟阴谋诡计,获得这种‘才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句话我一直记得。慕然想不想看看我的代价。”
我茫然看他,他一笑,缓缓脱下衣服。
天,我掩唇屏息,东篱的身上遍是伤痕,交错纵横,竟没有几片完好肌肤。有几处甚至足以致命,他是怎么挺过来的?他到底受过怎样的苦啊?这些是看得见的伤,那些看不见的心灵之伤又怎样折磨着他?
东篱又缓缓穿上,道:“就是这些伤痕让我学会阴谋诡计,慕然,我怎能不报仇?我怎能放过他们?难道慕然认为他们一旦知道当日之事是我所为,会放过我吗?”
我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他们任何一人受伤我都会痛彻心肺啊,老天,我宁愿现在就死。紧紧抓住胸口,只觉胸中气血翻腾,不禁剧烈喘息。痛不欲生就是这个滋味吗?

 


东篱拿出一个瓷瓶,递给我说:“它叫‘忘情’,是我专为慕然所配制,只需喝下它,就能忘记过往的一切,再不会痛。”
我接过来,紧紧握住,东篱转身要走,我轻唤:“东篱。”
他回头看着我。
我含泪冲他笑道:“想办法除去那身伤痕好吗?就算为我,我不想每次看到都心痛。你做得到,是不是?”
东篱也笑了,轻轻点头。
我又问:“我的父亲,他叫什么名字?”
东篱道:“他姓肖,单名一个遥字,是他自己取得,他最向往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他爱笑,最常用的毒叫‘嫣然’,人称‘嫣然公子’。”
说罢转身而去。
我笑了,看着手中的“忘情”。
真的能忘情吗?

 


(第一部完)

 

第二部

 

第一章

 

我笑,看着手中的“忘情”。
真的能忘情吗?

 

“少爷。”
刚从屋顶上下来,就有人肯和我讲话了,真是受宠若惊啊。
我睁大眼睛看他,是一个英俊的青年呢,淡蓝色的衣服,挺拔的身躯,容貌清俊,双目有神。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殷切,他脸上微微发红,躬身施礼道:“教主让属下告诉少爷,他已经离开,大约几日便回。”
我微笑点头:“叫我慕然就好,东篱叫你陪我么?你是——”
他又躬身:“属下姓常,名忆君。教主让我听少爷吩咐。”
我轻声吟道:“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忆君,忆君,真是好名字。”
他脸上却现出悲伤之意:“这是先母为纪念亡夫所取,先父二十年前殁于天衣山一役。”
我叹了口气,执起他的手道:“忆君,莫要悲伤,有这样英勇的父亲和深情的母亲,你该骄傲才对。”
他愣了一下,随即腼腆一笑:“多谢少爷教诲。”
我也笑,问道:“东篱还有说什么吗?”
他的脸又红了,道:“教主说少爷不管想做什么都要我听话就好。”
我看着他,轻笑道:“东篱是不是还说,这样我就不会捉弄忆君了?”
他脸上更红,低下头去。这样英挺的青年,竟如此害羞,真有意思。
我又道:“可是我要你叫我慕然就好,忆君并没有听啊,怎么办?”
他惊慌的看我,道:“属下不敢。少——慕然,教主让我准备了姜汤,请少——慕然服下,以防着凉。”
我含笑点头,西夏的夜晚还真的很凉,东篱的体贴无处不在。
天衣教应该准备重出江湖了,那么现在该是东篱最忙的时候,他连日赶路回来,只是想陪我这一夜吗?他也知道我不会服下“忘情”吧。

 

七日之后,东篱回来了,还是一付疲惫的样子,还是温柔的笑,还是挤在我的躺椅上倒头便睡。
我坐在一旁调制祛除疤痕的药,听到背后有动静,知他已醒,却没有回头。他靠在躺椅上,伸手把玩我的发,也没有开口。
直到一个人走过来,躬身施礼,道:“教主,少爷,晚饭已准备好了。”
我抬头看他,问道:“你是?”
他惊讶地看我一眼,躬身道:“属下常思君,是忆君的孪生兄长。”
东篱笑起来:“慕然的聪明真是无人可比,你是第一个见到他们兄弟而没有认错的人。思君一直跟着我,忆君也并没有告诉你他有兄长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笑:“忆君很久没叫过我少爷了,就算因为东篱在这儿,以他的腼腆叫起来也应该不会这么自然顺畅才是。”
常思君也笑道:“教主和我打赌说少爷一眼就能认出我不是忆君,当时属下还不相信,现在可是口服心服了。”
我冲他眨眼:“要是思君也叫我慕然的话,说不定我真的会认错呢,要不要试试?”
常思君看向东篱,见他点头,遂道:“好,思君放肆了,请教主和慕然用餐。”他可比弟弟豪爽多了。
东篱起身,拉住我的手走向房内,在我耳边轻声道:“慕然会认错才怪。”

 

吃过饭,我将“忘情”递还东篱,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突然拔下瓶塞,将整瓶药倒进嘴里。
我摇头笑道:“天下根本没有能让人忘情的药对不对?东篱太不应该了,用一瓶糖水坑我。要是慕然真的喝下去,却发现东篱骗了我,那该多伤心啊。”
东篱也笑:“我知慕然不会喝,只是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若慕然选择忘却,那么不用任何药就能忘,若慕然选择不忘,用什么能药也不能让你忘啊,这是慕然的坚强和骄傲。”
我叹,东篱,知我如你,夫复何求?

 

东篱说他已将安平王府的事全部了结。
我问:“安平王爷怎么肯放东篱走?东篱的理由是什么?”
东篱笑道:“我若要走,谁又拦得住?我只说郡主大婚,出此大事,东篱难辞其咎,并表示誓要找回慕然才肯回来。只要态度坚决,安平王爷又有何话说?何况他知我不肯娶郡主,也不愿留下我徒惹郡主伤心。先放我离开,也合乎他的心意。”
我道:“不管怎么说,郡主成了这事的牺牲品,东篱,你对不住她。”
东篱正色道:“这样郡主还有幸福可言,若嫁给了段铭枫,就真的毁了她的一生。”
想到段铭枫的冷酷和疯狂手段,我不禁点头。
自那日后东篱就未再走了,终日陪着我。乖乖让我为他治疗身上的伤痕,处理天衣教的事务也不避我。
我终于见识到了另样的东篱,没有了温柔的东篱。他的手段、他的强悍、他的冷酷、他的凌厉和他的残忍。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天衣教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席卷江湖,我看着他不必出手就将当年参与天衣山一役的仇家一一绞杀;看着他谈笑间就让诸多成名高手俯首称臣;看着他轻轻撩拨就让不肯服从的帮派自相残杀……众多门派或主动示好,或退避三舍,或干脆归顺,仰其鼻息,连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也避其锋芒。
却没有人知道,神秘的天衣教教主,就是安平王府号称“小诸葛”的那个俊美又谦和的青年。
最后只剩下一些较大的门派和四大山庄结成攻守同盟,负隅顽抗。

 

每剿灭一个仇家,东篱就会让我陪他把酒临风,狂歌痛饮一番,醉酒的东篱是狂放的,豪情的,他或纵声大笑,或放声痛哭,或击节高歌,或举杯邀月,却都透出一股孤傲之气。他是骄傲的和孤独的,高处不胜寒啊。
但这样的东篱却仍美的让人炫目。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有如此多的面貌。记得东篱曾说过:“慕然是水,水有百态,或湖或江或海或小溪,或雨或雪或冰或霜露,在哪里都能随遇而安,都能呈现出极致的美。”
我看东篱才象水,具百态,而每一态都有万种风情,让人心折。
但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又绿水之波澜,天长地久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那过往的一切,不能忘却啊!

 

秋天到了,东篱带我去赏菊,要我念一首菊花诗。
我略一思索,说道:“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扣东篱。”
他笑道:“慕然要问东篱什么?”
我又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谁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蜇病可相思?”
东篱半晌不语。
当晚,他又醉了,突然说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谁迟?我知慕然爱的是谁,想的是谁?”
我但笑不语,这些日子以来,这是东篱第一次提到感情的事。
他却说道:“有一个人,城府极深,心思狡诈,他明明有不让慕然担心的能力,却隐藏起来,让慕然日日为他忧虑牵挂,这样的人原本不值得慕然去爱。而另一个,另一个嘛——”
我不禁敛起笑容,打断他:“东篱,你从不说人坏话的。”
东篱闭目,叹道:“慕然可还记得我在黑堡时说的,骗别人容易,骗自己却难,也许慕然的眼睛还未看清,心却已如明镜,何不干脆承认呢?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蜇病可相思?慕然思念的是另一个吧?慕然为何不能将一切都忘掉呢?”
“忘掉?”我喃喃道:“若慕然将一切都忘掉,就不是这样的慕然了,就象东篱若能将一切都忘掉,也就不是这样的东篱了。过去的一切或许痛苦,可是又何尝不是它造就了现在的我们。既不能忘,又何必一定要去忘呢?”

 

第二章

 

“忘掉?”我喃喃道:“若慕然将一切都忘掉,就不是这样的慕然了,就象东篱若能将一切都忘掉,也就不是这样的东篱了。过去的一切或许痛苦,可是又何尝不是它造就了现在的我们。既不能忘,又何必非要去忘呢?万事都不可强求啊。”
东篱再叹:“慕然心胸之宽广豁达,东篱自叹不如。”稍微一顿,又道:“过一阵子,我们回中原吧。”
三日之后,东篱将教中事务交与付教主宁寒山,带我启程回中原。那宁寒山是东篱父亲的弟子,东篱称之为师兄。
一个月之后,天衣山非雾崖。
东篱临风而立,良久不语。
我走过去,抱住他,轻唤他的名字:“东篱,东篱,东篱……”
东篱拉我坐下,缓缓开口:“从那以后,我从未来过这里,甚至不敢去回想。”
我握着他的手道:“可是,它仍然在东篱的心中、肉中、骨中、血中,永远都不能忘。”
东篱眼中浮现湿意,却搂过我笑道:“是啊,那天听慕然说‘既不能忘,又何必非要去忘’,我突然想来这里看一看。这里有我最美的回忆和最深的痛苦,怎么可能忘却呢?慕然说的对,万事不可强求。有时太执著只能害人害己。我把慕然强拉入我的痛苦之中,还觉得理所当然,慕然怪我吗?”
我摇头:“东篱没有错,我有权利知道真相,苦也好,痛也好,慕然都不后悔知道。”
东篱沉默片刻,道:“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慕然要走了么?”
我点头,还是什么也瞒不过东篱,“我曾想试图抚平东篱的伤痕,现在身体上的伤痕虽然消失了,东篱心上的伤我却无能为力,甚至只会加重它,所以慕然该走了。把它留给全心全意爱着东篱的人去治疗或许更好,只要东篱肯放开心。”
东篱苦笑:“有这样的人吗?”
我歪头看他:“东篱不信么?要不要我说给你听?过去以为东篱喜欢安平王爷,的确是慕然肤浅。但是,现在慕然知道,至少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爱着东篱,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去爱东篱,看到他,我才能安心离开。”
“慕然看到什么?”
“他是第一个看到慕然而没有惊诧的人,那是真的视而不见,除了东篱,所有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东篱要我说出他的名字吗?”
东篱摇头不语。
我又道:“一个人,再怎么聪明、能干、坚强,也是会累的,身上的累可以休息,心里的累呢?”
东篱道:“慕然,慕然,你就那么想把我推给别人吗?为什么慕然不肯对我放开心呢?”
我叹:“慕然的心再也放不开了。”
东篱笑了:“早知道会是这样,却忍不住要去试一试。那么慕然是要去找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治疗心伤吗?”
我微笑点头。
东篱叹道:“有很多人都全心全意爱着慕然,慕然却只找他,慕然也是——”
“东篱,”我轻唤,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又道:“你要笑慕然愚钝吗?原本我也不知,经过这些日子以来,我才终于明白。”
转过头看向连绵的群山,叹了口气,又道:“我想他,非常想。我会为东篱心动、心痛,会为二哥担心、忧虑,却只是单纯的想他。所以,东篱,我必须走。”
东篱也起身:“甚至不在乎他是仇人之子?”
我点头:“东篱会怪我么?”
东篱笑了,轻抚我的头:“慕然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我好羡慕慕然的潇洒,什么都能放开,随心所欲,不为外物所羁绊。我答应你,只要慕然和他在一起,我就不会对他出手。”
东篱竟如此为我!我感动地抱住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东篱又道:“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慕然要去怎样找他呢?”
我笑:“那就让他来找慕然吧。”

 

我未遮面纱,堂而皇之的来到邯郸城最大的酒楼,东篱含笑跟在后面。
落座后,东篱露了一手顷刻间让茶杯变成齑粉的功夫,眼神一扫,就再也没人敢看过来。
有几个江湖人士,已悄悄离开。
“慕然想要天下大乱吗?不知第一个来的是谁呢?”
我笑看东篱:“谁来又有什么关系,大哥一定会来就行了。我想他想到心都痛了,他为我排除这些障碍难道不应该吗?”
东篱摇头笑道:“我有点可怜被慕然爱上的人了。”
我含笑看着他,从前的东篱又回来了,他也放下了吧,本来我们的感情就更像知己,知己远比情人更难得啊,东篱就是东篱,我心里甚至不能当他是兄长呢。
东篱也是这样想的吧。今生今世,有知己若此,夫复何求?
东篱也看着我,相视一笑,默契与心。

 

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会是她。玉剑山庄的玉横波。
她看到我,非常吃惊,急冲过来道:“你是,你是——”
又看看周围,低声道:“三少爷,请随我去见盟主。”
我笑道:“玉女侠,请坐,我二哥可好?”
她坐下,又道:“盟主临危受命,欲挽救武林于水火,请三少爷不要再让他担心,快随我去见他。”
我摇头:“玉女侠若见到二哥,就说慕然很好,叫他不必担心。慕然还有事,玉女侠请便。”
她怒视我,嚯的站起身,张口想说什么,看看东篱,又顿住。转身拂袖而去。
东篱叹道:“临危受命,苏慕华这个人果然不简单,看来天衣教倒帮了他。这样的人,段铭枫应该骗不了他才对,他——”
我叫:“东篱。”
东篱笑道:“好,不说你的宝贝二哥,慕然这样护者他,不怕另一个人吃醋吗?”
我也叹:“我们还是走吧,二哥他应该在这附近。”
从西夏出来,东篱就切断了和天衣教的一切联系,看来这些日子,江湖又有变动。
是他们将二哥推倒风口浪尖,还是二哥主动请缨?大哥从那日后就失去消息,他又在哪里啊?
东篱不再教中,天衣教会不会有事?
不由担心地看着东篱。
东篱笑着摇头,道:“放心,师兄应付的来。”

 

“小然儿,我们又见面了,想不想我?”
还未起身,第二个人就到了,竟是段铭枫。他竟然在这里!难道大理段氏也——
“东篱也在啊,还是东篱有办法,我们都没找到小然儿,竟让东篱找到了,还是说——”
他的眼光故意在东篱身上扫了又扫,又看看我,了然一笑。
东篱起身施礼:“东篱见过段王爷,段王爷不是回大理了吗?为何却在此处?”
“没找到小然儿,我寝食难安,哪里能回大理?”
我心中厌恶,冷声道:“我不想看到你。”
他笑道:“那怎么行?我可是想时时都见到小然儿呢,来,让我看看小然儿是不是更可爱了。”
说着竟不避讳东篱,伸手摸向我的脸。
我急退到东篱身后,东篱拦住段铭枫,笑道:“东篱素闻王爷对喜欢的人最是温柔体贴,王爷既喜欢慕然,又为何总要吓他?”
段铭枫看了东篱片刻,冷笑道:“安平王府暗算我在前,悔婚在后,当我大理国小好欺么?”
东篱也冷笑:“段王爷戏弄安平王府在前,又无视郡主,公然调戏欺侮安平王爷义弟在后,是认为安平王爷势单力孤吗?”
段铭枫上下打量东篱,笑道:“怪不得,东篱拒绝郡主原来是为他。小然儿,你的入幕之宾真不少呢?”
东篱皱眉,正色道:“这里不是大理,王爷说话还请三思。”
我知东篱已然动气,他怎能容忍有人当面污辱我。忙紧紧抓住他的手,道:“东篱,我们不要理他。”
东篱点头,却突然大声说:“苏盟主难道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人羞辱吗?”

 

第三章

 

我知东篱已然动怒,他怎能容忍有人当面污辱我。忙紧紧抓住他的手,道:“东篱,我们不要理他。”
东篱点头,却突然朗声道:“苏盟主难道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人羞辱吗?”
我一惊,二哥已经来了么?
“慕然。”熟悉的声音,急切的脚步声,果然是二哥。“终于找到你了,慕然要让二哥担心死吗?”
“二哥。”我轻唤,转头看去,不知何时,酒楼上竟已空无一人,外面却有人影晃动。
那事之后,二哥必然已经怀疑东篱的身份。
是我太急切了,而东篱又太纵容我。天衣山距落岫山庄只一日路程,我和东篱下山之后,不加掩饰的四处闲逛,不被二哥知道才怪。只是,以黑堡的情报网,大哥早该到了啊。
却见二哥向东篱深施一礼,道:“沈先生不辞辛苦,将慕然找回,在下感激不尽,在下对先生仰慕已久,可否请先生随我到落岫山庄一叙?”
我松了口气。二哥也应该只是怀疑吧,说不定我和东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他反而更拿不准了。
二哥那样辛苦隐瞒一切,若知我已明了真相,该多难过啊。让他以为东篱及时找到我也好。
东篱向我一看,已知我的想法,转头对二哥道:“盟主盛情,沈某愧不敢当。慕然在安平王府走失,王爷万分焦急。沈某奉安平王爷之命找寻慕然,幸不辱使命。等沈某带慕然向王爷复命后,再去拜会盟主如何?”
段铭枫笑道:“怎么这么巧,就让东篱找到小然儿?东篱真的要带小然儿回安平王府吗?我看你们关系亲密,倒象是情人私奔呢?说不定当日小然儿的失踪也和东篱脱不了干系。盟主以为呢?”
我怒瞪他,东篱笑笑却不说话。
二哥也笑:“段王爷说笑了。”又对东篱道:“多谢安平王爷如此关心慕然。在下不敢阻拦先生前去复命,只想请先生留一日,待在下交代一下,明日我随先生一同前往安平王府相谢。”
东篱淡淡道:“盟主身系天下武林祸福,沈某怎敢劳动盟主相随。何况大理段王爷不远千里而来,倾力协助中原武林,盟主怎可弃他于不顾?”
二哥道:“先生多虑了,大理段氏与中原武林素来交好,何况段王爷知道我的诚意,定不会怪罪。”
段铭枫笑道:“不错,我与盟主可是一见如故,合作愉快呢。”然后看向我,又道:“何况小然儿想看我的‘六脉神剑’,我怎能让他失望,为了小然儿,我也与你们同行吧。”
说到“六脉神剑”,他眼中闪过锐利,却笑的暧昧,我心中一紧,靠向东篱。
东篱拉住我的手,安抚一笑,出口讥讽:“段王爷一向大度,又豪爽坦荡,却为何对此事如此计较?何况段王爷也曾出手报复,大理段氏独门的点穴功夫,可让慕然吃足了苦头啊!此事盟主可知?”
二哥摇头:“慕然年幼,做事不知轻重,若有得罪王爷之处,我代他向王爷赔罪,请王爷——”
“二哥!这个人,这个人,他,他——” 我浑身颤抖,语不成句。
段铭枫大笑:“那天的滋味,一定让小然儿终生难忘吧。小然儿求饶的样子也让我终生难忘呢。不过真没想到小然儿那样硬气,撑了那么久都没有晕倒。”
说着用眼睛斜斜瞟过二哥,冲我眨眨眼。
二哥面色发白,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深吸了口气,却道:“慕然,随我回去吧。”
伸手拉我,我不禁一退,难以置信的看着二哥。
二哥他竟然这样对我,难道是段铭枫对他做了什么吗?段铭枫那么可恨,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东篱揽住我,正色道:“慕然是为你,他从不允许有人欺负他的二哥。”
二哥脸更白了,眼光闪动,颤声道:“宝贝儿,我——”
段铭枫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才手抚着腹部道:“小然儿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伤我,哈哈哈,这太好笑了。小然儿你怎会——”
“住口!”二哥大吼。
段铭枫却眼含讥讽,犹自大笑。
我含泪看向二哥,生平从未觉得如此难堪和狼狈。
东篱轻声道:“慕然,我们走吧。”我点头。
二哥飞身拦在前面,涩声道:“慕然,原谅二哥,我不能让你和此人在一起,跟二哥回去好吗?所有的一切,我会向你解释清楚。”
我低头不语,二哥又道:“你不必担心沈东篱,若你跟我走,我保证不会伤害他。”
东篱笑道:“若慕然不答应,你就要伤害我了?慕然,我的命攥在你手上了,慕然可要三思啊。”
我抬头看着二哥,缓缓开口:“当年看见二哥的焰火,我不顾一切的逃离落岫山庄,不惜伤害了很多对慕然很好的人,那时慕然一心一意要和二哥在一起,哪怕是死。时至今日,慕然仍然不悔。今日慕然要走,决心一如当年。求二哥成全。”
二哥身子一颤,却摇头:“慕然现在是一心一意要离开二哥了吗?在嵩山脚下和安平王府,情势所迫,不得不走,今日形势逆转,我再不会让你离开了。慕然,二哥做了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是二哥的错,但是我爱慕然之心从未变过。慕然真的忍心离开二哥吗?”
我叹了口气,道:“今天走到这一步,不是哪一个人的错,而是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以隐瞒和欺骗维系的感情不堪一击,谜底一旦揭穿,就千疮百孔,再难愈合。我知二哥有苦衷,但是二哥可知慕然被至亲至爱之人欺骗利用的痛苦。二哥在金陵城不顾而去,等于将慕然送到黑堡,二哥可想过慕然的遭遇?若大哥一怒之下杀了我呢?”
二哥咬牙道:“他不会杀你,他对你——。”
我苦笑:“是啊,大哥爱我,不会杀我。那么等到二哥拥有了战胜大哥的能力,慕然就可以欣然回到二哥身边了是不是?二哥当慕然是无心之人么?”
“慕然仍是怪我骗了你,你心里只想着他了吗?二哥对你的好,你都忘记了吗?”
我笑出泪来,想到当初楚风良对我说:“反正你心里还是向着那人,堡主对你的好,你都可以视而不见。”不想今日轮到二哥说同样的话。
“二哥对我的好,慕然永远不会忘,二哥为我吃的苦,慕然无以为报。二哥,当日在安平王府慕然所说的话确是肺腑之言。二哥骂我也好,恨我也好,慕然今日必须离开。”
二哥不语,却神态坚决。
段铭枫笑道:“好气魄,小然儿要怎样离开呢?”
我紧紧抓住东篱的手臂,看着二哥,平静的问道:“他,还活着吗?”
二哥脸色微变,瞬间又恢复如常,淡然道:“慕然此话怎讲?”
“他知我在此,断不会不来。就算不能赶到,黑堡的人也会来才对。能伤他的只有二哥,因为他答应我不会伤害二哥。而这位段王爷是帮凶吧。所以方才他才会说‘合作愉快’。”
段铭枫大笑:“怎么了得?我越来越喜欢小然儿,甚至可以说是迷恋了。”
二哥却冷笑:“不错,我恨他,若不是他,我们又怎么会这样?慕然要为他报仇吗?慕然要杀我,我无话可说。”
我摇头:“没有他,二哥就不会骗我了吗?没有他,二哥就不会利用我了吗?如果这一切都为我,为什么最后却伤了我。慕然不是怪二哥,也不会恨二哥,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二哥若不肯放,慕然死在这里倒也省去诸多痛苦。”
二哥面色惨白,却大笑:“你竟然以命相胁,还说不怪我,不恨我,你分明是恨我入骨了。”
我咬牙不说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恨二哥,但是今日却是真的怨恨他了,我的每一句话,即婉转又犀利,伤他至深,却让他无法反驳。
当初我说,不管二哥作了什么,我都能原谅他,不会恨他,一样会对他好,即使是伤害了我。现在我却做不到,只因为他害的是大哥。
当初大哥问我,“要是有人伤了我,然儿会不会也为我报仇呢?”
我说:“要是有人胆敢伤了大哥,我会让他一生一世不得安宁,痛苦一辈子。”
那时只当说笑,却原来是我的真心话。情到深处,原来是如此的自私,没有道理,没有顾忌,不惜一切。

 

第四章

 

当初大哥问我,“要是有人伤了我,然儿会不会也为我报仇呢?”
我说:“要是有人胆敢伤了大哥,我会让他一生一世不得安宁,痛苦一辈子。”
那时只当说笑,却原来是我的真心话。情到深处,原来是如此的自私,没有道理,没有顾忌,不惜一切。
东篱扶住我道:“慕然,他不会有事,我陪你去找他。”
我含笑点头:“大哥当然不会有事,他那样爱我,怎么会让我伤心?”
说罢谁也不看,昂首向外走去。
却听段铭枫悠然道:“他或许真的还未死,如果小然儿跟我走的话,我说不定会救他哦。”
我头也不回:“即使你一定会救他,我也不会跟你走。若大哥没事,我或许不会杀你,若大哥有丝毫意外,你的命不够偿还。”
“既然无论如何小然儿都会对付我,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我刚要开口,却听外面人声嘈杂,紧接着涌进一群乞丐,当先一人却是净衣白面,神态可亲,正是莫可问。
东篱笑道:“丐帮消息灵通,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该罚。”
莫可问冲他拱手一笑,似在道歉,却担忧地看我,道:“三少爷可好?”
我微笑点头。他又道:“我和东篱约在此处喝酒,原来盟主和段王爷也在,真巧啊。”
二哥冲他微一点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转身走了出去。
段铭枫却不看莫可问,悠然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笑道:“小然儿,你的脸色很差,可别生病哦,我会心疼的。”说罢潇洒的一摆手,转身而去。
我抚脸冲东篱笑道:“真得很差吗?”
东篱却抱住我,轻抚我的脸,道:“慕然,不要这样,你的身体不能过于伤心。”
我摇头,想说句“没事”,张开口却一口血涌出,染红了东篱的衣袖。
五天了,莫可问发动丐帮全力找寻大哥和楚氏兄弟,竟是一无所获,黑堡竟也也全无动静。
东篱已没有话来安慰我,莫可问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我坚定地说:“大哥一定还活着。”
东篱拉住我的手:“慕然等着他,他当然不会有事。”
我笑了,连东篱都不信呢,他们大概以为我情之所系,只往好处想。
我道:“大哥虽然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也该有人知道。现在连消息最灵通的丐帮都不知,显然是有人封锁了这个消息。”
莫可问道:“是苏慕华和段铭枫吧。他们暗算堡主,当然不会想让人知道,封锁消息也是正常的。”
我摇头:“黑堡的情报网何等厉害,堡主失踪,怎会不知?二哥虽是武林盟主,怕也难以瞒住。段铭枫狂妄的很,可能都不屑去瞒。而且——”
东篱把药拿给我,道:“而且可问没有找到风良和风奇,说明他们和慕诚在一起。苏慕华和段铭枫再厉害,也不可能将他们三人都杀死。他们只要有一个人走脱,就会传遍江湖,黑堡立刻会展开行动。”
莫可问猛地站起身来,道:“不错,那么现在黑堡没有任何动静,难道封锁消息的是堡主自己。那就是说他们还活着。但是,堡主为什么要隐瞒?难道他——”
我点头:“大哥他们一定伤的很重,二哥和段铭枫武功既高,势力又大,大哥和风良、风奇一伤,黑堡群龙无首,堡中也无人可以对付他们。大哥想要黑堡保存实力,才会封锁消息,这样二哥和段铭枫就无从下手。”
“那我们怎么去找他们呢?”
我摇头:“没有办法。二哥是武林盟主,有天衣教的事忙,应该无暇顾及大哥。只有继续盯紧段铭枫,不让他有机会害大哥。”
莫可问点头:“也只有这样。我们先找到唐繁,堡主或许中了毒。”
东篱笑道:“我们不必找他,他已经来了。”
就听唐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东篱和三少爷现身江湖,我怎能不来?”话未说完,已经来到屋内。
莫可问道:“你何时来的?干嘛偷听我们说话。”
唐繁先向我问候,才道:“我一进邯郸城,就看到可问,于是没有现身。几天来我暗中跟随段铭枫,未发现任何异状。”
“你也没有发现。那么他一定知道我们盯着他,没有任何动作,难道是他确信大哥的伤好不了,不必追杀,只要要拖住我们,大哥就——”
说到此处,我胸中大痛,猛咳起来,将喝下的药全部吐出。东篱忙扶住我,轻拍我的背。
莫可问道:“那么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堡主,否则——”
唐繁皱眉:“他们那么会藏,要怎样找呢?”
东篱扶我躺好,道:“唐繁,放出消息,说慕然病重,恐将不治,然后继续暗中跟随段铭枫。可问,集中丐帮所有力量,严密防范落岫山庄和各大门派。”
二人愣了片刻,然后领命而去。
东篱轻抚我的头,道:“对不起,慕然,我们只能冒险。”
“我知,让大哥自己现身虽冒险,却是最快的办法。他得知我病重,一定会来,除非,除非——”
东篱擦去我的泪,我抓住他的手,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他。
东篱一震,缓缓抽回手:“慕然要我动用天衣教的力量吗?”
我闭上眼,轻声道:“算了。”
大哥毕竟是苏常青的儿子,东篱肯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为他了,我又怎能再逼他动用天衣教的力量去救仇人的儿子。
过了片刻,却听东篱叹道:“我,答应你。但是慕然要答应我,乖乖喝药,乖乖在这里等。”
我又哭又笑,抱住他叫:“东篱,东篱。”却说不出话来。
心中暗道:东篱,东篱,如此深情厚谊,慕然今生要如何报答啊?

