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的感情总是扑朔而迷幻，杉和暄儿之间若即若离，氤氲着时光的流转。整个高二上学期暄儿都处于一种困顿的状态，缘于杉对她的改变，莫名的改变。寒假到了，又是一个长长的假期，班里的同学又开始兴奋，三三两两开始讨论怎么过春节，怎么一起出去玩儿……暄儿却一点都不开心，这次不是因为见不到杉会不习惯，而是觉得她还什么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就又是一学期过去了呢？不免有些惆怅。想起高一那个暑假，杉天天打电话叫她起床，她在杉家做饭给他吃，在酒吧看SILENCE演出，杉陪她度过痛苦的住院时间……那个时候多好啊……但已经回不了头了。破镜难圆，更何况他们之间是一份压抑和互不相知的感情呢？那感情夹杂了太多东西，友情和爱情，信任和惶恐，付出和伤害……都让他们陷入绝境，退一步，也只怕是粉身碎骨。
寒假的时候杉还是经常给暄儿打电话，只是彼此的话题都少了很多。有一天杉忽然说想找个女朋友了。当时暄儿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随后还是平静地说好啊。后来，杉每次打电话总会说到他又新认识了哪些女孩子，说哪个女孩好哪个女孩不好……如此云云。暄儿就那么听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苦涩一笑，随便应和一下。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可以说什么。不过她知道他认识的那些女孩只不过是网友，她们不可能真的走进杉的世界，因为他不愿意理她们的时候，就让她帮他回信。真的，暄儿从来没想过他会认真，直到他告诉她：“我有女朋友了。”那是开学后，4月28日，暄儿记得非常清楚，他跟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在一起了。其实当时暄儿还只是以为他只不过是想有个女朋友，他并不喜欢那个女孩，他们很快就会分开。所以她依然很平静，静得像一汪死水，深沉而麻木。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还是觉得杉跟她之间有点什么的，她也觉得杉对她的冷漠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原因究竟是什么，杉也没有给她任何理由让她去相信他们不只是好朋友。那个时候的暄儿极度矛盾和烦躁，但她又不能告诉杉她的心情。她的眼前是一连串的空白，等着要她去填补，但是她却只能默默地看着，等着，等着杉去填。她等着杉给自己一个解释。她也在等着……他们分手。没想到的是，他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就是三年，直到现在，他们还在一起。
高三文理分班，暄儿选择了文科，杉继续留在原来的班级，学理。不在一起上课，两个人更是几乎没有了联系，没有了碰面的机会，对彼此的生活可以说已经是一无所知。虽然说寂寞也是自由，但暄儿是个害怕寂寞的女孩，所以她更觉得自己像个担惊受怕的囚徒。她真的不能接受杉在自己的视线里突然离开，连再见也没有说。她每晚睡前，都会想她和杉的感情本质，想已经阻挡在他们面前的距离，无法修复和跨越的心灵的距离，想到流泪，想到昏昏欲睡。有一个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跟很多分班前的老同学在玩捉迷藏，很黑的夜晚，花坛边，她闭上了眼睛，同学们便开始躲起来，等她睁开眼却看到四周空无一物，花坛也不复存在了，周围的东西都变得陌生和怪诞，她拼命地大喊都没有人出现。梦里的暄儿害怕得痛哭起来，这个时候杉突然出现了，他跑过去抱住了暄儿，温柔地说：别怕，有我在。暄儿当时就趴在他肩膀上，继续哭，哭得更厉害了。早上醒来，暄儿的枕巾湿了一大片，真不知道只是在梦里哭呢，还是真的哭了……不过暄儿倒真的希望永远停在梦里，靠在杉的肩上……因为，那样的眼泪，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高三那年的冬天，下着大雪的夜晚，暄儿收到杉给她的，好朋友磊的第一张专辑。望着窗外纷纷散落的晶莹小花儿，喝着没有加糖的咖啡，听着那首《再见朋友》，她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像头受伤的小兽，哭声凛冽凄惨，似乎比窗外的雪还要冰冷。暄儿忍不住呼了杉。但是，杉竟然没有给她任何回复。第二天，暄儿把这件事告诉了好朋友菲，菲听了便冲上楼去原来的班里找杉。菲质问他：“昨晚暄儿呼你，你到底收到没啊？”杉猛地一抬头，定定地看着菲，很惊讶的样子，过了好久，才说：“我……已经不用呼机了，刚买了手机，她呼我什么事？”菲说是磁带的事。杉又忽然变得冷淡，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匆匆走出了教室。后来又折了回来，对菲说，你把我的手机号告诉她吧……暄儿始终没有要杉的手机号，她已经感到他们无话可说了，她觉得自己很无辜，从头到尾都不明所以地被他疼，又被他伤。她不想再经受这样的落差和蹉跎了，她只想要安稳，哪怕是一直就这样没有瓜葛。她决定和他失去联络。之后不久她家换了电话号码，她也没有告诉他。他曾给过她光芒，但也曾给过她凄凉，这样的反复无常对谁来说都是毒汁，一吮便会奄奄一息。真的，一点也不言重。远离毒汁，那不是一种错误。就那样，他们彻底地……断了。
