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步间

      小品随笔 2004-10-1 20:35
过了那堵墙,我才开始挣眼。

这儿原先是部队的家属大院,或许现在也还是,不过眼下已无人居住。远远望去,每栋房子的壁上,都用白漆刷着个大大的“拆”字,外面套圈儿的那种,就好像清朝兵士胸前背后的“兵”或者“勇”字,画在这里,实在恰如其分。

满眼都是红砖红瓦的老屋,也都穿着死士般的号坎儿,整齐划一的,颇具视觉冲击力。房子据传是苏联人指导着盖的,生日是上世纪的五三年,直到我这次回来前,还有不少士官携了家属,居住在此。当然,他们不是因为我的回来而搬走的,只不过我上次回家时,这里还是炊烟袅袅,老逸童顽。

及到近处,依稀可见侧壁上残存的暗黄和土红,那是属于曾经年代的文字,至今,已经模糊不可辨了,如同被岁月的海绵吸进了流年的深处。

从残破的、被卸走了窗户的所在往里观望,看到的是依旧洁白的墙壁和平整无痕的屋顶,就连那些被拆走部分的断口,呈现出的也还是硬朗的砖石水泥,偶而看到墙角处一片更为雪白的几何面积,仿佛放过何种奇形家具,但也不做细想,心中存的,仅是对那个时代,那群人,那种态度,由衷的敬意。

人在百十栋房子间穿行,脚步又快,不一会,便掠过了,最后看的那间空屋,内里的墙上,贴着个鲜艳的“福”字。

再行数十步,就望见了儿时颇为神往的一处鱼池。当年,我能对着水中心的一个氧泵,出神地蹲上半天。现下,春水既涨,池面阔大而无波,澄碧天于一色,让人心境也略平和。

目光收拢,由远及近地分割空间,却发现驻足的小桥下,凭空多了一条盈满了碧水的活渠。“以前没有啊!”我喃喃道,是的,集我十数年间的记忆,这里所有的,只是一道涸了水的干渠,即便是大雨过后,也仅是栖息泥蛙的浅底小沟,何时竟得如此好水?思量之下不得其故,但总是人力开引,倒也确然无疑。

再往前走,就看到一块招牌,挂在一幢外墙生了碱的大屋中段。那是块暗绿底色的喷绘,上面印着“XX专卖店”的字号并一条符号化了的龙。这东西倘在城镇商街,原本不足为奇,但眼下,却立在了四面砖房黄土的乡间,倒也颇有趣,“专卖店也进村了……”,或许不久,眼前的农乡景色就难得再见了。

不远处霎地传来一阵欢笑,接着便飘荡了久别熟识的歌声——“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鸟儿忙梳妆……”原来是一位年轻的小老师领着一队欢娱的儿童,快乐地游戏在洒满了阳光的乡间小道上。她们在一堆起屋剩下的青石边停下,小老师问:“小朋友们,这是什么啊?”,“石~~~~头!”,众儿童齐声回答。“那石头能做什么呢?”。“盖房子”,“砸人”,“吃”,“不对!不能吃!”一时众说纷纭。“石头是用来盖房子的,大家想想石头盖成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呢?”小老师循循善诱。

不知怎的,我忽然以为这老师或许是我原先的同学,本来,从小学到初中,我有不少同学是住在这个村中的,其中的某个,当了幼儿的老师,也自不奇怪,甚至是大大的可能。于是,我加紧几步,来到这群孩童身前,用余光去端详那个领队的老师。

那一刻,多少有些失望吧。那小老师,并不是我曾经认识的任何一人,只发觉人长得很美,也很年轻。是的,我,作为那时的一个孩童,也曾有过这样年轻美丽的小老师的。

尚还记得,许多年前,系统的幼儿园里来了个漂亮可亲的小老师,那老师待我们很好,教唱儿歌,带领游戏,便与今天这位姑娘一般无异,记忆犹深的是,她每天都要给小朋友的眉心打上一个大大的红点,配上孩子稚嫩可爱的面孔,嗯,煞是好看。可惜好景不长,这老师没待多久,就调到了其他单位,接替她的,是几个游手好闲的老娘儿们(请允许我用这样粗俗的字眼形容那班粗俗的人)。那以后,我在幼儿园的日子,就是在一片打牌和吆喝声中度过的。

后来,那老师嫁了个海员,到得现在这般年纪,却也变得和那群妇人无异了,她还养了个混蛋的儿子,眼下正住在我家楼上的楼上。

拉回了思绪,人却已在王家门口了。是的,我开始忘了交待,我这次,是来给一个同学料理机器的,后来,因为他的倒霉,我更加倒霉地在一天中,走了两遍上述的路程。

第二遍的感觉,叫作烦躁。

是的,再美的景也经不起重复,如同那被柴米油盐浸渍了的幼儿老师,如同我趴在键盘上的疲劳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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