 

“慕然,你该喝药了。”
“一清早又要喝药,东篱,你的药太难喝了,我怀疑你是故意的整我呢。”
唉,有言在先,不敢不喝。深吸一口气,仰头喝下,然后不停的哈气,叫道:“苦死我了。”
东篱大笑,拿出一块糖果给我。
我放进嘴里,微笑:“以前喝药时,风良也会拿糖果给我。好几天了,不知他们怎样了?”
“慕然放心,我刚得到思君的消息,说他们已脱险,不日就要到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骨碌爬起来,兴奋的抓住东篱猛摇。
东篱笑了,笑容里却满是苦涩,然后温柔怜惜将我拥入怀中,久久不语。
我也不再说话,闭上眼,轻轻靠着他,流泪,慢慢地竟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枕上的泪痕犹在,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暖,空气中也满是他干净清爽的气息,但是我知东篱已经走了,再不会回来,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见说到,天涯芳草无归路!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惆怅之间,忽听箫声响起,仍是清亮悠扬,却多了一份缠绵。
“大哥!”我冲出去。
大哥靠着院中的柳树,拿箫的手竟微微颤抖,看到我,他站直身体,目光闪动,缓缓笑了。
我冲到他面前,停下。他好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儿,眼中布满红丝,脸色灰白,印堂发青,显然中毒很深。
我伸手轻抚他的脸,喃喃道:“你是真的,是不是?不是梦,是不是?你骗了我好多次,让我空欢喜了好多次,大哥,我不信你了,我——”
手下温暖的触感让我泪如泉涌:“大哥,再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大哥伸臂抱住我,还未开口,就缓缓滑倒。
“大哥——”
我恐慌大叫,唐繁过来看了看大哥,道:“不要紧,堡主只是晕过去了,这对他是好事。他受伤如此重,竟能撑这么久,真是难以想象。”
莫可问叹道:“堡主是见到三少爷,终于放心,才肯晕倒吧。哪像那两个,明明没有堡主伤的重,却一直昏睡到现在。”
我看着大哥,含泪笑了。太好了,大哥回来了。

 

第五章

 

我看着大哥,含泪笑了。太好了,大哥回来了。

 

“三少爷,堡主外伤内伤虽然都很重,但都可治,只是所中之毒我从未见过,也无法可解,对不起,请恕唐繁无能。”唐繁一脸歉意地看住我。
我摇头一笑,大哥中的毒叫‘情根深种’,是当年三夫人所创,记载于给我的《毒经》之上,却没有给出解法。此毒不会致人死命,只是一运功就会发作,发作时毒气侵入全身静脉,痛苦万状,无任何的药物可以缓解。就如缠绵入骨的情,不可阻挡,所以叫‘情根深种’。这毒唐繁当然不知了。
“慕然知道,不要紧,我们慢慢想办法。风良和风奇怎样?”
“他们没中毒,外伤也不要紧,虽然内伤颇重,但只需将养一段时间就无碍了。”
“多谢你们。”
唐繁又道:“毒是苏慕华所下,也许他会有解药,我们要不要——”
我摇头:“别说二哥没有解药,就算有,我也不能去找他要。”
二哥的伤痛,又何尝不是因为对我‘情根深种’。他伤的或许比大哥更重,或许一辈子都好不了。
莫可文喃喃道:“要是东篱在话,或许会有办法,他——,唉,他总说‘情之一物,最是伤人’,自己偏偏也——”
唐繁也黯然不语。原来他们都看出了东篱的感情,怪不得从未问过东篱为什么走。
东篱——,我苦笑:“大哥快醒了,我去看看。”转身疾步离开。
夜色笼罩,月光如水。
那夜也是这样的明月,东篱在月下轻吟:“天,休使圆蟾照客眠,人何在?桂影自婵娟。”
他说:“每次看到明月,我都会想到这首词,都会想着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再不用问‘人何在?’了。”而现在我不在他身边,他又在那里吟唱呢?
春宫宓此青苔色,秋帐含兹明月光,夏覃清兮昼不暮,冬冈凝兮泣已尽,回文诗兮影独伤。

 

大哥醒了,静静地看着我,他知道了天衣教的事了吗?知道我的身份了吗?他应该还不知道吧,二哥不会轻易告诉他的。
我伸了个懒腰,嗔道:“天都这么亮了,一会儿他们都会来,大哥也不叫我,要让慕然出丑吗?”
他笑了:“我看你睡得那么香,舍不得叫。何况你半夜才睡,就是叫你,怕也醒不了。”
原来大哥知道我昨夜出去过,我抓抓头发,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去找唐繁他们,问问情况。”
说着扶大哥坐好,起身为自己和大哥束发、净面、换衣……
大哥取笑道:“我的然儿什么时候这样勤快了?你从前可是恨不得吃饭都要人喂。那个时候你……”
我瞪他,这人,心情好的时候话就多得让人受不了。
敢说我懒,我哼了一声,用力擦他的脸,大哥哀叫连连,我不禁大笑起来。大哥伸臂抱住我。
他怕我担心他的伤,又在哄我高兴。
我抓住大哥的手,脸贴在他胸前,轻轻蹭着:“不要动,大哥,你的伤会疼。等大哥的伤好了,再喂慕然吃饭好不好?大哥也要这样伺候我,还要——。”
大哥突然伸手掩住我的嘴,看看门口,我忙起身。
“堡主一定甘之如饴。”唐繁端药进来,冲我眨眼,还不忘取笑我们。
这家伙竟敢偷听,忘了安平王府的教训吗?
想到安平王府那次,我脸上一红,不敢再看唐繁,忙道:“风良、风奇,你们的伤还未好,怎么也来了?快坐下。”
他们依言坐下,楚风良道:“三少爷的病好了吗?”
“早好了,只是着凉而已。唐繁为了引出你们,撒了谎,害你们着急了。”
我边说边接过药碗,吹凉了些,递给大哥,大哥一口喝下,又递还我。
“可不是,堡主急死了,一得到消息,当时就伤口崩裂,后来唐繁找到我们,一再保证三少爷没事,堡主还是不肯相信。堡主对三少爷——” 大哥看他一眼,他立时噤声。
我笑了,楚风良还是怕我会负了大哥,时时都要为大哥说话。
却听莫可问说道:“风良不要操心,三少爷那日知道堡主有事,立时和苏慕华决裂,还吐了血,确实病得很重,可见——”
我和唐繁同时猛咳,莫可问忙住口已是不及,讪讪低下头去。
楚风良惊道:“你和他决裂?”
楚风奇担心地看着我。
大哥一把拉过我,却瞪视唐繁,一字一字地说:“你说他没事!”
唐繁退后一步,仰天长叹:“为什么我如此命苦,总是被好朋友陷害。”
我扑嗤笑出来,轻抚大哥的手,道:“我真的没事,大哥知道慕然一伤心就会生病,但是很快就会好。”
“东篱已将你治好了不是吗?为什么又会犯?”
我看着大哥,轻叹:“可问都知道了,难道大哥不知么?”
大哥定定看着我,然后紧紧抱住。我听到唐繁他们轻轻退了出去,关上门。
“大哥,别这样抱我,你的伤——”我低声抗议,却不敢挣扎。
大哥没有动,我叹道:“大哥,放开慕然好不好?要不让我来抱着你。”
大哥放松了些,我扶他躺好,轻轻抱住他。
我们都没有说话,可能是有太多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也可能是怕一开口就破坏了这一刻的幸福。

 

渐渐的,大哥的身体开始绷紧,呼吸也粗重起来。
我轻笑出声,大哥闭上眼,脸微微发红。
“大哥,你答应我几件事,我就帮你。”
大哥看了看我,又闭上眼,轻轻点头,脸更红了。
“第一,我知大哥有很多事想问,我不会瞒大哥,也不会骗大哥。但是要等适当的时候才能说,大哥先不要问好吗?我保证不会让大哥等太久。”
大哥点头。我叹了口气,如果当初二哥不瞒我,不骗我,现在不知会怎样?这世间哪里有永远的秘密啊。
“第二,请大哥不要怪二哥,黑堡也不要报复他,他现在已经很艰难了。”他对上天衣教,大哥那些朋友对他也充满敌意,再加上我——。
大哥睁开眼看着我,道:“我会交待风良,还有唐繁和可问。”
“第三,我们回黑堡后,请大哥让我来对付段铭枫,我绝对不能放过他。”
大哥笑了,再点头。
我也笑,把手伸进他的衣服,轻轻滑动,悠然道:“第四——”
大哥抽一口气,抓住我的手,咬牙道:“然儿,你又故意的整我是不是?到底还有多少条?”
我忙道:“这是最后一条,我担心大哥的伤,所以一会儿大哥不许动,也不许出声,我可不想点大哥的穴道,大哥现在可没有还手之力哦。”
大哥迟疑了一下,我拉开自己的衣服,笑道:“大哥怕我么?大哥的身体这样,慕然心疼还来不及,哪敢搞鬼?”
大哥终于点头。
我解开他的衣服,小心避开伤口,贴上去,轻吻着,抚摸着。
大哥的呼吸越来越重,眼神也渐渐迷离,禁不住轻吟出声,又赶忙咬牙忍住。好坚强的意志,明明身体火热,胯下坚硬如铁,还真的能不动,不说话。
轻轻握住他的坚挺,大哥咬住唇,急喘几下,还是不说话。
我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大哥在这方面都守信呢,他一定很难受吧。
轻吻他的唇,不让他咬破,道:“我准你出声,不过不能大声哦。”
大哥竟还是不出声,怕上当吗?不相信我吗?
我眨眨眼,在他耳边吹气,道:“大哥,你那里好硬,好热,比以前都大,是不是——,是不是想去茅厕?我这就带大哥去。”
大哥怒瞪我,剧烈喘息,却还是不动,不说话。还在遵守诺言啊,大哥是相信我的吧。
我叹了口气,柔声道:“别急,大哥,我这就帮你,你可以出声,别动就好。”
俯身含住他的分身,大哥终于叫出声来……

 

第六章

 

我叹了口气,不忍再逗他,柔声道:“别急,大哥,我这就帮你,你可以出声,别动就好。”
俯身含住他的分身,大哥终于叫出声来……

 

“三少爷,堡主的毒真的无药可解了吗?”
“也许吧。”
“怎会这样?那堡主的身体还能恢复吗?”
“大哥的身体会和从前一样,只是若勉强运功,怕是——,”我吸一口气,“风良也不要过于忧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三少爷,堡主的伤还是次要,风良求你,再不要离开堡主了?他为你——”楚风良顿住不说,眼中竟浮上水气。
我叹了口气,自己的确素行不良,也难怪风良不信我。
“风良,虽然大哥一个字也未提,但我想得到这些日子他有多苦。也知道他不准你们和我说起,尤其是二哥害他的事。但是我都猜得到,你们伤成这样,那一战的惨烈可想而知,大哥不愿见我伤心而已。二哥他,他——,唉,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原谅他,不说也罢。风良放心,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大哥了,请风良信我。”
楚风良松口气,喜动颜色:“我信,只要三少爷在身边,堡主不会武功也没关系。堡主今天可是春风得意呢,还是三少爷最厉害,妙手回春啊。”
我笑,风良倒是对我很有信心,不过口气不对,怕是暗中取笑我吧。
正色道:“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大哥,从现在开始换我来保护他。”
看到风良脸上的欣慰和眼中的得意,我缓缓笑开,他顿时紧张起来,原来还记得我的笑啊。
“所以,风良,现在你归我管,我要你做一件事,你最好马上开始做,否则的话——”
“咳咳咳,胸口好痛,风良该回房了。三少爷再见。”
走得满快,看不出伤的那样重,只是干嘛呲牙咧嘴的,这家伙,伤口疼还敢用跑的,找死啊。
我坏心地在他后面大声加上一句:“风良真是聪明,我想要你做的就是,回——房——休——息。”
只听“碰”的一声,这一跤摔得还真实在。
“楚大侠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楚大侠摔倒了,快去叫长老。”
“风良,就算你伤的重,也不会连走路都摔跤吧。你干嘛这个表情,那里不舒服?唐繁,唐繁,快来看看风良。”
……
回房,把药递给大哥。
“风良又哪里得罪你了?”
我关门,干笑:“外面好吵,这些人大惊小怪的,影响大哥休息了。”
大哥叹口气:“风良有伤在身,然儿就别再戏弄他了。”
大哥怕我没有分寸会伤到风良,真是的,我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吗?
我拿开药碗,抱住大哥,笑道:“大哥,风良说大哥今天春风得意,说我妙手回春呢。”
“那又怎样?你就为这个欺负他?”
我轻吻大哥,手滑进他的衣服,道:“这还不够吗?他冤枉我呢,我是让大哥春风得意,可是,不——是——用——手。大哥说,他是不是该罚?还是——,大哥更喜欢我用手。”
“你——”大哥瞬间全身都红了,我吻住他的唇不让他开口。
门却突然开了。
“堡主,风良没——,天啊,怎么又是我——,楚风良,你敢害我,给我出来。”
一个人影冲进来,又急速冲了出去,倒是知道又把门关上。
这个唐繁,这次明明是故意来的,装得还挺像。

 

一个月后,我们启程回黑堡。
楚风良和楚风奇的伤都基本好了,大哥也行动自如,除了不能运功。唐门和丐帮事忙,大哥没有要唐繁和莫可问相随。
这些日子,天衣教的逼的很紧,二哥和段铭枫都无暇顾及我们,我知这是东篱在帮我们。
东篱走后,忆君来过一次,送来一些珍贵的伤药,我给东篱写了一封信,托忆君带回。
信中写道:“秋露如珠,秋月如圭,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表达对他的思念。又写:“莫道举世无言者,解语何妨片语时。”补全当初的菊花诗,也劝他放开心。
但是没有提大哥的毒,我已欠他太多,大哥是我的责任,不能再麻烦他了。何况,大哥一定已经猜到东篱对我的感情,大哥的骄傲必定让他宁愿武功全失,也不愿接受东篱的帮助吧。我又何苦让大哥难受呢?
二哥这个武林盟主的确是举步维艰,唐繁和莫可问虽答应不为难他,可是也决不肯帮他,何况天衣教并没有针对唐门和丐帮。
记得东篱说过,二十年前的大难,也与天衣教当初太过激进,招致各大门派嫉恨和害怕有关。所以东篱对与当年之事无关的门派,都以怀柔的策略为主,甚至有时会出手相助。所以这次天衣教的名声并不太恶,也有很多门派支持。
这样二哥就更难了,对手如此强大,各大门派并不团结,也不是真心拥戴他,身边更没有知心可靠的朋友,段铭枫更是虎视眈眈,不安好心。但是二哥做得出乎意料的好。他几乎克服了一切困难,顶住所有压力,悍然与天衣教对峙,竟毫不逊色。数月之间二哥竟成了真正的武林领袖。
二哥也许智谋不如东篱,但是做事却比东篱专心,也更懂得顾全大局,不象东篱那样随性而为。
我们这一路上,看到江湖中人提到二哥,都是真心钦佩赞许。老一辈的人赞他旷世奇才,英雄少年,年轻一辈视他为偶像,崇拜敬仰,更有许多少女将他当作梦中情人……
二哥亦是人中之龙啊,当年他在落岫山庄终日战战兢兢,只能陪着我,做做生意,真是太委屈了。
原来真的如我所想,二哥离开我才是潜龙如海,才能振翅高飞。
当日在安平王府,我说:“只要慕然能时时听到二哥的消息,看到别人提起二哥莫不钦佩敬重,知道二哥还想着慕然,那么不管在那里,不管做什么,慕然都能获得幸福。”
二哥他终于做到了,不管我怎样对他,他也是要我幸福的吧。

 

“三少爷,我们在此休息一夜,明日中午就能到黑堡了。”
我点头,大哥拉着我的手下车,走向客栈。
“窅然居,好名字,不想这小地方竟有如此风雅之人。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大哥忽道:“等一下。”
我一愣,随着一阵笑声,客栈中缓步踱出一人,衣饰华贵,面貌英俊,举止潇洒,笑逐颜开,却是段铭枫。
这人还真有本事,能逃过唐门和丐帮的眼睛,等在这里。他必是有备而来,不得不防。他应该知道大哥还不能动武吧。
“还是小然儿知我,这客栈可是专为你开的。窅然居,不错吧?”
“段铭枫,原来是你,当日我们被你暗算,今日正可报仇。”
楚风良拔剑,我拦住他,笑道:“段王爷如此盛情,我等却之不恭,那就多谢了。大哥,我们住下吧。”
大哥点头,拉着我越过段铭枫,走进客栈,未曾看他。楚风良和楚风奇马上跟进来。
我们找了一张大桌坐下。
段铭枫坐在我和大哥对面,殷勤招呼伙计上菜。那些伙计武功都很不错,是大理段氏的人吗?
“段王爷在这里等我们,是想到黑堡做客吗?”
“哪里,我只是想念小然儿,想见你一面而已,顺便问候一下堡主和二位楚兄。”
楚风良想说话,我一摆手制止他。
“多谢段王爷挂念,王爷现在见到我了,可否还有话说?”
“当然,见到小然儿,我有满腹的话要倾诉,其中有一句最重要,是你最关心的事哦,可否请小然儿借一步说话。”眼光扫过大哥,又是一笑。
我最关心的,又事关大哥,难道是大哥的毒?难道他知道怎样治?

 

第七章

 

“当然,见到小然儿,我有满腹的话要倾诉,其中有一句最重要,是你最关心的事哦,可否请小然儿借一步说话。”眼光扫过大哥,又是一笑。
我最关心的,又事关大哥,难道是大哥的毒?难道他知道怎样治?
我刚要说话,大哥握住我的手,淡淡地道:“段王爷有话讲在当面就好,然儿任何事都不会瞒我。”
我笑,大哥怕我会答应他呢,当我那样傻吗,真是关心则乱。不过握着大哥的手,突然不怕这个人了,虽然大哥现在的武功可能还不如我。
“我是怕堡主会干涉小然儿的决定。”
我在大哥手上写“相信我”。
大哥点头:“段王爷但讲无妨,我不会干涉。”楚风良想说话,看了大哥一眼,又缄口不言。
段铭枫看着我:“小然儿知道堡主中的什么毒吗?”
“情根深种。”
“可有解法?”
我摇头叹道:“王爷必知道何人可解,就先讲出你的条件吧。”
段铭枫笑道:“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力。我的条件很简单,我派人送堡主到那人处解毒,小然儿在这里陪我,等——”
“你休想!”楚风良手扶剑柄站起身来。
我冲他摇头一笑,道:“我答应风良的事不会忘。”他点头坐下。
我又道:“王爷不要介意,请继续讲。”
段铭枫深深看我,正色道:“我不会对小然儿怎样,只是我们从相识就因误会而伤害连连,这不公平,我不能甘心,这样做只是想有一个和小然儿好好相处的机会,堡主治好回来后,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我没有说话,他又对大哥道:“那时若小然儿选我,请堡主放手,若他选堡主,我也不会再纠缠下去。”
“段王爷不必问我,我说过不干涉。”
我笑,大哥说不干涉,可手握的死紧。
“大哥要多久能治好?”
“大约两月。”
“大理段氏来了几位高手?”
段铭枫笑了:“加上我,正好六人。”
“六脉神剑。”
“不错,小然儿想看,可我只会一种,只好叫几位师兄前来一起演给小然儿看。”
我支额苦笑,他这些日子按兵不动,原来是在设计此局。
这段日子太幸福了,以致疏于防范。唉,就是防了又怎样?这段铭枫是豁出去了,竟然动用大理段氏的顶尖高手。现在就是唐繁和莫可问在,怕也奈何不了他,唐门真正主事的老夫人,丐帮的长辈,断不会允许他们为了我与大理段氏为敌。
怪不得以安平王爷之势力威望,也拿他没有办法。我还真有些后悔惹上段铭枫了。
但是,以他的狂妄,就是我不惹他,他也不会放过我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无论如何,慕然决不是轻易屈服的人。
我抬头看着段铭枫,缓缓开口:“段王爷盛情,慕然心领了,王爷就当慕然不知好歹吧。”
段铭枫双眼一眯,道:“为什么?这个提议对慕然只有好处,没有一点坏处,若慕然不信任我,我可以当着众位师兄,以大理段氏的名义发誓。”
“非是慕然不信王爷,而是如果我这样做,大哥会伤心,我宁死也不会让大哥伤心了。”
大哥一笑,将我揽进怀里。
段铭枫讥讽一笑,道:“当年小然儿不是为了救你二哥才投向堡主的?我提的条件比之当时堡主所提的更苛刻吗?或者是小然儿对他们的感情不同吧,你可是毫不犹豫的为你二哥冒险呢?今日却不肯为堡主如此了。”
大哥皱眉,楚风良怒道:“胡说!”
我毫无顾忌的轻吻大哥,大哥捏捏我的脸,笑:“你啊——”
见我如此,段铭枫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小然儿不再考虑了吗?”
我摇头,诚恳地说:“王爷的不平和不甘只是庸人自扰,这世上又何尝有真正的公平呢?尤其是感情的事,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回报多少。王爷应该很明白才对。”
“难道小然儿就不顾堡主的死活了?”
我微笑:“反正我和大哥同生共死。不过我也要奉劝王爷,今日我们命丧于此,明日便是大理段氏全族的大祸。”
段铭枫冷笑:“小然儿威胁我呢?你是说黑堡和唐繁、莫可问那些人吗?他们能耐我何?”
我拿出当年安平王爷给我的暖玉,道:“还有安平王爷和东篱,还有——二哥。”
“暖玉!他竟把太后所赐的暖玉送你。他对你也有情吧,为什么没有对你——”
“安平王爷是真君子,是我敬重的兄长。”

 