时间比人心还要无情，在那个不断上演挥手告别的夏天，暄儿和杉都要毕业，都要结束轻狂的中学时代了。暄儿重新翻出从前的磁带来听，又翻出了彭羚那盘，她曾经借过给杉。快两年没动过了，打开磁带盒，里面掉出一张纸。竟是杉的笔迹，是一首歌的曲谱，他写的。暄儿想，应该是给自己的，只不过两年后才发现……暄儿快要崩溃了，她不甘心，像一个小女孩不小心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后来无意间找到了，却发现一切已经不一样了，握在手里的还是那个玩具，却只能说物是人非！但她无能为力。她强迫自己要坚强，不能哭，什么也不要再挽回。但是无济于事。好朋友聚在一块儿吃散伙饭那天晚上，她借着毕业的伤感，当着所有朋友的面大哭了一场……这是除了运动会受伤之外，她第一次让那么多人看见她哭。.哭吧……也许可以把哭的过程当作是在喝酒，醉过以后，就会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忘记了……
上了大学的暄儿有了很多新的开始，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生活，陌生的同学……在另一座城市，她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在北京的，一些人，一些事。但当她出好一套测朋友是否了解自己的测试题，她还是发给了杉，她还是很想知道，她在杉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其中有道题她问：“我在高中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其中有个选项是“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朋友”。杉做过之后问暄儿的好朋友菲那道题的答案是什么。菲说，不知道，你选的什么？他没有回答。杉怀疑暄儿那道测试题跟他自己有关——其实本来就是跟他有关，菲承认了。杉又居然直直地问菲：她以前真的喜欢过我？菲说，你是她高中惟一深深喜欢过的一个人，你伤她伤得太重了……杉似乎忽然变得很冲动，恍然大悟一般。他高三的时候给暄儿打过电话，但她家号码换了，他以为……哎！原来一切都是误会……但是他也知道，什么都晚了，他和暄儿的幸福已经不再向着同一个方向，而他已经捉摸不到暄儿的样子，那个曾对她天真微笑的可爱样子。暄儿和杉，他们两个都是固执的人，他们总是期盼对方先认输，只能说他们太像了，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肯前进。所以，只能是遗憾。他们可以互不相忘，就好像每当无意间触碰到承载他们共同回忆的事物，他们还是会黯然神伤，忍不住心痛，但他们只能是痛，不会再要想把它治愈，就算治，也已经该是除却对方的……另外某个人。
暄儿一直觉得她和杉从一开始就有误会，从头到尾，他们的误会也始终没有解开。杉做过测试之后曾给暄儿在QQ上留言，说，有些事情我想我有必要知道得清楚些。然后暄儿给他回复了很多，结果因为网络的毛病他没有收到……暄儿在下着雪的长春唱起《让我取暖》，想到了杉，她给他发了电邮，告诉他自己要在舞台上唱那首他们说好要一起唱却始终没唱的歌了……他说他当时着急有事，过两天一定给她回复。可是，她却始终没有等到……不知道又是网络的原因呢，还是他根本又是忘记了自己对她的承诺。但是现在，暄儿已经不想再去探究所有误会的本来面目了，杉也一样。他们谁也不再提起以前的事情。从一开始的好朋友，到关系暧昧却没在一起，再到现在，已经完全行同陌路，他们都觉得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暄儿作为被伤害的一方，也已经释怀了。她真的长大了，大一暑假他们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发现杉居然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反而觉得幼稚和无趣，是杉让她成熟了，他自己却还在原地，好像有点滑稽，但生活本身就是出闹剧，前前后后那么多，看到哪里也没有结束，不同的是，继续跟自己配戏的人，已经不再是先前那一个。
在火车上，暄儿收到一条杉发的短信，他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敌人，就是友人，我希望你别把我当敌人。她没有回复就删掉了。
暄儿还清楚地记得杉对她的好，记得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那些细微但美好的回忆，记得他的呼机号——那会儿她闭上眼也能拨出来的号码，怎么可能忘呢？……当然也记得他对她的冷漠和无情，记得他忽然间天昏地暗的改变……让她这些年来，都会常常做噩梦，常常在梦中哭泣着醒来……遇到对自己特别好的男生，她也总会觉得他们不久就会突然变得不好，就会远离她，彼此成为不说话的两个人，在天平的两端无情对垒………
也许以前，我们总是认为有些东西比什么都重要，要强，不肯面对，不肯忘记，或者相反的不愿提起，但现在，暄儿明白了，勉强接受和勉强逃避都是欺骗，直视感情的人，才能得到幸福。暄儿是曾经真的喜欢过杉，而且是那么痛彻心扉地喜欢过……她希望他知道。尽管她和杉什么也没发生过，就永远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