段铭枫显然很苦恼,皱眉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半晌无语。
终于他站起身来,一掌将桌子击碎,断然道:“我不放手,也不能放。”
五个人闪身进来,站在我们四周,形成合围之势。
“小然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你后悔,我的条件不变。”
我也笑不出了,这人还真是疯狂,竟赌上大理段氏全族的命运。
**在大哥怀里,紧抓着他。大哥轻拍我的背安抚。
风良开口大骂,段铭枫只是冷笑。
我看了一眼风奇,他上前拉住风良,站在大哥身侧。
我看着段铭枫,轻轻摇头。
他大笑:“好,果然是我看上的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为什么不是我早遇到你。”
手一摆,有两个人冲过来,风良和风奇忙迎上去,堪堪战成平手。
又有一人走过来,向大哥躬身施礼,道:“得罪。堡主,请。”
“不要。”我紧抱着大哥叫道,“大哥不能动手啊。”
大哥轻轻拉开我,笑道:“放心,然儿不信大哥么?”
他额上已然见汗,显然已经开始运功。此时他必然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还在对我笑。
看他缓步向那人走去,我的眼泪趟了下来,冲段铭枫大叫:“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他目光幽深,咬牙道:“不要紧,反正你也不可能喜欢我了。”
我手抚胸口,弯下身去,剧烈喘息。
“你——”他上前一步,又停住,“小然儿,你怎么了?”
这人,还真是警觉,竟不肯靠近。大哥已经和那人动手了,他的身体怎么能——,怕是凶多吉少。今日我们真的要命丧于此吗?
口中一甜,一口血涌出,忙用手捂住已是不及。
“然儿——”大哥大叫一声冲过来,竟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了,幸好那人倒也是个君子,收招站在一旁。
大哥扶住我,虎目含泪,说不出话来。
“三少爷!”楚风良和楚风奇也退回来,担心地看着我。
我抖着手拿出手帕,大哥接过来,轻轻擦我唇边的血迹。
我笑:“大哥,吻我。”
大哥低头吻住我,良久。
我抬起头,看向段铭枫:“你赢了,我答应你。”
大哥手一紧:“不可。”
段铭枫笑道:“黑堡之主,一诺千金,堡主答应不干涉的。”
楚风良道:“三少爷,我们宁愿死在这里,你答应我永远都不会离开堡主了,你要食言吗?”
我叹道:“可是我也说过,今后我来保护大哥,不会再让人伤害大哥。原谅我,风良,好好照顾大哥。”
楚风良大叫:“我不原谅,再不原谅你。”

 


我闭了一下眼,苦笑,不敢看大哥,挣开他,脚步不稳地走向段铭枫,慢慢伸出手。
段铭枫一把握住,把我拉进怀里,柔声道:“你没事吧,放心,我马上为你治好。”
我摇头:“请你马上送大哥去治伤。”
“好,都依你。”
我伸手一指方才和大哥动手的那人:“请他去送。”
段铭枫笑了:“你倒会挑人,大师兄,有劳了。”
那人皱眉想说什么,却叹了口气,只点点头。看来虽觉不满,也拿段铭枫没有办法。
“大哥,你要尽快回来。”
大哥低头不语,也不看我。身体摇晃两下,坐倒在地。他方才勉力运功,毒已发作,已然支持不住了。楚风良过去相扶,楚风奇却看着我,道:“三少爷,保重。此人断不会守信放过你。”
“风奇,谢谢你,你不怪我吗?”
他摇头一笑,却不再开口。我还从未看见他笑过呢。
我也笑,眼泪又夺眶而出。
段铭枫笑道:“别哭,我会对你好,看看你的脸,都花了。”
我伸手一抹,道:“没事,段王爷会守信吧?”
“当然,来,我帮你擦。”伸手轻擦我的脸。
楚风良大叫:“住手,你说不会对三少爷怎样的。三少爷,你怎能信他。”
段铭枫大笑:“我是没有对他怎样啊,何况小然儿并没有反对,是不是?嗯,小然儿。”
我抬眼瞪他,他却笑了:“怎么办?小然儿瞪人的样子好可爱呢,我没有办法。”
说着飞快的亲了我的唇一下,我抬手便打,却被他大笑着闪开。
大哥身体一晃,楚风良目呲欲裂,提剑就要上前,却被楚风奇抓住。那五个人却摇头转开脸去。
我还要打,却被他抓住右手,他笑道:“小然儿,别——”突然一僵,握紧我的手。
我出手如电,点上他的穴道,笑道:“段王爷,我左手也会点穴。”

 


第八章

 

我还要打,却被他抓住右手,他笑道:“小然儿,别——”突然一僵,握紧我的手。
我出手如电,点上他的穴道,笑道:“段王爷,我左手也会点穴。”
那五人见事不对,纷纷抢上,风奇已挡在我身前。
我朗声道:“你们不要他的命了吗?”
那五人立刻站住,齐道:“放开段王爷。”
我笑:“段王爷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伤他?不过方才不小心用了很厉害的毒药,偏偏我也没解药呢,怎么办?”
那几人疑惑的看着我。
“别怀疑,若段王爷没中毒,又怎会被我制住?段王爷,你现在一定很难受吧,这便是‘情根深种’之毒,王爷方才躲我的攻击使用了内功。这滋味比你大理段氏独门点穴手法如何?”
段铭枫浑身颤抖,咬牙道:“不仅仅是这一种毒吧?”还是满硬气啊。
“段王爷好精明,还有软筋散。”
我喘口气,擦汗,方才也是很紧张啊,觉得胸口有些闷痛,道:“风奇,你伺候段王爷。如有人轻举妄动,不要客气,一剑杀了他便是。”
风奇点头,站在段铭枫身侧。
我摇晃着缓步走向大哥,风良过来相扶,我忙缩手,道:“别碰,我手上有毒。”
风良一惊,急退一步,大哥笑了,缓缓站起身,扶住我。
风良睁大眼睛:“可是为什么堡主——”
大哥拿出东篱为我炼制的药,喂我吃下。**在大哥怀里,把手贴在他胸前,用内力压制他的毒性,为他解除痛苦。
冲风良笑道:“说你笨你还谦虚,当然是大哥已吃了软筋散的解药。而且他体内有‘情根深种’之毒,再多中一些也无所谓。”
“可是——”风良还要再问,方才未动手的一人上前一步,向我施礼,道:“在下是段王爷的二师兄,请三少爷放了段王爷,我保证今后大理段氏再不会为难你们。”
他倒看出现在是谁在做主,我轻笑:“几位方才对我们手下留情,慕然感激不尽,我也保证黑堡今后再不会为难段王爷,但是——”
看我迟疑,那大师兄道:“在下可以全权做主,三少爷但讲无妨。”
我退开一步,向他们躬身施礼,诚恳地道:“大哥身重剧毒,慕然寝食难安,段王爷又这样苦苦相逼,慕然此举实在是迫于无奈,先向大理段氏及诸位赔罪了。”
那几位赶忙还礼,大师兄道:“三少爷不必如此,说来惭愧,事前我们并不知——,唉,此事是我们的错,只怪我们平日太宠这个师弟了。”
我点头,看来这几位倒真是君子呢。大理段氏有他们,怪不得段铭枫敢如此狂妄,任性妄为。
“慕然不得已向王爷下了‘情根深种’之毒,非是想加害于他,只是想请——”
“三少爷放心,我们会想办法,一并为堡主解去此毒。”
我感激一笑:“好,风奇,放了段王爷吧。”
楚风良急道:“可是,要是他们反悔,我们就——”
我坚定地说:“我相信几位高贤。”
风奇拍开段铭枫的穴道,那位二师兄将他扶过去。
我拿出一个瓷瓶,扔给大师兄,道:“这是软筋散的解药。”
他又向我施礼,道:“多谢,我们在这里住一夜,明日一早一同出发可好?”
我点头,扶大哥转身向楼上走。

 

“等一下,”是方才未动手的另一人,“在下排行第三,想请问三少爷是如何下毒的?我一直盯着三少爷,却未发现异常。”
我脸上一红:“慕然用这种招数对付段王爷,实在是,实在是惭愧之极,只怪慕然武功太弱,不能自保。请几位高贤莫要笑话我。”
那位三师兄笑道:“今日见到三少爷,可说是大开眼界,我等佩服之至。请三少爷为我等解惑。”
我也一笑:“不敢。”
所有的人都定定看着我,于是缓缓开口:“我在进门时将软筋散的解药拿在手里,吃东西的时候将它放入口中,那时几位都还没进来,又趁段王爷不注意,偷偷在右手上洒上‘情根深种’之毒。”
“可是‘情根深种’沾上就会中毒,三少爷你——”
“这倒不错,但是有一种药水,如果事先涂上就不怕了。因为我想为大哥解毒,要终日接触那‘情根深种’,大哥怕我不小心染上,每天都为我涂上这种药水。”
“原来如此,那软筋散又是如何下的呢?”
“段王爷对我有所防备,所以一直没有机会下毒,尤其你们进来之后,更难出手。”
“那三少爷为何要拒绝段王爷的条件?如果当时答应,不就有接近他的机会,也省得——”
我摇头笑道:“段王爷何等聪明,怎会轻易相信我?拒绝段王爷的条件,一是因为还没有准备好,二是答应太快,段王爷必会怀疑我的动机。一次失手,满盘皆输,还会连累大哥。所以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出手。”
“所以三少爷不惜使用苦肉计。”
我苦笑:“不错,等到诸位动上手,就不会再那样注意我。我手抚胸口,暗用内力,就能吐血,然后用手捂住,趁机再放入口中一颗软筋散的解药。软筋散在手帕上,我要大哥拿手帕帮我擦脸,是为了让你们不会怀疑手帕有问题。然后在大哥吻我时,将解药给他。”
“可是你手上有毒,再拿解药吃,岂不会——?难道三少爷口中也能涂药水?”
我笑了:“可能几位没有注意,我将右手藏于衣袖中,后来的动作一直用左手,所以——”
“所以你右手是‘情根深种’,左手是软筋散,脸上、唇上也有软筋散,不管我碰到哪里都会中毒,是不是?”段铭枫站起身来,神情沮丧。
“左右开弓,这一招可是和段王爷学的。如果段王爷不碰我,自然不会有事。”
段铭枫脸色变幻不定,很是精彩,最终却大笑起来:“两次输于小然儿,我总算心服口服了。小然儿的意志是不能左右的,只轮到你来挑人,任何人也不能强迫你,是不是?”笑声却很苦涩。
我微笑不语。
他又对大哥冷笑,道:“黑堡堡主,何等威名,却要靠一个武功低微的少年来救吗?”
这人,还是不甘心啊,居然去挑拨大哥。
大哥微笑:“我答应然儿让他来对付段王爷,自然不能使食言。然儿为救他所爱的人,向来是不遗余力,我便将命交到他手上又如何?何况今日之事我的确没有办法应付。看他为我如此,我只有心疼啊。”
我笑了:“几位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摇头。段铭枫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倒是真的有些可怜呢。
那大师兄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道:“罢手吧。”
然后向我们施礼,拉着他走进房间。其他几位跟了过去,都是神色黯然。
看来他们真的很疼这个师弟。
段铭枫一直低着头,紧咬下唇,他,像是要哭了呢。

 


我趴在大哥身上,道:“大哥,你真的不介意吗?”
大哥摇头,正色道:“大理段氏不好惹,趁此机会和解吧。然儿也不要再对付段铭枫了,他其实——,我能体会他的心情,异地而处,我或许也会这样做。”
“大哥不必担心,我说了今后再不为难他。”
“你说的是黑堡今后再不为难他。”
我讪讪一笑,大哥还真是精明呢。
“然儿,你自己呢?”
我噘起嘴,不甘心地道:“可是他伤了大哥啊,我说过,谁要是伤了大哥,我就要他——”
大哥叹道:“你已经让他一生一世不得安宁,痛苦一辈子了。他既爱上你,此生怕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这天下只有一个然儿,再不会有第二个,我何其有幸啊。”
我笑了:“那当然了,慕然是最好的,大哥也是最好的。我答应大哥,以后不再为难他。”
大哥也笑,抱住我,柔声道:“你累了,睡吧。”
**着大哥,好温暖,闭上眼睛,喃喃道:“大哥,等你的毒解了,还换你来保护慕然好不好?这事好累人啊。”
“当然了,小东西,快睡。”

 

第九章

 

**着大哥,好温暖,闭上眼睛,喃喃道:“大哥,等你的毒解了,还换你来保护慕然好不好?这事好累人啊。”
“当然了,小东西,快睡。”

 

第二天一早,我们下楼时大理段氏的人已经准备好早点,等在桌前。段铭枫却不在。
这人脸皮那么厚,干嘛躲着不敢见我,不是昨晚真的哭了吧。
我一一向他们问好,尤其着重问候了段铭枫,他们倒是真有风度,点头微笑,态度自然有礼。
落座之后,我问:“我们要去找何人为大哥解毒?”
那名唤杜长亭的大师兄道:“三少爷可曾听说过杨廷彦这个名字?”
我摇头,大哥为我夹菜的手一顿,风良惊呼:“可是号称‘毒手之王’的杨廷彦?”
杜长亭点头。
风良道:“他竟然还活着,这下堡主的毒没有问题了。”
我忙问:“他很有名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三少爷常年不出门,怎会听说?此人四十年前就很出名了,尤其是用毒的功夫,所以号称‘毒手之王’。二十几年前不知为什么绝迹江湖,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听说此人脾气怪诞,行事亦正亦邪,而且轻易不肯帮人,兼之他又失踪了二十多年,杜大侠怎知他的下落?又如何肯定他会帮我们?”
我暗道,真的那么有名吗?当年二哥每天都会给我讲江湖上的名人奇事,为什么从未提到此人?
杜长亭道:“只因他曾受过大理段氏大恩。”
“那我们要去哪里找他?”
“他近年来隐居于洞庭湖的一个小岛上。”

 

用过饭后,他们其中四人返回大理,我们随杜长亭启程前往岳阳城。
当晚投宿时才见到段铭枫,他这样的人竟然在车里躲了一天,连吃午饭都不下车,还真不容易呢。
我笑着向他打招呼:“段王爷,你的身体没事吧。听说你生病了,我和大哥都很挂念呢。”
他瞪我一眼,低头便要进房间。
我又道:“段王爷一天没东西了,不如坐下来一起吃吧。”
他这次看都不看我,只管埋头向前走。
我转头向杜长亭埋怨:“杜大侠,你师弟都不肯理我呢。”
杜长亭叹了口气,过去拉住他,低声说了几句,他不情愿的过来坐下。
大哥捏捏我的手,冲我摇头,表情严肃,好像我做错事似的。真是的,我什么也没说啊,是段铭枫没风度罢了。算了,不理他便是。
“大哥,我们这里是隔间,外面看不见,我可不可以将面纱取下来?”
大哥点头,伸手为我取下。
这顿饭吃得好难受,大哥不说话,风奇不说话,段铭枫不说话,那杜长亭儒雅敦厚,老成持重,也非多话之人,大哥不让我对付段铭枫也就罢了,竟连说说都不可以吗?我可是心有不甘呢,于是向风良使个眼色。
风良会心一笑,开始就菜品说起,滔滔不绝,精彩非常,却都暗中指向段铭枫。
风良牙尖嘴利,虽然句句带刺,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我再不时加上几句,也是字字直击段铭枫要害,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开始不停的喝酒。
杜长亭越来越尴尬,大哥连使眼色,我都不理,风良的表现也不错,知道谁最不能得罪,而且他也恨段铭枫,于是装作没看见大哥的脸色,更说的越来越不留情面。
大哥皱起眉头,用力抓住我的手,见他动气,我立时噤声,心道,反正也说得差不多了,坐着慢慢欣赏段铭枫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也不错。
我笑,段铭枫啊,段铭枫,你何曾受过这种气,你也有今日啊。

 


门口脚步声响,一个伙计端汤进来,我正好抬头冲风良眨眼笑,那伙计看到我一惊,脚步踉跄了一下,手中的托盘直飞出去,滚烫的汤向我当头淋下,大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风奇双掌拍出将汤盆击开,杜长亭袍袖一抖挡住所有热汤,段铭枫起身一脚踢开那个伙计,怒道:“瞎眼的东西,你要是烫到小然儿,我扒了你的皮。”
此话一出,大家都看向他,什么样的目光都有,惊诧的、怀疑的、取笑的、怜悯的、心疼的……,我更是一下子笑出声来,段铭枫看到大家的目光,先是涨红了脸,再听到我的笑声,瞬间又变白,转身掩面狂奔而去。
杜长亭站起身来,黯然道:“三少爷,他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怎样去讨好他喜欢的人,你又何必,又何必——,唉,失陪。”转身向外走去。
“等一下,”我喊住他,叹道:“我去吧。”
杜长亭迟疑了一下,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杜大侠不信慕然么?”
他感激地看我,点头。

 


我向大哥摆摆手,起身追去。
这家伙没有武功,还挺能跑,居然跑到城外去了。我追得气喘吁吁,才在城外的树林找到他。
天已经黑了,他站在树下,先是咬牙切齿,顿足捶胸,然后呆呆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有动静,却头也不抬,道:“大师兄,你说要对喜欢的人好,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心里好难受,你不要管我。”
我笑道:“乖师弟,你难受什么?”
他抬头看到我,身体一震,转身又要跑。
我忙道:“别走,我累死了,跟不上你。”
然后咳了几声,昨日的苦肉计让我现在胸口还痛,还要追来劝他,真是的,受伤的是我不是吗?这些王公贵族,受不得一点委屈吗?
他不跑了,反而一脸凶恶的逼近:“你来干嘛?看我笑话吗?你不怕我了吗?”
我大笑:“段王爷,你现在武功不如我,该你怕我才对,你最好小心一点,我对讨厌的人可是不会留情的。”
他咬牙道:“那就试一试好了。”
我忙道:“别,算我怕你还不行吗。我说段王爷,你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比较正常,现在这样让我很不习惯呢。”
我喘了几口气,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又拍了拍身边的大石,他犹豫一下,也坐下了。
“你不是讨厌我的笑吗?”
“是挺讨厌的,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这个人的笑容真是讨厌,有一天我一定让他笑不出来。”
“是吗?你第一次见我就讨厌我了,真不公平啊。”
“你呢,你第一次见我时想什么?”
他凝神沉思,却不说话。
“不敢说吗?段王爷脸皮那么厚,怕什么?”
他突然笑起来:“小然儿,你就这样劝解我吗?你要是关心我,应该温和一点才对。”
我打了个冷战,道:“我方才说错了,你还是不笑的好。”
他却笑得更大声:“小然儿冷吗?要不要我帮你取暖?”
我踢他一脚:“好啊,马上去生一堆火来,我要冻死了。”
“我哪儿会生火?为什么不是你去?”
“要不是你无缘无故跑出来,我现在正靠在大哥怀里烤火,哪里会在这挨饿受冻。”
“无缘无故?你还真会说,是你不停的招惹我。”
“我招惹你你就上当啊,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么笨?”
“你——”他一顿,忽又笑起来:“小然儿现在可以靠在我怀里取暖,我没意见。”
这人还真难缠,根本不值得同情,真想狠狠揍他一顿,方才干嘛头脑一热追出来,自讨苦吃。
我在这咬牙,他却只是笑。更过分的是居然站起来脱下外衣,真的伸手要抱我。这个混蛋,我不禁火冒三丈,跳起来冲他一阵拳打脚踢。直打到没有力气挥拳,坐到一边捂着胸口喘气为止。
他爬起来,递过外衣,道:“披上吧,小心着凉。”
我一愣,不仅脸上一红,原来他是要把外衣给我披上,却被我一阵暴打。看着他鼻青脸肿,委屈万分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冷“哼”一声,看我笑得喘不上气来,也不禁大笑起来。
好半天我才忍住笑,他看着我说:“和解了?”

 


第十章

 

他冷哼一声,看我笑得喘不上气来,也不禁大笑起来。
好半天我才忍住笑,他看着我说:“和解了?”
我不理他,转身就走,他紧跟在后面。
“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你折断了我三根手指,害我中毒,还要被师兄骂,你害我——”
“我还怎样害你,怎么不说了?”
他叹了口气:“你害我把你放在心上,时时想着,可是你却恨我,讨厌我。”
“你活该!”
他又笑了:“小然儿生气的样子真是好看,我都看不够,怎么办?”
我也笑:“段王爷笑起来的样子真是欠揍,等我有力气时你再笑好了。”
他悠然笑道:“我发现小然儿嘴硬的时候心却软,嘴越甜心就越狠,是不是?”
我停下脚步,他又道:“有时候你的笑会让人心酸呢,为什么会这样?小然儿吃过很多苦是不是?师兄说只有在苦难中长大的人,才会有那种笑容,才会有那种智谋。我以前不知道,还欺负你,也难怪你恨我。你可以继续恨我,可是我以后会对你好。”
我沉默了片刻,道:“段王爷,你不是这样的人,骗骗疼你的师兄还可以,可你骗不了我。装可怜是行不通的,想感动我也不可能。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也不是你的本性,你就该是狂妄的,你有狂妄的能力,你就该是骄傲的,你有骄傲的本钱,继续做你玩世不恭、狂妄任性、犀利狡诈的段王爷吧,你不必为任何人这样委屈自己。”
段铭枫也沉默了片刻,道:“你既知道我在演戏,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如果你不说那些话,我或许还会陪你演下去。可是——,听了你的话,我真的有些感动呢。很可笑是吧,明知是假的,可是当别人说到心坎里,还是忍不住辛酸。段王爷,你只是说说而已,你不了解什么是苦难,却让我感到难过,我没有办法陪你演下去。”
“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否则也不会这样——”
我叹了口气,道:“当初在安平王府见到你,你是无心的,毫无顾忌的,你不关心任何人,所有的人在你眼中都只是供你取乐的玩偶,我很气愤,为什么有这样的人呢?能够那样高高在上地欣赏别人的痛苦,于是想要把你拉下来,想要欣赏你的痛苦。那时我就错了,事实上我只是用你来缓解我的愤怒和痛苦。后来发现你并不是如我所想的纨绔子弟,你有心计,有智谋,有能力,拥有傲视一切的本领和俯仰天地的气魄,所以你也是寂寞的。”
“小然儿把我说得这么好,让我很不适应呢。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现在有心了,我已经不能高高在上欣赏别人的痛苦了,因为我为你而痛苦。”
“所以说我错了,我不该把你拉下来,因为我不可能爱你,我打击了你,也同时解除了你的寂寞,让你把我放在心里,这是你和我共同的悲哀。”
段铭枫仰天长笑:“不错,在安平王府你伤了我,我没有生气,反而欣喜若狂,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永远不会放开你,即使和你缠斗一生我也认了。我可没有觉得悲哀,为你,即使是痛苦,我也甘之如饴。终于有一个人能让我关心、重视、抛不开放不下,费尽心机却得不到,小然儿,你说我能放吗?不仅不能放,我还要紧紧抓住,你等着我缠你一辈子吧,我可是不择手段的。除非,除非你爱上我,说不定等我腻了就会放开你。”
我笑,这人还真是狂妄的理所当然呢。
“不过,以我对你越来越着迷的程度,可能永远都不会腻呢。小然儿,你要怎么办呢?”
我仰天长叹:“老天爷,来一个雷把这人劈死吧,要么干脆把我劈死,否则我要头痛一辈子了。”
他又是大笑:“小然儿,你怎么能这样可爱?”
话未说完就听见一阵象是雷声的巨响,我们互看一眼,同时大笑。
有时候可敬的敌人比朋友更难得,有这样的一个人,我一生都不会寂寞了。
那响声是焰火,原来竟快要过年了。这大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我,也变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他们几人都在等。当我披着段铭枫的外衣,而段铭枫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跟在后面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我是一脸笑意,段铭枫却一脸的暧昧。
大哥一言不发把衣服还给他,把快冻僵的我揽进怀里,又吃醋了。
杜长亭心疼的看着小师弟,又不好说什么,只有连连叹气。
楚风良喃喃道:“好奇怪。”楚风奇虽然没有说话,却皱眉上下打量我们。
我又忍不住捧腹大笑,段铭枫也笑,却是呲牙咧嘴,便笑边抽气,还不时偷眼看我。这人又在演戏,玩上瘾了吗?
就见杜长亭松了口气,道:“他们总算和解了。”
我们都停下,互看一眼,又同时爆出大笑。我干脆蹲下身去,笑的肚子都疼了,段铭枫则笑的坐在地上不能起身。
直到大哥冷着脸抱起我,我才知不好,天哪,大哥生气了,我今天晚上怕要难过。
刚要装出可怜相博取同情,就听杜长亭又道:“两个都是宠坏的孩子,这样做朋友多好,总胜过互相伤害争斗,得放手时就放手啊。”
我搂着大哥的脖子又笑起来,大哥怒气冲天的把我仍在床上,我都无暇顾及,就听外面段铭枫的声音隐约传来:“大师兄,求你不要再开口,哈哈哈,哎呀,肚子疼,活不了了,笑死了……”
然后是大哥森冷的声音传来:“段铭枫让你高兴成这样吗?你明天不用起床了。”

 


一路相安无事,除了段铭枫时常把风良气得七窍生烟,除了杜长亭经常说出爆笑的话考验我的肚皮,除了大哥经常吃醋让我下不了床,除了我不小心又把段铭枫揍了个半死……
半个月后来到岳阳。
几天之后我们找到了那个杨廷彦。
那是一个清瘦的老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凌厉的眼神似乎能洞察一切。
当杜长亭表明身份和来意,他一口答应,把我们让进屋里。
但是当他替段铭枫诊治时却突然脸色大变,问道:“这毒是何人所下?”
杜长亭忙问:“是否可解?”
杨廷彦又问:“何人所下?”语气竟有些颤抖。
杜长亭看我一眼刚要开口,段铭枫忽道:“说来惭愧,我和这位兄台一同外出,回来时却同中此毒,都不知是何人、何时所下。”
杨廷彦沉思片刻,却道:“我不解此毒。”
杜长亭道:“请前辈看在大理段氏的面子上——”
杨廷彦厉声道:“若不是大理段氏于我有恩,我就杀了你们。快滚!”
“前辈,你——”
“滚!”
他竟是豪不讲情面。将我们赶到外面。
杜长亭在屋外哀求了半天也无用。大哥和段铭枫都打量我,不知在想什么?
我突然有些紧张,杜长亭过来叹道:“按说不应如此,三少爷,你的这个‘情根深种’之毒有什么——”
大哥和段铭枫同时道:“杜大侠!”,“大师兄!”但是已然晚了。
门突然打开,杨廷彦冲到我面前,道:“你这毒是从何而来?”
“是晚辈自己炼制的。”
“不可能,快说!”
看他声色俱厉,我不禁退后一步。大哥待要过来,却被他袍袖一抖推开。
风良和风奇双双抢上,杜长亭忙拦住,道:“不要激怒他,否则对三少爷更不利。”
我深施一礼,抬头看他,道:“的确是晚辈自己炼制的,我没有必要欺骗前辈。”
他哼了一声,道:“我最恨人撒谎骗我,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模样,如此大胆。”
说着一把扯下我的面纱,好快的身手,我根本躲不开。
但是他一看到我的脸却突然呆住,然后浑身颤抖,颤声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
我叹,他一定认识我的父亲,他又是谁呢?

 

第十一章

 

但是他一看到我的脸却突然呆住,然后浑身颤抖,颤声道:“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
我叹,他一定认识我的父亲,他又是谁呢?
我冲大哥摆摆手,让他不要讲话,然后问道:“前辈可是认得先父。”
听到“先父”两个字,杨廷彦身体一震,神情大恸,喃喃道:“看到你,我还以为他仍活着,原来,原来——,二十几年了,他若活着,他若活着——”说着竟流下泪来。
大哥皱眉看我,我叹了口气,冲他抱歉一笑。
是我的错,我顾及东篱,一直没将身世告诉大哥,本想到黑堡再慢慢告知,没想到节外生枝,遇到父亲的故人。
我不想和杨廷彦在往事上过多纠缠,道:“既然前辈认得先父,就请前辈看在先父的面子上,为他们解毒吧。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小心害他们中毒,心中非常愧疚。”
杨廷彦却不说活,只是定定的看着我。
大哥过来拉住我,道:“然儿,我们走吧,不必解毒了。”
杨廷彦又是一震:“然,你叫然——”
“晚辈名唤慕然,前辈若执意不肯为他们解毒,晚辈也不能强求,就此告辞。”
“慕然,慕然,好啊,你何该叫这个名字。”
我又叹了口气,他的心思全在父亲身上,可能根本没听见我后面的话。
于是,我大声说:“大哥,我们走吧。”心中暗道,我就不信你肯让我走。
杨廷彦一听此话,竟连退两步,忽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大哭:“大哥,大哥,然,他也叫我大哥啊——”
见他如此,那几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我又道:“前辈,慕然告辞了。”
大哥拉着我转身就走。
“等一下,”杨廷彦终于平静下来,“你们留下来,明天早晨来找我”说完转身进屋。

 

那个小岛也不小,却只有杨廷彦一人一屋,我们无奈,只好找了个空地,搭起几间简单的木屋住下。这些人哪一个干过这种活,搭好之后每个人的累的半死。
当晚,**在大哥身上,轻声道:“对不起,大哥,我还没来及告诉你就——,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我知道。”
“大哥生气了吗?我只是不知如何说,此事,此事——,唉,也罢,我现在就告诉大哥一切好了,也省得让我们都难受。大哥一定要记住,慕然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和大哥在一起,大哥也什么都不要在乎好不好?”
大哥笑了,抱紧我:“大哥只在乎然儿,你今天累了,先不要说,我们睡吧。”
却在我身上写:有人偷听。
我也笑:“好,慕然还真的困了,反正日子长着呢,以后再说也好。”
在大哥身上写:杨廷彦?
大哥写:所有人。
我写:大哥记住,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是苏常青的儿子。
大哥点头,不再写,也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没有睡,我也睡不着,大哥也猜到了一些吧?他猜到多少呢?
我的父亲,“嫣然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呢?那杨廷彦二十几年后仍对他念念不忘,如痴如狂。他一定有倾倒众生的风姿吧。

 

第二天,杨廷彦开始为他们解毒,但是解药需要用“琉璃果”做药引,此果生长在雪山绝壁之上,晶莹剔透,五颜六色,故称为“琉璃果”,要解“情根深种”之毒要用最罕见的“赤琉璃”才行。
杜长亭和楚风良前去找寻此物。大哥、段铭枫和楚风奇留在这里,杨廷彦却要我去帮他炼制解药。
原来他炼药的地方竟是一个山洞,洞内曲折幽深,机关重重。
穿过山洞,里面别有洞天,暖意融融,落英缤纷,流水潺潺,水上有热气蒸腾,竟是温泉。
我喃喃道:“天,真是洞天福地。”
突然看到桃林中间,竟有两间小屋,心中若有所悟。
杨廷彦带我进入屋内。看着墙上的画像久久不语。
我抬眼看去,那是——,那是——我的父亲吧。
看到他,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东篱说:“舅舅是天下最美的人。他的容貌,任何人只一眼就永远也不能忘。”
这样的绝代风华谁能忘记啊?
明眸善睐,靥辅承权,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却又丝毫不带女气,只觉纯净自然,飘飘欲仙。他斜靠在树上,双目微眯,嘴角轻挑,笑容懒洋洋的,又似乎带着一丝顽皮,让人不知不觉就沉醉其中。
他的美无法形容,我和他只是容貌相似罢了,他的风姿却是只一眼就能让人断魂。
杨廷彦看着画像,嘴角含笑,眼中柔情横溢,缓缓开口:“他在这里住了一年,他的易容术和用毒的功夫都是我教的。那时我已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他却只是一个少年,我大了他十几岁。那天我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易容,还破解了他的毒,揭下面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就知道自己将万劫不复了。他却不知我的心思,缠着我教他,还要拜师,我当然不肯,于是他叫我大哥,那时他当我是长辈一样尊敬。我带他到这里,用尽所有心思宠着他,让他渐渐喜欢我,慢慢的,他对我越来越随意,甚至连大哥也不叫了,叫我‘彦’。他笑起来的时候,天地都会失色,我为他炼制‘嫣然’之毒,叫他‘然’。”
杨廷彦闭上眼,静静的笑了,渐渐的笑容敛去,露出悲哀的神色:“我不该让他出去的,我应该一辈子将他留在这里,哪怕是囚禁起来。那样他就不会遇到那个人。他什么都不在乎,那样的自由自在,无所顾忌,却为救那人不惜耗尽心力,为了那人不惜与我决裂,他宁死也要随那人去,我留不住啊。”
杨廷彦缓缓坐下,掩面道:“他那样坚决,谁又能留得住呢?”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再说话,于是问道:“前辈带我到此处并不是为了炼制解药吧,那‘琉璃果’也是前辈编的吧?”
杨廷彦哼了一声,道:“‘情根深种’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我要解何须那么麻烦。”
“前辈是想问我‘情根深种’是从何而来?”
“我知道那毒是谁的,只想知道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她现在哪里?”
“她是我姨妈,已经去世了。”
“姨妈,姨妈,哈哈,她将然从这里放走,原来也是一场空啊。”
见我不说话,杨廷彦又道:“你不好奇吗?你不想知道你的母亲和姨妈与我的关系吗?”
“她们不是你的师妹,就是你的弟子,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为大哥解毒?”
“你连性格都和他很象。”杨廷彦抬头看我:“我猜你连你父亲的死也不在乎吧?”
“上一代的事,与我无关。何况那是他的选择,对与错都由他自己承担。”
“好啊,你比他更洒脱。我会为你大哥解毒,但是要看你有多想让你的宝贝大哥恢复。”
“他恢复也好,不能恢复也好,反正我陪着他,前辈要治就治,不治我们就告辞了。今后我慢慢想办法,也一定能治好他。”
杨廷彦突然大笑:“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啊。好,你对他如此,他对你呢?他又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呢?”
我道:“这与你无关,你要是伤了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知为什么,我讨厌此人,父亲应该是待他如父如兄,他却别有用心,甚至意图囚禁他,苏常青虽然可恨,但此人也非善类,他把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心呢?他会对大哥不利吗?从相貌上讲大哥象苏常青多一些,性格上二哥更像,他会看出来吗?
不行,我们要尽快离开才是。
却听杨廷彦冷笑道:“落岫山庄的三少爷,这两年在江湖上很有名呢,果然是名不虚传。”
我叹了口气,原来他都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叫慕然不是吗?这个名字江湖中人谁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你竟是他的儿子。”
“他要怎样?”
他笑了:“我不会对你怎样,但是听说苏常青的二儿子也上了武林盟主,他的大儿子应该就是你大哥吧?黑堡的堡主呢,名声显赫。还听说他们都对你爱愈性命,你说我要怎么办呢?”

 

第十二章

 

“你要怎样?”
杨廷彦笑了:“我不会对你怎样,但是听说苏常青的二儿子也当上了武林盟主,他的大儿子应该就是你大哥吧?黑堡的堡主呢,名声显赫。还听说他们都对你爱愈性命,你说我要怎么办呢?”
我低头不语,他又道:“我新炼了一种毒,正愁没有人试药,由你来选让谁试如何?大哥还是二哥?”
我抬头看着他,笑,一字一字的说:“你不如苏常青。”
杨廷彦一听脸色大变,怒道:“你竟然替他说话!”
我悠然道:“难道我还替你说话不成。你二十多年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吗?你不如他,心计不如他,武功不如他,江湖地位不如他,相貌风度就差的更远了,父亲怎么会喜欢你?”
杨廷彦脸色越来越白,不停的大吼:“住口!住口!住口!……”
本来还有些可怜他,可是他竟然想伤害大哥和二哥,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我不理他的叫喊,继续说。
“你当父亲看不出你居心叵测吗?看你可怜,哄着你玩儿罢了,你偌大年纪却为老不尊,还妄想用这里困住他,他叫你‘大哥’的时候,一定眼含讥笑吧,叫你‘彦’的时候说不定会因憋笑憋出内伤来。怪不得他一有机会马上就离开这里,别说是苏常青,随便一个人都比你强。我真佩服父亲,竟能在这里住一年,若是我,怕是一天也住不了,看到你,我连饭都吃不下,怕要生生饿死了。”
“你住口!”
杨廷彦大叫一声,向我冲过来,抬掌便打,我含笑看着他,他的手堪堪到我面前,又硬生生收住,面色惨白,目中已有泪光闪动:“然,你是这样看我的吗?你这样讨厌我吗?”竟把我当成了父亲。
我暗道可惜,早知他必不肯为大哥解毒,我已有防备,他这一掌打上便中了‘情根深种’之毒,只要能见他如何解毒,我便也能解了大哥的毒。这人对父亲用情还真的很深,我这样激他都不舍得一指加害。
我一笑:“你还要我怎样看你?你心胸狭窄,目光短浅,行事也不够光明磊落,凭什么要我喜欢你,我喜欢的人只有苏常青,就算他骗我,我还是喜欢他,永远不会是你,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今日放了我们便罢了,否则,我便和你恩断情绝,永世不见。”
“恩断情绝,永世不见!”他浑身颤抖,连连后退,“当年你这样说,今日还是这样说,你就那么恨我吗?只因为我伤了那人,我对你,我对你的好——”说着一口血喷出,染红了前襟。
那一瞬间,我的暗器已然出手,是唐繁自创的“繁花似锦”,用的是金子做成的花瓣,他当日教我时自夸这一招已胜过唐门最有名的“漫天花雨”,这些花瓣什么形状都有,闪闪发光,在空中互相磕碰之间,即改变路线,又发出悦耳的声响,晃人耳目,防不胜防。
我一招既出,看也不看,向后跃出房门,转身便跑,刚看到洞口,一个人影从我头上掠过,停在我身前,冷笑连连,正是杨廷彦。
我忙煞住脚步,气喘吁吁,生平第一次恨当年为什么没好好练武。
杨廷彦将我的暗器仍在地上,冷然道:“你内力太低,白白糟蹋了好招数。”
没有办法了,此人武功强我太多,用毒的功夫更是远高于我,方才失手,他也定不会再上我的当。
我干脆坐下来,笑道:“慕然认输了。”

 

杨廷彦脸色变幻不定,几次上前要教训我,又咬牙忍住了,谁让我长得像父亲呢,他没有办法下手伤我。
我只是笑,不再理他。
终于,杨廷彦道:“你太像他了,我不能对你如何,但是我却决不能放过苏常青的儿子。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取了他性命。”
我叹了口气:“别说我没劝你,黑堡之主没那么好对付。我等在这里又何妨,他一定会来救我。”
杨廷彦冷哼一声:“他现在武功全失,你还相信他能救你。”
我笑了:“他当然能,我既爱他,便信他,他说会保护我,就能做到。他当日把命交到我手上,我今日也把命交给他好了。”
杨廷彦咬牙道:“他是你仇人之子。”
我更笑:“你认为我在乎吗?你以为父亲会希望我替他报仇吗?你怎知父亲不是自愿死在苏常青手上?他的仇早就报了,而且是亲手报的,还有什么比杀死自己所爱的人更痛苦呢?而且父亲留下我,让苏常青日日看着,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一点,父亲比我狠。”
“好,我倒要会会这黑堡之主。你最好不要离开,洞中的机关会要你的命。”
见他要走,我叹道:“大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的然儿想离开了。”

 

话音未落,就见大哥从洞中走出,冲惊疑不定的杨廷彦一拱手,道:“前辈成名几十年,何苦为难故人之子。”
我笑了,又道:“段王爷,你要笑就笑,憋着多难受。”
段铭枫大笑着走出来:“小然儿这么关心我啊,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也笑:“怎么得了,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需不需要我替你去去薄?”
段铭枫还要再说,杨廷彦忽道:“你们怎么进来的?难道你们解了‘情根深种’之毒?”
我也很惊讶:“大哥,你们怎么解的毒?真的解了吗?”
大哥点头。
段铭枫笑道:“小然儿方才说的信誓旦旦,难道不知吗?”
“咳,咳,那个,我当然知道,但是杨前辈不知,杨前辈与大理段氏交情非浅,段王爷不应该告诉他吗?”
段铭枫捧腹大笑,我过去踢他,他才勉强止住笑,道:“我和堡主赶到时,正听到你说认输,后来听你说的肯定,还道你已经都知道了,我可是为你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呢,原来,原来,小然儿只是随口说说。哈哈哈,小然儿唬人的功夫又高了。”
我瞪他一眼,道:“我叫天,天可以不应,叫地,地也可以不灵,但是我叫大哥,他就一定要理我,因为他说过会保护我,我信他。”
大哥笑了。
段铭枫道:“他要是不理你呢?”
“他要是不理我,我会难过,大哥怎么忍心让我难过呢,所以他一定会来。”
段铭枫道:“佩服,佩服,好一个‘我既爱他,便信他。’,我就告诉你吧。不过——”
段铭枫也露出困惑的神情:“我虽然知道杨廷彦是骗我们的,可也没有办法。你随那个人一走,堡主便叫楚风奇跟着,然后突然找我打架,我当他疯了,不肯动手,他竟出手就打,我勉强迎战,开始时一运内力便疼得要命,我几次要停手,他却不肯罢休,一心要治我于死地。我还道小然儿变心爱上我了,所以他才找我拼命,激动之下,忘了疼痛。可是打着打着竟真的不疼了,内力也运转自如。”
“原来如此。”
杨廷彦看着大哥:“你竟然找到了解此毒的办法,你是怎样发现的?”
大哥看了看我,道:“三夫人的《毒经》上共记载了75种毒,68种有解药,6种写无法可解,只有‘情根深种’写无药可解,可见它不是用药物解毒。”
我接着道:“情根深种,一份情埋在心里,埋得越深就越痛苦,越痛苦就越不敢碰触,越不敢碰触就会埋得越发的深,如此循环形成死结。如果不顾一切激发出来,痛过之后,或许还有救。大哥,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大哥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儿会让我试吗?”
“我不会,此法太过凶险,也太过痛苦,我不能让大哥试。”
“不错,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冒险。这次要多谢段王爷,用此方法必须要有旗鼓相当的对手,还要竭尽全力,才能将毒性全部激发出来。稍有差池,一旦毒性反扑,必会送命。”
段铭枫笑道:“好险,幸好我的武功不错,幸好我们素有心结,才能竭尽全力。小然儿,你害我差点送命,有没有一点好处?”
我一脚踢过去,他故意让我踢中,跌倒在地,哀叫连连。
我笑了,心道,有这样一个人,想骂便骂,想打便打,倒也不错。

 

第十三章

 

我一脚踢过去,他故意让我踢中,跌倒在地,哀叫连连。
我笑了,心道,有这样一个人,想骂便骂,想打便打,倒也不错。

 

杨廷彦紧盯着大哥,道:“不愧是黑堡之主,名不虚传,我倒小看你了。我本不想和后辈动手,但是你是苏常青的儿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今日我便杀了你,以慰他在天之灵。”
我道:“杨廷彦,你好不要脸,你有什么权力为我父亲报仇。”
杨廷彦咬牙不理会我。
大哥冲我摆摆手,正色道:“前辈隐居二十多年,却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便是想找机会报仇吗?”
“不错,我是想报仇,可是——”杨廷彦转头看向我,道:“你说得很对,我心计不如他,武功不如他,江湖地位不如他,相貌风度也不如他,这二十年间,我数次找苏常青报仇,都失败了,他却不杀我,他说,活着很痛苦,但是他答应然不死,就不能食言。他不杀我,是要有一个人和他一样痛苦。后来我心灰意懒,便不再找他。这一次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
他顿了一下,痴痴的看着我,语气变轻:“揭开面纱的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从前,平静的心又掀起惊涛骇浪。你让我又看到活生生的他,我怎能放开?”
我撇了撇嘴,转开头去。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作多情的人最是讨厌。
段铭枫靠近我,在我耳边悄悄说:“小然儿讨厌他吧,一会儿我替你教训他如何?”
我瞪他一眼,退开一步,道:“别再靠近,小心我揍你。有我大哥在,那里轮到你为我出头?”
段铭枫笑道:“拭目以待。”
大哥又道:“前辈放不开过往,终会痛苦一生。何不——”
杨廷彦恨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劝我?你的父亲害死了然,你要我放开。好,那我现在就杀了他,看你能不能放得开?”说着用手向我一指,神色狠厉。
我笑了,心道,杨廷彦,你死定了,竟然说要杀我,大哥定不会放过你。

 

“那好,我便领教‘毒手之王’的高招。”
大哥负手而立,神色泰然,语气既轻又和,便如在自家院中与朋友闲聊一般。青衫微微鼓起,随风飘动,嫣红的花瓣被风吹起,在脚下跳跃旋转,他整个人似站在花海之中。
我屏息看着他,奇怪,这里明明没有风,大哥的周围却似有空气流动。
段铭枫表情是难得的严肃,轻道:“好强的气。”
大哥傲然看着杨廷彦,嘴角微弯,笑容绽放,夺人心魄。
霎时,我觉得有什么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便是杀气吗?
大哥已经狂怒了吧。
杨廷彦表情凝重,道一声“好”,飞身扑上,大哥轻巧躲开,让了三招,忽道:“然儿,到山洞中去。”
我一愣,段铭枫突然伸手掩住我的口鼻,将我拖入山洞深处亮着火把的地方,应该是他们来时点的。
那杨廷彦和小辈动手,竟然上来就放毒,他号称“毒手之王”啊,大哥会不会着了他得道?
我心急如焚,见段铭枫悠然靠在墙壁上笑,不由大怒,踢他一脚,道:“你不说要教训他吗?怎么不动手?”
段铭枫更笑起来,眨眨眼道:“小然儿说轮不到我,我那敢强出头。”
我气结,这家伙,真是欠揍,可是这人软硬不吃,我该怎么要他出手呢?
段铭枫却坐下来,道:“放心,你大哥输不了。”
“大哥当然不会输。”
“那你还担心什么?”
我咬牙,冲过去要打,却被他一把抱住,我一惊,这些日子随便惯了,竟忘了防备他,他若此刻带我走,大哥也没有办法,不由害怕起来。
“放开我。”声音已发颤了。
段铭枫却没动,笑道:“怕了吗?可以叫你大哥来啊。”
我恨声道:“你这个坏蛋,想害死我大哥吗?”
段铭枫更笑:“怕我带你走吗?小然儿放心,我走不了,楚风奇守着洞口,而且我大师兄和楚风良也应该回来了。否则你大哥怎么肯让我和你一起进洞。”
“他们没有去吗?”
“当然,你当我们那么傻。”手臂又抱紧了些,“小然儿,你身上好香。”
我吸气:“你能不能松开一点儿,我不能喘气了。”
“那怎么行?小然儿诡计多端,我要小心一点才对。”
“我那里比得上段王爷你,这样的招数都使得出,你也太无耻了。”
段铭枫只是笑:“我只是抱抱你就无耻了,真是冤枉,不过既然小然儿说我无耻,我若不无耻一点怎么对得住你。”
说着低头便要亲我,忽又顿住,道:“不行,你脸上不会有毒吧,我还是擦干净再亲。”
从怀里取出手帕,细细的擦我的脸。
我又气又急,耳听山洞那边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怕让大哥分心,又不敢挣扎喊叫。
想到明知此人包藏祸心,这些日子竟不知不觉开始相信他,甚至当他是朋友般不设防,还经常被他哄得开怀大笑,心中怒极,不禁流下泪来。
段铭枫敛起笑容叹道:“坚强倔强的小然儿,却被我抱一下就哭了。是不是觉得被伤害背叛?你已经不恨我了吧?你会为我笑,为我哭,怎么还会讨厌我?小然儿,你那么冰雪聪明,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人?是心软吗?你说只对喜欢的人心软,你对我也心软了吗?”
我哽声说:“我再不信你了,我讨厌你。”
段铭枫笑了,眼中却闪过不忍,道:“我一向无所顾忌,现在却有些害怕,我怕你伤心,怕你再恨我。我已经迷上逗你高兴,看你大笑的感觉了。可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放过啊。”
我转头不看他,心却开始动摇,他不象要对我用强的样子,却似乎是要告诉我什么。
段铭枫轻轻擦去我的眼泪道:“不要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包括你二哥,包括沈东篱,包括——你说爱他便信他的那个人,否则,你只会受伤。因为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不择手段。要是你想知道什么,便来问我,若不想知道,就忘了我的话。”
我吃惊的看他,他为什么这样说?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段铭枫也看着我,突然笑道:“战斗应该快结束了,要是你大哥看到我们这样,会怎么样?”
身体被他的手臂勒得生疼,又被他整个压在身下,我一动也不能动,喘口气道:“放开我,大哥会杀了你。”
“小然儿舍得我死吗?不过你大哥连续经历两场大战,你说他现在是我的对手吗?”
我一惊,道:“你明明不想强迫我,为什么不放开?你到底要怎样?”
段铭枫笑道:“真是聪敏啊,我不会强迫你,但是我要你主动吻我一下。”
“你休想。”
“那好,我们就这样耗着吧。还是——小然儿喜欢我抱着你,不愿让我放开。”
我气得说不出话,他却只是笑,这人任性妄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该如何是好?
忽听他说:“最多再有三招,你大哥便赢了。”
我深吸一口气,飞快的啄了他的唇一下,他眼光一闪,笑了,用力亲了我一下才起身。
我忙爬起来,退开几步,伸手擦了擦嘴唇,怒道:“你不守信用。”
段铭枫笑的欢畅:“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咬牙,却再不敢过去打他。打斗声忽然消失,我沿着墙壁绕过段铭枫向里走去。
却听段铭枫在身后说:“你很快就能见到沈东篱,或许他会告诉你我想说的话,以沈东篱的本领,会比我说的委婉动听的多。”
我心慌意乱,飞快的跑过去,一边大叫:“大哥,大哥——”
刚到洞口,就被拥入熟悉的怀抱,我埋首在大哥怀中大哭起来:“大哥,我好害怕。”
大哥的身上都是汗,柔声哄我:“别怕,没事了。”声音中透出疲惫,这一战一定非常艰难,艰难到大哥不得已要让段铭枫保护我。
我抬头要看,大哥却蒙住我的眼,道:“别看。”拥着我走进洞中。
大哥不要我看,一定是非常的惨烈吧,以他们的破坏力,那如桃花源一般的地方,一定全毁了。
我轻问:“大哥没有受伤吧?那人的毒——”
“然儿不要担心,我没事,没有受伤,也没中毒。”
“那个人呢?”
“死了。”
“我父亲的画像呢?”
“被他毁掉了。”
我叹了口气,大哥道:“然儿可怜他吗?替他难过吗?”
我道:“我才不可怜他,他想害大哥,我恨他。我是可惜父亲的画像,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人,他是我的父亲呢。”
大哥笑了,抱住**在墙上,闭上眼不再说话。
大哥一定累坏了,连续两场大战,一场比一场凶险,我紧紧抱着他,暗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反正我不会离开大哥了。

 

第十四章

 

大哥笑了,抱住**在墙上,闭上眼不再说话。
大哥一定累坏了,连续两场大战,一场比一场凶险,我紧紧抱着他,暗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反正我不会离开大哥了。

 

大哥的毒终于解了,我的心情却无法放松,脑中总在想着段铭枫的那几句话。他是要说大哥也会骗我吗?我要不要去问他呢?
即使段铭枫不说,在大哥轻松解了毒,又战胜杨廷彦之后,难道我心里就没有怀疑吗?
“三少爷,你怎么了?好像心不在焉,堡主在问你话呢。”
我一惊,忙道:“我没事,可能有些累了,大哥你问我什么?”
大哥站起身来,看着我,道:“你跟段王爷聊聊吧。”说罢转身就走,楚风良和楚风奇都看了我一眼,起身跟上去。
我轻问:“大哥,你生气了吗?你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
大哥站在门口,没有回头,叹道:“我没有生气,别人说的比较客观一些,你既然有所怀疑,还是弄清楚的好,我在岳阳楼等你。”
杜长亭惊疑不定的看着我和段铭枫,段铭枫笑道:“大师兄不想去岳阳楼看看吗?”
杜长亭长叹一声,看了我一眼,也起身走了。
段铭枫摇头道:“黑堡之主,真是——,小然儿,我们到洞庭湖边走走如何?”

 

洞庭天下水,衔远山,吞长江,烟波浩淼,水天一色,朝晕夕色,气象万千。
如果东篱在这里该多好啊,他的温柔,他的风雅,他的笑容,总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你昨天说我很快就能见到东篱了,他什么时候到?”
“应该就在这一两天,小然儿想他吗?”
我沉默了片刻,段铭枫含笑看着我,也不开口,他当然沉得住气了,事关大哥,着急的是我。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那要看小然儿想知道什么?”
我咬牙,难缠的家伙。不知为什么,我面对段铭枫总是控制不住脾气,所有的涵养、礼貌都不见了。可能是知道他无所顾忌,所以也放肆起来。
“不说就算了,反正东篱快到了,你也说他会说的委婉动听,我何不找他呢?”
“小然儿太天真了,你以为他什么都会跟你说吗?”
“你这人心肠真坏,挑拨这个,又挑拨那个,你还真是恨不得天下大乱呢。”
段铭枫哈哈大笑:“说得好,我就是要挑拨,我是明着挑拨,他们都是暗的。”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你说的决不是好事,我何必自寻烦恼,相信大哥就好了。”
段铭枫突然敛起笑容,点头道:“的确如此,你该信他的,这样你会好过多了。初见他,我心道,黑堡之主,也不过如此。现在想来,却只觉心惊。”
“为什么?大哥有什么能让你这样的人心惊?”
段铭枫笑了:“该用强的时候用强,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该受伤时就受伤,该治好时便治好,尺寸拿捏的分毫不差,不落痕迹地就将一直牵牵念念的二哥从你心里拔除。这还不够厉害吗?”
我缓缓坐下,段铭枫又道:“想一想安平王府他怎样一句话就让你狠心逼走了苏慕华,而为那一天,苏慕华可是费尽心机呢。连我都能想到是沈东篱带走了你,他又怎会想不到?黑堡以情报网著称江湖,二十年前的旧事怎么瞒得住他?你走后,他一查便知,他不急着找回你,一是怕你初闻噩耗难以面对他,让你将旧事沉淀一下再说,二是借此机会布好局,等着你、我、苏慕华、沈东篱跳进去。”
“什么局?”
段铭枫也坐下,道:“知道他是何时受伤的吗?”
我摇头,大哥受伤时的情况,他从未和我讲过。包括楚风良也不肯说。
“是在你到邯郸城的前二十天,我想应该是黑堡探知你和沈东篱出现在江湖的时候。在那之前,我和苏慕华也曾想暗算他,却一直没有机会。他一得知你出现,便受伤,还真巧呢。”
“你们若不害他,他又怎会受伤?”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一直知道我们会害他,他这样的人一旦有防备,谁能害得了他?他连‘毒手之王’的毒都不怕,又怎会中了苏慕华的毒?可叹我那时想不到,直到昨日才发现。”
“他为什么要故意受伤?”
段铭枫执起我的手,笑道:“你的手好凉,应该是都想到了吧?却还要我说。”
我抽回手:“你可以不说。”
段铭枫大笑:“小然儿不必激我,这样的机会难得,我当然要说。小然儿想一想如果受伤的是你二哥,你会怎样?落岫山庄的一幕重演,强弱倒置,胜负就此确定。堡主一受伤,黑堡就全无动静,是在告诉你他危在旦夕,黑堡危在旦夕,小然儿又一次当起保护者,自此再也放不开。但是,黑堡如果这么好对付的话,在江湖中又怎能有如此显赫的地位。小然儿可知那时黑堡在做什么?”
我摇头。想着如果是大哥伤了二哥,我会怎样?黑堡那时又在做什么?不禁冷汗涔涔。
段铭枫神秘一笑:“这才是这一局中最妙的地方。他们三人被苏慕华重伤,谁能想到,那时黑堡却在暗中帮苏慕华对付天衣教,帮他确立在江湖中的地位。否则苏慕华本事再大,也是孤掌难鸣。我一直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帮助他,却不得而知。现在想来,那便是黑堡隐身在江湖中的人。那些人将苏慕华推高,他站得越高,小然儿就越不会回头。”
想到在泰山见到的那些人,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若真如段铭枫所讲,最早支持二哥的应该是黑堡的人,现在二哥信任的也是黑堡的人,那么大哥要对付二哥太容易了。
“还有,他给了苏慕华对抗天衣教的力量,便牵制住了沈东篱,他们两个斗起来,就谁都无暇顾及你。不过以沈东篱的聪明,应该很快就猜到了,但是他不会像我一样作坏人,而且怕也知道哪种情况下无力回天。他那一走是很漂亮的退场,埋下思念和惆怅,你对他不管是什么感情都永不能忘了。”
“那你为何说东篱会来?”
“沈东篱当然时刻注意你的动向,一知道你来岳阳便知我们要找做什么,便知你可能会怀疑,自然要来看一看是否有机可趁。”
“可是大哥的伤的确很重,他这样做又非常危险,他明知我喜欢他,这又何苦呢?”
“因为他不允许你还喜欢别人。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会是谁呢?”
我站起身来,道:“你的确是挑拨离间的高手,但是我——不——信。”
段铭枫悠然道:“小然儿原来喜欢自欺。黑堡情报网何等厉害,大理段氏都知道杨廷彦的下落,他怎会不知?还有那个楚风良也很会演戏。你大哥明明能解毒却不解,明明有能力却要你来保护他,看看杨廷彦的下场就知,当日你不出手,他也会有办法对付我们的。对你,他不吝于示弱。他让你认为他需要你,不能离开你,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在你需要他的时候,又能及时出现来救你。真是高明,这一点苏慕华就不知,他一心变强,等强大了,却失去了你。”
我掩耳:“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已带颤音。
若是东篱早停下安慰我,段铭枫却不管,一味穷追猛打:“你们以前的事我也猜到一些。他带你到泰山,是想让你看到苏慕华怎样利用你来变强。嵩山脚下,让你见识苏慕华的虚伪,让你失去对他的信赖。你昨天说,‘我既爱他,便信他’,但你若不信他了,还爱吗?你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苏慕华的吧?那么对你大哥呢?”
我叹道:“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他真的这样,又怎会让我听你说?”
段铭枫苦笑:“你既怀疑,这些事迟早能想到,他自己不会说,又不愿你一点一点加深猜疑,干脆由我这个小人来揭开,总比由沈东篱那样的人揭开好。而且这是让你痛苦的事,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更讨厌我,不愿见我,他也算拔除了一个眼中钉。而我明知这一切,却还迫不及待的告诉你,想抓住这唯一挑拨你们的机会。这便是他厉害得让人心惊之处。他挖得陷阱,让人看到了也会跳进去。你不也如此吗?现在你看到了,你会不跳吗?”

 

岳阳楼,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而大哥现在是以什么心情等我?
楚风奇守在楼下,看到我露出喜悦之色,难得一见的表情呢。
岳阳楼上空无一人,杜长亭和楚风良不知哪里去了。
大哥面对洞庭湖而坐,手中把玩他的碧玉箫,目光幽远,似乎没有看到我进来。
初见大哥时,他给我的感觉是阴沉,现在看却只觉他的孤寂。
我坐下在他对面,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然后我笑了,轻声吟道:“刀不能剪心愁,锥不能解长结,线不能串泪珠,火不能销鬓雪,不如饮此神圣杯,万念千忧一时歇。这神圣杯值的是酒吧,好奇怪,我都快十九岁了,却从未喝过酒。每个人都觉得我不应该喝,于是便替我做主,却没有人问过我要不要尝一尝再决定,但是似乎每一个人都是为我好。其实也许我尝了,也是不喝的。我该怪谁呢?还是怪自己?”
大哥倒了一杯酒递给我,我喝了一口就猛咳起来,大哥轻抚我的背,我对他笑道:“你看,我原本就不能喝的,为什么却没有人问一问我的意见,没有人考虑我的感受,这样真的对我好吗?”
 
第十五章

 

大哥倒了一杯酒递给我,我喝了一口就猛咳起来,大哥轻抚我的背,我对他笑道:“你看,我原本就不能喝的,为什么却没有人问一问我的意见,没有人考虑我的感受,这样真的对我好吗?”
大哥抱住我,只是抱着,什么也没说,我闭上眼,耳中只有他的心跳,怦怦怦怦……,均匀有力。
我的心也随着那节奏跳跃起来,一路上辛苦收拾好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倾泻出来,我默默地哭了。
想起段铭枫的话:“他挖得陷阱,让人看到了也会跳进去。你不也如此吗?现在你看到了,你会不跳吗?”我能不跳吗?若非笃定我已经放不开,大哥怎会让我知道这些?
即使我放得开,又能怎样?他会让我走吗?以他的能力,此刻**向谁,谁就会很惨吧。就像二哥,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就兵败如山倒了,还背上一个沉重的担子,脱不开身。东篱必是看得清楚,抽身而去,也是无奈。而段铭枫昨天那一吻,是他知道再无机会了吧。
大哥击退了他们,那么现在是在逼我了吗?就像在安平王府那轻描淡写的一句,他让我选择,却只给我一条路。那次他要我放弃二哥,这一次却要我眼中只能有他,再不能看别人,再不敢看别人。
他故意把我和段铭枫单独留在山洞中,让段铭枫以为他无暇顾及我,说出挑拨的话,在我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如果他不想让我知道,段铭枫又怎么会有机会说?只需让风奇跟进来就好。那时我还奇怪,为什么是他们两人进来?风奇也该来的不是吗?大哥怕杨廷彦会对我不利,可能早起了杀他之心,那洞口何须守呢?哪种情况下由风奇来保护我不是更好吗?
原来段铭枫也是被他彻底利用了,还枉做小人。
太多太多的事,现在回想,确是让人心惊。
在黑堡时他说:“然儿,我是自私的,不会因为你爱他,就放弃你,成全你们,我要你履行当初的承诺,这是我没有伤害慕华的原因,我守信,也要你守信。”现在他是不是会说,我对你一心一意,也要你对我一心一意。
明知段铭枫决不会有一句好话,这所有的一切,他却不屑辩解一句,这是大哥的骄傲,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为自己辩解。
早知大哥的霸气,却为何总是被他柔情一抱就会忘了呢?
“大哥,每个人都说我聪明,但是我其实只是自作聪明,是不是?大哥明知我会痛苦,为什么要这样做?既这样做了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你早晚会知道。我聪明又多情的然儿,喜欢的人太多,牵挂的人太多,不累吗?只喜欢大哥一个人不好吗?把一切都交给大哥不好吗?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只要靠着我就好。你剪不断的,就由我来为你剪断,抛不掉的,就由我来替你抛掉,舍不下的,就由我帮你舍下。不能为你斩断这一切多余的牵绊,不能将你从这些纠缠中解脱出来,又怎么配得到你的爱呢?”
大哥的声音平和,为我拭泪的手轻而稳,眼中却流泻出浓浓的悲哀和痛苦,为我的多情而痛吗?为不得不使用这些他原本不屑的手段而悲吗?
我的摇摆不定,我的三心二意,怎样折磨着他?让堂堂黑堡之主抛下了骄傲和自尊,不惜伤害自己,帮我断情。明明不必如此,他也能将我永远禁锢在身边。他是恨他们的吧,他可以轻而易举的伤害他们,却选择了伤害自己。很高明,却又何尝不是很万般无奈之举呢。
我心中也是一痛,不禁说了一句:“对不起,大哥,我让你痛苦了是不是?”
大哥愣了一下,笑容缓缓绽放,他昨天对杨廷彦那一笑,让人冻到血都凝滞了,此刻的笑,却让我觉得浑身都暖起来,便如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之下。
我叹了口气,溃不成军啊,再多的气愤和不甘,也不能改变我的心了,我早已决心永远不离开大哥,却还是让他痛苦了。
我既爱他,又何忍让他如此?面对大哥,我的心永远都硬不起来了。
大哥仍然在笑,他已知道我的心意了吧,知道我决定交付一切了吧。
笑容让大哥脸上钢硬的线条柔和起来,整个人俊美得无与伦比,耀眼得不能逼视。让我好想,好想吻住他唇边的笑意。
意随心动,我吻上他的唇,大哥托住我的头,轻轻挑开我束发的丝带,手指捋着我的发丝滑入,辗转加深了这个吻,直到我喘不过气来。
忘却吧,舍下吧,只为不忍心再让大哥痛苦,只为能永远看到大哥这样笑容。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道:“听到段铭枫说的那些话,我虽然很难过,可是却没有想要离开大哥。大哥早知会这样是不是?所以才让我知道的吧,其实大哥自己告诉我不是更好吗?”
大哥脸竟有些红了,骄傲又别扭的大哥啊。
我笑:“大哥说不出来吧?做这样的事让纵横天下的黑堡之主很难堪吧?”
大哥定定看着我,轻问:“不怪大哥了?”
我一惊,我到这里是要责问他,声讨他,痛斥他,让他道歉……,现在怎会变成这样?他只一句话就化解了我对他所作所为的愤怒,抚平了我的伤心。
我叹气,想想过往,又哪一次不是这样? 哪一次他不是轻描淡写、不落痕迹的就能控制一切。
不过也有一次,落岫山庄那一次,他输了,他这种人输给我一次,怎么还会有第二次?
我瞥他一眼,笑道:“哪能那么容易?这是两回事。我有错,就会道歉,大哥也有错,却连安慰我都不肯。大哥你知不知道听到你受伤,我心都碎了,却原来是故意,我——。”
说道这又是一阵心酸,抬头却看到大哥在笑,心中气极,在他肩上用力咬下。
大哥动都没动,任我咬,缓缓开口:“你在我身边,却老是想着别人,想起慕华时,会轻轻蹙起眉头叹气,有时会握紧拳头,似乎恨不能向他飞奔而去。想到东篱时,会露出微笑,眼神闪动着温柔,像是巴不得马上见到他。甚至你一开始那么讨厌的段铭枫,也能轻易让你开怀大笑,那时你的眼睛晶亮晶亮的,盈满快乐,你却从来没有对我这样笑过。我才是心碎了,为你不经意的到处留情。然儿,你可知你的不自觉,揉碎了多少心?你又有多少心可以给别人?或者你只是随性而为,却还是伤了我的心。”
我抬头,怔怔的看着他,原来他伤的那样重,我却没有感觉。这些话大哥憋在心里好久了吧,但是,以他的骄傲,若不能确定我的感情,这些话怕是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大哥轻抚着我已散开的发,却没有看我,眼光落在波光荡漾的洞庭湖上。
“我以为自己坚强的什么都无法撼动,但是落岫山庄你绝然而去的背影,泰山之巅你轻唤的那一声‘二哥’,嵩山脚下你那一句‘慕然最喜欢二哥了’,安平王府你含泪的话‘我,不想看到你,大哥’,却让我,却让我痛彻心肺。”
我吻住他的话,眼泪扑簌而下,大哥却笑了。
“但是,黑堡你在梦中哭喊‘我再不骗大哥’的时候,开封城郊你软语相求‘大哥,不要不理我’的时候,安平王府你说‘如果是大哥离开,我怕要心碎’的时候,还有,你说再不离开我的时候,你说要保护我的时候,你说‘宁死也不会再让大哥伤心’的时候,所有的痛苦和心伤都不见了。然儿,你给我的都是极致,极致的痛苦,极致的快乐,极致的悲伤,极致的幸福。我的心就在这些极致之间拉扯,任你捏扁搓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是故意的,你根本不想让我安心。”
我呆了一下,他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要我——
我一言不发,从大哥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就走,告诉自己决不能不能哭,不能哭。
可是大哥的手臂又马上圈住我,我紧咬着唇用力挣扎。大哥却抱住不放,用力吻我不让我咬伤唇,将我牢牢锁在怀里。
我再也挣扎不动了,哭道:“你又在逼我了,大哥,你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行?”
大哥叹道:“就算我逼你好了,有些事我一直留着,便是等你自己去做。”
我瞪着他,道:“大哥,你不是说一切交给你就好吗?”
大哥笑了:“我最勇敢的的然儿,要做缩头乌龟了吗?那些事我只怕你不肯交给我,才留给你的。你若要把一切交给我,我求之不得,他们却不会甘心。但是然儿放心,大哥可以处理一切,只是你日后不要怪我狠心,情场如战场,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我狠狠瞪他,终于明白,大哥他在小处什么都让着我,大处却一步都不肯让。这便是段铭枫说的,该用强的时候用强,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该进则进,该退则退,尺寸拿捏的分毫不差。这样的人,被他盯上,怕是一辈子都逃不开,若我没有爱上他,大概会很惨吧,我是不是该庆幸呢?
他又吻了我一下,道:“那么就这样定了,我把一切都解决后,我们就回黑堡,此生再不问江湖事。”
这人又在挖陷阱了,我看到了,还是要跳啊。
我涨红脸,道:“我可没说定,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大哥笑:“那可不行,还是大哥帮你吧,那些人很难对付,我怕然儿又会心软,明日我们便回黑堡去好不好?”
“不好,你刚才还逼我自己处理,这么快就反悔了。”
“然儿真的要自己处理?”
“不错。”
“不是被逼的?”
“不是。”
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我一把抓过他,狠狠的咬,直到他胸前布满齿痕。还是不甘心啊,从来都是我挖陷阱给别人跳的。
“喂,我咬你的时候,能不能配合一下,喊一声疼,大哥这样让我没有成就感。”
大哥苦笑,抓起我的手,放在他已昂扬的胯下:“小东西,你快让我疼死了。”
我一惊,跳起来,退开几步:“大哥,我不咬你了,你,你不能在这里——”

 

第十六章

 

大哥苦笑,抓起我的手,放在他已昂扬的胯下:“小东西,你快让我疼死了。”
我一惊,跳起来,退开几步:“大哥,我不咬你了,你,你不能在这里——”
大哥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回去。”
我点头,扯扯散乱的黑发:“可是——,没有梳子,我弄不了这个,大哥帮我束发。”
大哥笑了,走过为我整理好有些零乱的衣服,然后让我坐下,托起我的发,用手指轻轻捋着,不时情难自禁地凑过来吻我,目光爱怜横溢。
看他心情极好,我开始提条件:“大哥,慕然想游遍天下美景,吃尽天下美食,大哥要带我去。”
大哥亲亲我的脸,笑道:“当然,然儿想去那里大哥都带你去。”
“还有,我以后再不要戴那该死的面纱,也不要易容,我讨厌遮遮藏藏。”
大哥沉吟了一下,我忙哀求:“我知大哥不愿让别人看我,但是慕然真的不喜欢那样,好不好?大哥,答应我嘛。难道大哥还怕保护不了你的然儿?”
大哥在我耳垂而上轻咬了一下,道:“好吧,不过,别让我知道你故意使坏。”
“在大哥面前,慕然那敢使坏。”
心道,你欺负的我这么惨,还让我有苦说不出,不使坏哪里对得起大哥?
“还有,以后大哥任何事都不准瞒着我。”
大哥笑:“还在记恨啊。”复又严肃地说:“从此再不瞒你,再不骗你。”
“还有——”
大哥为我束好发,让我转过身面对他,食指轻轻压上我的唇,道:“我贪心的然儿,只这一个,不许再有了。”
我点头,迟疑了一下:“我——,大哥,请你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去见东篱。”
大哥皱眉,沉声道:“一个时辰。”
我看了他片刻,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大哥抱住我,叹道:“你啊——,明知你多半是装的,还是——,好吧,半天,这是极限了,否则我便和你一起见他。”
我只得点头。

 

和大哥在床上厮磨了一个下午,累得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没有吃晚饭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似乎回到逃出金陵城时,简陋的农家小屋。
打开门,迎着初升的太阳,东篱白衣胜雪,临风而立,笑容灿烂,整个人都似发出光来。美丽晶亮的双眸,温柔如丝的声音:“慕然睡得可好?我在门外守了一夜,就怕会打扰慕然休息。”
“东篱。”
一下子惊醒,翻身坐起,寒意袭来,只觉胸中闷痛。
大哥皱眉看着我,眼中全无睡意,他似乎一直没有睡。
我怯怯的看了看大哥,他在气什么?我这样惊醒,他没有起身,没有问我怎么了,也没有抱我。
如此反常,又想到方才的梦境,难道是——
我轻问:“大哥,东篱来了,是不是?他在外面,是不是?”
大哥一把拉过我抱在怀里,用被子牢牢裹住,沉声道:“睡。”
我不敢动,暗叹,东篱,东篱,你故意要激怒大哥吗?大哥防你之心可能更甚于二哥,恨你之心也可能更甚于二哥。我该如何啊?
大哥抱的死紧,我的胸口也越来越痛,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大哥忙放开我,问:“然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怕大哥知道会迁怒于东篱,我不敢抚向胸口,只紧紧抓住大哥,哀求:“大哥,求你,求你——。”
大哥擦擦我的脸,叹了口气,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又流泪了,我竟变得如此的爱哭。
“你累了。明天好吗?”
“求你,大哥。”
大哥狠狠的吻我,良久,放开时我的嘴唇都麻木了,然后他转过身去,道:“去吧,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他流泪,最后一次为他求我,明天一早,回到这里来。”声音低沉,充满气恼和无奈。
大哥已不再掩饰他的霸气了,还是我,又重重的伤了他。
我抱了抱大哥:“大哥,等着我,你的然儿很快会回来。”

 

穿好衣服,用力伸了伸酸痛的身体,扯扯嘴角,摆出满意的笑容,走了出去。
清冷的夜,如水的月光,白衣,俊颜,飘逸出尘的气质,晶亮的眼,温柔的笑。
“东篱。”
向着张开的双臂,直扑过去,却在他身前一步猛然停住,回头看去,大哥房门紧闭,不由松了口气。
东篱抚了抚我的头发,叹了口气,充满怜惜的看着我,然后拉住我的手:“我做了点心给你。”
东篱的屋里好暖和,弥漫着茶香和点心的甜香,还有浓郁的酒香,沿墙壁亮着几十支蜡烛,居然什么颜色都有,晕黄的烛光下,一切迷离朦胧,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茶是我最喜欢的“碧螺春”,点心是东篱亲手做的,松软甜酥,入口既化,酒却是波斯的葡萄酒,用水晶夜光杯盛着,嫣红如少女的樱唇,在晃动的烛光下摇曳荡漾。
**在躺椅上,满足的叹息:“葡萄美酒夜光杯,东篱,你是我见过最贴心,最风雅,最会营造气氛,最懂享受的人。这躺椅好像是我以前用的那把,是你从西夏带来的吧。”
东篱轻笑,抿了一口酒,然后过来挤在躺椅上,将我揽进怀里。
“慕然,他的强悍和手段让你害怕了吗?”
我的笑容僵住,他又道:“慕然再不敢随心所欲了吗?”
我叹气:“东篱,知我如你,又何必,又何必一定要说出来。”
东篱也叹:“慕然,你不和我说,想一辈子闷在心里吗?他做事是让你一句苦也说不出的。”
“东篱你呢?大哥对你做了什么?别告诉我他什么也没做。”
东篱轻抚我的发:“真希望你笨一点。他没有害我,反而暗中帮我。”
“果然如此,他既帮二哥,也帮你,先让你们保持平衡,然后在对抗中慢慢消磨你们的力量,一旦翻脸,他无需出手,只要撤去一方助力,就足以让其颠覆。”
东篱看我手抚胸口,拿出一粒药放在我口中,又把剩下的放进我怀里。
“不错,我和他相交很久,黑堡靠贩卖情报起家,一直身处江湖,却又游离于江湖之外。他处事低调,极重承诺,有很多人受过他的关照,甚至天朝皇帝和西夏王也曾因他的情报,免去两国交兵,一场战事消弭于无形。但是多年的交情,却不知,从不涉足江湖纷争的他,势力却遍布江湖。慕然,这一切都是为你,他对你可谓用心良苦。”
我摇头苦笑,东篱果然比段铭枫说得委婉多了。
想当初大哥说:“大理段氏不好惹,趁此机会和解吧。然儿也不要再对付段铭枫了,他其实——,我能体会他的心情,异地而处,我或许也会这样做。”
大哥做的可比段铭枫高明多了。而且,大哥会放过段铭枫吗?他想对大理段氏做什么?想必也一样会让段铭枫有苦说不出吧。
“东篱,那两年是你帮我和二哥隐藏了吧?否则他可能早找到我们了。”
“不错,我和他约定,他答应我日后不为难安平王府,我答应不让安平王爷有机会接触你,然后我来帮他找你。主要还是因为那次只有我中毒最轻,我又故意未尽全力医治他们,使他们没有余力去找你,只有交给我,这样我才有机会帮你逃脱。”
“若他知道,怕更不会放过你了。”
东篱伸了伸腰,淡然道:“无所谓,他为你至少不会要我的命,他若毁去一切,也许我倒轻松了。”
我笑了:“是啊,东篱应该是不惹尘埃的,做教主太累了。”
却不由心惊,东篱似乎受了什么打击,意志有些消沉,还是他真的看开了,不把报仇看得那么重。
东篱静静地看着我:“慕然,你是真的心甘情愿选择他的吗?在知道一切之后。”
我点头:“是真的,没有勉强,我是真的不能离开他了。”
东篱叹息:“慕然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愿离开他。纵然真的如此,慕然心里就没有不甘,不平和委屈,就没有想哭。”
我的眼泪流下来:“有,我再爱他,被这样对待,又怎会没有情绪?可是——”
东篱揽紧我:“可是这些情绪却无法对他宣泄,对不对?那就在我这里尽情的宣泄吧,然后做回那个爱笑的你,你的泪让人心碎啊。慕然,还记得我的话吗?”
我抬头看他,他一笑,曼声说道:“慕然是水,水有百态,或湖或江或海或小溪,或雨或雪或冰或霜露,在哪里都能随遇而安,都能呈现出极致的美。慕然不管过的多么艰难,都会笑着面对,从不记恨,也从不自寻烦恼。”
我喃喃道:“随遇而安,不错,我原是这样的人。当不平的命运压下来,我会尽力抗争,实在不行,我会认命,然后——”
东篱轻轻抹去我的泪,柔声接口:“然后再尽力让自己幸福。慕然,你的坚韧无人可比。放开一切,不要再牵挂任何人,包括我,包括你二哥,你既爱他,就专心待他,再不要管别人,只想着他就好,其他的都忘掉吧。除了他,所有的一切都和你不相干。只要你能做到,他就再不会对你用手段,他会达成你的一切愿望,让你随心所欲的生活。”
我笑了:“东篱放心,我会幸福的。有时候我想,我实在不是一个专情的人,二哥宠我,东篱知我,段铭枫最会哄我开心,我都喜欢。大哥用这种方法禁锢我,也没有错,我太贪心了,虽爱极大哥,却总妄想得到一切的关爱和快乐,大哥也很辛苦,他也不愿如此吧,我愿该一心一意待他的。东篱此来只是劝我宽心的,是不是?那你又何必半夜站在门外,让他生气。”
东篱也笑:“他若不生气,慕然的气怎么消啊。只要慕然回去安抚一下,他很快就会没事的。好了,你这样我也放心了。慕然答应我以后都要这样笑,不要再掉眼泪。你累了,睡一会儿吧,天亮了我叫你。”
我闭上眼,喃喃地说:“东篱,那个人很好的,给他一个机会吧。”
东篱轻拍我:“你还要操心啊,快睡吧。”
可是,蜡烛已燃尽,天快亮了。
我睁开眼,抱住东篱叫:“东篱,东篱。”
东篱笑了,拉我起身:“等他对我的心结消了,我再去看你。”
然后紧抱了我一下,轻道:“去吧。”

 

第十七章

 

我睁开眼,抱住东篱叫:“东篱,东篱。”
东篱笑了,拉我起身:“等他对我的心结消了,我再去看你。”
然后紧抱了我一下,轻道:“去吧。”
我点头,跑开几步,又不禁恋恋回头看去,东篱含笑而立,衣衫飘动,晨风中温柔宁静得如最圣洁的神祗,但是眼帘轻垂之时,那轻轻滑落脸颊的晶莹剔透,是泪么?
东篱,东篱,你强忍痛苦,仅仅是要让我幸福吗?你的笑与泪都让我心酸啊。
见我回头,东篱加深笑容,冲我摆摆手,还是学我常州那夜离开时的动作。
我含泪而笑,不能再留恋了,否则东篱会更放不开。也摆摆手,转身急奔。
东篱,东篱,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见?
你为什么要这么好?你要我如何不思念?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
此中滋味,非笔墨可以形容。
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金闺之诸彦,兰台之群英,赋有凌云之称,辨有雕龙之声,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

 

太阳缓缓升起,大哥他又气坏了吧?
我不顾一切,发足狂奔,一口气跑到所住院落门口,就再也支持不住,只觉胸口疼痛,头重脚轻,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双腿绵软,浑身无力,只得手扶门框努力调整呼吸。
心中苦笑,昨日一个下午的抵死缠绵,已将体力耗尽,夜里犯了心疾,又未得休息,再加上此番奔波,我的身体哪里禁得住如此折腾。
唉,明知大哥即使再气,也不舍真的责罚于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狂奔,只是不愿大哥多伤心一刻,只想早一点儿扑到他的怀中。
慕然,慕然,你再也逃不掉了,他禁锢的是你的心啊。
“小然儿,干嘛跑这么急?夜里私会情人,还敢回来得这么晚?”
这家伙起的很早啊,不是在等我吧?私会情人,原来昨晚在这,段铭枫都看见了。
我瞥他一眼,没有力气瞪,也没有力气回话,只是喘息。
“小然儿,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我眼前又一阵发黑,手抚胸口,勉强道:“叫,大哥。”
段铭枫伸手要扶,我下意识一退,脚下无力,摇晃两下,便要摔倒。
恍惚间只觉身上一暖,已落入熟悉的怀抱。
我笑,轻唤:“大哥。”闭上眼,安然睡去。

 

大哥把我放到床上时,我已醒了,只是没有力气睁眼。
大哥轻抚我的胸口,叹道:“你为他,这样伤心吗?”
我笑,勉强从怀里拿出东篱昨夜给的药,大哥喂我服下。
还是没有睁眼,有气无力的说:“笨大哥,慕然不是只有伤心才会犯病,我是被你累的,你昨天毫无节制,累坏我了。”
大哥抚着我的手顿了一下,怒到:“那你还要这样狂奔,你若再敢轻忽自己的身体,我——”却说不下去。
大哥羞愧的时候也要生气呢,而他的怒只是担心吧,他其实拿我没有办法的。
我更笑,轻道:“大哥,我想你。”
既爱他,就不再吝于表达。大哥的手又是一顿,似乎摒住了呼吸,不知有没有脸红。
我又道:“只离开一会儿,可我还是想你,大哥,我想我永远都离不开你了,再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大哥长出一口气,揽我入怀,轻叹:“看来我要感谢东篱。”
我不满:“大哥为何叹息?难道你——”
大哥吻我一下:“我从不知太幸福了,也会想叹气。不叹气又能如何呢?我恨不得将你狠狠压在身下,把你揉进我的身体,可是——”
又叹了口气,道:“然儿太累了,乖乖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我笑,最后一句有些咬牙呢,好酸,睁开眼笑他:“大哥,你做的永远不会比东篱做得好吃,不要去,抱我一会就好。”
大哥哭笑不得,无奈道:“我机灵的然儿,大哥总有一天会被你气死。”

 

吃晚饭的时候,杜长亭向我们告辞,段铭枫却只是笑看我,不说话。
楚风良白了他两眼,道:“杜大侠和令师弟何时启程?”令师弟三个字咬得很重。
杜长亭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段铭枫,支吾了两声。
段铭枫悠然道:“我记得曾有人问我是不是想到黑堡做客,小然儿,你记得吗?”
我眨眨眼,作茫然状:“我不记得啊,谁说的?风良,一定是你,只你最会招惹麻烦。”
楚风良涨红脸,看看大哥,又不敢反驳。
段铭枫大笑:“他的话我哪会记得,只有小然儿你的话我可是一句都不能忘呢?”
这家伙,真是狂妄的可以,还敢对我调笑。
偷眼看去,大哥连眼皮都没有抬,默默为我夹菜。我暗道不好,大哥越平静,就表示他越怒。
虽然以前很讨厌段铭枫,可是这些日子他总算也曾让我开怀,其实他这个人也不是很讨厌,还是帮帮他吧。
“对不起,段王爷,都怪慕然忘记了。段王爷想去黑堡,是我们的荣幸,但是我们还未打算回去,只好请段王爷日后再光临了。”
段铭枫冲我眨眼:“小然儿想去落岫山庄见你的亲亲二哥是不是?正好我也要去。”
我气结,大哥冲我摇头一笑。他知道我在帮段铭枫了。
我不禁头上冒汗,心道,完了,段铭枫,你这一句话,不知要害多少人?
刚要开口,杜长亭急道:“小师弟,不要妄语。”又向大哥道:“堡主,铭枫他口无遮拦,请堡主不要怪他。”
楚风良冷笑:“段王爷还怕别人怪吗?”
这楚风良,落井下石,恐天下不乱吗?我瞪他一眼,道:“段王爷若去落岫山庄,请代我和大哥问候二哥,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拉起大哥,向杜长亭告辞。
走到门口,却听段铭枫又道:“小然儿,你最少也要给我和沈东篱一样的待遇吧,我们也来个秉烛夜谈如何?再加上深情的拥抱就更好了,昨夜你和沈东篱相拥而泣了一个晚上吧?”
杜长亭用力拉他,楚风良冷哼一声,笑的幸灾乐祸。大哥还是不动声色。
这个笨蛋,我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大叫:“段铭枫,你给我过来。”
然后喘口气,对大哥道:“大哥,等我一会儿。”
大哥点头,我快步走了出去,段铭枫在后面跟着,不时低笑。

 

傍晚的洞庭湖映着落日的余晖,更加浩瀚迂回,湖中岛屿迷蒙,山峦突兀,渔帆点点,芦叶青青,水天一色,鸥鹭翔飞。
但是眼前美景无心欣赏,只因——,我叹了一口气:“段王爷,你明知他——,你又何苦如此呢?”
段铭枫悠然道:“反正他也不会放过我,你道他不知我在山洞中占了你的便宜吗?何况,小然儿第一次为我担心呢,就是死也值了。”
我哭笑不得:“我又不喜欢你,你有什么值的?你那么聪明,为何分不清轻重呢?”
段铭枫却笑,晃晃曾被我掰断的手指:“你若不喜欢我,就不会为我担心,对不相干的人,你的心肠可是硬的可以呢。”
我笑了:“算了,我也不劝你了,你这人才是真的随心所欲,永远都以自己为中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计后果,不理他人,有时候还真羡慕你呢。”
段铭枫大笑:“还是小然儿你了解我,我可不像沈东篱那么好打发,我说了缠你一辈子,就是一辈子,一天都不会少。你不觉得吗,其实我们两个很合适,你最想自由自在不是吗?”
这人虽玩世不恭,却真的很敏锐,他其实也很了解我吧,只是他的表达方式和别人不同。
我正色道:“一旦心中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不可能自由自在了。段铭枫,如果让我选一个玩伴,我会选你,选一个朋友,会选东篱,选一个亲人,会选二哥,但是能让我爱之入骨的,只有大哥。”
说到大哥,我不禁微笑,眼神也温柔起来:“他很别扭,爱生气,常吃醋,脸皮时而厚时而薄,人也阴沉了些,又常惹我哭,但是,我就是,就是不能不爱他,甚至不能生他的气。”
段铭枫笑道:“若你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一眼,我——,罢了,玩伴就玩伴,我就在你身边做一辈子玩伴也好。”
我支额叹息:“段王爷,和你说话让我很无力,你就不能放弃吗?这样对我们都好。”
段铭枫断然道:“当然不能,看你因我而大笑,更是对我们都好,你高兴,我高兴,还能气煞你那个阴沉的大哥,也算为所有人都出了气,不好吗?”
我气道:“你是大理段王爷,一个大理等着你去管,你怎能总在我身边?”
段铭枫却笑:“我已经不是了。”
“什么?”我大惊,“为什么?”
心中暗道:难道大哥他——
段铭枫点头:“你大哥利用凤郡主的婚事,要安平王和天朝皇帝向大理施压,让他们把我弄回大理,闭门思过。我干脆就不干了,让大师兄回去把我的位子传给舍弟,我除了还姓段之外,从此和大理再无瓜葛。你大哥以后只能对付我。”
我心中难过,凤郡主的婚事过去多时,当时又是安平王府先悔婚,大哥现在拿出来做文章,明明就是欲加之罪。怪不得这两天杜长亭的表情怪怪的。
段铭枫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却是被大理段氏除名了,从此只能背井离乡,再不是那显赫的王爷。他其实也是要为大理免祸吧,他并不是没有担当的人。
被家族抛弃,他真能那么看得开?他真的就没有难过吗?
我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段铭枫却笑了:“小然儿,你应该说,活该,谁让你那么讨厌。”
他这种人,最受不了别人同情吧。我觉得心中酸酸的,勉强笑道:“你本来就是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猖狂。”
段铭枫哈哈大笑。

 

第十八章

 

他这种人,最受不了别人同情吧。我只觉心中酸酸的,勉强笑道:“你本来就是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猖狂。”
段铭枫哈哈大笑。这笑声中可有悲凉?
我踢他一脚:“我要回去了,你别跟着我。”
走了几步,他竟真的没有跟来,也毫无动静,忍不住回头。
段铭枫见我回头,立时大笑,俏皮的冲我眨眼:“我就知道小然儿对我心软了。”
我咬牙,手又开始痒了,挣扎了半天,叹口气,转身慢慢走。
只听段铭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在夜风中划过,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凝重:“小然儿,记住,永远不要为我向他求情。”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答应你。你——,自己保重吧。”
身后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小然儿伤心了吧?到落岫山庄你会更伤心,你的心啊,太软了。让我跟着你好不好?我会让你开心大笑,忘记一切烦恼。”
我摇头,落岫山庄,今天他第二次提到落岫山庄,他知道,什么都知道,知道我注定要去那伤心之地。
可是,段铭枫,枉你那样潇洒不羁,却原来也是个傻瓜,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害你还不够吗?
只听段铭枫又幽幽的说了一句:“我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我快步疾走,心知他最后一句极可能是装可怜,还是心中一痛。
慕然啊,慕然,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当初为何要招惹他?
他那样的狂妄任性,没心没肺,你却把他害到要一个人在这洞庭湖畔舔伤口。
他欠了你什么?要被你如此伤害?
胸口又疼痛起来,拿出一粒药吞下。
仰天长叹,欲哭无泪。大哥,大哥,你是在逼他,还是在逼我。我当初伤了你,这便是负心之罪吗?
你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啊,不能怨,不能恼,甚至不能对你摆一个脸色,不能求一句情。
只能,只能用加倍的好来消弭你的怒,抚平你的伤。
因为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全都是我的错。
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然儿,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我已经没事了。”
“好,那我们明天启程去落岫山庄好不好?”
“好。”
“然儿不高兴吗?还是不想去?”
“没有。”
“我多愁善感的然儿,有些事还是早解决的好,拖得越久,伤害越大。”
“我哪有不高兴,大哥说的对,我们明天就走。”
“然儿笑得很勉强呢,真的没有不情愿吗?如果你不愿,我们可以晚一点再去,我先带你一路游玩一番如何?我的然儿,想去哪儿?”
“还是先到落岫山庄吧。大哥,我好困,让我睡好不好?”
“你——,好吧,我抱着你睡。”
二哥,下一个就是你了吗?我还要怎样的伤你?
我要这样一个一个将喜欢的人伤尽吗?
情何以堪!我还要怎样的心痛啊。
老天,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点的关爱,一点点的怜悯,就不要让我再喜欢任何人了,也不要让任何人再喜欢我。今生我只求这一件事,再无他求。
大哥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然儿,你哭了。”
我埋首在他怀里:“哪有,是眼睛有些疼,可能是风吹的,没事,真的没事。”
大哥沉默了片刻,喟然长叹:“然儿,你怨大哥吗?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快乐?”
我紧紧抱住他:“抱着我,大哥,抱着我就好。什么都不用做,我不会离开大哥,永远不会。等解决了这一切,大哥带慕然到处走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
大哥亲我一下:“当然,然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好睡吧。”

 

第二天一早。
段铭枫倚门而立:“小然儿,休息得好吗?我们今天要到何处去?”
楚风良喃喃道:“真是阴魂不散。”
这人真是超强的神经啊!我含笑点头:“段王爷精神抖擞,看来昨夜湖畔的风不够凉。”
段铭枫笑道:“我看到小然儿当然就精神百倍了。”又向大哥道:“堡主,在下恐怕要打扰了,昨夜小然儿答应这一路让我相陪。”
大哥微一点头,拉我坐下。楚风良绷着脸坐在一旁。段铭枫故意坐在他旁边。
风良要气死了,我笑:“风奇呢?”
“三少爷,风奇在外面准备车辆。用过饭我们就出发。”
“杜大侠呢?”
“大师兄一早就走了。”
我叹口气:“段王爷,我考虑了很久,你还是不要跟的好。”
“为什么?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小然儿要反悔吗?”
楚风良怒道:“你这人脸皮真厚,三少爷说不让你跟,你还死缠烂打。”
我探身过去悄声对他说:“风良,厚道一点,不要这样说他。”
不小心腰间的玉饰被桌角刮落,掉在地上。
段铭枫挑眉:“多谢小然儿为我说话,你的玉佩掉了。”这家伙,还真机灵。
我摸向腰间:“真的,掉那里了,那是大哥送我的呢。”
风良躬身替我捡起,我接过来吹了吹:“大哥,还是你替我保存吧,我怕又丢了。”
大哥接过来放在怀中。

 

吃过饭,大哥拉我起身。
段铭枫却坐着不动,先是皱眉,然后大笑道:“我防了又防,还是找了你的道,你把药下在哪里了?”
我笑:“饭里。”然后朗声道:“杜大侠,请带段王爷回大理。”
杜长亭应声而来,躬身施礼:“多谢三少爷,大恩大德,大理段氏铭记于心。”
段铭枫叹道:“原来你们合起来算计我。解药涂在玉佩上,是不是?我还道那上面是毒药,不敢去捡。小然儿,这是你的主意吧,你让我不佩服都不行。”
我笑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他们都不知,我只让杜大侠走出五里再回来。请段王爷不要怪他。段王爷行事乖张,得罪了安平王爷,还是回去闭门思过的好。日后我和大哥行至大理,还要请王爷尽地主之谊呢。”
杜长亭道:“堡主和三少爷若到大理,是我大理段氏无上的荣耀。”
段铭枫笑道:“好,我们大理城见,一年之内,你若不来,我就去找你。”
我更笑:“早听闻段王爷风流潇洒,大理城中数位红颜知己,个个千娇百媚,慕然哪有不去见识之理。”
段铭枫瞪一眼杜长亭,正色道:“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小然儿你。非是因为你的容貌比任何人都美,而是认识小然儿越深,容貌越在其次。”
我也正色道:“慕然只爱大哥一人,辜负了段王爷深情厚意,请王爷原谅。就此告辞,我们后会有期。”转身向外走去。
杜长亭道:“堡主和三少爷一路顺风,还有,三少爷,那个——”
我没有回头:“几个时辰后,药效自会消失。”

 

来到车前,我对大哥道:“大哥,我的手段比你强多了,是不是?”
大哥点头笑道:“是啊,我的然儿最聪明了。”
“那大哥日后要听我的,不许再自作主张。”
“好,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风良和风奇也要听我的,要替我看着大哥,不许助纣为虐。”
大哥笑了,在我耳边悄声道:“我若是纣王,你是何人?”
我用力掐他,大哥吸一口气,道:“风良和风奇哪敢不听你的,日后然儿少欺负他们就好。”
楚风良忙道:“三少爷一句话,风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点头:“你们听话就好。风奇那么老实,我哪会欺负?至于爱嚼舌根,喜欢搬弄是非,老和我唱反调的某人,我——”
楚风良赶忙施礼:“三少爷,风良再也不敢了。堡主,我——”
大哥一把将我抱上车,道:“风奇,我们走吧。”
然后对我道:“然儿欺负风良上瘾了,你若一次把他欺负得太苦,以后可就没得玩了。”
我笑:“慕然受教,还是大哥高明,我留着他慢慢欺负。”然后大声道:“风良,你偷听的时候不要靠的这么近,会被发现,笨哦。”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有人跌倒。
大哥摇头叹气,我抱住他笑做一团。

 

大哥再不提去落岫山庄的事。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月后,我说:“大哥,我们去落岫山庄吧。”
再一个月,我们到了落岫山庄附近的小镇。
刚落脚,就听有人叫:“慕——三少爷,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我笑道:“忆君,东篱可好?还有,你为什么突然改口叫我三少爷,我很不习惯呢。”
忆君脸上一红:“三——慕然,教——先生很好,他要我带这个给你。”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却递给大哥:“这位就是黑堡之主吧,先生让我将这瓶药交给堡主,请堡主督促慕——三少爷吃,早晚各一粒,可除顽疾。”
忆君的害羞还是没变,我好半天才忍住笑,问道:“是你大哥跟着东篱吗?”
忆君摇头,我笑了:“我猜是宁寒山跟着他,对不对?”
忆君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我松了口气,暗道,太好了,但愿那宁寒山不傻,能把握这个机会。

 

第十九章

 

忆君摇头,我笑了:“我猜是宁寒山跟着他,对不对?”
忆君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我松了口气,暗道,太好了,但愿那宁寒山不傻,能把握这个机会。
东篱虽然总是温柔的笑,却是满身、满心的伤痕,他心思细腻,充满灵性,实在应该有个人悉心呵护。这些年东篱跟随安平王爷东奔西走,天衣教实际上是宁寒山在管理吧。
当初在邯郸城酒楼上,我担心天衣教有麻烦,东篱却只一句:“放心,师兄应付的来。”
他对宁寒山是绝对的信任和依靠。而宁寒山心里更是只有东篱一人。
好几次东篱醉酒,宁寒山都是一言不发,将他搀扶回去,看都不看我一眼。那时东篱靠着他也是出奇的安静,再没有狂歌痛饮,酣畅淋漓之态。
看着这样的他们会让我想流泪呢,这么多年东篱的伤都是由他来抚慰的吧。只是东篱太感性,而宁寒山太沉默,而且有时候太熟悉的人,反而不敢再向前迈一步。
这一次东篱应该是放开心了吧。
哼,当初那宁寒山对我的态度很不好呢,下次见面,我一定要东篱好好整他。

 

“三——三少爷,我没有得罪你吧,你不要这样笑好不好?”
我奇道:“风良,你干嘛站在墙角,大哥,你做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大哥但笑不语。我悄悄拉他的手,大哥紧紧握住我。
大哥他最近笑的多了,也不再阴沉,是因为我的心情好吧。我高兴的时候,他其实比我还高兴啊。
风良长出了一口气,坐过来:“三少爷方才想什么那么入神?还笑的那么——,咳,那个忆君走了你都没反应。”
我笑了:“我在想,我在想风良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很关键的。”然后一拍桌子,厉声道:“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风良脸色大变,连连摆手:“是堡主要亲自跟三少爷说,我才没说的,我——”
我也脸色大变,我是诓风良的,没想到真的有事,难道大哥又对二哥——
“大哥,你要和我说什么?是不是二哥他——”
风良一听此话,脸色更是难看,怯怯看向大哥。
大哥皱眉,站起来,转身就走。我呆了片刻,忙追上去。
“大哥,你不要这样,快告诉我二哥他怎么了?大哥,你是不是——,你没有——”
大哥停下,沉声道:“然儿认为他怎么了?或者然儿认为我会将他怎么样?”
我呐呐说不出话来,大哥抓住我的肩头,又道:“你认为我害了他是吗?你认为我会故意让你伤心是不是?你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逼你是不是?”
我不禁低下头去,看了我片刻,大哥缓缓放开手,黯然道:“我没有伤他,也没有害他,即使我恨得要死,嫉妒得发狂,我也没有——,我答应过你不会伤他,你竟不信了吗?”说着一步一步后退,脸色越来越白,然后转身急奔而去。
我叫:“大哥。”追了几步,已失去了他的踪影。
我呆呆站立,是我冤枉大哥了,我的不信任,我的急切伤他至深吧,为什么我总是伤害爱我的人?

 

楚风良走过来,道:“三少爷,堡主知你见到苏慕华会伤心,所以想了个办法掉开他,让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堡主只想带三少爷回生长的地方看一看,顺便抛去三年前的噩梦,他说,他的不安全感害惨了三少爷,所以他要和你在这里留下幸福的回忆。如果你想见苏慕华,我们就等他回来,如果你不想见,我们就离开,然后——”
我喃喃道:“然后我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都不问,只要我高兴就好。风良,怎么办?我冤枉了他,我的态度伤害了他,他会去哪里呢?”
“三少爷,我知道你为堡主的手段不满。你只看到了别人的伤痛,为什么就看不到堡主的伤痛呢?安平王府,三少爷离开之后,很多人都在追杀苏慕华,堡主站出来替他澄清了一切。他才能继续当他的武林盟主。然而那苏慕华和段铭枫却时时都要致堡主于死地啊,堡主当日中的并非只有‘情根深中’一种毒,还有江湖中最歹毒,最痛苦的‘断肠散’,堡主内力深厚,才侥幸不死,但是肝肠寸断之苦,有几人可以承受?堡主中毒之后,他们合力追杀,他好几次都差一点没命,但是他醒过来之后,先告诫我们日后万不要对你提起,他说没想到苏慕华那么狠,他说如果你知道敬爱的二哥做这种事会很伤心。他是真的没想到他的亲弟弟会想要他的命,因为无论如何,堡主都从未想过要杀他。当堡主带着一身不知能不能好的伤,却下决心要帮助苏慕华对付天衣教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啊?若不为三少爷,堡主何需如此呢?堡主杀他们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这样做。若不为三少爷,堂堂黑堡之主又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呢?现在,段铭枫仅仅被罚面壁思过,三少爷就为他不平;苏慕华顶着堡主给他的武林盟主的光环,在江湖上志得意满,三少爷竟还是为他不平。可是他们差一点儿杀了堡主,三少爷为何不为堡主不平呢?就算堡主故意中毒受伤,那样的伤痛也非常人可以忍受啊。但是他为你都忍下了,不是不得不忍,而是心甘情愿的忍。何况如果苏慕华不恩将仇报,段铭枫不见色起意,堡主再故意又有何用?三少爷明知段铭枫惯于搬弄是非,竟全听信了他的话吗?堡主不为自己辩解,是因为他以为三少爷会了解他的痛苦和无奈。可是他错了,三少爷根本不了解。堡主看似坚强,却是最脆弱的,那些人没有三少爷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是堡主他没有你根本就过不下去。你不知那两年,那两年——,唉,我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三少爷总是相信别人,我不知你凭什么口口声声说爱堡主?”

 

风良走了,我却一步也动不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大哥,这一切你为何从来不说?
而我呢,总是安享大哥的爱,却从未真正为他考虑过。风良说的对,我凭什么口口声声说爱他,我的爱竟是如此的肤浅吗?
大哥,大哥,你在哪里?我好难过啊!
用手轻擦,没有泪,原来伤心到极点是没有泪的。
胸口有些麻,我用手抚了抚,叫:“大哥,大哥——”声音在喉咙徘徊之际,似乎有什么腥甜的液体涌出来。
有一个人抱住我,好像是风奇,不可能,风奇怎么会大叫?
“三少爷,你不要激动,不要伤心,堡主就会回来。三少爷,你不要这样,堡主会心疼死的。”
我笑,我没怎么啊?甚至没有疼。可是,好像真的是风奇,他为什么满手的血?
“风奇,去找大哥,我想见他。”声音居然很平静。
“风良已经去了,三少爷,风奇对不住了。”他伸指急点,我一下昏了过去。

 

醒来时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笑了,闭着眼轻唤:“大哥,大哥。”
“然儿,你醒了。”狂喜的声音,太好了,大哥不生我的气了。
“大哥,不要走,大哥扔下我就走,慕然好难过。”
“大哥再不走了,是我的错,我该和你说清楚的,原谅大哥好不好?”
“风良,请大哥不要罚风良,都是我的错,是我错怪大哥了。”
“好,我不罚他,什么都听你的,只要然儿快一点好起来,大哥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那好,第一,慕然做错事,大哥要骂我,绝不可以让着我。”
“好,我不让。”
“第二,大哥不管多么生气,都不可以走,大哥可以打我、骂我,就是不可以走。”
“好,我不走。”
“第三,大哥不管什么都要告诉我,我再不要听别人说,我要大哥亲口告诉我一切。”
“好,我一定亲口说。”
“第四,不管为了什么大哥都不能伤害自己,除此之外,大哥伤了谁我都不怪。”
“好,我不会再伤自己。”
“第五,大哥每天要对我笑十次以上,少一次就罚大哥睡一天地上。”
“好。”似乎在咬牙呢。
“第六,大哥每天皱眉不能超过三次,多一次就罚大哥十天不能碰我。”
“好。”连呼吸都重了,好怕他喷火呢。
“第七,大哥每天叹气也不能超过三次,处罚从上一条。”
“然儿,你不能说这么多话,快休息。”
“大哥皱眉了,一次。”
“这是最后一个条件,马上休息。”
“皱眉两次。”
“好,我答应。”
“第八,以后在床上大哥也要听我的,我说怎样就怎样。”
“你不要太过分。”咬牙切齿了。
“皱眉三次,大哥十天不许碰我,慕然休息了。还有大哥如果气得要吐血,到外面吐,慕然现在受不了血腥味儿。”
大哥笑了:“看来是大哥得罪你了,现在消气了吗?”
我也笑:“消了,谁叫大哥害得我好难过,慕然心疼死了。”
“你啊——,也害的大哥心疼死了。”
“叹气一次。”
“你还没玩够吗?”
“皱眉四次,二十天不碰我。”
……

 

第二十章

 

“你还没玩够吗?”
“皱眉四次,二十天不准碰我。”
……
由于我的病,不得不在小镇上住几天,其实现在住哪里都一样,只要和大哥一起就好。
大哥天天盯着我吃忆君送来的药。
东篱,你让忆君把药给大哥是知道以我的懒惰,大概只有在难受时才会想起来吃吧?
你送药来是怕我见到二哥,会因伤心而引发心疾,唉,没想到——,我们每一个人都错看大哥了。
他所有的手段都只是让那些人知难而退,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他苛待的是自己。
他通过伤害自己,让我认清感情的归属,可是他却舍不得让我知道他伤的有多重。
如果没有大哥的手段,以我处理感情的方式,以我的优柔寡断,怕到最后会无法收拾,害人害己。
我怨大哥禁锢了我,可是我又何尝不是禁锢了他呢?
我们注定要拴在一起了,当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办法不快乐的时候,自由真的那重要吗?
“然儿,我们不去落岫山庄了,你现在想去哪里?”
“慕然就要去落岫山庄,不能再逃避了,我必须给二哥一个交待。还有慕然也想看看大哥小时候住的地方,这次我们住大哥小时候住的房间好不好?”
“好。”
我突然想起一事:“大哥,二哥夺下落岫山庄之前,你就将大夫人送走了是不是?你将落岫山庄让出来给二哥是不是。”
大哥点头:“那是父——,留给他的,我不要。”
我笑了,大哥不愿在我面前提苏常青和大夫人,是怕我难过吗?
大哥十二岁就被苏常青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赶出山庄,他的心里也是难过的吧。被自己至亲的人如此对待,小小年纪就不得不独自闯荡险恶的江湖,他受的苦该有多少啊?
怪不得他从来不去接近任何人。他只接近我,却被我那样伤害背叛,他心上的伤真的好了吗?
一个是至亲,一个是至爱,却同样伤害了他,他的不安就源于此吧。
三天后,大哥以黑堡之主,落岫山庄大少爷的身份住进落岫山庄。这当然是我的主意,我不要大哥再掩饰身份,我要他忘记苏常青带给他的影响。

 

我带大哥走进山庄后面的树林,爬上一棵大榕树,喜道:“果然还在。”大哥跟着跃上来。
“大哥,你看,就是这里,不知谁在这搭了一个平台,从下面又看不到。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无意中发现后,一有时间就会到这里来。这里够高,也够隐秘,没有人会打扰,躺在这儿吹吹风,看看景,让人心旷神怡。”
大哥拥着我躺在上面,混着树木花草芳香的风吹过,树叶轻轻晃动,耳畔只听见大哥均匀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一切都那样的宁静安详,似乎远离尘世。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真好。就是挤我们两个人小了一点。”
大哥笑道:“是啊,我当初搭的时候只想一个人用。”
我又惊又喜:“原来是大哥搭的,大哥以前也经常来这里吗?”
大哥叹了口气:“是啊,要是那时我就认识你多好,我可以带你一起来。”
“那时慕然还很小呢,大哥知道我的存在吗?”
大哥又叹:“知道,但是我竟没有去看过你一眼,那时,那时——。”
大哥似乎有些伤感呢,他那时因为大夫人的原因,应该是恨我和母亲的吧。
我忙转移话题:“大哥你叹气两次了,别说我没提醒,小心了。”
大哥哭笑不得:“然儿,你这样算下去,大哥恐怕一辈子都不能碰你了,算了好不好?”
我轻笑着点头:“饶你这一次。第一次见到大哥的时候,我就想这人好严肃啊,都不会笑的,一定难以接近。大哥第一次见到慕然时想什么?大哥说对我一见钟情,可是大哥看到我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大哥好会隐藏啊。”
大哥笑了:“那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你。”
“什么?那——”
大哥轻啄我的唇,笑容灿烂:“我第一次见到然儿就在这里。”
我睁大眼睛,讶然道:“这里?”
大哥又吻我:“然儿惊讶的表情难得一见呢,我的然儿不是什么都猜得到吗?”
我笑,眨眨眼:“难道大哥是因为在这里看到我,才到落岫山庄去的吗?”
“我聪明的然儿,原以为自己今生再不会进落岫山庄了,那次到这边办事,心血来潮想来这里看一看,不想跃上树却看到了你。”
“可是为什么我不知道?”
“小懒蛋,你睡着了,开始我以为遇到仙子了,后来发现不是。我呆呆的看着,突然强烈的想亲近你。”
我诡笑:“大哥有没有趁我睡着时占便宜?”
大哥脸上微微发红,那就是有喽。我又问:“大哥偷偷摸我了吧?还偷偷亲我是不是?”
大哥转开眼不敢看我,他害羞的样子很可爱呢,我哪肯放过:“可是——,我睡觉很轻的,为什么没有感觉?大哥是不是还点了我的睡穴?”
大哥脸上象着了火,我大笑:“黑堡之主原来改作采花大——”
话未说完,大哥猛地吻住我,修长的手指挑开我的衣带,探手入内,轻轻揉捏。
他的眼神幽深,充满难耐的欲望,我大惊:“大哥,不要——,我们会摔下去的。”
大哥却不停手,散开我的发,笑道:“所以然儿不能动哦,这里这么高,摔下去可不好。”
我不敢再挣扎,怒道:“大哥不守信约,还不到二十天。”
大哥更笑:“然儿忘了吗?方才我们说好不算了。然儿都说我是采花大盗了,我岂能不听你的话呢?”
我重重咬他:“大哥原来早有预谋,可是这样我会冷。”
大哥的手向下探去,呼吸越发粗重:“放心,我不会让然儿冷。”
火热的身体压下,“我好想你,想得发狂了,我的然儿,不要动,让我爱你好不好?”
天啊,他的手——,我急喘,紧紧抓着他,不敢稍动,快感一阵阵袭来,却不得释放,我难耐的叫:“大哥,求你,求你。”
大哥低笑:“别急,我的然儿,别急,你说让我在床上都听你的,但是这里不是床上,怎么办呢?”握着我的手还是不肯放松,另一只手却在我的敏感部位不停的挑逗。
我咬牙,他是故意的,好难受啊,终于还是屈服了,哀求道:“大哥,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你饶了我吧,我在哪儿都听大哥的好不好?大哥,求你——。”
“当然好,我的然儿,我爱死你了,你把我迷死了,让我进入好不好?我好想——”
我哪里敢说不,呜咽着点头,大哥终于放过我,我大叫一声,激越的高潮在全身炸开,几欲昏去。
大哥紧扣住我,缓缓进入,喘息道:“然儿,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我唯一的……,我终于做到了,我的爱,我的然儿……,我会爱你,永远……天啊,你让我快乐的……”
我才要叫老天,这人,又在这种时候喋喋不休,我用力吻他,不让他开口。
……

 

黑堡之主原是落岫山庄大少爷,这一消息在武林上掀起轩然大波,各大门派首领争相前来拜会,但是大哥一般都不见他们,一切由楚风良打理。
可是这些人还是吵得我们不得安宁,看来我还是小看了黑堡的影响力,早知道如此,我才不会让大哥暴露身份。
大哥也是,明知会这样,还要听我的,肯定是要故意看我懊悔,好取笑我。
这人越来越难缠,那天还用那种卑劣的方法逼我就范,真是太奸诈了。
若不报此仇,怕是永远翻不了身了。
不过,看来大哥是真的解开心结,在我面前也越来越张狂和无所顾忌,再不复阴沉,也再不压抑。
我就知道,大哥的笑容那么迷人,感情又如火般热烈,原本就不应该是阴沉的。
我们住下的第三天,唐繁和莫可问来了,他们是来看看大哥的毒是否解了,我便留他们住下来。

 

第二天一早,就又有人来了。
听说是四大山庄的庄主都到了,不知那个玉横波来了吗?还是她跟二哥在一起。听风良说二哥要赶回来最少还要六七天。
大哥本不想去见,可是他们却一定要见大哥,说是要为当日嵩山脚下的误会向大哥道歉。
大哥碍于情面,只得前去,我不想见他们,便陪唐繁和莫可问在庄内闲逛。
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一个很美的女人在和风良说话。
我看向唐繁,他赶忙道:“吟风山庄二小姐江落月,武林四大美女之首。”
我仔细看了看,果然眉目如画,气质却淡雅恬静,哪里象是武林世家之后,分明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
风良看到我们,招了招手,那江落月却过来施礼:“今日真是有幸,竟能见到三少爷、唐大少爷和莫长老。”
唐繁笑道:“江小姐果然冰雪聪明,一眼就能猜到三少爷的身份。”
江落月道:“早听说堡主和盟主对幼弟极为疼爱,小女子神交已久了。而且,能令唐大少爷和莫长老相陪,又如此相貌,不是三少爷会是谁呢?”
我含笑点头,这个女人不简单,比那玉横波有心计多了,她接近风良不知有什么目的?看了一眼风良。
风良忙道:“唐繁,可问,你们还未见过几位庄主吧,不如请江小姐带你们过去想见,我陪三少爷就好。”
江落月点头,又向我施礼,才带唐繁和莫可问走了。
我笑道:“这位姑娘很不错,风良喜欢她吗?”
风良道:“这位姑娘眼光可高,非绝世英雄不嫁,我可不敢高攀。”
我看着他:“那么她是看上大哥了?想做黑堡的女主人吗?倒也相配。”
风良道:“不错,方才她一直旁敲侧击,想打探堡主的情况。三少爷想知道吗?”
我笑:“风良,你若想试探我,该含蓄一点,这样直白,我怎会上当?”
风良大笑:“三少爷的聪明,风良再含蓄也无用,还不如直白一些。”

 

第二十一章

 

我笑:“风良,你若想试探我,该含蓄一点,这样直白,我怎会上当?”
风良大笑:“以三少爷的聪明,风良再含蓄也无用,还不如直白一些。”
我转身慢慢向前走,风良跟上:“三少爷真的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是第一个让堡主点头微笑的女子呢。”
我摇头:“风良,你要说便说实话,不要胡编乱造。你激怒我,就不怕我一气之下离开大哥吗?或许我正在等这样的机会,好有一个离开的理由。你认为大哥会给我这个理由吗?”
风良顿住,我长叹一声:“大哥心中最大的隐患没有解决,风良认为他会给我借题发挥的机会吗?”
风良小心试探:“三少爷在吓唬风良对不对?难道你还想着那人吗?你还要不顾一切离开堡主,去找那人,就像——”
我笑:“就像当年一样是不是?风良请你说实话,你真的相信我能割舍对二哥的感情吗?”
风良沉默了一下,道:“不信。”
我苦笑,幽幽的说:“那大哥就更不信了,因为不管我对他好到什么程度,他始终认为那是用手段逼出来的,不象我当年对二哥那样,毅然决然,不顾一切。”
风良皱眉,声调有些不稳了:“那苏慕华骗了你,利用你练成绝世武功,你还对他如此吗?”
我笑了笑:“大哥便没有骗我吗?便没有利用我的心软吗?”
风良横眉立目,似要指责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三少爷还是对堡主的做法难以释怀吗?三少爷既爱堡主,就该让他宽心才是,堡主所作所为皆因——。”
我抬头看天:“一切皆因爱我,宽心吗?我做得还不够吗?风良,我也有心,我也会难过,谁来为我宽心?谁能为我宽心?”
风良终于发怒了:“你——,你——”却说不出话来。
我大笑,几乎笑出眼泪:“风良,你越来越好骗,这怎么得了?以后我会失去很多乐趣。”
风良定定看我,正色道:“但愿三少爷真的是在开玩笑。”

 

我正要开口,忽听有人叫:“三少爷。”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他们是——
风良拱手施礼:“原来是江庄主和江小姐,堡主呢?”
那江庄主道:“堡主和其他几位还在大厅,我听小女说三少爷在此,便来一见。”
我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们。
楚风良道:“好,我为三少爷引荐,这位是吟风山庄——”
那江庄主突然出手点了他的穴道,风良的话音嘎然而止,眼中露出惊慌的神色。
我轻道:“二哥,你也要点我的穴道吗?”
二哥拉住我,却对那江落月说:“翠儿,这里交给你。”
然后对我说:“宝贝儿,二哥知你不会害我,我们走。”
我叹气,是啊,我若一叫,一挣扎,引来大哥,这一次他断不会放过二哥了。二哥知我不会如此,又何须点我的穴道呢?

 

易容出了山庄,二哥将我带到那四座大阵之中。
那里竟然是一个地道,里面曲曲折折,极为难走,还有一些机关。尽头是一间很大的石屋,却空荡荡的,除了墙上的火把外,什么也没有。
我看了看四周,道:“二哥,你不打算逃走了是不是?这里没有退路。”
二哥取下我们的面具,紧紧抱我:“宝贝儿,我们不逃了,若他不放手,我们逃不了的。”
我叹了口气:“他很快就会知道,也很快就能找来,二哥要怎么做呢?难道二哥真的要和他一决生死,那会要了我的命啊。”
二哥摇头,拉着我坐下来:“不要劝我放手,宝贝儿,我不能放手。但是我累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防着天衣教,怕他们把你夺走,怕你知道一切以后会离开我,却原来最大的敌人是他。”
我点头:“我知,二哥,我都知道,你累坏了。”
他瘦多了,是心力交瘁吧,大哥让他对抗天衣教,虽然暗中帮他,却也决不会让他轻松,中间的刁难和委屈还不知有多少?这副担子一定压的二哥喘不过气来吧。
这次二哥应该是找人易容成他,瞒过黑堡的人,星夜赶回来见我。他要做什么呢?看他的样子不象是要和大哥决斗。
他看起来如此的疲惫,如此的心灰意懒,对上大哥,他也一样有苦说不出吧。
“宝贝儿,我的宝贝儿,你爱上他了吗?你离不开他了吗?你再不肯跟二哥走了吗?”
我浑身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宝贝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这十几年来,说是我保护你,实际上却是你支撑着我,每一次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抱着你,听你说:二哥最好了,慕然最喜欢二哥了。现在你再不会说这句话了,是不是?或者,你也对别人说这句话了。”
我摇头:“慕然最喜欢二哥了,这是对二哥说的话,我永远不会对别人讲。可是二哥,人生有很多事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有太多的东西我们不能控制,无可奈何的时候,要么放弃,要么死,二哥要慕然选什么?”
“慕然选择放弃了吗?慕然放弃二哥了是吗?”
我站起身来,缓缓摇头:“慕然对二哥的感情是放不掉的,所以慕然选择死,只有心死掉,才有再活下去的可能。”
二哥身体一震,悲声道:“我竟伤你那么重吗?因为我的欺骗,你便对我死心,可是他也骗了你啊。”
我笑了,盯着他道:“二哥不懂吗?爱之深,责之切。那时二哥是我的全部,二哥的欺骗让我的世界崩塌了。若我心不死,便是身死。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怪二哥,不能恨二哥,他也很苦,他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是潜意识里却无法释怀。我不能相信,哪个我倾尽全部,几乎爱了一生的二哥竟会骗我,甚至骗了那么多年。为了我的身世吗?为了天衣教吗?这些理由并不充分啊,归根到底是二哥不信慕然,不信我对你的感情足以克服一切。我更不能相信的是,二哥竟要把我交给黑堡,明知我为你曾怎样对待他,二哥还是不顾而去。就算二哥知道他不会伤我,但是你的目的却很黑暗。是啊,我到了黑堡便能拖住他,你就有时间完成一切,但是,二哥有没有想过我要怎样拖住他?他会把我供起来看着而不碰我吗?或许二哥认为反正我已上过他的床,再一次也没什么,我一样可以为二哥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二哥是不是这样想的?二哥又当慕然是什么?二哥以为慕然的身体是可以随意轻贱的吗?二哥可知在落岫山庄,我为你不得不将自己交给的他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啊?但那时为了二哥,我心甘情愿忍受一切屈辱和痛苦。但是我从未想过二哥会将我拱手送上。二哥骗我练‘嫁衣神功’也好,利用我为你破阵也好,隐瞒我的身世也好,虽让我痛苦但毕竟是为了保护我,我可以不怪,但是这一点我无法原谅。我的心便是在那时死的。”
二哥跌坐在地,浑身颤抖:“你,原来如此恨我。我也是万分后悔啊,若能再来一次,我宁愿那时便死了。”
我摇头:“不,我深爱二哥,我不能恨,但我的骄傲和自尊又不能原谅,所以只有心死。大哥他是骗了我,我也很痛苦,但是却不至让我心死。”
“你爱他吗?”
我点头。
“一如当初对我吗?恐怕不如吧?否则你的骄傲和自尊也不会让你轻易原谅他。你不会喜欢别人逼迫你,即使出于任何理由。”
我苦笑,二哥还真是了解我。
“二哥,我长大了,知道怎样对大家都好。也再没有当年不顾一切的决心和气势了。真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我心里只有二哥,一直到死。”
二哥站起来,目光炯炯:“宝贝儿,你仍爱我是不是?那样不顾一切的感情一生只能有一次,那样的伤害也必让你再不敢对任何人交付全部的心,所以你原谅他,却无法原谅我。”
我转开头,没有说话,二哥却突然抬手点了我穴道:“宝贝儿,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的声音平静,神情却坚毅无比,眼中甚至含着笑意。
我大惊,隐约觉得他要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二哥,你要做什么?他就快来了,你走吧,你放了我吧。”
二哥含笑摇头:“宝贝儿,二哥再不离开你了,今后你来保护二哥如何?我给你这个能力,给你再不怕被人逼迫的力量,给你绝对的自由。”
说着他让我盘膝坐倒。
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他要将一身功力全都给我,他要孤注一掷了吗?
我大声哭叫:“不要,二哥,求你不要这样。你会油尽灯枯而死,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
二哥轻轻吻去我的泪:“宝贝儿,二哥不会死,我已找到既把功力给你又能不死的方法。”
“即便如此,二哥也会武功全失,而且,我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多的内力,我可能会全身爆裂而死。”
二哥笑了:“不会,我们练的都是‘嫁衣神功’,你的身体不会排斥。”
我咬牙,大吼:“二哥,这就是你让我练‘嫁衣神功’的最终目的吗?我不——”
话未说完,二哥点了我的哑穴,将手掌放在我后心,道:“不错,这是必须让你练‘嫁衣神功’的原因,也是我最后一招,因为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慕然都不会不管二哥。哼,他会用苦肉计,我便不会么?。”
我绝望的闭上眼,二哥,最狠的还是你啊。你武功全失,又得罪过很多人,我怎能不管你?
只听二哥又道:“宝贝儿,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否则我们都会死。”

 

第二十二章

 

我绝望的闭上眼,二哥,最狠的还是你啊。你武功全失,又得罪过很多人,我怎能不管你?
只听二哥又道:“宝贝儿,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否则我们都会死。”
我的后心渐渐热起来,一股灼热的气流缓缓渗入,融入我的全身经脉。
我笑了,二哥他怕我的身体受不了,不敢加快内力催动,但是这些足够了。
耳听脚步声响,大哥,他来了。
“然儿!”
大哥冲进来却一下子呆住,脸色瞬间惨白。他看到我们这种情形,就明白二哥的目的了吧。他在害怕吗?他怕我会为二哥而放弃他吗?
唐繁和莫可问也来了,还有风良和风奇。
“三少爷——!苏慕华,你在做什么?快放了三少爷,你会害死他。”
风良脸色焦急,却不敢上前。
二哥冷哼一声,缓缓道:“动作还真快,你们若轻举妄动,才会害死他。”手下缓缓催动内力。
我浑身颤抖,内力所到之处,便如被火烧过一样,丹田似有千万把刀绞动,疼痛难忍,全身大汗淋漓。
大哥,这便是你曾受的苦吗?我终于体会到了。
我定定看着大哥,勉强漾出一个微笑。
大哥紧绷着脸,身体僵直,看到我的笑容,眼中忽然露出急切,大声说:“然儿的情形不对,你快放手。”
二哥也察觉了,放缓力道,柔声道:“宝贝儿,什么也别想,气沉丹田。”
好疼啊,我用力咬唇,对不起,二哥,我不能。我不会再让任何人逼迫我,就是你也不行。
口中已有了血腥味儿,我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哥。
大哥眼眶渐渐红了,叹了口气,轻道:“然儿,你都听他的吧,什么都不要想,收敛心神。”
我坚定地看着大哥,却疼得再也笑不出,血丝沿嘴角流下来,胸口如炸裂一般的疼痛,是忍耐力到极限了吗?慕然,你忍受疼痛的能力,可比大哥差远了。
大哥却受不了,避开我的眼,转过身去,颤声道:“苏慕华,你赢了,不要再折磨他,你带他走吧。”
大哥他,要放弃我了吗?他好像哭了。
“堡主!”那几人都大叫。
二哥道:“太晚了,何况我不信你。”又对我说:“宝贝儿,很难受吗?二哥已放缓力道,你慢慢来,跟随我的内力。”
我忘了自己哑穴被点,张口想叫,却喷出一口血,果然不不行了。
“三少爷!”
听到他们声音凄厉,大哥猛回头,一见我的情形,目呲欲裂,大吼:“然儿——,苏慕华,你真要害死他吗!”
二哥也知不好,忙收手,内力反扑,也是一口血喷出,站立不稳,坐倒在地,显然内伤极重。

 

大哥冲过来抱住我,解开我的穴道,拿出药放在我口中,他的手不停的颤抖,声音也抖:“然儿,你怎么样?”
他们大概以为我是走火入魔了吧。
唐繁伸手要搭我的脉,我忙道:“别碰——。”
他的手停在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我冲他歉然一笑。
二哥缓缓站起身来,手抚胸口,悲伤地看着我,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宝贝儿,我没有想害你。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的。”
我笑了:“你们都会用苦肉计,我便不会么?”
大哥和二哥的身体同时一震,二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苦肉计,原来是苦肉计,你是怎么做的?”
我吸一口气,不运内力果然便不再疼了,缓缓开口:“二哥把内力给我,慢慢就会冲开我的穴道,但是那时就来不及停下了,我不能等。所以我先将自己所有的内力集中在右臂被封的穴道,二哥的内力一进来,此穴道立解,只须将手偷偷伸向腰间,接触到毒药就可以了。这样二哥内力再进来,我就会毒发,疼痛难忍,二哥若不停手,死的是我,二哥不愿我死自会收手。我料二哥顾虑我的身体,运功极慢,又刚刚开始,纵然内力反扑,也不会致命。这便是我的苦肉记。”
唐繁道:“怪不得你不让我搭脉,是怕我沾上毒吧。是什么毒?三少爷还不快解了它。”
我看向大哥,大哥心疼地看着我,叹道:“‘情根深种’,然儿,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你随时都可能走火入魔。”
我一笑:“大哥知道我做事从来不计后果,我只是不愿违背自己的心。”
然后看着二哥说:“二哥,‘情根深种’无药可解,大哥能解此毒是因为他能忍过毒发的痛苦,但是我不行,我的身体承受不了那样的痛。所以,我的毒是永远都解不了,现在慕然等于武功全失,再不能保护二哥了。幸好二哥内力受损不大,只要养好伤,仍然是那个拥有盖世武功的武林盟主。”
二哥流下泪来,惨笑:“好一个武林盟主——,宝贝儿,你宁死也不愿和我在一起吗?”
我叹道:“二哥,当日在金陵城你不顾而去,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二哥永远是慕然最重视的人,但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做他人玩弄的棋子和登攀的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去爱轻忽和利用我感情的人,即使那个人是二哥。这句话在知道二哥骗我时,就在我心里了,那时我就决定今生只当二哥是亲人。”
二哥大笑:“亲人,我做错一件事,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吗?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吗?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那样做,都是他苦苦相逼。慕然你好偏心啊。”
我正色道:“有的事可以错,有的事却不能错。二哥的不平我可以理解,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公平吗?二哥对我就公平吗?二哥说没有办法,那我告诉你当初该怎么办。那时他们不知二哥还有这一招,料定我们会向南,二哥可以带我向北,直奔这里,也许可以成功呢,这样我们也不会分开。”
二哥涩然转开脸去,我笑道:“二哥也曾想到吧,只是你怕,怕我一到这里就知道你一直在骗我、利用我。也或许是怕这样做太冒险,让我牵制住黑堡会更顺利,所以二哥又一次利用了我。再或者二哥是料定我永远不会怀疑你吧,我是没有怀疑,尽管二哥做得并不高明,若换作他人,我早就识破了。只是二哥料错了我,料错了东篱。慕然岂会轻易束手就擒,我忍痛自废武功从东篱身边逃走,却让东篱从‘嫁衣神功’上猜到一切。由此可见二哥的感情也并非如我一般的不顾一切,二哥真的全都是为我考虑吗,二哥在算计一切的时候也把我当成是你唯一的宝贝儿吗?二哥就没想过我能否经受得住这些?如果不是风奇找到我,我怕真的死了,也许我该怨风奇,在那时死去或许更好,就不必忍受这没完没了的苦。就像父亲当初一样,被所爱的人欺骗利用,他选择的是放弃生命,让苏常青痛苦一生。但是我不够狠,不忍心让二哥因我的死而痛苦一生。”
大哥紧紧抱住我,二哥身体晃动,又坐倒在地,低头不语。
我叹了口气,就在今天把一切都说出来吧,什么也不再顾虑,我总是顾虑每一个人,又有谁顾虑我呢? 其实最傻的是我,怕伤这个又怕伤那个,可是他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可曾怕我受伤?最脆弱的是我,最痛苦的是我,他们每个人都比我强大,都口口声声说爱我,要保护我,却把我当成是金刚不坏一样的任意伤害。
“还有今天,二哥明知我不喜欢被人逼迫,为什么也要逼迫我呢?就算我得到你的功力,也要大哥肯放才行,若他不放,我仍然不是他的对手。那样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他决裂,二哥要的就是这个吧,二哥可曾考虑我的感受。”
二哥咬牙道:“他不会和你动手。”
我笑了,二哥什么都知道啊。这一招的确很厉害,但是他忘了,我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算计我。
“放手吧,二哥。也许二哥说的对,那样不顾一切的感情一生只有一次,但是它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我不再是当初的我,二哥也不再是当初的二哥。这样的苦苦纠缠,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请二哥记住我在安平王府说的话,从此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二哥站起身来,神色凄然:“相忘于江湖,这真的是你的选择吗?”
我点头:“即使没有大哥,我也会这样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可以是最多情的,也可以是最无情的。”
二哥亦点头,却笑了:“我明白了,原来失去你是因为爱太深,就像无瑕的玉,一旦有了裂痕,慕然就要将它摔碎,慕然是要永远记住那个深爱你,视你为唯一的宝贝儿,永远不会欺骗你的二哥吧,哪怕他没有力量保护你。你是恨我的吧,我毁了你心里的二哥。”
我也笑了:“没有人能毁了我心中的二哥,我不允许,就算是二哥自己也不行。”
二哥向我伸开双臂,我推开大哥,走过去,紧紧抱住他,道:“保重。”
二哥也紧紧抱我,叹道:“我终于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是后悔,宝贝儿,二哥从此再不会让你担心痛苦了,你就等着看二哥如何成就一番事业吧。”
说罢放开手臂,慢慢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很慢,身体却是挺直的。
二哥伤的很重吧,但是一定会痊愈。

 

第二十三章

 

说罢放开手臂,慢慢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很慢,身体却是挺直的。
二哥伤的很重吧,但是也一定会痊愈。

 

我默默看着二哥远去的方向,良久,然后深深吸气,向外走去。
大哥伸出手想拉我,又缓缓放下:“你,仍在怪我吗?”
我摇头:“我没有怪任何人,我有什么资格怪别人呢?只是心里闷闷的,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风良想开口,大哥朝他摆了摆手,再没有人说话。
我慢慢走过地道,出了阵,又在阵口坐了一会儿,然后下山。
大哥默默在后面跟着。其他人大概被他打发走了吧。
我一直走,一直走,想着陪了我十几年的二哥这次是彻底走出我的生命了,心里空荡荡的,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该做什么。
听着身后稳稳的脚步,一股无名之火在心头燃起,越烧越旺,无计可消除。
猛然回头,怒视身后的人,大哥却只看我一眼,随即转过身去,什么也不说,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顿时气结,这个人口口声声爱我,可是在我痛苦不堪的时候,没有温言抚慰,没有柔情拥抱,甚至不肯面对。就算是我自己要求静一静,可是他也该表示一下关心才是。
泪水在眼眶打转,又硬生生将它逼回。
转身疾走,疼痛、饥饿、疲惫、伤心、无措全都不见,只剩下满怀的愤怒和无尽的委屈。
好恨哪,大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可是,转念一想,大哥为什么不能如此对我,我带给他的伤痛不知有多少,若有人这样伤我,我恐怕早就闹翻了天。又凭什么要求大哥无怨无悔的付出。
慕然啊,其实是你最霸道的,你怨大哥耍手段骗你,可是他若不耍手段,不肯为你如此费尽心机,只是用强势得到你,又不能好好保护,甚至见势不好就放弃,任二哥或是东篱或是段铭枫或是杨廷彦带走你,你怕要恨死他吧。
一面怨他,又一面要求他的眷宠,难道不矛盾吗?还是比之欺骗你更受不了他的漠视。
为什么同样是欺骗,你对他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二哥骗你,你就无法原谅,大哥也骗你,你却可以接受。
受不了他对你不好,认为他对你好是理所当然,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若对你不再好,再不管你,你会怎样?
想到此处,心中大痛,脚下一拌,身体摇晃,暗叫糟糕,此番摔倒,不知还有没有力气站起。
却觉一股柔和的力量支撑住我,让我站稳。
我呼了一口气,回头看去,这次他竟然看都不看我就又转过身去。
我恨极,攥紧拳头,怒道:“别跟着我。”
他还是不看我,好似没听见一般,安然而立,刚毅沉静的侧脸,挺拔颀长的身躯,浑然天成的霸气,唯我独尊的气势,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压得我差点爆发。
我急喘了几下,暗道,不能上当,他大概就等我先开口,这人拧起来真能气死人。而且现在又累又饿,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更无法和他叫劲,先填饱肚子再说。
抬头看去,不知不觉竟然走了这么久,夕阳西下,彩霞映满天。

 

前面不远有一个小客栈,我慢慢走进去。
里面只有一人,我看了他一眼,找了角落坐下来。
“三少爷请用。”风奇将几样饭菜放到我面前,冲站在门口的大哥一躬身,又走了,原来是专为送饭给我。客栈里的人都被请走了吧。
我慢慢吃着,不时向外看,大哥连进都不肯进来吗?
我叹了口气,论冷静我不如他,论韧劲我不如他,他这等缠法我可受不了。
“大哥,进来一起吃好吗?”
大哥缓缓走进来,坐在我面前,低头吃起来,却还是不看我。
“大哥为什么不说话?”
“然儿不是要静一静吗?”
他语气清淡,却噎得我说不出话来,可是,为什么他要这样?现在似乎闹别扭的是他,受委屈的是他,该生气的是他。
岂有此理。
我笑道:“大哥若真的想让我静一静,又怎会跟着我,还故意拿话噎我?”
大哥也笑了:“我不想让你静,我要你只想着我,没有余力想其他,但我也不想让你说。”
“为什么?难道大哥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大哥敛起笑意,紧盯着我道:“我怕你激怒之下,绝情的话出口,你的骄傲和自尊就再不允许你回头了。等你冷静下来,说什么都好。”
这次我是真的说不出了,他只一句话又轻描淡写的就化去了一切。
纵有不甘,纵有无奈,纵有千般怨,万般恼也不能出口了。
东篱说我是七窍玲珑心,若真如此,这人的心怕有十窍也不止。
慕然,你输给此人,也不冤了。
认了吧,你早已不能没有他,只有他能让你尝尽酸甜苦辣,却离不开,抛不下。
只有他能让你甘愿斩断一切。
你的心也任他捏扁搓圆了吧。
既然输了,就乖乖认账,我从不做无谓的负隅顽抗。

 

大哥将我带到一个房间,扶我躺好。这里很干净,一切都是新的。
我伸了伸酸痛的身体:“大哥,你不介意我的话吗?不介意我永远忘不了二哥吗?”
大哥却问:“然儿是不是很困惑?很多事情想不清楚,不知该怎么办?”
我摸摸自己的脸,睁大眼睛:“这么明显吗?”
大哥笑了,柔情轻吻我:“我最聪明机智的然儿,在感情上却如此笨拙。大哥来帮你吧。然儿曾经很讨厌段铭枫,后来为什么不再讨厌他,甚至开始喜欢他。”
我笑道:“我只是很羡慕甚至嫉妒他,他的随心所欲、无所顾忌是我一直向往却无法做到的,他毫不掩饰用心,即使是险恶的。见到他,我或讨厌,或憎恨,或愤怒,或害怕,或冲动,或开怀都不用掩饰,也不用顾虑他,那种感觉很轻松。”
“然儿怨我那样对他吗?”
我摇头:“他的确该受点教训,让他面壁思过很好,只是那天他说不当段王爷,那样狂妄的人突然伤怀,我一下子接受不了。大哥放心,那种人不会让自己不好过,他对我只是情迷之下,不小心走到戏中来插一脚,但是他毕竟是看戏的人,纵然不能忘怀,也不会入戏太久,时候到了自然乖乖回去当观众。我怀疑那种人是不会爱的,爱对他来说是累赘,他不屑,他要找的只是一个够资格和他一起看戏的人。”
大哥点头,又问:“东篱呢?”
“东篱啊,”想到东篱,我微笑:“东篱是知己,他那样的人,让我没有办法不感动,不仰慕,不钦佩,不怜惜,不为之心折,每次见他,我都不禁想,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如此优雅、如此多谋、如此才情、如此风度、如此胸襟、又如此善解人意、如此万种风情,如此让人目眩神迷,如——”
大哥伸手轻压我的唇,皱眉道:“然儿,我都知道,你可以停止说那些‘如此’了。”
我拿开他的手嗔道:“我还嫌不够呢,东篱的好无法用语言形容。”
大哥叹道:“他的风情并不是随意展露的,平日的他,其实温和而冷淡,让人想靠近却又不能靠近。他对任何人都不曾如此费心相待。他对你——”
我笑道:“我知道大哥的意思,但是大哥错了,他对我并不是大哥想的那样。我想东篱自己也可能并不清楚对我是何等感情。但是我看得清楚。他对我只有爱护而没有占有之心。我是他唯一的亲人,这对幼年遭逢大难的他是最大的慰籍。他小时候对我的父亲万分仰慕敬重,却目睹了那惨烈的一幕。”
我闭了闭眼,想起东篱诉说那事时悲愤的神情和颤抖的身躯,父亲那凄厉的一声声“你骗了我”必定铭刻在东篱的心上,随时都会淌血。
大哥紧抱着我,轻轻安抚,原来我也在发抖。
我停了片刻,又道:“正因如此,遇到和父亲相貌性情都相似的我,他怎能不尽心呵护,怕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带我离开,想避开苏家的人也是为此吧。”
说到这儿,我突然顿住,想到东篱的话,“舅舅是天下最美的人。他的容貌,任何人只一眼就永远也不能忘。慕然,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想到他说此话时的流露出的深深的怀念、不舍和忧伤的眼神,还有他——。
大哥轻问:“怎么了?你想到什么?”
我困惑的说:“我也不知,只是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有时候他看着我时,其实是通过我看另一个人。想想又不太可能,他那是才六岁,不会是——,难道常州那夜他想说爱的人是——,这可能吗?”

 

大哥沉默了片刻,问:“你二哥呢?你当初又为什么喜欢他?”
想起二哥,我叹了口气:“二哥从小照顾我,保护我,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他心思纯良、待人诚恳,对我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他为我终日操心,怕我生病,怕我被伤害,事事为我考虑。我也事事以他为先,从未想过有一天会——”
突然想起,东篱当日也问过我这句话,我却不是这样回答的,想到当时的话不禁悚然一惊。当时还不知二哥骗我,我说“感情不能用理性去思考”,还说“只要能在二哥身边,能看到他,触摸到他,听到他,我就获得幸福了”,那样盲目的感情,却是最真、最深、最美。
可是方才我对二哥侃侃而谈,剖析当初的一切,分明是理智万分,原来我是真的已放下他,我忘不了的只是那最初的、最美的感情,再不是二哥了。我的牵念和担心只是因为他是从小照顾我的二哥,而不是我爱的人了。

 

我明白大哥将所有人都问一遍的意思了,理智与情感有时不能共存啊。
只听大哥又问:“我呢?然儿为什么爱我。”
我料他会问,可还是噎住,只呐呐道:“大哥对我好。”
大哥搂住我笑了好久,道:“我温柔体贴不如慕华,善解人意不如东篱,哄你开心不如段铭枫,哪里好了?”
他竟然取笑我,不禁又羞又怒:“大哥不好,故意受伤害我伤心,慕然不喜欢你了。”
大哥笑道:“然儿方才分析得头头是道,那你说,我为什么故意受伤?”
逼我和二哥决裂,但是以他的手段,可以做得更不落痕迹,根本不用冒生命危险,那到底为什么呢?
我摇头,大哥更笑:“我的然儿变笨了。”
看来他不想说,他不想开口时谁也不能让他说。那我也不问了,风良应该知道的,他比大哥好对付多了。
看他笑的得意,我叹:“谁遇上你会不笨?”
大哥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落得一身的伤病。你不信大哥能处理吗?”
“原来方才大哥就为这闹别扭,还故意气我。”
大哥笑道:“然儿回头瞪我的样子很可爱。让你生我的气,就不会再折磨自己了。那然儿呢?你又在别扭什么?别说没有,你那句‘没资格怪别人’告诉我你在生我的气。”
我怒道:“我还没有放弃,大哥就先放弃了,我能不生气吗?”
大哥叹道:“你有生命危险,还用那种决然的眼神看我,我能怎样?然儿,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决不可冒险。我只要求你这一条。”
我点头:“好,但是大哥也要答应我,第一,你——”
大哥立即吻住我,不肯听我的条件。
怎么办,这人越来越难应付,惨哉我也。

 

良久,大哥轻问:“然儿,你想去哪里?”
我喃喃道:“黑堡,去黑堡,好困,大哥。”
迷迷糊糊中听他柔声道:“睡吧,可怜的然儿,谁叫你只有这时才不搞鬼。”

 

(全文完)

 

关于大哥故意受伤:
某日,我问风良:“为什么大哥要故意受伤?”
风良讶然道:“三少爷不知吗?那苏慕华和沈东篱都不简单,若不利用受伤放松他们的警戒,又怎能顺利把势力渗入?”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冒险?大哥不用这样也能对付他们。”
风良摇头叹息,怜悯的看着我。是在说我笨吗?胆子不小。
“堡主怕他们任何一方出事,令三少爷伤心,才让他们保持力量均衡。”
和段铭枫说的截然不同呢,大哥的心思啊,做一件事怎能只有一个目的?
好个风良,竟然现在才告诉我。
我笑道:“风良真好,我要好好感谢你,姐姐大概不知风良对她情有独钟,我为风良——”
风良满脸通红,转身就跑,然后十天没见。

 

关于吃醋:
某日,风良诡笑着靠近我,问:“三少爷那天其实吃醋了是不是?”
我轻抿一口茶,微笑。
“若不是心里难受,三少爷怎会突然说那么重的话?你是不是想让我传话给堡主,警告他不要掉以轻心?否则以三少爷的性格,该一笑置之才对。三少爷明知堡主对你的心,为什么还要吃醋?风良不明白,可否请三少爷不吝赐教。”
“好,告诉风良有何不可?”我笑道,拉住他的手,凑到他耳边说:“你说大哥看到我们这样会不会吃醋?不过那么远他应该看不见才对?别动,你要我用内力而毒发吗?”
风良不敢挣扎,颤声道:“三少爷,风良错了,这个玩笑不好。堡主他在哪?”
我松手,冲他身后叫:“大哥。”
风良惨叫一声,头也没回,瞬间不见踪影,大概忘了,他身后是湖。

 

笑嫣然 番外
四更天了,终于忙完一切,又将慕然最爱的躺椅放置在院中垂柳之下,**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一人轻轻坐在旁边,是师兄。
我轻叹:“师兄,你为何不睡?”
师兄也叹:“你也去睡一会儿吧,才四更天,这里离黑堡很近,就算要去也太早了。”
我摇头:“我不去黑堡,就算想去,也要那人同意才行。”
师兄握住我的手,声音低沉平缓,却隐隐有不平之意:“你在等他来吗?若那人不许,他也来不了。你为他这样忙碌,亲手为他准备吃的用的,他可能根本不会知道,就是知道怕也不会在意,东篱,你又何苦呢?”
我睁开眼,看着他,曼声吟道:“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师兄,你怎会不懂?这世上有一个人,能让你想尽力疼爱呵护,哪怕倾尽一切也要让他幸福,这是上天赐予的莫大福分。如果没有这个人,或是他不在了,便纵有九天揽月之能,拔山填海之力,经天纬地之才,冠绝天下之智,千变万化之术,也是莫可奈何啊。心中的空虚永远填不满,满腔的思念,满怀的爱恋,满腹的话语,都无处倾诉,无法抒发,连看一眼都只能等梦中,那才是最痛苦的。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师兄沉默良久,道:“二十一年之久,仇也报得差不多了,东篱,你还是不能放下吗?”
我摇头:“不能放,不想放,不要放。”
师兄又沉默了一会儿,只道:“不放便不放吧,我陪你。”
我笑了,又闭上眼。
师兄静静坐在一旁。

 

太阳晒到我的脸时,院门之外,轻快的脚步响起。师兄默默起身,站在一旁。
我冲他谦然一笑,也起身。
悦耳兴奋的声音传来:“东篱,东篱,我来了,我要吃你做的点心,要喝你泡的茶,要听你说话。”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直冲进来,看到我又大叫:“东篱,东篱,我终于见到你了,真好。”
我伸开双臂,他直扑过来,却没有投入我的怀中,只是抓住我的手臂,欢声大笑。
我揉揉他的头,也笑了,他还是一样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却开朗多了,也收敛多了。不再只是谦和的微笑,也不再轻易拥抱任何人,即使亲密如我,知心如我。看来那个人让他改变不少。
我向师兄使个眼色,他默默走向进房里。
慕然放开我的手,靠在躺椅上,满足叹息:“闷死我了,还是东篱最好。”
我坐在他身旁,笑道:“黑堡现在人仰马翻了吧?”
“大概是吧,要不我怎么出得来?都怨大哥,我要他带我见东篱,他却推三阻四的。”
慕然看看我,又转开视线,眼波流转之间,莹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粉红,很快又消失了。
不晓得他又用什么诡计离开的,那人怕被他整得很惨吧。
他的嘴微微噘起,话中虽说怨那人,可提起那人时,眼中的温柔似要滴出来一般。
说完轻咳了几声,我搭上他的脉,还好没事,否则那人的怒气谁能承担。
我摇头,轻责:“慕然,你大病初愈,他当然不会让你出来,你这样一走,他怕要气死了,看你日后怎么收拾残局。”
慕然转转黑亮灵动的眼珠,粲笑道:“什么都瞒不了东篱,放心,大哥不会气太久的。”
我还要再说,师兄拿了茶点出来,放在石桌上,却面无表情,看都不看慕然一眼。
慕然却绽放一个连天地都会失色的灿烂笑容,拉住我的手道:“东篱,你可知风良对姐姐情有独钟?”
我点头,他瞟了师兄一眼,又道:“我要为他做媒,他却说,爱上东篱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再爱别人?”
我叹气,慕然果然针对师兄而去,看了一眼师兄,他的脸有些僵直了。
只听慕然又道:“东篱,姐姐那么好,你真的不给她机会了吗?好可惜啊,我好喜欢东篱,也喜欢姐姐,你们要是能在一起该多好。东篱,你答应我嘛,给姐姐一个机会吧。总胜过那目中无人、不懂礼貌的、木呐无趣的某人。”
说着,冲师兄作了个鬼脸,我笑了,师兄却面色铁青。
再这样下去,师兄怕要被他气吐血。我忙支走了师兄,心道:慕然是喜欢师兄的吧,才要捉弄他,就象他总要捉弄风良一样。

 

慕然兴致很高,边吃边说,甚至不顾不时的轻咳,看来真是闷坏了,那人真能忍心,明知他最怕闷,还要这样对他。
吃饱之后,他突然说:“东篱,父亲当年是不是也爱睡躺椅?你是不是也喜欢和他挤在躺椅上?”
我心一动,不禁叹气,冰雪聪明的慕然啊,什么都猜得到。
我苦笑,幽幽道:“是啊,他每次回来,都会叫:‘姐姐,姐姐,我要吃你做的点心,要喝你泡的茶。’就象你方才说的一样,他也会抱起我,说:‘东篱,东篱,又见到你了,真好。你长高了,让舅舅看看。’他最喜欢靠坐在躺椅上,听我说话,哪怕再琐碎的事,也听得津津有味。”
慕然轻轻拉住我的手,眼中又是痛惜又是心疼,道:“东篱,东篱,这一切你背了太久,很苦吧,但是也很幸福是不是?你见过他,和他说过话,也曾和他一起生活,我却全都没有。但是,我活得幸福,他在天上也无憾了吧?东篱,你再不放下,他在天之灵怎能安心?他那么疼你,你也帮帮他吧,让他安心好不好?”
我怔怔看他,方才师兄劝我,还坚决说不放,现在却不能肯定了,也许真的该放下了,哪怕只为让他安心。
玲珑剔透的慕然,我何其有幸认识你,那人何其有幸能得到你全心的爱。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慕然的眼睛更亮了,笑容也越发甜美,他在期待吧,他在等那人来吧。
但是到了晚上那人也没来,他已经渐渐笑不出了,眼神也暗淡下去,表情又恢复了从前的谦和淡然,手不时抚着胸口,可是一意识到又赶紧放下,挤出一个让人心酸的笑。
我尽力和他聊天,陪他下棋品茗,邀他赏月吟诗,却都无法让他真心快乐,他的眼睛还是不时飘向门口,听到一点声响,眼睛就瞬间放出摄人的光芒,整个人霎时炫目的让人不能逼视,一会儿慢慢熄灭,又强颜欢笑起来。
我不由恨起那人,要怎样硬的心肠才能忍心让他这样期盼、思念却还不现身,那人明明就在外面啊,又不是看不见?
终于,慕然彻底失望了,勉强笑道:“东篱,我要睡了。”
回房后,却坐在床上呆呆发愣,我倒了一杯茶给他,他喝下去,突然笑道;“东篱,你太不该了,怎么给我安神的茶,我会睡死,明早都起不来。”说罢,倒头就睡。
我不由好笑,可怜的慕然,还没死心啊,故意把普通的茶说成安神之茶,是猜那人是不是已经来了,会不会在他睡着时进来?
却不知那人早就来了,看着他难过却不肯见他。是啊,慕然现在没有内力,察觉不到。
我悄悄退出去,转头却见那人靠坐在慕然坐过的躺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幅拒人千里的样子。
我没有理他,冲站在长廊上的师兄摇摇头,转身回房。

 

第二天,我一出房门,就看到坐在躺椅上的又是慕然了,他眼睛红红的,大概一夜没睡。
我走过去,他冲我一笑,手抚胸口,咳了两声,道:“他真的不来了,是不是?我还以为他一定会来。好丢脸啊,东篱会不会笑我。”
我忍住不给他治疗,倒要看看那人能狠到什么程度,于是涩然笑道:“也许他还在生气,过一阵子就会来的。慕然在这里安心住下,今天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他却谦然一笑:“还是留在这里吧,我有些饿了,东篱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当然有,我去给你拿。”
傻孩子,还不死心,他若要见你,以他的本事,到哪里也能找到啊。
面对最爱吃的点心,他笑得灿烂,吃的却很慢,是食不下咽,却又怕我看出来吧?还未吃完,又咳起来,我终于忍不住,拿药给他服下。
吃过饭,他说要睡一会儿,便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连强颜欢笑都不能了吗?我不忍打扰他,回到房中。
师兄等在这儿,看我进来,道:“东篱,你还是去陪陪他吧,他看起来很孤寂的样子,让人心酸。好像又回到在西夏时的样子。”
我摇头叹道:“他的孤寂除了那人谁也填不平。可是那人竟眼睁睁看着,不肯出现,心真狠啊。”

 

堪堪挨到中午,慕然突然大叫:“东篱,东篱。”
忙出来看他,只见他又恢复了生气,冲我粲然一笑道:“东篱,我要走了。”
我还未开口,师兄却故意道:“这样回去,会很没面子,你在他面前怕是永远都不能抬头了。”
慕然冲师兄眨眼,反唇相讥:“丁寒山,你在东篱面前就能抬头吗,我看你的面子也不小啊,而且还甘之如饴呢。”
我笑道:“慕然,别欺负老实人。”
慕然大笑:“丁寒山,东篱帮你呢,你离苦尽甘来的日子不远了。”
师兄的脸有些红了,偷眼看我。
我却定定看着慕然,此时他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笑容绽放之时,整个人都光芒四射。
只是因为要回去见他了吗?可那是个狠心的人啊。
他这样去我万分不舍,不由恋恋说道:“真的马上就走吗?他就是要逼你自己回去,你一出这个门就输得彻底了。”
慕然轻笑道:“我知,我早就输了,慕然岂是赖账之人,输就输,有什么关系?我想他,就回去找他,认个错,说几句好话,皆大欢喜不好吗?总胜过在这里强忍硬挨,让大家都难过。”
我也笑了:“回去吧,我还以为你忍能过三天,没想到两天不到就挨不住了,慕然是真的情根深种了。”
他一笑,摆摆手,转身就走。
那摆手的动作潇洒无比,从常州那夜第一次见到他这个动作开始,我学了几次却都学不象。是因为永远也做不到那样的洒脱吧?
却听他悦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丁寒山,你听着,不知随分尊前醉,莫负东篱菊蕊黄,记住了吗?莫负东篱菊——”
渐行渐远,声音慢慢消失。

 

我呆呆站立,不由怅然若失。
师兄愣了片刻,道:“他没有武功,这样走会不会有危险?”
我叹道:“那人怎会让他有危险?”看向左面,朗声道:“黑堡之主在我墙外站了两天,真让东篱受宠若惊啊。”
苏慕城终于现身,道:“多谢东篱这两天照顾他。”
我不由动气:“你见他如此,为何竟不出来想见?你明知他一直在等你,却让他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你只是举手之劳就能让他快乐,你又怎么忍心让他难过呢?若我猜得没错,是你故意中计放他出来的吧?那你还——”
苏慕城目光定在躺椅上,眷恋不去,道:“他闷坏了,让他散散心也好。”
我怒道:“你哪里是让他散心,分明是让他伤心。”
苏慕城却笑了:“东篱不懂吗?所以你再好也注定只能是知己。他这人不能不宠,也不能太宠。这躺椅我一会儿派人来拿,我会再派人跟你学做那几样点心,望东篱不吝赐教才好。今后你随时可去黑堡。”
说罢转身飞掠而去。

 

不能不宠,也不能太宠,我仔细思索他的话,良久,豁然开朗,仰天大笑,是啊,只这一句,天下便只有他才能配得上那水晶一般的人儿。
师兄讶然道:“你笑什么?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止住笑,悠然道:“慕然率性而为,做事无所顾忌,从来不考虑后果,什么危险的事都敢作,太宠他便是害了他。偏偏他心思又玲珑剔透,纤细敏感,不宠他又会伤了他。这中间的尺度极难把握,普天之下能做到的怕只有那人了。我就算知道,也是不能不宠的。”
师兄也大笑:“好个慕然,他也算是为父报仇了。苏家遇到他,断子绝孙不说,苏常青的两个儿子注定要为他揪心一辈子了。”
我笑道:“是啊,没有他,凭那人的本事,天衣教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说罢,我们相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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